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交談時，從晴的腦袋一直是混亂的。

要知道一個人所寫的東西會充分展現出其內心，寫給互不相識的讀者們看倒沒問題。但如果給認識的人看到那就另當別論了……更別提文中還有不少難以避免的少兒不宜的情節。

還是被他知道？還從他身上取材？從晴簡直想抓頭發，表情無意識地扭曲起來。

“從小姐……是對剛剛這段有疑問嗎？”對面一個星芒的工作人員註意到她的反應，不禁問。

她猛地回過神，端坐起來，帶笑地對身旁律師投去疑問的眼神。得到律師的回應後，才又向對面問話的人看去，“沒有，咱們繼續吧！”

讀條款的馮子慎便又繼續，專註的神情引起從晴的註意。心中不免好奇，按理說他也算是律師界中的風雲人物了，現在又有自己的事務所。怎麽參加這種會議，連個助理都不帶呢？

也是奇葩，她不禁在心中搖頭。聽著聽著，那些從他口中吐出的一句句專業術語漸漸淡去。反而是他心無旁騖的樣子，將她的思緒拉回了從前。

自籃球場事件後，從晴逐漸養成了偷偷看他的習慣。

還記得有段時間，他坐在她前排的斜對角，晨讀時認真得就跟春晚主持人一樣。不管是讀英文還是背誦古文，總是聲情並茂，導致各科老師總喜歡請他起來有感情地朗讀課文。

剛開始，從晴總覺得他這樣有點作，讀課文而已嘛，怎麽讀不都是讀！

不過漸漸的，聽多了看多了，她不免覺得有趣，開始學著他那樣讀。邊學邊偷瞄，直到有一次他突然沒征兆地回頭看來，驚得她把眼睛朝上一翻，假裝在背課文，“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茍全性命於亂世……”

就像現在一樣，他突然擱下合同，笑著看過來一眼。從晴條件反射般，眼皮向上一擡，喉中差點蹦出來一句，“臣本布衣……”心中不由暗罵一聲，這才突然意識到，怎麽每次被抓包時都在背諸葛亮的《前出師表》？

“從小姐，有沒有什麽疑問？”看出她正在想什麽，馮子慎暗自喜悅，面上微笑著問。

從晴又向身旁的律師看去，得到回應後才看向前，輕輕搖頭，“可以簽了。”

拿到合同，從晴略略看了幾眼，雖然早在來以前就談好了價格，但現在依舊是喜得心花怒放。八十萬，八十萬！這個數字在她腦海中像彈幕般跳來跳去，她一直低著頭，幾乎要笑出來。

但這種沒出息的事她一定不能做出來，於是邊握穩筆邊在心中一遍遍提醒自己，想點難過的事，想點難過的事……不過現在都要發財了，還有什麽事情可難過的啊哈哈哈哈？

“從小姐？”見她遲遲沒有落筆，對面星芒的工作人員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從晴擡頭看去，自覺有些失態，卻聽她極其誠懇地說：“我們公司很看重您的這部作品，在選角和劇本上也會積極參考您的建議。所以把這部作品交給我們公司，您是可以完全放心的。”

她似乎很緊張，生怕從晴突然反悔。這多少有些出乎從晴的意料，又想起那些為這本小說哭紅了雙眼並與書中人物同悲喜的時光，原來這些年的努力已經得到了這麽多人的肯定。

“謝謝。”她微微笑了笑，低頭簽下名字，心中不免生出一股驕傲之情，今日的成果絕非偶然。

事情結束，從晴離開星芒大廈，沒有直接回去，在附近的中心公園閑逛著，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爸媽和楊迪，還有小天使。走在空氣清新的環境裏，想到有了那八十萬，感覺輕松許多。

最初決定全職時，她心裏多少還有些動搖。總會忍不住想些現實的問題，尤其是聯想到在馮子慎身上得到的教訓。十分擔心如果很多年過去後依舊沒什麽成就，而她又已經在其他行業上落後太多，到那時該怎麽辦呢？

當時小天使已經消失了，她的心情於是更加糟糕，寫出來的文章也總是幹癟癟的。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在文章下說出了自己的疑惑，原本並不打算有人會關心，沒想到卻炸出來一個潛水的土豪。

那天照例刷新了文章頁面，竟然發現一個名為“青山秀水”的土豪接連給她刷了好幾頁的網站最高打賞票。她十分震驚，數完一遍又折合成稿費，能拿到手的足足有三千塊錢，遠遠高過了她這本的預估收益。

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終於回過神來細細品味這位土豪的留言，從下往上讀，發現正是汪國真的那首詩：“我不去想是否能夠成功/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我不去想能否贏得愛情/既然鐘情於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誠/我不去想身後會不會襲來寒風冷雨/既然目標是地平線/留給世界的只能是背影/我不去想未來是平坦還是泥濘/只要熱愛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來不及欣喜，她先是賊眉鼠眼地走出書房湊到看報紙的爸爸跟前，一直盯著他。

從父註意到她的反常，瞥過去一眼，“傻笑什麽？”

從晴十分感動，自顧說：“哎呀你別裝了！我已經猜到是你偷偷給我小說打賞，還附上人家的詩，搞這麽文藝……”

從父莫名其妙地瞅著她，“你筆名是什麽？”

從晴放開手，怔了怔，又笑，“你別裝了！肯定是你偷偷查出來的！”

他笑了聲，翻了下報紙又看向她，“你那個打賞是不是網站還要扣一半？”

“嗯。”她認真聽著，點一下頭。

“與其給你打賞，為什麽不直接給錢你？你覺得你爸爸作為一名會計人員，會做這種不劃算的事情嗎？”

“這麽說不是你？媽媽那麽小氣肯定不是她……”叨叨了一會兒，從晴又驚又喜，一路張大著嘴巴跑回書房。對著電腦打了好半天太極，才終於放下手，想著要怎麽感謝才好。

最後選擇了賣萌，回覆道：“QAQ謝謝水寶寶，我一定會加油！”

一直到晚上，土豪水才回覆說：“等這本完結，出去散散心。不要有心理負擔，我不會讓你餓肚子。”

滿滿的霸道總裁畫風，看得從晴十分感動，發出一個最大面額的紅包，並且回覆：“啊啊啊啊抱大腿，躺平任蹂.躪_(:з」∠)_”

等到第二天更新時，土豪水嚴厲告誡她，“別發紅包，我有錢。”

這之後的每一本，土豪水都會在小說入V時打賞一首詩，完結時又打賞一首詩，弄得從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不管她怎麽說，對方依舊繼續這麽做，並且一再強調，“我有錢。”

這幾年從晴基本就是靠這位默默無聞的土豪包養著，現在一下子賺了八十萬，分給爸媽六十萬。剩下的二十萬她真想找到土豪水一起分了，不過想想就能知道，對方肯定會說：“我有錢。”

近年她的收入漸有漲勢，為土豪水的事還找過編輯，不過編輯卻說：“別人願意花錢說明看中你寫的東西，你也別想太多，寫出更好的作品就是最大的報答了！”

——

走到路旁的長椅坐下，從晴也跟小天使說起土豪水的事，果然她的話和編輯之前說的差不多，並且還笑嘻嘻地揣測，“說不定是暗戀你的人呀？”

想起她之前對馮子慎的揣測，從晴不由好笑，帶上一個二哈的表情回覆：“是不是在你眼裏，全世界的人都喜歡我？”

小天使很快回道：“沒錯↖(^ω^)↗在我眼裏，大大最美最棒！”

盯著屏幕看了會兒，從晴發出一個壞笑，又調戲道：“不不不，你這麽受，土豪水又那麽攻，你們才是絕配喔←_←”

“大大！”小天使叫停了她的意淫，又說：“我的心裏只有大大(*/ω＼*)”

“麽麽噠！最愛你！”

閑扯完，從晴不由擔心起馮子慎如今知道她筆名的事情，順便就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小天使反問：“以你對他的了解，你覺得他會到處告訴別人嗎？”

印象中的馮子慎絕非這樣的人，不過，“雖然我覺得不會，但我真的不了解他啊……而且，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他不小心說出去呢？”

小天使提議，“那你找他聊聊？讓他幫忙保密？”

來不及回覆，小天使又建議，“正好現在也是吃飯時間，不然你請他吃個飯，然後談一談？”

從晴當即就齜牙咧嘴，發出去一大串，“都不知道去哪找他……還請他吃飯，我才不請他吃飯，他請我吃飯才差不多！”

小天使啥也沒說，就發來一個笑cry的表情。隔著屏幕，從晴也跟著笑了一下，然後發過去一個小孩和貓打架的表情。

“從晴。”

身旁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從公園的眾多嘈噪聲中穿透而出，像夏日荷葉上的露珠墜入池水中。從晴陡然收起笑，身子一僵，像課堂上突然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的學生般站起來。

“馮子慎。”心裏七上八下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想要一個土豪包養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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