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夢和越女駐足。

那不是簡單的琴音，每個音符都震蕩天地間的靈氣，先是細如絲牙，鉆入人心最柔弱處，泛出心灰意冷，罷劍歸隱。

隨著琴音漸急，如珠落玉盤，連綿而作，有刀鳴劍嘯，金戈殺伐，劍氣縱橫。

再往後聽，又有仗劍天下，為國為民，一劍傲然，天塌不倒。

悠悠琴曲，讓傾聽者仿佛經歷了另一段人生。

草屋內的人，正是天劍無名。

曉夢是出世後，再行入世，追尋大道。

無名則是入世之後，再出世，感悟大道。

別說曉夢聽一曲琴音，別有感悟，就連越女都見獵心喜，背後的長劍發出輕鳴。

“請進！”

然而就在這時，琴音忽止，在兩女興致最為濃烈之際，戛然斷去，卻又是意猶未盡，令戰意積蓄，真正爆發之際，足以石破天驚。

兩女目露異彩，走入屋內，就見無名放下胡琴，備了茶水。

“殿下讓你們來此，可見神劍出世在即，我們早來，當為指路。”

無名也不多做客套，開始介紹如今圍住蜀山的幾大勢力。

“晉國為首者，名梗陽巫臯。”

這個名字乍一聽起來很古怪，其實是春秋時期的起名習慣，比如展獲死後被稱為柳下惠，這梗陽是地，巫為職，臯為名，結合起來，才有此稱。

毫無疑問，關鍵的是“巫”。

此世的巫，是人族中祭祀上蒼的特殊職業。

昔日人族弱小時，向神族祈求賜福，就是由巫操辦，因此地位極高。

即便是軒轅的部落，也是大祭司最為尊貴，隱隱淩駕於族長。

後來文字創造，人族掀翻神像，祭司的地位大降，但傳承到如今，也不容小覷。

巫臯就是傳承古巫術，曾經成功預言六卿荀偃的生死成敗，堅定了晉國出兵伐齊的決心，獲得一場輝煌的大勝。

晉為天下第一強國，六卿對於蜀山神劍的傳說很是鄭重，派出以巫臯為首的百位奇人異士，綜合實力最是雄厚。

“齊國為首者，名桑田巫。”

這位也是巫，名聲比起巫臯還要大些，與晉景公的死亡之謎有關，就是那位被扁鵲診斷病入膏肓，《左傳》中記錄“如廁，陷而卒”的君王。

寥寥數個字，實在死得很有氣味，而晉景公的死亡時間被桑田巫預言，不信命殺死了桑田巫，結果桑田巫未死，晉景公屍骨已寒。

晉齊兩國是老對頭了，桑田巫得晏嬰信任，率眾來此，與巫臯分庭抗禮，不相上下。

換而言之，這就是春秋的江湖。

“楚國自從衰敗後，就投入了晉齊麾下，反倒是周天子，派來了萇（háng）弘。”

萇弘是周王室的大夫，博學之士，觀天地之氣，日月之行，風雨之變，歷律之數，無所不通。

歷史上他想要趁著晉國內亂，助周天子收回權力，結果事敗，周天子不得已將他處死，被殺之後，其血化為碧色，赤膽忠心感動天地，正是“碧血丹心”的由來。

晉齊楚周，再加上無名風雲所代表的姜，依舊是各國較量的延伸。

入世之中，戰火連天。

出世之外，也無凈土。

但還有一方地頭蛇！

蜀！

“蜀王麾下魚龍混雜，蠱毒之術防不慎防，豢養異獸金蠶王和五毒獸，皆可媲美上古兇獸！”

無名道：“而那蜀王不老不死，掌管蜀地已有三百餘年，實在深不可測！”

越女一怔：“三百年？”

此世上古時人界未曾經歷過不周山倒，天崩地裂的巨變，靈氣沒有流失，因此人族壽數漫長，如果不受疾病戰亂波及，壽終正寢，能活兩百多歲。

但那是避世不出，不然個體實力高強，又值大爭之世，即便是君王都常有被刺殺身亡，更別提普通百姓。

蜀王亦是同理。

他統治三百多年，巴國難道就無人刺殺？繼承人就沒有反抗？朝野上下會不會變成一潭死水？

對於出世的仙人，長生不死是逍遙自在，對於世俗的帝王，或許就是一場災難。

“根源似乎不在蜀王身上，而是他的王後……”

這件事步驚雲和聶風正在追查，僅僅是猜測，無名未下斷言，神情不免凝重。

“外面是你收的弟子？”

五方勢力現，曉夢沈吟，越女劍心純澈，不多想那些覆雜的局勢，反倒對帶路的少年起了興趣。

“算不得弟子，我的劍道於此世不合，只是點撥一二，他們都是練劍的好苗子，不能荒廢。”

無名看著越女：“姑娘鑄劍心，養兵魂，人劍合一，禦劍飛天，可為良師！”

“好！”

越女也不謙虛。

傳授徒弟，同樣也是劍道修煉。

尤其是人道精神入體後，所有人族對於傳承，都更為重視，越女希望千百年後，她的劍道能夠流傳下去。

曉夢留下品茶，她與無名出了草廬，就見七名少男少女呼啦一下散開，露出敬畏。

這位眼睛很明亮的女子，給予他們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既想親近，又有種畏懼。

“你叫什麽名字？”

越女看著他們，越看越是滿意，目光落在帶路的少年身上，問道。

“我叫天權。”

少年挺起胸膛，回答道。

他們都是戰亂中的孤兒，被無名和風雲收養，按照北鬥七星命名。

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

“好，從今日起，你們就隨我練劍……”

越女背後的長劍嗡鳴，話到一半，仰首望天。

潔白無瑕的白雲陡然翻滾，一片厲光蔓延，竟是將之染成五顏六色之態。

其內有兩道身影交擊，風馳電掣，爆起一股股璀璨幽深的波紋，向這裏而來。

那餘光擴散，連蜀山周遭的山石都搖曳起來，扭曲變幻，仿如墜入深淵。

“是蜀王的五毒獸！”

無名凝聲道。

“來得好！”

越女戰意大盛，不過又揚了揚眉，惋惜地道：“可惜用不著我們出手了。”

話音剛落，刀光耀起。

如龍經天，如電耀空，所到之處，彩雲撕裂！

眾人眼前一亮，只覺得那刀光，就像是窒悶深夜中，宣告暴雨將至的第一道閃電！

甚至更為奪目，更為熾烈，更加熱血澎湃！

雪飲刀！神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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