陳天闊、韋道如、顧天遠三個鐵錚錚的漢子已倒在了地上，如他們所願，跟自己的老大死在了一起。

像所有倒下的江湖豪俠一樣，他們死也沒有拋下他們手中的兵刃。

可以說，兵刃就是每一位江湖豪俠最鐵的兄弟，生不離身，死了，也得帶著一起走。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他們都堅信，二十年之後，自己還是一條鐵錚錚響當當的好漢子！

六名轎夫和三名錦衣衛冷眼看著地上的死屍，他們的刀槍劍斧上在不停地滴著鮮血，滴在地上的死屍上……長街死寂，只有風沙無情肆虐。

徐錦正要上轎而行，便在此時，拖著兩條清鼻涕的小男孩身後突然閃出一個少婦來，一把抱起小男孩就往屋裏躲。

徐錦兩只三角眼睛一亮，見這少婦身材玲瓏，面容姣好，頓時滿臉淫笑，吩咐道：“拿下了！”立刻就有兩名錦衣衛跨步向前，一把奪過少婦懷中的小男孩推倒在地，小男孩馬上嘴裏喊娘，“哇哇”大哭起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少婦伸出手去，想要去抱小孩。

兩名錦衣衛一人伸出一只手，像老鷹捉小雞一樣，粗魯地提起了少婦，把她從屋子裏拖了出來。

少婦哭喊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們這是想幹什麽？快放開了我！救命啊——”

徐錦捏著少婦滑膩的下巴，淫笑道：“你喊啊！喊啊！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理你的！啊哈哈哈……”他的笑聲忽然停頓，因為他猛然間感覺到了風中充滿了殺氣，直透入他骨髓深處的森然殺氣！

然後每個人都看到有一道刀光割破了肆虐的風，像流星劃過天際，短暫而美麗，璀璨並帶著一股憂傷，就像洋蔥那樣令人流淚的憂傷。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驚嘆，每個人就都倒下了——六名轎夫，三名錦衣衛，每個人的脖子上已多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致命血痕。

徐錦還站著，沒有倒下，但是他站著的兩條腿在不停地發著抖，因為他的脖子上架了一把短刀，短刀緊貼著他的脖子，像十二月的冰溜子那麽寒冷，冷徹心扉和骨髓；也像蛇一樣滑膩——因為沾滿了八個人的鮮血。

這把像蛇一樣的刀，名叫折花刀。

徐錦認出了這把刀，也聽說過這把刀的無情，所以縱然他武藝高強，卻還是忍不住害怕得發抖——人年紀越大，就會越不想死，越害怕死亡的降臨，因為他們已經發現，人世間值得他們留戀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像徐錦，他留戀的是白花花的銀子，如花般嬌艷的少女，還有把他人踩在腳下的快感。

但是他現在卻感覺這條寒冷滑膩的蛇，已露出了它的毒牙，就要往他的咽喉上紮下去。

這把刀的主人站在他的身前，也像這把刀一樣冷酷，甚至他眼中的殺氣比刀上的殺氣還要凝重。

左行對那名少婦柔聲道：“你進去，別嚇著了孩子。”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裏已有了淚光，他是不是想起了他的月寒，想起了他的小壺嘴？

少婦深深道了一個萬福，急急忙忙抱起孩子躲進了屋子，“砰”一聲關上了大門。

左行看著徐錦，沈聲問道：“有沒有殺過人，放過火？”

徐錦顫抖著嗓音道：“沒有，沒有……”

左行一瞪眼，道：“說實話！”

徐錦看著他血紅的雙眼，不敢反抗，顫聲道：“有，有……”

“那落花山莊的花，是不是你們放的？”

“落花山莊……哪個落花山莊？我們倒的確是燒過很多山莊，但早已忘記了那些山莊的名字了。”

左行不再多問，再問，他就沒有殺人的心情了，他看著徐錦，淡淡地道：“別害怕，我這把刀很快的，你絕對不會有任何的痛苦。”

“不……不要……”徐錦正要反抗，折花刀已割開了他的咽喉，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說明左行沒有騙他，折花刀，的確很快；徐錦沒有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就倒在了地上，表情安詳，這也說明，他的確沒有任何的痛苦。

左行的折花刀可以解除他人的痛苦，他自己的痛苦呢？是不是也可以用這把無情的刀來解除？

很多時候，他也想用這把刀，捅入自己的心窩，就像花月寒送給他那溫柔的一劍一樣。他的心，現在痛得很厲害，只要捅得深一些，就永遠不會有痛苦了吧？

他的心，現在真的痛得很厲害，痛得他每一刻都喘不過氣來，可是現在他還不能把折花刀捅進這顆心，他還需要更多的血，來祭奠他心愛的月寒，祭奠他心愛的小壺嘴。

那名少婦在門縫裏偷偷地張望，她看到左行握著滴血的折花刀，連出四刀，已剁下了百裏長青、陳天闊、韋道如、顧天遠四人的首級，將他們的辮子紮在一起，提在了手中。

少婦嚇得閉上了眼睛，緊緊摟著她的孩子，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她甚至能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左行提著不停淌著鮮血的四顆首級，正要離開，躺在地上的一名錦衣衛忽然猛的一個翻身，縱身竄過了一排房屋，消失在了屋子後面——百裏長青他們的刀並不快，還留下了一個活口。想必是這名活口見了左行手段殘忍，害怕起來，不敢再假裝死屍了。

留下一名活口並沒有什麽，左行也正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所有人都是他殺的，這樣他們就會主動來找他了，而不用他自己那麽辛苦，一個個地找上門去。

但是左行現在心情不好，所以他不想讓這名錦衣衛活著，正要追過去時，猛聽屋後一聲慘呼。左行越過一排大屋，看見這名錦衣衛已倒在了血泊之中，咽喉處留下了一個致命的傷口，左行一眼就看出這是被掉刀給刺出來的（註：掉刀雙刃，長柄，形似長槍，但遠比槍頭大）。

遠處，一個人影一晃，便即不見了。

這個人是敵是友，他為何要殺這個錦衣衛？

左行不願去想，他一想，頭就會疼得厲害，他現在只想殺人！只要天下人都被他殺盡了，世界就清靜了，到時候，就什麽問題都不會有了。

所以他現在何必去想？

左行提著四顆首級，大踏步走了，走入了西風中……

那幾只大黑鷹已撲下來啄食著人肉。

天仍陰沈著，看來今天是不會再有陽光了。

京城裏的風沙仍在肆虐，像天下的紛爭一樣，漫漫不休，而且，西風越來越大，黃沙也越來越猛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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