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我！快殺了我！求求你們，無月，千夜，快點殺了我！”

靜謐冷清的原始森林內，彌漫著血紅色的霧氣。水無月和樓千夜等一行人，圍成了一個小圈，神情無比警惕的用雙眼掃視著外圍。十幾人都沈默著不說話，氣氛無比的凝肅。只有中央處，水無月懷中抱著的一個滿身血紅的身影，正在嘶聲哀嚎著。

相貌依稀是葛舒力，但是他的皮膚卻已經轉為鮮紅，一條條青筋爆起。特別是傷口處，那一絲絲不斷蠕動著的血色肉絲，盤旋虬結著，看起來觸目驚心，已經是不類人形。向外凸出的血紅色的雙目，一聲聲歇斯底裏的痛苦怒吼，無不讓在座諸人人心中糾結黯然。

“舒力！你還有救！定氣靜神，凝思絕想，緊守靈臺！不要被那些狂暴的意念所影像，萬萬不可被魔氣迷失了本性！絕不能輕言放棄……”

手搭在不舒力背後，水無月那素來都是風輕雲淡神情的臉上，竟隱隱帶著焦急懊惱之色。豆大的汗珠，布滿了他的前額。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也只有他水家家傳的心法，以及冰寒屬性的真氣，才能勉強幫助到一只腳已經踏入，入魔門檻之內的舒力，壓制對方體內魔氣的感染速度。

“不！讓我死了算了，殺了我！縱雲，求你了，快來殺了我啊！讓我死……”

哀嚎聲仍在繼續，仿佛是在承受著某種難以想象的痛苦似的，舒力的容顏扭曲，一直持續了數刻時間，始終都不見好轉。而包括那幾名金丹境在內，臉上都滿是不忍之色，雙眼定定的望著外面，不願目睹舒力此時的慘狀。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許是已經喊得累了，舒力的聲音終於開始轉向低沈，也沒有先前那般頻繁。聽起來，倒像是自語滴喃。正當眾人松了口氣，漸漸的放松警惕之際。舒力驀然一聲大吼，睜開了水無月的控制，一掌向自己的天靈蓋拍去。

一旁的葛天縱雲和樓千夜頓時大驚失色，急忙手忙腳亂的一人抓住舒力的一只手。舒力的體術實力和力道，不在冉真和李道通之下，此時又處於狂亂狀態，雙臂上的巨力更添三分。二人又不能硬來，足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舒力重新制住。繞是如此，舒力的額頭，也還是留下了一個凹陷的鮮明掌印，雖不致命，卻也傷得不輕。兩人合力，到底還是沒能完全阻止他的舉動。

看著舒力發作之後，再次陷入昏迷狀態，呼吸也漸漸的平緩。眾人臉上，非但不見輕松之色，反而更加凝重了幾分。那位談姓金丹級走到舒力身旁，用手搭著舒力的腕脈。良久之後才搖了要頭道：“魔氣侵襲感染的速度，實在太快。他現在體內只有心臟和頭部，在真氣的護持下，還勉強保持著未被感染變異。但若是沒有真人境高手為他壓制體內魔氣的擴張，只怕撐不過二日……”

說到這時，他的語音一頓，接著又是一聲嘆息：“總之，舒力他，看來是撐不到我們逃出夜語森林了。若是為了他好，最好最好還是早點為他了斷，讓他少受些痛苦為好。”

此言一出，小圈子內的氣氛。更加凝肅了幾分。這位談姓金丹級，因為年輕時曾當過學院中的醫療師範，是眾人當中回春術和醫術最好的一個。他說的話，基本上就是定論了。一時間，眾人都是眼神閃爍，默然無語。

舒力會變成這副模樣，是遠出於他們意料之外的。以往修真者和魔獸戰鬥，也不是沒有受傷過的例子，而且若是在夜語森林這種魔氣彌漫的地方待久了，也會出現魔氣經由肌膚和呼吸侵入體內的現象。但是從來沒有修真者，會像舒力那樣，在受傷之後，如那些被魔氣感染的妖獸般，身體和心智發生變異。以往，修真著即使被魔獸傷的再重，也總是能很輕松的將體內的魔氣清退。

那是在退出夜語森林的半天之後，舒力突然發狂，攻擊身邊的葛天縱雲，眾人才發現了發生在舒力身上的異常現象。而最糟糕的是，此時那2S級魔獸再次出現，襲擊眾人。直到這時候，他們才知道，這只2S級的魔獸在半天前的退走，並非是放棄。而只是暫時放棄，如老到的獵人一般，時刻潛伏在他們的身旁，等待最佳的機會罷了。

好在受傷的幾名金丹，並非是外傷，只是在和2S級魔獸對拼之時，傷到了內臟和經脈而已。暫時壓制時候，八名金丹境輪番替換，組成五行乾元陣，再加上樓千夜的黑洞箭和水無月的重力，打打停停，停停走走，終於到得這裏。不過，如果按照現在的速度，一行人想要走出夜語森林，至少也要五天之後。那時候，舒力是肯定撐不住的。

註目看著舒力，即使沈睡中也是眉頭深皺的面孔。水無月雙眉一揚，搖頭笑道：“談師叔休要再勸，我水無月，從來就不會放棄同伴！哪怕是他徹底被魔氣感染，我也要將他帶出夜語森林。哪怕是只有一線覆原的希望，我也不會放棄！”

心知結果就會是如此，那談姓金丹心中一嘆，以求救的目光望向了樓千夜和葛天縱雲。他對水無月的性格早有所聞，此時唯一能勸得動他的，也只有和水無月朝夕相處幾年時光，和舒力同為水無月至交好友的這兩人了。然而讓他失望的是，此時樓千夜和葛天縱雲的臉上，卻是一副理當如此的神情。

“談師叔勿憂！我聽說研發部，這些年來一直都在研究魔氣的構成，還有魔獸還原的方法。把阿力帶回去，未必就沒有機會。”樓千夜也點頭道。樓家勢力不弱，在研發部也有著不少家族成員。身為樓家的下任家主，對研發部最近正在展開的研究項目，知道的自然比他人要清楚。

失望地搖了搖頭，那談姓金丹也不再勸，只是用疑惑的語氣道：“以前也不曾有過修真者，被魔獸傷了之後，身體發生變異的例子。今次怎麽例外？難道是那2S級魔獸，有什麽古怪不成？”

“何止古怪！你看它這幾天的形跡，愈來愈隱蔽，讓人難以發覺。而且每次襲擊，都是在我們防備最松懈的時候。就連戰鬥時所用的手段，也是越來越豐富。像是毫無智慧的樣子麽？”這句話，卻出自另一位金丹級。

“阿力的變異，應該是當時侵入他體內的魔氣，比之平常要濃厚幾倍的緣故。談師叔你不也說了麽？阿力體內魔氣的性質和密度，和我們平常所看到的魔氣，有些不同。而且在引發變異之後，還會壯大再生。”水無月猜測著道：“不過到底如何，還是要等到走出夜語森林之後，由研發部的人接手調查後，才能知道結果。總之，無論如何，我們都需要盡快把這裏面的消息帶出去。我總覺得，若不是盡早聚集人手，想辦法將這個森林摧毀，這裏遲早會成為我天闕門又一大患。此地，是留不得了。”

眾人聞言，雖然都沒有說話，眼中卻是深以為然。就在一天前，他們還認為，水無月的這些話，是危言聳聽。但是現在，卻是深信不疑。能夠使得人類修真者也被感染變異的魔氣，擁有極高戰鬥智慧的魔獸，這已經對修真者構成了極大的威脅。此外，這數千年來，魔獸的成長速度，史書都是有記載的。而天闕門的風格，向來都是將敵人，毀滅於萌芽之中。

水無月說完，又長身站起：“阿力的情況差不多已經穩定了，諸位如果都休息夠了的話，就一起動身吧。今天多趕些路，說不定還能在他完全變異之前，走出——”

話音驟然一頓，水無月轉首看向了南面。而臉上的神情，迅速由警惕轉化為驚喜。

“師叔——”

眾人順著水無月的視線望去，只見遠處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在濃霧中禦空而來。

※※※※

窗欞外傳來的聲響，讓素冰城猛然從深思中驚醒過來，幾乎是下意識的，女孩一掌將那幾乎已經她被刻穿了的墻壁，生生打平。然後拔劍而出，森森劍氣指向窗外。

“何方賊子，敢——”

下一句話已經說不出口，因為在她的身前，只見空氣一陣扭曲，一個待銀白色面具的少年，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是你——”

不可諱言的是，當姜笑依突然而然的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素冰城心裏是有些驚喜的，然而她隨即就發現，這面具少年的眼中，竟然像是燃燒著一團火焰。

“為什麽不告訴我？”

姜笑依沈聲問道，語氣中那濤然溢出的怒意，讓房間裏的溫度，頓時下降了好幾度。

“什麽沒告訴你——”素冰城先是一陣愕然，不過旋即就醒悟過來。雙目頓時一寒，語氣生硬地說道：“你是我的什麽人？憑什麽要告訴你？”

直到說完，素冰城才發覺，自己剛才語中所含蘊的，竟是自己往常不該有的情緒。心中有些後悔擔憂的同時，又有些些微的快意。這家夥他也實在太可惡了、他有什麽理由，他憑什麽生我的氣！

“憑什麽？呵呵——”姜笑依聞言卻笑了起來，眼睛看向了床鋪所靠的那面墻壁上的掌印，雙目中的神色意味深長。

素冰城的粉臉，立時由冷若冰霜，變成面紅耳赤。防窺視法陣防的只是君子，當姜笑依的神識探進來的時候，墻上的字眼就已經瞞不了他。而那可惡的笑聲，無論怎麽聽，都像是充滿了得意，又想起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心中的掙紮仿惶來。少女只覺心內又悲又苦，視線漸漸模糊，兩行清淚從眼角處溢了出來。

這時候，姜笑依的手卻撫上了她的雙頰，輕輕的抹去了那兩道淚痕。當素冰城驚訝的擡起頭時，卻見紫發少年看著自己的眼睛，前所未有的認真。

“冰城！知道嗎？有什麽事應該由我們兩個一起承擔。以後再這樣，我會生氣的。還有，這次事了，我陪你一起回一趟的素家。”

醉意薰薰的茫然點著頭，素冰猛地醒過來，又連忙把頭搖得像波浪谷一般。心中羞憤欲死，今天的她，也太不正常了，剛才的感覺，就像被催眠了一般。

“阿笑你說什麽了？聞人學長已經答應我，讓我進入她麾下的除魔甲組。幹嗎要一起回我家？他沒告訴你麽？”

語氣裏雖然帶著些嗔怪，女孩的心中卻甚是欣喜。剛才少年的話，雖然不是告白，卻也與告白無異了。而且，也已經表明了與自己共患難的心跡，這是讓她最歡喜的。盡管，在素冰城的心裏，還是不希望對方為自己犧牲自己的前途。

“——是嗎？可能是學長剛才忘記跟我說了——”

足足楞了數秒，姜笑依才回過神來答道。此時他的眼神，正隱帶冰寒的看著門口。而接下的幾句，怎麽聽，都不像是一個心中充滿感激之人所說出的話，反而像是咬牙切齒所擠出的言語。

“還真是要多謝聞人學長呢！放心吧，冰城，下次見面，我一定，一定會好好感激他！”

※※※※

“啊呀！聽墻角被發現了嗎？這家夥，就連這種情況，也能保持警惕，還真是難纏！”

門外，聞人櫻手抓著頭發，從地上站了起來。臉上沒有哪怕一絲不好意思的神色，反而略帶得意的嘿嘿笑著向走廊前方走去。

他最看不慣的，就是姜笑依那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老神在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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