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左行破例沒有喝酒，只是在一個小飯館內叫了兩大碗蛋炒飯，他和雪狼一人一碗。

左行道：“今天晚上我只吃蛋炒飯。”

雪狼點點頭道：“蛋炒飯不錯！”

後來左行一碗吃完了，又叫了兩大碗蛋炒飯。雪狼吃完自己的那一碗的時候，左行就已經把第三碗的最後一粒米飯卷進了嘴裏。

雪狼看著狼吞虎咽的左行，忍不住笑了，招手叫來店小二，道：“再上一碗蛋炒飯吧！”店小二答應一聲，正待離去，卻被左行一伸手攔住了，店小二楞楞地看著滿臉蛋沫飯粒的左行，問道：“這位客官你還要點什麽嗎？”

雪狼笑道：“怎麽，吃不下了？”

左行打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大飽嗝，道：“不！再來一大碗，這次要打三只蛋，米飯少一些，蔥花要多！嗝——”

店小二答應一聲，屁顛屁顛地去了。

雪狼道：“你可真能吃，這麽大碗的蛋炒飯你居然能吃下四大碗，我只要一碗就很飽了，你的塊頭也不見得比我大啊？”

左行一卷舌頭舔凈了嘴角的飯粒，想了想道：“吃飽了才有力氣，心裏面才覺得踏實。”

“那你之前在家裏也吃這麽多嗎？”雪狼問。

“在家裏我吃兩碗就飽了。”左行道。

“你十餘年未踏入江湖，也難怪會覺得不踏實了。”雪狼道。

左行嘆道：“其實在江湖闖蕩的那些年裏，我的心裏就從來沒有踏實過。只有這些年在落花山莊，在月寒的身邊，我的心裏才覺得很踏實。”

說話間左行的第四碗蛋炒飯已經端上了桌，剛炒的蛋炒飯，還在騰騰地冒著熱氣，散發著雞蛋和小蔥的香味兒。

這第四碗蛋炒飯左行吃得很慢，不是因為燙，而是他想好好珍惜今天晚上的最後一碗蛋炒飯。

其實人生最寶貴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現在所擁有的。所以不管是自己身邊的親人朋友，還是僅僅只是一碗蛋炒飯，只要你現在擁有著，就一定要好好地珍惜——如果你不想讓自己後悔遺憾的話。

窗外琵琶悠揚，動聽卻又淒涼。雖然多年未曾聽，左行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了那是雪兒在彈。

“是雪兒，你不想去找她，不想再見見她嗎？”他問雪狼。

雪狼緩緩地搖了搖頭：“不相見，便可不相戀；不相遇，便可不相聚。”他長嘆一聲：“見了徒添煩惱，那又何必見呢？”

“你能放得下她？”左行用筷子挑了一小塊蛋，送到嘴裏慢慢咀嚼著。

雪狼黯然道：“說能放下，那是騙你，但我卻不得不放下了。也許……也許你可以去見見她，替我問問她過得好不好。”

左行左手托腮，一雙筷子敲著碗沿，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道：“我也不能去見她，現在我是全天下嫌疑最大的兇手，去了也只能給她帶去麻煩。”

兩人都默然無語了，左行低著頭，慢慢扒著涼了一半的蛋炒飯，雪狼轉頭看著窗外，看著窗外傳出琵琶之聲的豪華大酒樓太白居。

窗外的青石板街上，忽然傳來一陣“哢、哢、哢……”的腳步聲，左行停止了扒飯，忍不住轉頭向窗外張望，暗淡的月光下，只見三個趿著木屐、腰挎長刀的東瀛武士正大搖大擺地走著，走到左行的窗下時，三個武士都擡頭看了一眼這又臟又破的小飯館，又都皺著眉頭，口中嘰裏咕嚕的罵罵咧咧地朝遠處的太白居走去。

雪狼有些擔心，道：“世道這麽亂，雪兒一個弱女子，孤身在外，我真怕……”

左行道：“不用擔心，這麽多年，雪兒她不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嗎？”

雪狼道：“我總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她。”

左行道：“你有什麽對不起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雪兒這小姑娘可是很要強的，也很堅強，她不會輕易接受誰的幫助的。”

雪狼嘆了一口氣。

左行趕緊轉移話題道：“雪兄弟，你說這幾個倭賊如此擾亂我們中華天下，這《亂世譜》上，怎麽就沒有他們的名字呢？”

雪狼義憤填膺，道：“哼！這幾個小賊子配嗎？老子的名字要是跟他們寫在同一張紙上，老子才不幹呢！鐵定要先殺了釋五六，再殺這幾個倭賊！”

《亂世譜》，只怕世道本不亂，便是給這卷《亂世譜》給擾亂了吧？

左行無奈地想著，問道：“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雪狼道：“等你吃完這碗蛋炒飯。”

“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此分別，分道揚鑣吧！項離煙死了，我得回到戚將軍的身邊，其他的事，就交給你了！”雪狼拍了拍左行的肩膀。

左行道：“不用客氣的，我也是為了給自己洗脫罪名，還自己一個清白和自由，更何況，我這條小命可以說是你救的。”

“不是‘可以說是’，你這條命，就是我救的。”雪狼倒真的毫不客氣。

左行三口兩口扒完了碗中涼透了的蛋炒飯，嚼了幾下就咽了下去，道：“蛋炒飯我已經吃完了，你也可以走了。”

雪狼朝他拱拱手，就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倘若左行真的是兇手，他們兩個人終究會有一個人倒在對方的刀下，那個人會是誰？

誰的刀會留情？誰的刀，更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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