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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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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入木。

那馬兒微微受驚, 跑動了兩步, 見無甚危險, 便又停下, 埋頭吃起草來。

幾乎同時,桓是知的包袱也落到了地上, 裏面的東西散了一地。

適才千鈞一發。情急之下不及多想,她揚手就將手上的包袱拋了出去。

疾馳的箭應是撞上了包袱中的金銀, 偏轉了方向, 小紅馬這才逃過一劫。

桓是知長舒一口氣。

馬文才看著地上散開的包袱,又看看桓是知:“是知,你這是做什麽?”

桓是知見他沒有再搭箭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昂起頭道:“我還要問你在做什麽呢?你為什麽要殺它?”

馬文才瞥了一眼小紅馬:“這樣的畜生, 難道不該殺嗎?”

桓是知不解:“你不是說, 小紅它是你從小養到大的嗎?你不是說, 你最喜歡的就是它嗎?”

“正是因為如此,它才該死。”馬文才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我把它從不到一歲的時候養到現在, 它生病的時候,我急得都吃不下睡不好, 天天跑到馬廄去看它。可是它呢?居然就那樣乖乖地跟著一個小毛賊跑走了。這樣不知好歹的東西,你說,難道它不該殺嗎?”

桓是知其實對這匹笨馬也有些生氣,恨不得踹它兩腳。但她還不想讓“小紅”血濺當場, 便爭辯道:“它只是一匹馬呀,它哪兒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啊。人犯了罪,上了公堂,還有開口喊冤的機會呢。它的馬嘴又不能申辯,就這麽‘斬立決’了,豈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馬文才“哼”了一聲:“我才不管什麽公平不公平。我待它好,是因為它忠心有用。既然它都不聽我的話,也就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必要了。”

“你……”馬文才說來就來的霸道與蠻橫還是能讓桓是知瞬間氣悶,把不過一刻鐘前二人的柔情蜜意忘得一幹二凈。她幹脆也放棄了講道理,“反正,我不許你殺它。你要是殺了它,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撂下這句狠話,她便不再看他,蹲下身收拾起散開的包袱來。

馬文才張了張口,又不滿地瞪了一眼那匹在“事不關己”地悠閑吃草的小紅馬,終究沒再反駁。

“喏。”他把散落到遠處的一些銀兩撿回來,蹲下身,放到她的包袱裏。

桓是知擡眼,見他有主動示好的意思,臉上的神色也緩和了些,扁了扁嘴道:“你呀。剛才若是真的把小紅給射死了,現在傷心難過的,還不又是你自己嗎?”

“我才不會為背叛我的東西難過呢。”馬文才移開目光,“我不殺它,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桓是知立刻接話:“你說的啊?你不殺它了?”

“嗯。”馬文才站起身,“就饒它一回。不過下一次,我可不會手軟。”

“多謝馬公子。”桓是知見好就收,笑嘻嘻地起身,握著右拳伸到他面前,“伸手。”

“幹嘛?”馬文才猶疑,但還是乖乖伸出了手。

桓是知松開拳頭,將一錠金子放在他的掌心。

那錠金子上有一點小小的洞和一處簇新的刮痕——顯然,剛才那箭就是撞上了這錠金子才偏轉方向的。

“這個送給你。我希望,這枚‘受傷’的金子能夠提醒你——”她故意頓了一頓,“以後,不要再傷害你自己了。”

“傷害我自己?”馬文才面帶不屑,“本公子可沒有這種特殊的愛好。”

“傷害你心愛的東西,可不就是傷害你自己嗎?”桓是知瞥了一眼小紅馬,“明明它活著,你會更高興。為什麽跟自己過不去,非要殺了它呢?”

“那是本公子做人的原則。”馬文才道,“而且,你這套理論沒有經住實踐的考驗,早就已經宣告無效了。”

桓是知知道,他是在怨她前一日勸他去同馬太守道歉的事,不免有些歉然:“世事難料,我怎麽知道……對不起嘛。”

“算了。”語氣雖仍有些許不滿,但他還是把那錠金子塞進了懷裏,“看看包袱裏有沒有少什麽東西,趕緊上路吧。”

“嗯。”桓是知覆又蹲下身,檢查起包袱來,“啊,我的玉佩不見了……”

馬文才正準備過去牽馬,聽見她的低呼便又蹲下身來:“什麽玉佩?很貴重嗎?”

“不貴,可是挺有意義的。”桓是知蹙著眉,一雙手包袱裏仔仔細細地翻查:“圓圓的一小塊,上面串了一條紅繩。”

馬文才環顧四周:“估計剛才包袱散開的時候丟哪兒了。你先別急,不會蹦得很遠的,我們在附近仔細找找。”

二人彎著腰,把路邊的草叢灌木仔細地翻了一遍,可是,始終沒見到什麽玉佩的影子。

桓是知有些失落,正要說些喪氣話的時候,馬文才卻忽然瞧見了什麽,指著小紅馬道:“是知,好像在那兒!”

她往他指的方位一瞧。果真,在馬蹄旁,真有一塊小小的物什。不知是一開始就丟在那兒的,還是小紅馬適才跑動的時候,無意中把它給踢過去的。

桓是知一喜,興沖沖地正要跑過去,馬文才卻一把拉住了她:“傻呀你,往馬屁股後面跑?你去牽馬籠頭,我去撿。”

桓是知點頭,把小紅馬牽到大道上後才回頭看他:“馬文才,怎麽樣?撿到了嗎?”

馬文才卻仍站在那兒。聽見她喚他,才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甚是古怪。

“馬文才?”桓是知輕輕撫著小紅馬的脖子,“你楞在那兒做什麽呀?還不快過來?”

馬文才跑到她身邊。

桓是知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玉佩,他卻轉身避開:“是知,我問你,這塊玉佩你是在哪兒撿到的?”

“撿到?你說什麽呢?”桓是知不解,“這是我娘留給我的。”

“你娘?”馬文才心頭一動,但又立即搖頭否認,“怎麽可能?這玉的成色這麽普通,不可能是桓府的東西。”

“確實不是桓府的東西,卻是我的東西。總之說來話長,以後跟你解釋。”桓是知急著趕路,不願多言,伸手又去拿那塊玉佩,“行了,你別鬧了,我們還要趕路呢。”

“你才別鬧了。”馬文才居然沈下臉來,“這塊玉佩根本就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難不成還是你的啊?”桓是知覺得馬文才簡直莫名其妙。

馬文才道:“它確實是我的。”

“你有沒有搞錯啊?”她不明白他幹嘛突然為了這麽一塊普通的玉跟她過不去。忽然,她心念一動,想起玉佩上刻的那兩個字,“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不會以為,我偷了你那位小表妹的玉吧?拜托,這玉的成色這麽普通,也不可能是王家的東西好嗎?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王家小姐叫‘亦如’。”

“你說什麽?”馬文才忽然有些激動,“你還認識什麽‘亦如’?”

桓是知把頭一昂,語氣已經有些不耐:“本小姐的小名也叫‘亦如’,‘是知’是我伯父一年前才給我起的表字。”

馬文才臉上先是一喜,但隨即冷卻下來:“可是……可是你姓桓啊?”

“這位兄臺,你才知道我姓桓啊?”桓是知有些無語,也沒耐心再與他胡扯,幹脆去掰他的手,“馬文才,你別鬧了啊。這是我娘親留給我的為數不多的東西,上面那兩個字還是她懷著我的時候,親手給刻的呢……”

馬文才忽然喚她:“林亦如。”

桓是知動作一頓,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真的是你……”馬文才的聲音微微顫抖,“怎麽會是你,怎麽會是你……”

桓是知擡起頭:“你……”

“你不是自作主張地就離開我了嗎?你不是姓林嗎?”馬文才的眼中泛起瑩瑩淚光,“為什麽你現在回來,會成了桓家大小姐?”

“我……”桓是知驟然滑入了巨大的震驚中,張口結舌,“你……”

馬文才忽然一把將她摟入懷中,雙臂越收越緊,聲音中滿是激動的歡喜:“無論如何,回來就好,林亦如,回來就好。”

桓是知心中疑惑,用力掙紮著推開他:“等一下!馬文才,你說你是……可是,那荀巨伯是怎麽回事?”

馬文才喘著氣:“什麽荀巨伯?你為什麽現在還想著他?”

桓是知腦中有些亂:“不是……可是秦京生那天說,這塊玉佩是荀巨伯的……”

“這玉佩是我丟的!”馬文才攤開手掌,凝視著它,“是當年某個聒噪的庶民,淚水漣漣地送給我的。這麽多年,我一直帶在身邊。可是大雪那天,我不小心把它給丟了……”

庶民……

是了,當年,那個看上去不茍言笑的小男孩,常常用這兩個字稱呼她的。

桓是知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是又蠢又糊塗。那荀巨伯雖然是瑯琊人氏,也算士族。可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發覺他的言行舉止,都與兒時認識的那個小男孩大相徑庭,怎的自己就憑著秦京生的兩語三言,就認定了他就是“念哥哥”呢?

桓是知終於了然,鼻子一酸,撲到他懷中,帶著哭腔喊道:“念哥哥!”

她踮起腳尖,將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也緊緊地摟住了她:“亦如!”

相思多年,暌違已久,竟會相見不相識。

此時,二人心中皆是千回百轉,蓄了萬語千言。

可言語太過蒼白無力,根本無法承載內心的洶湧。他們只能抱得緊一點,再緊一點,閉著眼靜靜地感受著彼此的體溫,恨不能將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去。

忽然,他松手彎腰,將她打橫抱起,興奮地原地轉起圈來。

“啊——”桓是知驚得大叫,雙手緊緊地勾住他的脖子,臉也不自覺地往他的胸口埋,“馬文才,你幹什麽!快停下!”

她臉上已有淺淺的淚痕,那是心中的歡喜溢到了臉上。

馬文才終於停下,臉上也已笑開了花:“我太高興了,是知……不管,不管你是林亦如還是桓是知……反正,我都太高興了!”

“放我下去。”桓是知笑著捶他,“你不是不願意跟我這種庶民講話嗎?你不是不願意告訴我你的姓名嗎?你不是……唔……”

馬文才低下頭,用唇封住了她的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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