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魚羌聽到了腳步聲，下意識輕聲喚了一句，微垂了視線避開那雙越發暗沈的眼睛，靜默片刻才終於溫聲淺笑道：“父親，你今兒就讓那人回去覆命吧——我這麽些天忙裏忙外的，也想通了，畢竟魚家不能毀在我手裏，我這幾日連個囫圇覺都不曾睡過，這一回可得歇夠本兒了才行……”

他的神色依然是平和溫潤的，語氣也聽不出半點兒的異樣來。

魚淮靜靜地望著這個兒子淡然的模樣，只覺著心裏刀割似的難受，靜默半晌才終於啞聲道：“是爹沒用，保護不了你們姐弟，保護不了魚家。”

若不是他晚了那一刻，那闖入者也不會有機可逃，魚羌也不會被虜受傷，趕到時聽到兒子出事的消息，他竟是頭一回被嚇得魂不附體，再無顧忌連忙開口尋求幫助，連歇都不敢歇片刻。

直到見著魚羌好好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心裏才隱隱松了口氣，誰知緊接著便見著了他背上的傷。

“父親，你別多想——這傷算不得什麽事兒，我只是覺著有些累，想借引子好好歇上幾天罷了。”

魚淮溫聲笑了一句，又起身倒了杯茶塞進他手裏，“我們魚家被有心人卷入這場紛爭，是避也避不了得。

既然當年皇上也是沖著機關圖譜接近姜兒，如今卻前來幫助我們，想必一是因為姜兒的關系，二是……圖譜寶藏他已經到手了。”

魚羌沒有說話，只是沈默地捧著茶盞靜靜聽著。

明明眼睜睜看著一場彌天大局將所有人都攏在其內，自己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掉了鏈子，只能尋求皇上的幫忙了，也不知這局勢往後究竟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魚羌勉力撐著不肯合眼，只是盡力地扯住了魚淮的袖子，咳了一陣才低聲道：“父親——你叫那人進來，我有話和他說……”

“好，你先歇一歇養養神，為父這就給你去叫。”

魚淮胸口堵的厲害，早已狠不下心再和他較什麽勁，柔聲應了一句便快步出了門。

隱約聽著腳步聲走得遠了，魚羌始終撐著的一口氣終於洩了下來，再壓制不住胸口翻騰的血氣，倉促地掩了口嗆咳幾聲，喉間便彌散開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少爺!”小廝目光一緊，急聲喚了一句，小心地扶住了他險些傾倒的身子。

魚羌卻只是淡淡笑了笑，將那一絲腥甜的氣息強行壓了下去，輕笑著搖搖頭低聲道：“我沒事……只是身子本就虛弱才會如此，不必聲張。”

透支的感覺實在不大好受，如今渾身上下都在跟他收著利息，只恨不得就此倒下一頭昏睡過去，若不是心裏頭還壓著事兒，只怕這功夫早就已經人事不省了。

候在門外的洛西風，一聽魚羌要見他，雖又疑惑卻也急忙快步進了屋。

見著榻上魚羌慘白的臉色，洛西風嘆了口氣，原本與世無爭的魚家卻因為皇權的鬥爭而被卷入紛爭，守護機關圖譜也不知是好是壞。

“二少不好生休養，找在下有何事？”洛西風也不耽擱，直接進入主題。

“告訴你家主子……他等的那個人還活著……”他的聲音已漸漸顯出些低弱，氣息也已是時斷時續。

“你說什麽!” 洛西風一把攥住了魚羌的手，天知道他有多麽沖擊。

雖然鳳鳴軒他們這幾年來一直在尋找的魚姜的蹤跡，但誰都清楚在當年那種情況下，身帶蠱毒的她在獨自一人離開又怎麽安然無恙。

那麽多年，沒人敢開口說確定魚姜是活著的，大家只是抱著那極其微弱的希望。

現在有人親口跟他說魚姜還活著!而且從魚羌口中說出就決不會有假，這個消息無疑是對他們來說極大的驚喜。

洛西風甚至能猜測到自己主子的反應，終於……終於……這些年的努力都不是白費的。

魚羌已沒精力去回答洛西風的問題，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洛西風合了雙目凝神想過了一遍，覺著已沒什麽遺落的了，便也釋然地淡淡一笑，放松地垂了眸輕聲道：“二少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們會負責的，在下先行告退……”

擡起頭才見著榻上的魚羌已不知什麽時候合了眼，鼻息輕淺均勻，顯然已昏睡了過去。

走出了屋子。誰知才一出門就和立在外頭的魚淮撞了個正著，不由嚇了一跳，定了定心神才低聲道：“魚家主，你……一直在外頭？”

魚淮替他將門輕輕合上，微微搖了搖頭道：“剛過來的，羌兒睡了麽？”

“睡了……您也去歇著吧，今日發生那麽多事，在下也該回去覆命了。”

想起魚羌說過的話，洛西風心裏頭就有點兒打鼓。

城主府偏殿。

洛西風單膝跪在地上匯報著發生在魚家的事情經過，靜坐在一旁的人聽著，隨後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當說到魚羌找他有話說時，洛西風停頓了一下，擡頭看了一眼鳳鳴軒。

“怎麽？交代你什麽嗎？”

鳳鳴軒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朝外走去。洛西風提心吊膽地跟在他後頭往外走，瞄了幾眼他的面色，卻只見著一片仿若深潭的平靜，半點兒多餘的情緒都看不出來。

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橫了橫心低聲道：“主子……魚姜小姐確實還活著。”

鳳鳴軒已快走到殿門口了，聞聲駐了足回身看向自己這個屬下，清幽的月色從他身後傾瀉下來，卻也將他的眉眼籠罩在了一片淡淡的陰影裏頭。

“什麽!？”出聲的是畫樓，一貫冷漠的臉龐寫滿的震驚。“你哪裏確定的消息？”

“魚二少所言。”

畫樓怔怔地瞧著他，心中忽然冒出了個前所未有的念頭來。這個念頭叫她本能的恐懼，卻不知為何竟又生出了隱隱的興奮——這仿佛已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還在!

不管什麽陰謀詭計，總之她回來了。

念頭一旦生發，就仿佛再難遏制。畫樓看向鳳鳴軒，目光亮的嚇人，“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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