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晚上起，整整三天，方淺瑜的手機處於關機狀態，她給陳伊錦發完短信就拔下了電話卡。寧佑臣沖到她家去拼了命的敲門，沒有人應聲，隔壁鄰居受不了幹擾，叫來物業，物業帶著兩三個人來阻止。

“先生，請冷靜，這家房子沒人住。”

寧佑臣揪起物業的衣服：“方淺瑜不是住在這裏？”

物業無奈解釋：“早在半個月前，方小姐就委托我們賣掉這套房子，現在裏面沒有人住。”

寧佑臣不相信，物業沒辦法，開門給他看裏面的格局，到處都是用白布搭起來的，寧佑臣找遍了所有的房間，沒有方淺瑜的身影，只在門口的垃圾桶裏面找到米非司酮片和米索前列醇的藥盒。

寧佑臣仿佛明白些什麽，他沖下樓，開車去了方淺瑜姑媽家，姑媽說，方淺瑜昨天晚上回來過。

“她人呢！”寧佑臣幾乎是咆哮吼出來。

“我不知道淺瑜去哪兒，她就回來坐了坐，給了我一筆錢，就走了。”

寧佑臣無計可施，幾乎要瘋了，他簡直後悔到極致，如果昨天晚上不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裏，他也就不會再一次找不到她。冷靜回想，寧佑臣才想到他曾經放在關州相框裏面的定位芯片，因為它寧佑臣才找到方淺瑜的花園小區。

對，芯片！

如果方淺瑜要離開溫城那她一定會帶著關州的相框，寧佑臣抓住這一絲的線索，他拿出手機打開追蹤系統，重新定位到一處高級小區，橫沖直撞開車過去，開門的卻是關州的媽媽。

“請問您是那位？”關州媽媽是個十分有氣質的女人。

寧佑臣直接問：“方淺瑜呢？”

“淺瑜？”關州媽媽不解地看著寧佑臣，說：“淺瑜昨晚來坐了坐，然後走了。”

“她去哪兒？”

“淺瑜沒說。”關州媽媽顯然是不知情。

就這樣，寧佑臣把溫城大大小小的地方能找的又找了一遍，整整三天，什麽都沒找到。陳伊錦也打電話來問方淺瑜的下落，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兒。寧佑臣等在弄堂的院子外，雨淋淋瀝瀝地下，樹葉隨風飄散了一地，最後，他恍然想到關州的忌日。

八月幾號？

寧佑臣回去查關州是哪天出的意外，或許就算方淺瑜要走，她也也會等到關州忌日過後再走。

果然，兩天後的關州忌日，寧佑臣在關州的墓地見到方淺瑜。

那天的天空陰沈沈似要下大雨，灰蒙蒙一片，關州父母給兒子上完墓離開之後不久，終於，方淺瑜身著白色襯衫和百合裙捧著一束花從山坡下只身緩緩上來。她將花束放在關州碑前，一個人站在原地。

她摸了摸墓碑上關州的相片。

“對不起關州，我想不該來，可是我舍不得你，所以想來看你一眼。”方淺瑜半捂著嘴哭泣：“我懷了他的孩子，我真的不想要——”

寧佑臣從遠處的身後一步一步走過去，方淺瑜未曾察覺。

她徑直朝著關州的墓碑跪下去：“對不起，對不起！”

寧佑臣就站在她身後，把那幾個字聽得清清楚楚，他將她拉起來，方淺瑜惶恐回身，寧佑臣和她對視三秒。

“怎麽，是你？”方淺瑜錯愕。

寧佑臣暴怒：“方淺瑜，你拿掉我的孩子，跪在他的墓前和他講對不起，你當我是什麽？啊！”

寧佑臣架起她，把她從關州的墓前拖走。

方淺瑜從惶恐中回神，她以為寧佑臣不會想到這裏的，可是他卻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自己身後，她掙脫不過他，任由被他帶走，因為每一次碰到寧佑臣，她都是輸的那一個。

別墅花園裏的海棠還未雕謝，沾染著露珠的花瓣嬌艷欲滴。

寧佑臣粗暴地把方淺瑜扔在床上，他對她覆存的溫柔和憐憫在她跪在關州墓碑前的那一刻，徹底煙消雲散。

“方淺瑜，你一走了之算什麽？你到底把我寧佑臣擺在那個位置！啊!”寧佑臣扯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把方淺瑜死死壓在身下，方淺瑜拼命掙紮。“寧佑臣，你要做什麽？”

寧佑臣用膝蓋抵開她的腿，冷笑問她：“幹什麽？你說呢？你弄丟我一個孩子，得補一個給我吧，嗯？”

方淺瑜撐著他的胸膛：“寧佑臣，他在的，他還在的。”方淺瑜身子往後退，她把手放在小腹上，不停重覆：“他還在，我沒有對他做什麽，我沒有。”

寧佑臣雙眼殷紅，好似一頭沒了理性的小獸：“我相信過你，可是你卻一次又一次騙我。”

寧佑臣偏激地質問她：“方淺瑜，你為什麽要撒謊？為什麽？”他順勢一把撕開她的衣服。

方淺瑜拼命搖頭，眼淚肆意橫流，此刻的寧佑臣額頭上青筋暴露，呼吸沈重，無論她說什麽寧佑臣都不相信。

窗外陰沈的天空下烏雲相撞，寧佑臣把著她的手腕，徑直撞向她的恥骨。

他侵入到她體內的最深處，撕裂靈魂的痛。

方淺瑜滿頭細汗，寧佑臣壓得她幾乎快窒息，可是他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直到她下身血流如註，有血崩之勢。

他恍然向她身下看。

鮮紅的血浸染透白色床單，寧佑臣停下動作，不可思議望著方淺瑜，她臉色蒼白，嘴唇泛紫。

“淺瑜——”寧佑臣起來，伸手去摸了摸床單，鮮血還不停地從方淺瑜的身體裏面淌出來，寧佑臣分神，從床上滾落下去。

方淺瑜陷在床上，虛弱無力，仿若人死。

寧佑臣跪在床邊，顫抖著手去摸了摸方淺瑜的臉頰，方淺瑜此時毫無反應，他才終於如夢初醒！

孩子，被他自己弄沒了！

“淺瑜。”寧佑臣輕聲喚她的名字。方淺瑜睜開眼睛，看著他，艱難的扯動嘴角：“寧佑臣，你終於……誅了我的心。”說完，她蒼白的笑了笑，沈重闔上雙眼。

“芳姨！”寧佑臣顫顫巍巍起來，奔下樓：“叫救護車！”寧佑臣發出爆發式的吼聲，卻在方淺瑜聽來，聲小如蟻。

寧佑臣在樓下客廳臉色鐵青的撥打救護車，芳姨是過來人，她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剛才寧佑臣把方淺瑜帶回來的時候，方淺瑜一直在說孩子還在，可那時寧佑臣在氣頭上，他根本不聽。

“佑臣，先給淺瑜止血，保住大人……”

“砰——”

芳姨話還沒有說完，樓上傳來玻璃碰地的尖銳聲音。寧佑臣反應過來，連撲帶滾折身往樓上去，可是終究是晚去了一步。

“淺瑜！”他石破天驚一喊。

寧佑臣撲過去跪在她身邊，方淺瑜的一只手搭在床沿邊，鮮血從手腕處滴下地板。

她打碎了燈罩，毫不猶豫的用碎片割斷了腕上的心脈。

風吹百花散，心魂遺人間。

寧佑臣抱起她往樓下去的時候，她已經奄奄一息，接近無生命特征。

天空中下起朦朧細雨，天際邊驚現閃電，寧佑臣抱著方淺瑜往外面走。

“劈——”雷聲襲來。

寧佑臣抱著方淺瑜的雙臂微微顫抖，他冒著電閃雷鳴疾步走出去，卻沒有留神濕潤的花園土石硌腳，一個雷打來之時，他踩滑，兩人徑直跌落在花圃中。

寧佑臣狼狽的去看她，方淺瑜上身白襯衫，下著七分百合裙，裙角還殘留血跡，刺人眼目，此刻，她正躺在離那株海棠樹不遠的地方，生生離魂，形同枯槁。

“淺瑜！”一聲激昂的女聲突然出現在別墅大門口——陳伊錦冒雨找來，卻看到寧佑臣抱著方淺瑜從別墅裏面出來，跌落進花圃的畫面。

寧佑臣爬起身，想去到方淺瑜身邊，不想閃電劈下來，從天而降一個雷打在花園中央，濺起泥土，寧佑臣連連後退。

寧佑臣驚魂未定，煙霧彌漫後，他去看方淺瑜——閃電並未傷到她，雷打在那株海棠樹上，樹被劈斷，未雕謝的花朵四落，其中一朵恰好落在方淺瑜蒼白的嘴唇上。

恍若一幅畫，見梨花初帶夜月，海棠半含朝雨。內苑春、不禁過青門，禦溝漲、潛通南浦。東風靜、細柳垂金縷。望鳳闕、非煙非霧。好時代、朝野多歡，遍九陌、太平簫鼓……向晚驟、寶馬雕鞍，醉襟惹、亂花飛絮。

方淺瑜彌留之際，仿佛聽到天神降臨的聲音，轟隆之後，她冥冥中看到天青煙雨後的那個人。

終於，她動了動唇，從喉嚨裏發出最後幾個音節，大約，只有她自己能聽到，她說，海棠半含朝雨，關州，我愛你。

種種情意，終究不敵，伊人長逝去。

“淺瑜！”陳伊錦撕心裂肺的聲音穿透空氣，可惜方淺瑜卻再也聽不到。

“寧佑臣，我多想殺了你！”陳伊錦奔到方淺瑜身邊，抱起渾身冰涼的人，“你都對她做了什麽！”

救護車趕來，方淺瑜被擡上救護車，醫生當下就宣布，病人死亡。

寧佑臣的魂魄隨方淺瑜去了一半，他坐在原地，那一晚，溫城下了一夜的雨。

“淺瑜。”陳伊錦說，“是我來得太晚。”

那晚方淺瑜給陳伊錦發完告別短信，站在弄堂外的櫻花樹下，方淺瑜又給陳伊錦發了一封定時短信，時間是今天收到。

她說，她從關州父母家出來，不知道怎麽的，恍然間，她想留下孩子，不管自己願意不願意，這個孩子終究是一個生命，如果他將來和阿沐一樣可愛，她也會幸福吧。

可惜，都沒用了。

寧佑臣弄壞了她，第一次，他把她從天上拽落人間，第二次，他又把她從人間跌進地獄，他徹徹底底毀了她。

方淺瑜的葬禮，她的姑媽哭得死去活來，她到底也是心疼這個侄女的，畢竟，方淺瑜乖巧，孝順，雖不是她親生，卻也是她帶大的孩子，方淺瑜臨走去看她的時候，把賣掉花園小區房子的錢全部留給了她。

只不過到這個時候她姑媽才知道，那個有錢有權，三番兩次上門來找淺瑜的男人，是他害死了淺瑜。

“我要報警抓他，我要報警！”姑媽哭著對陳伊錦說。陳伊錦含淚點點頭：“會的，我會的。”

寧佑臣口口聲聲說愛淺瑜，可是他愛了她什麽？

關州父母來送方淺瑜，關州媽媽眼淚婆娑：“如果我知道淺瑜會出意外，那晚上我們絕對不會讓她離開，否則怎會淺瑜來見我們卻是最後一面……”

陳伊錦擡頭去看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想到她和方淺瑜初見的那天，她乖乖等在走廊，戴著一副黑色的細框眼鏡，烏黑齊整的長發一絲不亂搭在肩後，氣質溫婉嫻靜。

一個幹幹凈凈的女孩兒，陳伊錦當時在心裏誇她。

那時還是三月，卻不想。

八月未央，方淺瑜和她的海棠花，一起雕謝在了這個夏日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三月暖陽

八月未央

願盛夏無盡

願花開不謝

願你魂歸海棠林

風景依舊人如故

淺瑜，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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