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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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上)
華燈璀璨的夜。
計程車已經駛離了市中心，現在基本上是暢通無阻地前進著，車速很快，馬路兩旁的霓虹模糊成點點流螢，飛快地閃過車窗。
車內開著冷氣，廣播裏正放著柔和優美的旋律，擁有一把低沈醇厚聲音的DJ，時不時地對歌曲進行簡略地描繪。
按道理說，這應該是一個非常賞心悅目的環境。
可是，為什麽坐在車後座的那名少年，卻是一副很想扁人的表情？
“我……我媽媽，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葉未瑾全然不知自己就是某人惱怒的根源，依舊自顧自地再度抽出一張面巾紙，用力地擤掉鼻涕之後，繼續喋喋不休道，“我一直以為她是出意外死掉了……但是……但是……”
此刻，蘇億冕正不斷地進行著自我催眠。
老天，他可以一腳把她踢回酒店門口麽？
要不是考慮到有司機在場，他早就再爆吼一聲讓她自動消音了。
冷靜，忍耐，再等一會兒就可以解脫了。
“那個，大叔。”葉未瑾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一般，從一堆面紙中擡起頭來，“有一句話我一直很想對你說。”
蘇億冕不悅地斜過眼睛瞪著她，挪了挪身子坐得離她更遠一點。
“你的聲音和某個怪人很像耶……”葉未瑾無辜地眨著眼睛，又擡起手象征性地比了比高度，“身高好象也差不多。”
當然，以她差勁的視力，是看不到蘇億冕撐到極限的表情的。
於是，葉未瑾便開始向蘇億冕本人數落起“聖勞倫斯藝術學院服裝設計系西洋服裝史新任老師”的種種劣跡，添油加醋，盡誹謗之所能。
她發誓，她只是想讓看起來那麽嚴肅的大叔笑一笑的。
某人的理智，終於像年久失修的保險絲，在短暫的“啪嚓”聲之後，倏然斷裂。
……
據說，那天晚上從某計程車內突然發出的怒吼，使得這輛車開始走蛇型路線，好在夜深人靜，馬路上也沒有其他過往車輛，這才沒有釀成巨大交通事故，在司機恢覆正常之前，無人員傷亡，可歌可泣，可喜可賀。
……
“大……大叔，你真的不要緊嗎？”
兩人終於走到了公寓樓下，葉未瑾小心翼翼地用她微弱的視力觀察著蘇億冕的臉色，一路小跑才能勉強跟上他的步伐。
要是她早些學會察言觀色，那麽一切也許都不會發生。
蘇億冕自然是不想理她，徑自快步上樓，還摁開了樓道中所有的電燈開關。
“大叔，你這樣好浪費電喔。”葉未瑾看著亮堂堂的樓道，仰頭對已經走到上面的蘇億冕說。
回答她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摔門聲。
葉未瑾委屈地摸了摸鼻子。
大叔今天的火氣還真不小，難道是因為她又做錯了什麽？
她轉念一想，雙眼若有所思地眨了眨。
對了，大叔一定是因為上次的音樂盒在生氣，那音樂盒果然是很重要的東西。下次一定要記得買來賠給他。
“大叔，今天晚上很謝謝你，音樂盒我一定會買來賠給你的。”
葉未瑾踏上樓梯，看了看隔壁緊閉的房門，輕輕地說道。
***
陽光像金色的薄紗般斜鋪在窗臺上，大樹茂密的葉隨著晨風輕輕地擺動，發出窩心的沙沙聲，讓這個早晨像平常一樣美好。
葉未瑾睜著眼睛，已經在床上呆躺了好一會。
她是被鬧鐘叫醒的，眼神恍惚，仿佛剛剛從夢中醒來。今天早上她並沒有課，一瞥鬧鐘，才八點四十，一定是她昨天晚上心不在焉地設定錯了時間。
再躺下去，卻已然毫無睡意。
許久，她才伸出手去摸放在床頭櫃上的大眼鏡，確認戴好了之後，才慢吞吞地爬下床來，光著腳啪嗒啪嗒地跑進浴室。
嘩嘩的水聲。
溫熱的水從花灑中均勻地噴出，葉未瑾舉高了花灑，讓水從頭頂一直沖下去。
小小的浴室裏彌漫著厚重的水汽。
一個舒服的熱水澡過後，整個人也覺得神清氣爽了些。葉未瑾關掉花灑，用大大的白色浴巾裹住身子，走到大大的梳妝鏡前。
鏡子上還蒙著一層厚厚的水汽，葉未瑾不由自主地擡手去擦。
隨著她的動作，鏡面漸漸地明晰起來，一個少女曼妙的身影慢慢地出現在鏡子中。
肩膀處肌膚雪白，濕漉漉的頭發緊貼著因為蒸汽而紅潤的臉頰，充滿霧氣的雙眼格外的動人。
緊接著，仿佛場景切換一般，鏡中少女身上裹著的浴巾瞬間變成了亮藍色的禮服，金色花邊的點綴，深Ｖ領的設計，搖曳如水草的裙擺仿佛一場深海的夢境。那濕漉漉的酒紅色直發也悄然地被高雅挽起的發髻所代替。
……那婦人的身影如天鵝一般高雅，脫俗的氣質，臉上的笑容雖淡卻驚艷無雙。
葉未瑾再一眨眼，鏡中人又重新變回了那個帶著懵懂眼神的自己。
她定了定神，暗暗下定了決心。
媽媽，既然知道了你依舊還存在這世界上，我就必須找到你。
但是，不管怎樣，生活還是要繼續。
葉未瑾揉著眼睛走出浴室，瞟了一眼墻上的掛鐘，隨便套了一件外套，拿上鑰匙錢包，再順便拎起門口桶裏的垃圾，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公寓外天氣正好，空氣清新，幹凈小路上布滿了陽光，看起來像奶油塗滿了面包，令人覺得格外的溫馨。
葉未瑾走到小區回收站旁順手甩了垃圾，穿著家居拖鞋慢悠悠地走到小區門口賣早餐的阿婆跟前買了一根油條和一袋豆漿，咬著油條就準備打道回府。
她原本以為這一天就會在迷迷糊糊混日子的狀態下度過了。
但是，上帝他老人家童心未泯，偶爾也會想要來點惡作劇，所以，我們公認的黴女葉未瑾便榮幸又不幸地成為了一個小玩笑的無辜犧牲品。
“你說什麽——！！？”高分貝的怒吼聲震飛了一群小鳥，連在小區門口傳達室裏看報的那位嚴重耳背重聽的阿伯都忍不住抖了兩抖。
葉未瑾嘴裏咬著的油條差點掉了下來。
到底是什麽人大清早的就在小區門口噪音擾民啊？
她好奇地轉過頭去。
好奇心害死貓。
這句諺語絕對有資格馬上升級為真理和葉未瑾的人生格言。
“嗨，小姐。”雷諾靠在一輛紅色寶馬旁微笑著跟她打了個招呼，白色開襟的襯衣加上精致的十字架項鏈，連同他的笑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雷諾身邊的人則穿著相對隨性一些，黑色T恤，筆直的牛仔褲，簡單的裝扮就足夠勾勒出他模特一般的好身材。此刻，那個人——也就是傳說中和雷諾有不可告人的“親密關系”的蘇億冕，表情頗為不爽地瞪著葉未瑾，仿佛她是什麽剛從宇宙飛船上下來的天外來客。
“你別誤會，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葉未瑾立刻把蘇億冕近乎仇視的眼神解釋成了他在吃醋——因為雷諾剛才向她打招呼時略顯親昵的態度。
說完這句話，情況不但沒有好轉，葉未瑾覺得自己身邊的氣壓更低了，而雷諾意味深長寓意不明的慵懶笑容更是讓她覺得妖氣罩頂。
“喏，就是她。”雷諾向葉未瑾的方向挑了挑下巴，仍是笑著對蘇億冕說。
葉未瑾怔了一怔。
難道剛才他們談論的話題是她？
拜托，她有什麽可討論的！只不過跟蘇億冕有點“小小”的過節，只不過跟雷諾在昨天的舞會上跳了一曲，只不過……不小心知道了他們不可告人的暧昧關系……
一只烏鴉怪叫著從葉未瑾頭頂上飛過。
好吧，她承認，以上這些“只不過”，就足夠讓她每天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了。
“我先走了，有空歡迎回家來玩，親愛的小冕——”雷諾挑眉，親昵地拍了拍蘇億冕的肩膀，聲音磁性而極富誘惑力。
他話音一落，葉未瑾的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立刻像聽到集合哨音一般地立正站好。
“不送。”蘇億冕咬牙切齒，臉色不豫，似乎也被雷諾的語氣麻到，“你最好少來煩我。”
雷諾已經坐進跑車，一手帥氣地架在方向盤上，痞痞地朝蘇億冕一揮手，示意自己有話對他說。
蘇億冕只當沒看見，但這並不影響雷諾的興致。
“餵，你的品位改變得可真快。”他不懷好意地看著仍站在原地叼著油條亂著頭發一身出門倒垃圾裝扮的葉未瑾，沖蘇億冕欠扁一笑，“把我送你的請柬拿來討好女朋友，這樣是不對的哦——”
“滾——！！”蘇億冕一聲爆吼。
雷諾可惡的笑聲混合在跑車迅速發動的引擎聲中，紅色的跑車轉眼間便輕捷地駛出了兩人的視線。
蘇億冕怒瞪著跑車離去的方向，似乎不甘心剛才被雷諾狠狠地虧了一把。
是誰說他蘇億冕嘴巴壞的？雷諾的嘴巴保證比他的要惡毒一百倍！
還有……女朋友？！
蘇億冕身子一轉，子彈般的眼神立刻射向了他身後那名呆站著的無辜少女。
無辜少女立刻低頭看腳，不安地推了推她鼻梁上的大眼鏡，想盡量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事不關己……事不關己……她只是不小心目睹了“情侶”吵架而已……
既然事不關己，那為什麽她還要留在這裏啊？
葉未瑾一敲手心。
趁現在，走為上！
打定主意之後，她立刻以右腳跟為軸心左腳到右腳的距離為半徑，優雅地轉了一個圈，裝作從容不迫地邁著步子朝她可愛的公寓走去……
“餵！你！就是你！那個叼著油條的！”果不其然，身後傳來了某人充滿戾氣的低吼聲，“你給我站住！”
葉未瑾背脊一涼，雙腳立刻像被釘在地面一般動彈不得。
她暗嘆命運悲慘，無奈地轉過身。
反正該來的還是要來的，橫也一刀豎也一刀，不如今天就把所有問題一並解決了吧！就算再怎麽樣，自己手裏也握有他亂搞男女……呃不，男男關系的證據！
怎麽說，談判也該要有點談判的樣子，葉未瑾迅速地把剩下的油條塞進了嘴巴，隨便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擡手一抹嘴角。
“你是乞丐嗎？！”蘇億冕的聲音又揚高了一個八度，他跋扈地挑著眉，居高臨下地質問著葉未瑾。
“什麽？”葉未瑾被他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發問弄懵了。
乞丐？難道她今天穿的真的很不象樣嗎？
低頭一看，長到膝蓋松松垮垮的舊睡裙，寬大的舊外套，亂七八糟盤到頭頂的頭發，再加上手裏的豆漿和剛下肚的油條……
可是，再怎麽說，用乞丐來形容她也太過分了。
頂多……不過就是個到樓下倒垃圾的裝扮……
“不是乞丐的話，為什麽要撿別人丟掉的東西？！”蘇億冕來勢洶洶，絲毫不給葉未瑾繼續思考的餘地。
“什麽？”葉未瑾的腦筋一時沒轉過彎來。
撿別人丟掉的東西……？
楞了半晌，她才意識到他們兩人所指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你講話真的很不客氣誒，白白浪費掉出席狐眼服裝發表會的機會，難道你就不覺得浪費嗎？”面對著火力十足氣焰囂張的蘇億冕，葉未瑾決定不當炮灰。
“我不出席發表會是我家的事，什麽時候需要你來管了？”蘇億冕不屑地嗤笑，“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去撿別人丟掉的東西，根本就是乞丐的行為。”
“我可笑？你不覺得你很囂張嗎？”面對說話夾槍帶棒咄咄逼人的蘇億冕，性格平板溫和又一向反對戰爭擁護世界和平的葉未瑾也忍不住拔高了聲調，“出席狐眼年度發表會是多少人夢昧以求的事，你不但不珍惜，反而還蔑視它，哼，什麽品牌所有者天才設計師，在我看來，你連狐眼的一根腳毛都比不上！！”
“……”沈默。
蘇億冕強忍壓下火氣，才忍住沒有繼續制造吼叫的沖動。
再這樣下去，他說不定會因為氣暈了而失去理智以破壞小區公共設施的行為來發洩心中的悶氣。
所以，忍……忍……忍。
而另一當事人葉未瑾卻又錯把蘇億冕的沈默當成了他自知理虧，便又開始理直氣壯地“乘勝追擊”。
“還有，你上次給我打的分數是怎麽回事？”葉未瑾越說越來勁了，絲毫沒有發覺站在她跟前的是一個隨時會因為她的發言而劈裏啪啦炸翻天的易燃爆竹，“打那麽低的分數，起碼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吧？再說，如果其他評委的評判結果也和你差不多，那麽我沒話說，可是你給的分數卻足足低了其他評委一大截！你說這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有人給你錢收買你叫你黑箱操作？要不然就是拿第一名的那個人是你什麽親戚，要不然就是你的眼光根本有問題……”
葉未瑾滔滔不絕地說著，完全沒有想要停止的跡象。
“等下！先拋開這些不談！你那天在電梯裏為什麽非禮我？”葉未瑾想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馬上退後一步，用防備的眼神看著蘇億冕，雙手亦在身前交叉做出防禦姿勢。
一個個危險的紅色叉叉陸續地在蘇億冕的額頭出現。
視力超爛的白癡，無敵倒黴之王，會撿人垃圾的邋遢女……
現在，她的罪狀又要再加一條——廢話超多的無敵長舌婦！！
此刻已接近上午八點左右，正是小區居民上班上學的時間，道路旁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咦，你看，那邊有對情侶在吵架誒。”穿著初中校服的女生八卦地拉著她的同伴向這裏看來。
“那個男的真帥。”另一個校服女生完全忽視了重點。
“哎……現在的年輕人啊……”出來晨跑的老阿公來回看了看兩人，搖著頭嘆道。
“不要吵架嘛，有話好好說，現在的小情侶有哪對不吵架，過不了半天就會和好的啦！”一位男性上班族頗有心得地拍拍蘇億冕的肩膀。
“哎呀哎呀，大家都是鄰居，不要傷了和氣！小瑾呀，有什麽事情找我說就對了！”和葉未瑾住在同一棟樓的熱心居委會大嬸也出現在兩人身邊。
“SHIT。”某事件男主角忍住想要制造血腥事件的沖動，恨恨地撂下一句臟話，粗魯地扯住無辜的事件女主角的手臂，將她往公寓裏拉去。
“哎呀，哎呀，害羞了。”觀眾一。
蘇億冕狠狠地用淩遲的目光回瞪過去。
“牽手了，牽手了！”觀眾二。
蘇億冕立刻像避瘟疫一樣甩開葉未瑾的手臂。
直到兩人來到公寓樓下走出眾好事者視線之外時，他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你要幹嗎？”葉未瑾警惕地註視著他。
剛才人多眼雜她也不好發作，解釋說不定只是秀才遇到兵，形勢比人強，弄不好還會越描越黑最後甚至淪為閑閑無事的阿公阿嬤茶餘飯後談論的焦點……
葉未瑾只覺得眼前一黑。
拜托！她只是想安安靜靜地生活和做設計而已！要不是逼不得已，她巴不得和眼前這個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沒事翻什麽白眼？”蘇億冕火氣正旺，不管看什麽都不順眼，尤其是眼前這個從頭到腳都寫著“倒黴”兩個字的無敵長舌眼鏡妹。
當初他為什麽會找到這裏的房子？現在簡直是追悔莫及。
起先因為他欣賞小區環境的優雅和空氣的清新所以才決定租下來，沒想到讓人無法忍受的竟然是他的鄰居和八卦如狗仔的小區居民。
他發誓！如果將來有機會，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搬離這裏！
……“我先走了，有空歡迎回家來玩，親愛的小冕——”……
……
蘇億冕打了個激靈——為什麽剛才腦子裏會突然浮現出雷諾的臉？
不行，就算在這裏被口水淹沒，也決不能聽雷諾的話！
“餵！餵！”葉未瑾見他神色奇怪，便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反正她今天運氣好（？）逮到人，橫豎都要問個清楚。
“什麽問題？”蘇億冕心裏正煩，說句話也不爽了半天。
“為什麽給我的設計打了那麽低的分？”葉未瑾持續灌輸重點中。
“你的什麽設計？”他煩躁地抓亂自己的頭發。
“就是那個黑色碎布拼湊起來的西裝風格的禮服。”葉未瑾大致描述了一下她的設計外觀。
“沒印象。”他撫著自己微微酸疼的後頸。
該死，這眼鏡妹怎麽長得那麽矮？跟她說句話都得低下他尊貴的頭顱，她知不知道這是很累的一件事啊。
“什麽？”葉未瑾瞪大了眼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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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璀璨的夜。
計程車已經駛離了市中心，現在基本上是暢通無阻地前進著，車速很快，馬路兩旁的霓虹模糊成點點流螢，飛快地閃過車窗。
車內開著冷氣，廣播裏正放著柔和優美的旋律，擁有一把低沈醇厚聲音的DJ，時不時地對歌曲進行簡略地描繪。
按道理說，這應該是一個非常賞心悅目的環境。
可是，為什麽坐在車後座的那名少年，卻是一副很想扁人的表情？
“我……我媽媽，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葉未瑾全然不知自己就是某人惱怒的根源，依舊自顧自地再度抽出一張面巾紙，用力地擤掉鼻涕之後，繼續喋喋不休道，“我一直以為她是出意外死掉了……但是……但是……”
此刻，蘇億冕正不斷地進行著自我催眠。
老天，他可以一腳把她踢回酒店門口麽？
要不是考慮到有司機在場，他早就再爆吼一聲讓她自動消音了。
冷靜，忍耐，再等一會兒就可以解脫了。
“那個，大叔。”葉未瑾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一般，從一堆面紙中擡起頭來，“有一句話我一直很想對你說。”
蘇億冕不悅地斜過眼睛瞪著她，挪了挪身子坐得離她更遠一點。
“你的聲音和某個怪人很像耶……”葉未瑾無辜地眨著眼睛，又擡起手象征性地比了比高度，“身高好象也差不多。”
當然，以她差勁的視力，是看不到蘇億冕撐到極限的表情的。
於是，葉未瑾便開始向蘇億冕本人數落起“聖勞倫斯藝術學院服裝設計系西洋服裝史新任老師”的種種劣跡，添油加醋，盡誹謗之所能。
她發誓，她只是想讓看起來那麽嚴肅的大叔笑一笑的。
某人的理智，終於像年久失修的保險絲，在短暫的“啪嚓”聲之後，倏然斷裂。
……
據說，那天晚上從某計程車內突然發出的怒吼，使得這輛車開始走蛇型路線，好在夜深人靜，馬路上也沒有其他過往車輛，這才沒有釀成巨大交通事故，在司機恢覆正常之前，無人員傷亡，可歌可泣，可喜可賀。
……
“大……大叔，你真的不要緊嗎？”
兩人終於走到了公寓樓下，葉未瑾小心翼翼地用她微弱的視力觀察著蘇億冕的臉色，一路小跑才能勉強跟上他的步伐。
要是她早些學會察言觀色，那麽一切也許都不會發生。
蘇億冕自然是不想理她，徑自快步上樓，還摁開了樓道中所有的電燈開關。
“大叔，你這樣好浪費電喔。”葉未瑾看著亮堂堂的樓道，仰頭對已經走到上面的蘇億冕說。
回答她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摔門聲。
葉未瑾委屈地摸了摸鼻子。
大叔今天的火氣還真不小，難道是因為她又做錯了什麽？
她轉念一想，雙眼若有所思地眨了眨。
對了，大叔一定是因為上次的音樂盒在生氣，那音樂盒果然是很重要的東西。下次一定要記得買來賠給他。
“大叔，今天晚上很謝謝你，音樂盒我一定會買來賠給你的。”
葉未瑾踏上樓梯，看了看隔壁緊閉的房門，輕輕地說道。
***
陽光像金色的薄紗般斜鋪在窗臺上，大樹茂密的葉隨著晨風輕輕地擺動，發出窩心的沙沙聲，讓這個早晨像平常一樣美好。
葉未瑾睜著眼睛，已經在床上呆躺了好一會。
她是被鬧鐘叫醒的，眼神恍惚，仿佛剛剛從夢中醒來。今天早上她並沒有課，一瞥鬧鐘，才八點四十，一定是她昨天晚上心不在焉地設定錯了時間。
再躺下去，卻已然毫無睡意。
許久，她才伸出手去摸放在床頭櫃上的大眼鏡，確認戴好了之後，才慢吞吞地爬下床來，光著腳啪嗒啪嗒地跑進浴室。
嘩嘩的水聲。
溫熱的水從花灑中均勻地噴出，葉未瑾舉高了花灑，讓水從頭頂一直沖下去。
小小的浴室裏彌漫著厚重的水汽。
一個舒服的熱水澡過後，整個人也覺得神清氣爽了些。葉未瑾關掉花灑，用大大的白色浴巾裹住身子，走到大大的梳妝鏡前。
鏡子上還蒙著一層厚厚的水汽，葉未瑾不由自主地擡手去擦。
隨著她的動作，鏡面漸漸地明晰起來，一個少女曼妙的身影慢慢地出現在鏡子中。
肩膀處肌膚雪白，濕漉漉的頭發緊貼著因為蒸汽而紅潤的臉頰，充滿霧氣的雙眼格外的動人。
緊接著，仿佛場景切換一般，鏡中少女身上裹著的浴巾瞬間變成了亮藍色的禮服，金色花邊的點綴，深Ｖ領的設計，搖曳如水草的裙擺仿佛一場深海的夢境。那濕漉漉的酒紅色直發也悄然地被高雅挽起的發髻所代替。
……那婦人的身影如天鵝一般高雅，脫俗的氣質，臉上的笑容雖淡卻驚艷無雙。
葉未瑾再一眨眼，鏡中人又重新變回了那個帶著懵懂眼神的自己。
她定了定神，暗暗下定了決心。
媽媽，既然知道了你依舊還存在這世界上，我就必須找到你。
但是，不管怎樣，生活還是要繼續。
葉未瑾揉著眼睛走出浴室，瞟了一眼墻上的掛鐘，隨便套了一件外套，拿上鑰匙錢包，再順便拎起門口桶裏的垃圾，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公寓外天氣正好，空氣清新，幹凈小路上布滿了陽光，看起來像奶油塗滿了面包，令人覺得格外的溫馨。
葉未瑾走到小區回收站旁順手甩了垃圾，穿著家居拖鞋慢悠悠地走到小區門口賣早餐的阿婆跟前買了一根油條和一袋豆漿，咬著油條就準備打道回府。
她原本以為這一天就會在迷迷糊糊混日子的狀態下度過了。
但是，上帝他老人家童心未泯，偶爾也會想要來點惡作劇，所以，我們公認的黴女葉未瑾便榮幸又不幸地成為了一個小玩笑的無辜犧牲品。
“你說什麽——！！？”高分貝的怒吼聲震飛了一群小鳥，連在小區門口傳達室裏看報的那位嚴重耳背重聽的阿伯都忍不住抖了兩抖。
葉未瑾嘴裏咬著的油條差點掉了下來。
到底是什麽人大清早的就在小區門口噪音擾民啊？
她好奇地轉過頭去。
好奇心害死貓。
這句諺語絕對有資格馬上升級為真理和葉未瑾的人生格言。
“嗨，小姐。”雷諾靠在一輛紅色寶馬旁微笑著跟她打了個招呼，白色開襟的襯衣加上精致的十字架項鏈，連同他的笑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雷諾身邊的人則穿著相對隨性一些，黑色T恤，筆直的牛仔褲，簡單的裝扮就足夠勾勒出他模特一般的好身材。此刻，那個人——也就是傳說中和雷諾有不可告人的“親密關系”的蘇億冕，表情頗為不爽地瞪著葉未瑾，仿佛她是什麽剛從宇宙飛船上下來的天外來客。
“你別誤會，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葉未瑾立刻把蘇億冕近乎仇視的眼神解釋成了他在吃醋——因為雷諾剛才向她打招呼時略顯親昵的態度。
說完這句話，情況不但沒有好轉，葉未瑾覺得自己身邊的氣壓更低了，而雷諾意味深長寓意不明的慵懶笑容更是讓她覺得妖氣罩頂。
“喏，就是她。”雷諾向葉未瑾的方向挑了挑下巴，仍是笑著對蘇億冕說。
葉未瑾怔了一怔。
難道剛才他們談論的話題是她？
拜托，她有什麽可討論的！只不過跟蘇億冕有點“小小”的過節，只不過跟雷諾在昨天的舞會上跳了一曲，只不過……不小心知道了他們不可告人的暧昧關系……
一只烏鴉怪叫著從葉未瑾頭頂上飛過。
好吧，她承認，以上這些“只不過”，就足夠讓她每天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了。
“我先走了，有空歡迎回家來玩，親愛的小冕——”雷諾挑眉，親昵地拍了拍蘇億冕的肩膀，聲音磁性而極富誘惑力。
他話音一落，葉未瑾的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立刻像聽到集合哨音一般地立正站好。
“不送。”蘇億冕咬牙切齒，臉色不豫，似乎也被雷諾的語氣麻到，“你最好少來煩我。”
雷諾已經坐進跑車，一手帥氣地架在方向盤上，痞痞地朝蘇億冕一揮手，示意自己有話對他說。
蘇億冕只當沒看見，但這並不影響雷諾的興致。
“餵，你的品位改變得可真快。”他不懷好意地看著仍站在原地叼著油條亂著頭發一身出門倒垃圾裝扮的葉未瑾，沖蘇億冕欠扁一笑，“把我送你的請柬拿來討好女朋友，這樣是不對的哦——”
“滾——！！”蘇億冕一聲爆吼。
雷諾可惡的笑聲混合在跑車迅速發動的引擎聲中，紅色的跑車轉眼間便輕捷地駛出了兩人的視線。
蘇億冕怒瞪著跑車離去的方向，似乎不甘心剛才被雷諾狠狠地虧了一把。
是誰說他蘇億冕嘴巴壞的？雷諾的嘴巴保證比他的要惡毒一百倍！
還有……女朋友？！
蘇億冕身子一轉，子彈般的眼神立刻射向了他身後那名呆站著的無辜少女。
無辜少女立刻低頭看腳，不安地推了推她鼻梁上的大眼鏡，想盡量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事不關己……事不關己……她只是不小心目睹了“情侶”吵架而已……
既然事不關己，那為什麽她還要留在這裏啊？
葉未瑾一敲手心。
趁現在，走為上！
打定主意之後，她立刻以右腳跟為軸心左腳到右腳的距離為半徑，優雅地轉了一個圈，裝作從容不迫地邁著步子朝她可愛的公寓走去……
“餵！你！就是你！那個叼著油條的！”果不其然，身後傳來了某人充滿戾氣的低吼聲，“你給我站住！”
葉未瑾背脊一涼，雙腳立刻像被釘在地面一般動彈不得。
她暗嘆命運悲慘，無奈地轉過身。
反正該來的還是要來的，橫也一刀豎也一刀，不如今天就把所有問題一並解決了吧！就算再怎麽樣，自己手裏也握有他亂搞男女……呃不，男男關系的證據！
怎麽說，談判也該要有點談判的樣子，葉未瑾迅速地把剩下的油條塞進了嘴巴，隨便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擡手一抹嘴角。
“你是乞丐嗎？！”蘇億冕的聲音又揚高了一個八度，他跋扈地挑著眉，居高臨下地質問著葉未瑾。
“什麽？”葉未瑾被他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發問弄懵了。
乞丐？難道她今天穿的真的很不象樣嗎？
低頭一看，長到膝蓋松松垮垮的舊睡裙，寬大的舊外套，亂七八糟盤到頭頂的頭發，再加上手裏的豆漿和剛下肚的油條……
可是，再怎麽說，用乞丐來形容她也太過分了。
頂多……不過就是個到樓下倒垃圾的裝扮……
“不是乞丐的話，為什麽要撿別人丟掉的東西？！”蘇億冕來勢洶洶，絲毫不給葉未瑾繼續思考的餘地。
“什麽？”葉未瑾的腦筋一時沒轉過彎來。
撿別人丟掉的東西……？
楞了半晌，她才意識到他們兩人所指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你講話真的很不客氣誒，白白浪費掉出席狐眼服裝發表會的機會，難道你就不覺得浪費嗎？”面對著火力十足氣焰囂張的蘇億冕，葉未瑾決定不當炮灰。
“我不出席發表會是我家的事，什麽時候需要你來管了？”蘇億冕不屑地嗤笑，“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去撿別人丟掉的東西，根本就是乞丐的行為。”
“我可笑？你不覺得你很囂張嗎？”面對說話夾槍帶棒咄咄逼人的蘇億冕，性格平板溫和又一向反對戰爭擁護世界和平的葉未瑾也忍不住拔高了聲調，“出席狐眼年度發表會是多少人夢昧以求的事，你不但不珍惜，反而還蔑視它，哼，什麽品牌所有者天才設計師，在我看來，你連狐眼的一根腳毛都比不上！！”
“……”沈默。
蘇億冕強忍壓下火氣，才忍住沒有繼續制造吼叫的沖動。
再這樣下去，他說不定會因為氣暈了而失去理智以破壞小區公共設施的行為來發洩心中的悶氣。
所以，忍……忍……忍。
而另一當事人葉未瑾卻又錯把蘇億冕的沈默當成了他自知理虧，便又開始理直氣壯地“乘勝追擊”。
“還有，你上次給我打的分數是怎麽回事？”葉未瑾越說越來勁了，絲毫沒有發覺站在她跟前的是一個隨時會因為她的發言而劈裏啪啦炸翻天的易燃爆竹，“打那麽低的分數，起碼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吧？再說，如果其他評委的評判結果也和你差不多，那麽我沒話說，可是你給的分數卻足足低了其他評委一大截！你說這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有人給你錢收買你叫你黑箱操作？要不然就是拿第一名的那個人是你什麽親戚，要不然就是你的眼光根本有問題……”
葉未瑾滔滔不絕地說著，完全沒有想要停止的跡象。
“等下！先拋開這些不談！你那天在電梯裏為什麽非禮我？”葉未瑾想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馬上退後一步，用防備的眼神看著蘇億冕，雙手亦在身前交叉做出防禦姿勢。
一個個危險的紅色叉叉陸續地在蘇億冕的額頭出現。
視力超爛的白癡，無敵倒黴之王，會撿人垃圾的邋遢女……
現在，她的罪狀又要再加一條——廢話超多的無敵長舌婦！！
此刻已接近上午八點左右，正是小區居民上班上學的時間，道路旁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咦，你看，那邊有對情侶在吵架誒。”穿著初中校服的女生八卦地拉著她的同伴向這裏看來。
“那個男的真帥。”另一個校服女生完全忽視了重點。
“哎……現在的年輕人啊……”出來晨跑的老阿公來回看了看兩人，搖著頭嘆道。
“不要吵架嘛，有話好好說，現在的小情侶有哪對不吵架，過不了半天就會和好的啦！”一位男性上班族頗有心得地拍拍蘇億冕的肩膀。
“哎呀哎呀，大家都是鄰居，不要傷了和氣！小瑾呀，有什麽事情找我說就對了！”和葉未瑾住在同一棟樓的熱心居委會大嬸也出現在兩人身邊。
“SHIT。”某事件男主角忍住想要制造血腥事件的沖動，恨恨地撂下一句臟話，粗魯地扯住無辜的事件女主角的手臂，將她往公寓裏拉去。
“哎呀，哎呀，害羞了。”觀眾一。
蘇億冕狠狠地用淩遲的目光回瞪過去。
“牽手了，牽手了！”觀眾二。
蘇億冕立刻像避瘟疫一樣甩開葉未瑾的手臂。
直到兩人來到公寓樓下走出眾好事者視線之外時，他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你要幹嗎？”葉未瑾警惕地註視著他。
剛才人多眼雜她也不好發作，解釋說不定只是秀才遇到兵，形勢比人強，弄不好還會越描越黑最後甚至淪為閑閑無事的阿公阿嬤茶餘飯後談論的焦點……
葉未瑾只覺得眼前一黑。
拜托！她只是想安安靜靜地生活和做設計而已！要不是逼不得已，她巴不得和眼前這個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沒事翻什麽白眼？”蘇億冕火氣正旺，不管看什麽都不順眼，尤其是眼前這個從頭到腳都寫著“倒黴”兩個字的無敵長舌眼鏡妹。
當初他為什麽會找到這裏的房子？現在簡直是追悔莫及。
起先因為他欣賞小區環境的優雅和空氣的清新所以才決定租下來，沒想到讓人無法忍受的竟然是他的鄰居和八卦如狗仔的小區居民。
他發誓！如果將來有機會，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搬離這裏！
……“我先走了，有空歡迎回家來玩，親愛的小冕——”……
……
蘇億冕打了個激靈——為什麽剛才腦子裏會突然浮現出雷諾的臉？
不行，就算在這裏被口水淹沒，也決不能聽雷諾的話！
“餵！餵！”葉未瑾見他神色奇怪，便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反正她今天運氣好（？）逮到人，橫豎都要問個清楚。
“什麽問題？”蘇億冕心裏正煩，說句話也不爽了半天。
“為什麽給我的設計打了那麽低的分？”葉未瑾持續灌輸重點中。
“你的什麽設計？”他煩躁地抓亂自己的頭發。
“就是那個黑色碎布拼湊起來的西裝風格的禮服。”葉未瑾大致描述了一下她的設計外觀。
“沒印象。”他撫著自己微微酸疼的後頸。
該死，這眼鏡妹怎麽長得那麽矮？跟她說句話都得低下他尊貴的頭顱，她知不知道這是很累的一件事啊。
“什麽？”葉未瑾瞪大了眼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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