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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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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冬時節, 太守府剛囤了不少從會稽運過來的鰻鯗。煮飯的婆子們似知道府上有來客, 一早就開始用小火燉魚絲粥, 香漫後廚。

桓大小姐頓時感覺自己胃部的抽搐加劇了。

馬太守派來的家丁一直大著膽子催促, 可馬文才還是慢條斯理地吩咐下去,讓人端了一碗粥送到桓是知屋裏。換衣服的時候, 他也特地磨蹭了好一會兒,好讓桓大小姐有充足的時間填飽肚子。

桓是知手上的碗已經空了一大半。馬文才推門而入的時候, 她正在專心致志地挑鰻魚粥裏的蔥。

馬文才看著她:“你這是做什麽?”

桓是知將湯匙上的蔥花小心地抖到一個桌子的一角, 擡頭訕笑了一下:“我不吃蔥啊。抱歉,我等會兒會弄幹凈啦。”

“我不是說這個。”馬文才指著她身上的衣服,“我是說,你為什麽又穿成這樣?”

馬文才去換衣服的空檔,桓是知也給自己換了一套男裝。

平日穿男裝之時, 都是平藍給她裹的胸。她難得自己完成這項技術性的操作, 頓時有些心虛, 站起身左轉右轉:“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穿男裝, 對勁嗎?”馬文才有些不滿, “快把衣服換了。”

桓是知舒了一口氣,繼續埋頭吃鰻魚粥:“不換。我還要回書院呢。”

馬文才不禁微微一呆。

下山的日子根本不算久, 可他卻好似迅速“習慣”了桓是知的女子身份,甚至潛意識裏覺得她自此便要陪在自己身邊了。

這麽快,就要考慮回書院的事情了嗎?

桓是知端著碗望著他:“你還楞在這兒幹嘛?不是說你的表哥表妹都來了嗎?”

馬文才點頭,卻忽然在她身邊坐下了:“是知, 有件事情,我想先跟你說。”

桓是知故作不經意:“關於那位表小姐?”

“啊,是……”馬文才沒料到她會猜得那麽準。

桓是知把碗放下:“你別告訴我,你們表兄表妹的,已經訂過什麽娃娃親了啊。”

“沒有沒有。”馬文才連連搖頭,“你想哪兒去了。我哪兒能腳踏兩條船啊。”

“誰是你的船啊。”桓是知嘴上這麽說,心頭卻是一松。

可她剛把碗端起來,就聽見馬文才小聲道:“只是,我這個表妹,從小就一門心思想嫁給我……”

桓是知差點沒被口中的粥嗆到:“馬文才!你……你老實說,你對她許過什麽承諾?”

“我沒有啊。”馬文才一臉冤枉。

“你沒有說過要娶人家,人家小姑娘怎麽會平白無故想嫁給你?”桓是知才不信,“你就說吧,是不是小時候扮家家酒的時候,讓她扮過新娘子?”

馬文才無語:“我可從來不玩什麽扮家家酒……”

“你沒玩過?”桓是知的重點又跑偏了,“怎麽會呢?小的時候,大家不是都會玩嗎?我當時還偷了我外婆一塊特別好看的紅紗,好多男孩子都爭著讓我扮新娘呢……”

馬文才卻立刻找到了重點:“你給別人扮過新娘子?”

桓是知心虛地移開眼睛:“沒有啊。”

“你怎麽這麽幼稚啊。”馬文才又開始幼稚地計較,“小小年紀不學好,婚姻大事怎麽能這麽兒戲。”

“餵……”桓是知哭笑不得,“那個時候那麽小,大家懂什麽啊。”

馬文才看著她:“真的嗎?你敢保證,你的心裏,沒有裝著什麽心心念念的小哥哥?”

桓是知被戳中心事,神色有些不自然:“現在是我在問你誒。蒼蠅不叮無縫蛋。說,你這個壞蛋,到底對你表妹做過什麽?”

“不否認?看來是真有這麽一個人?”馬文才完全屏蔽了桓是知的反問,“你的心裏居然不是只有我?桓是知,你怎麽這麽水性楊花?”

桓是知張口結舌,磨蹭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我已經不喜歡他啦……”

這件事情,她沒法對他撒謊,卻也無法完全對他誠實。

她對荀巨伯確是已經毫無感覺;可對於記憶裏的那個九歲的小男孩,她似乎仍有些戀戀不忘……

“你……”馬文才似乎真的有些在意。

“童言無忌啊!”桓是知簡直像在搶答,“小時候的好感,怎麽能作數呢。”

“小時候的好感,作不得數?”

桓是知小雞啄米般點頭:“嗯嗯嗯!”

“那時候的感情,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對另一個小孩子的盲目崇拜?”

小雞繼續啄米:“嗯嗯嗯!”

“沒錯。”馬文才結束了循循誘導,“我那個表妹,對我就是這樣。”

“嗯?”桓是知終於察覺到被騙,但腦袋出於慣性還是點了兩下,“馬文才,你……”

“都是你說的啊。”馬文才語氣無辜。

他占了上風,臉上剛剛現出兩分得意,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清甜的呼喚:“表哥!”

馬文才的微笑僵在臉上。

桓是知瞥了他一眼,目光從他的肩頭越過,只見一個身穿淡藍色襦裙,梳著雙平髻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立在門口。

長得還挺可愛。桓是知心中莫名有些酸溜溜的。

“表、哥。”桓是知看著馬文才,一字一頓,“有人叫你呢,還不應聲?”

馬文才還沒有轉身。那少女卻徑自進了屋,走到他面前,歡歡喜喜地又喚了一聲:“表哥!”

“哦……”馬文才沒有笑,有些刻意地擺出一副疏遠客氣的姿態,“表妹,你怎麽到這兒來了?我正準備去前廳呢。快請坐。”

“沒事兒,我站著就好。”小表妹笑起來很甜,還不忘跟桓是知打招呼,“表哥,這位公子是?”

“在下桓是知。”桓是知笑得像一朵喇叭花,“是你表哥在書院的同窗。”

“桓公子好。”小表妹禮數倒是周全,沖她欠了欠身,“小女子王亦如。”

桓是知一楞:“你叫亦如?”

王亦如乖巧地點頭:“是啊。這名字,怎麽了嗎?”

“沒事。”桓是知搖頭,“好名字,好名字。”

潛在情敵與過去的自己有一樣的名,這感覺,還真是說不出的怪。

“是我爺爺取的。”王亦如笑道,“表哥也說過覺得我的名字好聽。是吧,表哥?”

王亦如看向馬文才,一臉的“求表揚”。馬文才卻輕輕地幹咳了一聲,向門外望了一眼:“大哥人呢?我適才有事耽擱了,還沒向他問過好呢。”

馬文才口中的大哥,正是瑯琊王家的長子王丘。這王丘雖與馬文才同輩,卻比他大了二十多歲,看著比馬太守還要年長些。在這些弟弟妹妹眼裏,他其實是長輩一樣的存在。

雖說由於負責王家在江浙一帶的事務,王丘平日裏與馬家也有走動。可逼近年關,這個“長輩”親自帶了王亦如過來,說要給馬文才慶賀生辰,這多少讓馬文才有些緊張。

自從母親過世以後,馬文才就再也沒有大張旗鼓地慶賀過什麽生辰。

每到生日這天,都是他最懷念母親的時候,也是他和父親的關系最微妙的時候。

適才他不願意去前廳見客,一方面是擔心桓是知餓壞肚子,一方面是不想直面他這個常年熱情過剩的表妹,還有一點,是他對父親的不滿。

兒子對父親,實在是無法記仇的。

雖然在書院時的那一巴掌讓人記憶猶新。可是在那日馬太守默許他帶兵出府的時候,他對父親的那一點小小的怨懟,其實已經消失了。

馬文才不想承認。可是他對自己父親的愛,遠遠比自己想象的多得多。

可這份敬愛越是濃烈,馬文才對父親的“恨”就越難消磨。

他明明知道,生日的這天想起亡母,他會有多難受;可他還是應承了王丘來“赴宴”。

赴什麽宴。

這幾年的生辰,他哪次不是禁食一天,守著母親的畫像過的?

馬家那日總是大門緊閉,拒絕見客。而父子倆之間沈默的尷尬,也往往要好幾日才能消解。

可如今,王小姐將至及笄,馬太守便將王丘他們迎進了門,冠冕堂皇地說要慶祝他的生辰。

馬文才不傻。前兩年兩家長輩就時常互探口風,只是王亦如還太小,不好多言。

這一回,王丘到杭州辦事,雖說不算是特地登門,可十有八/九,就是來商議兩家聯姻之事的。

馬文才並不討厭王亦如。她一直算得上一個中規中矩的大家閨秀。

雖然她不太愛讀書,但馬文才也並不覺得女子必須得多有學問,通情達理就可以了。像桓是知讀了這許多書,反而助長了她過剩的自我意識,讓她處處逞強,事事想和男兒較量,讓人不省心得很。

至於從十歲左右開始,每次見面,王亦如都像橡皮糖一樣粘著他……確實讓他頭痛。

可不管怎麽說,眼光好這件事,怎麽都不能算是一個缺點。

“大哥他和姑父在書房……”王亦如微微低下頭,“談一些事情……”

“談什麽事?”桓是知脫口而出,“不會是二位的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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