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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犧牲者 The Marty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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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他摸了別人的汙穢丶無論是染了甚麼汙穢丶他卻不知道丶一知道了丶就有了罪 。── 利未記 Leviticus 5:17

「達茜,你看這條裙子是應該配哪條項鏈好?」簡·福斯特穿著一條絲質的白色禮服裙,左右手分別拿著兩根項鏈,左邊那根是金色的,細細碎碎鑲嵌著紅寶石,右邊那根綰出花瓣的樣子,看起來很是小巧玲瓏。

這是她結婚的日子,她本該早就決定究竟要做什麼打扮,可是從巴黎運來的婚紗在海上被耽擱了,周一才剛運來。全鎮的裁縫都用上了才趕在昨天將布料都收拾妥當。簡對著那面雕花銅框的鏡子養著她小巧的脖頸,她有雙漂亮的棕色眼睛,此刻正有些局促不安地四下張望。

簡的母親從來沒希望她遠嫁去新英格蘭。事實上,作為家裏唯一的獨女,雖然不能繼承家産丶獲得爵位,她依然固執地覺得以簡的相貌和教養,她理應可以在倫敦找個商人結婚留在巴斯。簡記得她離家的那天,母親哭得很傷心。確實,自己的女兒要遠嫁大洋彼岸,即使對方是聞名遐邇的奧丁森家族,為人母的擔憂也是正常的。簡記得那天洛基安慰了她母親許久,他們兩個坐在她老宅堆滿塵灰、年久失修的落地窗前輕聲交談。她從門外瞥見洛基用雙手捧著她母親的手為她祈禱。

她喜歡洛基。面對索爾,她有些緊張害怕,而這位奧丁森家的次子卻總是讓她覺得如沐春風。當然她並不是覺得索爾很粗魯丶或者是談吐欠妥。事實上,在他們為數不多的交談中,索爾總是顯得非常彬彬有禮。無論英國人對這些美洲暴發戶有些什麼成見,簡都覺得索爾是個不折不扣的紳士,他相當高大英俊,有一頭漂亮的金色頭發,出手闊綽丶行為體面。她手上捏著的這兩根項鏈都是索爾給她的。上帝知道,福斯特家族江河日下,她除了兒時在祖母的珠寶盒裏面見過她的訂婚鉆戒外,手上幾乎從來沒有掂量過金銀珠寶。而女人畢竟是有些虛榮的,索爾送給她的這些愛的禮物也讓她覺得遠嫁也許並不是一件壞事。

而她未來的小叔洛基·奧丁森了是她在這裏的密友。這樁婚事本來就是他促成的。簡知道洛基並不是一個嫡出的奧丁森,事實上,達茜告訴過她,洛基是奧丁森家的養子。達茜說,正因為他不是奧丁森家正統的繼承人,他在財產分配的問題上也不卑不亢,將祖宅和幾處工廠全部都拱手讓給了他的兄長,自己倒是追求了神職,侍奉上帝。

簡見過洛基好幾次。洛基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他身材頎長而略顯消瘦,他的皮膚有些蒼白,他的手指很是修長,他還有雙攝人心魄的綠色眼睛。每次見到他的時候,洛基總穿著著整齊的教士服裝,將一頭像寒鴉般漆黑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胸前掛著簡單的十字架,一臉虔誠恭順的表情。他說話低沈而溫柔,聽不出口音來。

她其實有些感謝洛基,如果不是因為他來倫敦游走說親,也許自己也不會在這裏開始嶄新的生活。她知道她和索爾的婚姻是建立在物質的基礎之上的。奧丁森需要福斯特家伯爵的頭銜,而坦白說,福斯特家需要奧丁森家的財產。父親早就變賣了家裏在倫敦的地產,而巴斯的老宅也年久失修,只剩下來六七個仆從。他們的後院雜草叢生,當她挽著洛基的手臂向他介紹馬廄和牧場的情況時,她幾乎有些擡不起頭來。好在洛基看起來很是喜歡小道兩邊叢生的紅莓,他的漫不經心的愉快心情感染了簡,讓她鼓起了勇氣。

走到牧場圍欄的時候,洛基向她說明了來意,「說來真有些不好意思,我的長兄索爾·奧丁森已經二十七歲,卻依然沒有婚配。我作為神的仆從,本來不應該對這些家長裏短太在意。但是索爾和我一向仰慕令尊,索爾也對您的小像一見傾心,索爾我才特意來向您提親,希望不會唐突了您。」

「神父…」簡一時窘迫地說不出話來。她並不蠢,當然知道洛基所說的一見傾心全然是善意的胡鄒,她知道父親為了給她找一位富裕體面的乘龍快婿早就不擇手段,這些消息想必也傳到了她面前這位儀表堂堂的神父耳中。

「親愛的福斯特小姐,」洛基回過身來,他綠色的眼睛在紅莓樹叢的陰影中熠熠生輝,「請原諒我的直率…」

「不,神父。」簡連忙握住洛基的手,「我只是沒想過聞名遐邇的奧丁森家族會不遠萬裏前來提親罷了。我想家母一定很驚訝吧。」

「確實,」洛基點點頭說,「我能理解令尊令堂的猶豫之情,您是家中的獨女,又是千金之軀,為您的婚事,他們想必也深思熟慮。我此行這樣冒昧,只希望促成良緣。如果不是因為了解我長兄的為人,我斷然不敢莽撞前來造訪…」

「神父,」她知道從禮數上,她的父母一定默許了洛基的提親,他才會向她當面質詢,「您不必拘泥禮節。我相信您和家父一定能夠做出周密的決定…」

他們倆接下來的散步顯得格外尷尬而安靜,簡望著久未修理的樹叢和菜圃,強打起了精神,「您看,今年的雨水不錯,也許會有不少甜菜根。」洛基側頭和她一起走上了乾燥的林間小道,饒有興味地點頭檢查起來西紅柿的長勢。

「對了,我看見了府上有一家鋼琴,不知道晚餐時能否有幸聽福斯特小姐彈奏一曲?」過了許久,洛基終於開口又說。他的語氣很真摯,讓簡感到有些羞赧,「當然了,如果不嫌棄的話。」

飯後簡彈了幾首簡單的曲子,為父母和洛基唱了幾首歌。她的琴藝並不太精湛,勝在嗓音甜美,笑容可掬。看起來主客都很盡興。這樁婚事不久後便敲定了。簡自我安慰地想,雖然整件事情更像是筆生意,但這不代表她和索爾·奧丁森之間就培養不出真正的感情。她可是聽說過不少美好婚姻的例子。她早就聽說奧丁森家的兒子們都出類拔萃,現在見過了儒雅溫柔的洛基,她對索爾也產生了不小的好奇心。洛基給了她一張索爾的小像當做信物,她有時候在睡前祈禱後拿出小像仔細端詳。索爾有一個剛正的下巴,一雙天藍色的眼睛,在小像中,他的臉上掛著親和的笑容。簡心想,如果索爾跟洛基一樣有教養,這場婚事也許還能是好事一樁,至少她父親在倫敦欠下的賭債有了下落。何況愛情這個東西,原本就像是蘭花,需要人精心奉養。她有耐心,也有時間,對自己的相貌也有些自信,她想,索爾總會愛上她的。

簡最終決定戴上紅色的項鏈,達茜幫著她提起了巨大的裙擺。她走到爬滿藤蔓的陽臺上時看到莊園入口的鐵門被仆從推開,在開滿紫藤花的林間小道上傳來馬車在石板上轔轔的響聲。她搬來麻省不過幾個月時間,洛基就奔波在外為忙於治療傳染病的醫護籌集物資,教會的活動非常頻繁,她幾乎有兩個星期沒見上洛基的臉。

「達茜,我想一定洛基回來了。」簡探頭看著,她正說著就聽見樓下大堂的門打開,她的未婚夫穿著燕尾服馬甲,海軍藍的外套上鑲嵌著紅色的團扣,還沒系好領結便大步流星地去迎接馬車。簡回頭正看到索爾張開雙臂抱住了從馬車上下來的洛基。隔著好些距離她壓根聽不見兄弟倆在交頭接耳些什麼,她只看見洛基對著索爾微微笑著,用手上烏木的手杖點點地面。他們兩個接著回頭向府邸走來,索爾一邊笑一邊比劃著什麼,左手自然地勾在洛基的肩膀上,洛基揚起臉來,露出一小節白色的脖子。

奧丁森莊園很寬闊,占地幾乎達到兩個公頃。宅邸面朝著碎石橫生的海灘,側翼通向花園丶果園和牧場,在那條紫藤花開的林蔭道左側裝著走下峭壁的白色欄桿,沿著這條小路步行五分鐘就能走上沙灘。宅邸的北面有一大片繁茂的草坪,在側翼旁邊離果園不遠處有一座漂亮的谷倉。在洛基和管家埃裏克的指導下,廢棄不用的谷倉被油漆一新,整理成了簡的新房。谷倉的墻壁被油漆成了漂亮的檸檬黃色,窗上掛滿了波士頓能買到最好的帷幔和花邊。洛基讓女傭每天給簡帶一束漂亮的郁金香點綴她的廂房。達茜住在谷倉的側面,天氣好的時候她們會一起在草坪上做些女工,下雨天她倆會一起在谷倉裏面點起壁爐彈鋼琴看書。

谷倉的生活雖然簡單舒適,但是簡不免腹誹。她原以為婚後,她會和索爾一起搬進宅邸的主臥室,然而索爾對於這件事似乎總是顯得有些推諉。「我想我的兄長一定覺得谷倉的陽光更加好一些,對你的身體有益。」洛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反覆安慰她說,「你瞧,從這個窗戶不僅能看見海灘,還能看見果園。」

自從她和索爾婚後,洛基就很少再出門籌集善款,他在當地的小教堂裏負責主日敬拜,平時除了偶然在家中用餐,便長期呆在教堂的告解室裏安慰信徒。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他的語氣總是顯得和善而有力。

在某個午後,洛基和簡一起在谷倉的窗邊喝了一些下午茶,洛基指示女傭們送來了一些樣子精巧好看的甜點,裝在價值不菲的印花茶具上。簡看著洛基蜷縮著身體丶在陽光中微微瞇著眼睛,像是一只懶洋洋的貓。 以這兩年來她對洛基的了解,她看得出洛基今天心情不錯。他的個性有些拘謹怕生,在外人面前總是顯得有些警惕戒備,戴著神父應該有的冷靜而和善的面具,這會他正用手指勾著茶杯,顯得很心滿意足,這樣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年輕了不少。

「洛基,有些事,我不知道是不是該跟你說。」簡思忖了半天終於開口。「如果你有什麼煩心事,請務必告訴我,」洛基直起身子,「最近多雨,是不是影響了你的健康?」

她的健康倒是無甚影響,只是她最近夢中,欲念的魔鬼時時來訪。她不知如何啟齒告訴洛基,她在谷倉的床太大,被褥太冷,她渴望她丈夫呼吸和肌膚的熱度。這樣的渴求讓她怪夢連連。她的夢低俗不堪丶不登大雅之堂。在夢中,她和索爾在床第行魚水之歡,他們赤身在花園中行走,她的皮膚被朝露打濕,雙腿上留下汗漬。有時候她甚至夢到自己和陌生男人或是女人互相親熱,她總是在惶恐的冷汗中醒來。簡做這樣的夢越發頻繁,成婚兩年來,與索爾在身體上的隔閡給她的心帶來了影響。她感到空虛而罪惡。

「不,」簡擺擺手,「我跟你說這些,應當算是不體面的。作為婦道人家,我本來不應該將閨閣裏面的事跟人分享,但是我想你是神父,應該能理解…我也許不該多言…」洛基望著她,他看起來那麼真誠,「簡,我不僅是神父,也是你的小叔,如果索爾對你有什麼不忠,你必須告訴我…你們的婚事是我促成的,我會對你負責…」

「不,並不是那樣的,」簡說,「事實上,我想跟你說的是,我和索爾自從結婚以來,從來沒有同房過。即使是新婚夜也是…之後我搬來了谷倉,他一直住在自己的房間,我有時候問他是不是應該來我這裏過夜,他總是說自己事務繁忙,怕打擾我的睡眠…」

簡回憶起來他們新婚那夜,她滿心焦躁地坐在主臥室的床沿等著索爾。到了午夜,她的丈夫終於打開了房門,他穿著緊身黑色衣衫,肩膀上披著婚禮上裝飾用的金色和紅色的緞帶,他看起來那麼英俊,他的藍眼睛像是夏日的天空一樣灼灼發亮。簡很緊張地看著他。

「先生,」她輕聲叫他,「今晚您感覺如何?」

「夫人,」索爾的聲音有些低沈,透露著酒氣,「婚禮的飯菜還合您的胃口嗎?」

簡咽了咽口水,「非常可口,多謝您關照。」房間很大,地板上鋪著厚重的猩紅色地毯,索爾解開了肩膀上的緞帶,兩三步就跨過了他們之間隔閡的距離,

「那就好,那紅酒呢,還差強人意嗎?」他們兩個應當是新婚的夫婦,徜徉在愛神的眷顧之中,卻在搖曳的燭光中進行著無比尷尬的寒暄。

「紅酒也很好,」簡輕聲說,她鼓起勇氣拍了拍她所坐的床沿旁邊的靠枕,示意索爾可以坐下。

「抱歉,我的夫人,今晚我也許疏忽怠慢了您…」

「請叫我簡,」她說,「您做得很好,希望那些客人沒逼您喝太多酒。」

「這樣的好日子,多喝些也無妨。」索爾說,他的手臂擦過了她袒露的肩膀。

她仰起臉看著她的丈夫,他金色的頭發細碎地落在額頭前面,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感受著他掌心的熱度。他們應當要接吻不是嗎?簡癡癡地想著,她感受到了索爾的嘴唇輕輕按上了她的太陽穴,貞潔的吻,沒有任何激情和情欲。

「早些休息,」他說,簡睜大眼睛看著他,索爾從貼身的口袋裏面拿出一個小小的盒子打開放在簡的手上,「這是給您的,夫人…」他遲疑了下說,「簡,感謝你到我們家來,今後你就是奧丁森莊園的女主人,我的妻子,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

簡看著小盒子,裏面放著一個刻著奧丁森家徽的小小戒指,家徽中一頭雄獅正在與巨蟒殊死搏鬥,雄獅頭帶冠冕,冠冕上鑲嵌著細碎的鉆石。她和索爾之間除卻一起散步時候互相挽手,幾乎就只剩下那個額頭上的吻,接著不久,索爾藉口說生意繁忙,他不希望熬夜的自己打擾簡的睡眠,而讓簡和達茜一起搬去了修理好的谷倉。從谷倉裏面,簡能看見索爾房間窗前的油燈,隔著窗幔,那裏有個模糊不清的綽約人影。

「簡,」她眼前的洛基握住了她的手,他望著她,「當然,當然。你和索爾結成夫妻,神說過:那起初造人的,是造男造女,並且說 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你和索爾不是兩個人,應當是一體的,是神所恩準和配合的,不可分開。你和索爾應當一起分享樂趣丶分擔痛苦,把婚姻建立在神恩賜的磐石之上。我的哥哥是個冥頑的人,但是相信我,他確實是傾心於你的,你更應該有信心,告訴索爾,追求你的幸福。」

洛基翠綠的眼睛在午後的陽光中閃爍,簡忍不住回握他的手,「洛基…我…」

神父似乎有些羞怯地對她說,「更何況,你們兩人會建立自己的家庭,我希望到時候你能願意讓我給孩子洗禮…」

簡感到了一陣狂喜,她是對的,她可以信任洛基,他總是在她迷惑的時候為她指明方向,「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下午茶後,洛基說要回教堂安排覆活節的活動而告辭。簡激動得坐在窗前翻來覆去地擺弄著手裏繡著的手帕。「夫人,你看起來心情不錯。」達茜跟她打趣,「是不是奧丁森神父告訴了你什麼床第之間的秘密?」

「達茜!」簡嗔怪地罵了她一句,她的這位侍女跟她一起從英國過來,這些年一直是她的心腹,然而她確實有時多嘴多舌,優雅欠奉。

「我倒是覺得,」達茜不理她繼續說著,「奧丁森神父說什麼沒啥用處,您要多加留心的是奧丁森先生的那位女性密友。」簡盯著達茜,她知道她說的是誰,西芙。達茜曾經告訴過她,在下人的交談當中她聽說奧丁森先生這位童年好友從小跟他關系密切,下人們都以為他最終會向西芙求婚,沒料到他會因為爵位而遠娶一位妻子。

簡並不擔心西芙。她是個直率的女人,她見過西芙穿著馬靴大大咧咧地不告而來,她長得相當美,烏木一樣漆黑的頭發,高挑的身材,但是她在裝扮上卻有些不拘小節。簡思索著西芙大概對索爾多少有些感情,她是個女人,看得懂西芙眼睛裏面的內容。但是西芙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她和索爾以及他們的幾個好友一起打獵,滿身泥巴地回來。簡想,也許正以為西芙實在欠缺小姐的風度,所以索爾才不能夠娶她。她的念頭在西芙身上逗留了幾秒鐘,又回到了洛基的話中,洛基說要為她和索爾的孩子洗禮,這是一件榮耀的事。

與此同時,洛基正坐在教堂的告解室裏。他剛處理完覆活節相關的飲食安排,他對節日總是很有好感,沒有什麼比慶祝主的名號更讓他開心的事兒。他坐在有隔板的房間裏,手上端著聖經和有十字架的念珠冥想。雕花的隔板被人打開了。

「神父,我有罪。」洛基對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我想請求神的寬恕。」洛基不安地放下了手中的聖經,壓抑著喉頭的顫抖,「神寬宏大量,只要你肯誠心悔過…」他的話音未落,那個熟悉而低沈的聲音就滔滔不絕地向他吐出了淫言穢語,「神父,我愛我的養弟,我愛他雪白的屁股,我愛他淫蕩的呻吟,我愛他哭叫著求我的樣子…每天晚上入睡前,我都想著他的腿環繞著我的腰桿的樣子,他做愛的時候臉色潮紅,汗如雨下,他幾乎喊叫著求我慢一點,又求我用力一些,我忍不住想折磨他,他長得很漂亮,他的綠色眼睛像是翡翠,但是我更喜歡他的綠色眼睛被情欲蒙住時候的樣子… 」

「索爾…住口…」洛基顫抖著說,他的眼睫毛不由自主地彈跳著,望著跟他只隔一個雕花門板的兄長,「這是教堂…這裏是聖地…你不能這樣褻瀆神…」

「洛基,」他的兄長恬不知恥地說,「我最愛你這種口是心非的樣子,其實你也很想念我吧,這兩天我去波士頓做生意,你的屁股疏於照料,一定乾澀得快要蛻皮了,你別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你…」

「索爾,住口…」洛基看起來很是無力,「想想你的妻子,想想神,我今天下午還剛跟她…」

「我說過多少次,不要去見簡。」索爾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怒意,洛基聽見他走出告解室,合上門的響聲,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他希望索爾的生意進行得不錯,他可不想撞在他的氣頭上。「你跟簡說了什麼?」索爾拉開告解室的門,將洛基拖了出來,一邊忙不疊地伸手從他教士服裝的縫隙當中揉捏著洛基的臀瓣,「你是不是告訴了她我們兩個之間這些齷齪的事情?偉大高貴的奧丁森家族那兩位優秀的兒子,在不見天日的地方成天只想著對方的陰莖?」

「索爾,你知道我不會…我希望你和簡能幸福…」洛基企圖躲開索爾的手,卻被他箍在了壁壘旁邊。

「過來,」索爾把他拖入了神龕所在的凹槽中,兩只手粗糙地剝開了洛基身上整潔的衣衫,他把洛基按在了凹凸不平的墻上,扯住他的手臂用右手把他的手腕固定在了頭頂,「你總是不聽我的話,你這個該死的東西。」洛基雪白而瘦削的脊背上隱隱露出幾條暗紅色的傷疤,看起來因為時間久了已經快要愈合,他的腰際赫然有幾塊青紫色的淤血,「別動,你這個滿口仁義道德的東西。」

「不,索爾,別這樣,不要在這裏。」

「你老是蠱惑簡,告訴我,你是不是巴不得簡跟我同牀共枕,給我生半打兒子,然而我就沒功夫收拾你了?」

「索爾,哥哥,你和簡的婚姻是神認定的…」

「閉上你那張滿是謊言的嘴,」索爾用健壯高大的身體覆蓋住了洛基的背脊,他的雙手緊緊掐著洛基的腰部,那裏的皮膚已經泛白,可見又要落下不要淤血。

他喜歡這樣,他喜歡知道洛基那整潔的袍子下面那骯臟的軀體上布滿自己占有他的痕跡。洛基的屈從讓他很興奮,他了解自己的弟弟,他從小就是這樣喜歡口是心非,每次他們兩個做愛的時候,他總是喜歡擺出半推半就的樣子,事後又悔過不已,終日在告解室向主坦白自己的罪惡,不斷祈禱,讓苦修帶的倒刺在他的腿上留下深深的血印…但是到頭來,他的身體還是抵不過索爾的引誘,他總是忍不住興奮,忍不住讓索爾擠進他的雙腿之間。

就像現在這樣,洛基的額頭上滿是汗水,他的呼吸那麼急促,胸口的乳頭在索爾的舔舐嚙咬之下變得鮮紅發硬,像極了兩顆待采的紅莓,他的陰莖被索爾包在手掌間撫摸著,「你其實很喜歡被我這樣羞辱吧?在你心愛的神面前,被你的哥哥操得口齒不清,每個禮拜日敬拜的時候,你看著你那些虔誠的信徒,是不是腦中也想著我們在這裏做的這些事?你的信徒知不知道你翹著自己的屁股,等著你哥哥的陰莖?」

「索爾,請不要這樣說…」洛基的陰莖在他的揉搓下漸漸挺立起來,摩擦著他的小腹。

「嗯…你那漂亮的屁股,上面布滿牙印,你扭動的身體…」

他擡起了洛基的身體,用膝蓋分開了他顫抖的大腿,在教堂的燭光下,在彩色玻璃投射的日光之中,他弟弟赤裸的身體顯得幾乎有些聖潔。他打量著洛基半睜著的綠色眼睛和他那微微向上翹起的陰莖,粉紅色的,修長文雅,跟他的身體如此契合。他的手指熟門熟路地探入了洛基的臀縫之間,用中指圍繞著那窄小入口的褶皺,「你知道你想要我,你的神幫不了你。」

「哥哥…索爾…」洛基嘴邊的話破碎成了一片,他伸展著身體任由索爾的手指進入他的腸道,發出了吃痛的呻吟,「不要…提神的名號…」

「羞恥,」索爾將兩根手指來回抽動著,「你早該把這個東西拋在腦後了,你要的不就是這個麼。」索爾的指節在他的體內摩擦,他的小腹中幾乎點燃了一團火焰,悶燒著他的神經。索爾伸手在神龕的燭臺上拖下來一根雪白的蠟燭,他滿意地看著洛基驚恐的眼神,「噓,別怕,我的小弟弟,我們總不能讓你身上的瘡疤都合上,那樣你每天沐浴的時候豈不是就想不起我對你的照顧了嗎?」他的右手腕側了側,幾滴燭油啪嗒啪嗒落在了他弟弟光裸的背脊上,頓時灼紅了一片皮膚。「索爾,很疼…」洛基的眼睛幾乎著了火,他不安地扭動著身體,卻感到索爾的手指在體內攻城略地,「索爾…」

索爾滿意地笑了笑,用唇瓣背上來回摩擦,「你疼嗎?哥哥會好好照顧你…」隨著他溫柔的語氣,右手上的蠟燭繼續在洛基背上留下一連串的烙印,他弟弟雪白的背脊頓時布滿鮮紅的斑點,索爾的手指在灼傷的皮膚上來回摩擦,引得洛基輕聲呼痛起來。索爾知道自己的動作不算溫柔,而他的耐心也終於耗盡,他翻過洛基的身體,讓他飽受摧殘的背脊對著墻壁,擡起了洛基的雙腿,讓它們纏在自己的腰際,把蠟燭吹熄,隨便扔到了角落,在地上淩亂地留下了一灘純白的燭油。

他扶著自己早已脹痛的陰莖頂進了洛基的後穴,洛基仰頭輕聲呻吟著,他的雙手向後撐在墻壁上,企圖避免已經受苦的脊背受到進一步的摧殘。

他們兩個之間的這些茍且由來已久,事實上,索爾剛懂得床事那會就開始在他弟弟身上試驗各種趣事。他們兩個在父母還健在的時候就常常躲到宅邸裏面廢棄的儲藏室裏面交媾。洛基對自己兄長的那些奇怪癖好知根知底,他對自己兄長的那些愛好又愛又恨。

他知道索爾在外人眼中是個完美的男人,那個金色的奧丁森!高大英俊,正直挺拔,不僅懂得經商,更擅長騎射丶劍術,對女士們總是溫存體貼,完美的紳士。索爾把這些事情隱藏得多好啊!誰會知道他對自己的弟弟有這樣骯臟的想法?

他那個做神父的弟弟,成天滿口仁義道德,神的恩賜,到頭來還不是跟青少年時期一樣倒在他的陰莖之下,「放松點,洛基…你這樣緊,馬上要把我擠出來了…」索爾的嘴裏繼續吐出毒液般的句子,他按著洛基的背部來回抽插,快感從他們身體交合的地方升騰出來。他們做這檔子事做得那麼頻繁,早就對彼此的身體熟稔在心,索爾拖拽著腰部來回碾磨著洛基身體中的敏感點,他膨脹的血管摩擦著洛基火熱的內壁,讓他叫得幾乎嗓音沙啞。接著他們兩個的呼吸散亂起來,他用力抽插了幾次,交代在了他弟弟的屁股裏面,而隨著滾燙的精液,洛基也射在了索爾的小腹上。

退出身體,索爾拿起神龕上放著的防塵的絲布擦著洛基的腹部,「你想我了嗎?」這句話此刻聽起來真有些像是情話,事實上,索爾和洛基也確實一直以情人的方式扭曲地相處著。「我給你從波士頓帶來了今年的新茶,還有一些歐洲運來的芝士和紅酒,你喜歡的。」

洛基用手肘撐起身子,疲倦地看著他哥哥,任憑他的哥哥抱起他的身體,擦乾凈從他後穴裏面流出來的精液,「謝謝。」

「你一會是不是又要戴苦修帶了?」索爾問,他用鼻尖蹭了蹭洛基鮮紅的嘴唇。

「索爾,你知道我的步驟。」

「你嫌我弄得你還不夠疼嗎?」索爾問,他的手指摩擦過了洛基的大腿,那是洛基綁苦修帶的地方。

「這不是疼不疼的問題,我需要懺悔…」洛基輕聲說,「索爾,你知道我不想…我是神的仆人,我卻…」

「那別當神的仆人,」索爾說,「你在教會能掙多少錢?現在海上貿易開通了,信主的人只會越來越少,你何必那麼固執?你應該跟我一起經商,你不是一向很會算賬,正好可以幫我。」

「主跟錢財沒有關系,主是真理。」索爾看了看他,最終吻了他的嘴唇,幫他穿好了衣服。「別催促簡。」他最後說,「我對她沒有別的興趣。」

「索爾,你二十八歲了,你們成婚以來你們都沒有同房過,鎮上的人會說的。你們需要子嗣,奧丁森家族的名字需要傳下去。」

「洛基,我不想聽你那些胡話,簡是個好女孩,你不該把她卷入我們之間的這些事情。」索爾用手指示意洛基住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嗎,你讓簡過來,不只是為了爵位,還是為了讓西芙死心。」

索爾轉身的時候看見洛基用手指理好了自己的黑發,他咬著自己食指的關節看起來一臉憂郁。

簡在晨禱室外面看到了西芙。她只身一人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把黑色的頭發盤在腦後,身上穿著簡單的黑色獵裝。早晨的寒氣讓她的雙頰染上了一層令人愉悅的紅色,西芙翻身跳下馬來,用馬靴上的刺敲擊了一下草坪。她把馬交給仆從手裏,然後定定向簡走來,將簡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她比簡高上接近一個頭,加上臉上總帶著些盛氣淩人的表情,讓簡反而顯得格外恭順起來。

「早安,奧丁森夫人。」她向她微微彎了腰,簡一時不知道作何回答,只能像是跟紳士們打招呼一般地行了屈膝禮,「早安,西芙小姐。」

她不由覺得自己可笑,竟然向一個女士如此行禮。

西芙站在晨禱室,眼睛打量著貼著金色壁紙的墻上掛著的大大小小奧丁森家族的畫像,那些畫像多數都是金發碧眼,臉上寫著愚蠢的天真。簡隨著她的目光看著,西芙的眼睛先是落在墻壁最右側索爾的畫像上,索爾在畫像中紮起了金色的頭發,側身站著,他看起來很挺拔,臉上帶著一個和善的笑容。接著西芙看向了索爾下面那幅洛基的畫像,畫像中的洛基一絲不茍得梳著黑色的頭發,細長的手捏著一本皮質封面的聖經。

不易察覺地,西芙從鼻子中發了一聲輕響,表現出對洛基的不以為然來。

「索爾,哦不,奧丁森先生在嗎?」等了好幾分鐘,西芙終於開口問。「早晨我們一起用餐,現在應該在書房處理公事。」

簡望著西芙手上捏著的一卷書信,西芙是來找索爾談論公事的,她雖然看起來氣定神閑,眉間卻有些焦躁的情緒,「需要請傭人去找他嗎?」

「奧丁森神父在嗎?」西芙很突然地問。

「他今早應該去小教堂處理覆活節慶祝的事項了,每周四他都會去告解室…」

「哼,」西芙這次終於發出聲來,「人們都那麼喜歡找他告解,卻不知道他自己卻是最需要告解的人…」

「您在說洛基?」西芙回頭看著簡,她的藍色眼睛在黑發的映襯下發出光亮來,

「您叫他洛基?」她看著簡,語氣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您信任他?」

「洛基待我向來和善…」簡突然感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唯唯諾諾。

「得了吧,」西芙嗤之以鼻,「我告訴您,這位奧丁森神父可不像他表現出來得那麼無辜…他騙得了索爾丶也騙得了您,可是他絕對瞞不過我…上帝作證,我們幾個可是一起長大的,他那些陰戾的念頭我可沒少見過…」說著,西芙攥緊了手中的信件,「奧丁森夫人,我和您素不相識,您當然也全無需要聽我意見的理由,但是記得我這句忠告,不要相信奧丁森神父的鬼話,他號稱自己信仰主,只有主知道他信仰的是誰。」

隨著西芙那充滿惡兆的話音落下,管家埃裏克踱著步子走了過來,他整理好衣服下擺向簡和西芙行禮,並且把西芙引入了索爾的書房。簡知道自己不該逾矩多事,但是她仍然忍不住在書房門口多加停留了一會。書房的門縫虛掩著,而西芙似乎也不在乎給人聽到般說話說得很大聲。

「這已經是第三個女孩了…」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個?」

「人多嘴雜…這樣接二連三的中邪,早晚會出事的…」

「你說…伊莉莎白和阿比蓋爾…這和奧丁森家有什麼關系…?」

「…她們有一口坩堝…刻著奧丁森的族章…」

簡在墻壁的黑暗中瞥見了索爾,他和西芙面對面站著,他看起來很累,雙手擺出一個無奈的姿勢放在書桌上,她聽見他問,「洛基知道這件事嗎?」西芙頓了頓回答,「你希望他知道嗎?」

簡跑回谷倉正是下午,天開始下起雨來,初春的寒雨淅淅瀝瀝拍打在窗戶上。她看到西芙憤憤騎馬離去的背影。那天下午,她的心情也許是受了雨水的影響,總是覺得胸悶提不起勁來,手上的繡帕也懶得再縫紉。她望著在壁爐旁邊撥火的達茜,達茜正興沖沖地凝視著火苗,暖著自己的鞋,一邊口中唱著歌,「你們帶來了什麼?你們帶來什麼給我?樹林裏面的火堆丶燃燒的坩堝。你們帶來了什麼?你帶了什麼給我?你要下什麼符咒,我要他永遠愛我…」

「達茜,你在唱什麼?」簡擡頭問她。

達茜歡快地回答,「最近鎮上流行這首小曲,我想唱得應該是求愛的什麼…」

「住嘴,」簡白著臉說,「達茜,你在唱異教徒的歌,還不快住嘴。」

達茜的臉頓時僵住了,「夫人…」

簡走到火爐邊握住她的手,「達茜,今天西芙小姐來見索爾,我聽到他們談論了鎮上女孩中邪的事情,你可聽說過這件事?」

達茜把手在裙擺上擦了擦,「夫人,這件事我其實也聽說了,最近在鎮上傳得風風雨雨的。您足不出戶所以不知道,上個禮拜,鎮上的幾個紳士晚上在小樹林裏頭發現了好些年輕小姐光著身子跳舞,聽說她們聚集在那裏配置愛情魔藥。當中還包括了奧丁森神父同事帕裏斯牧師的兩個女兒,一個叫伊莉莎白?一個叫什麼阿比…?」

「阿比蓋爾?」簡想起自己偷聽到的話。

「哦對,阿比蓋爾,這兩個小姐都不到結婚年齡,紳士們覺得這是件奇恥大辱,因此本來想懲罰這些小姐們,不過似乎上個主日,在樹林裏面跳舞的小姐們都紛紛中邪了,聽說她們一個個臉上都起了瘡,見不得光,還不能聽主的名號…鎮上的人傳聞說她們是被巫術引誘才去了樹林裏面,魔鬼還會繼續引誘年輕女孩…」

「你唱的這首歌是怎麼回事?」

「那是我們下人為了諷刺小姐們寫的曲子…我知道這簡直大逆不道…不過我們可不相信什麼巫術之類的鬼話…」

「你可相信神?」簡看著她。

她忙不疊地點頭,「我當然相信神。」

「耶和華說,人偏向交鬼的丶和行巫術的丶隨他們行邪淫丶我要向那人變臉丶把他從民中剪除,主讓我們遠離巫術丶避開魔鬼,切忌不可受他們的引誘,這不就是說世上確有魔鬼,確有巫術嗎?」

「我…」達茜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簡握住她的手,「達茜,不要害怕。人有信仰,只要你高聲說出主的名號,你必然會得到祂的護佑。這樣的曲子,在我面前唱也罷了,若是傳出去給人家聽見說奧丁森家的侍女唱著異教徒的歌,你想奧丁森先生和奧丁森神父會作何感想?你是家裏的一員,應當把莊園的尊貴時刻放在心頭,不可怠慢行事,更不可信口開河。」

「您說得是。」達茜微微頷首。

「那些小姐們現在的情況如何?」

「我聽說奧丁森神父還特意去看望過她們,為她們祈禱,並且希望能請人為她們祈禱驅魔。」

「那可再好不過了,洛基的祈禱總是非常有效。相信有他的幫助,那些小姐們一定會很快康覆的。」

「他確實是個非常虔誠的牧師。」

話說到這個份上,簡和達茜陷入了沈默,她們坐在火爐前,看著木柴上零星的火苗愉快地蹦跳丶發出嗤嗤的聲響。達茜看起來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很懊悔,花了整個下午整理簡新購置的長袍的花邊,簡也幫著她在女式軟帽上滾上了一圈皮毛,盡管春天快要到了,麻省的天氣還不見回暖,除卻鏟乾凈雪的草坪,果園裏面還存著一些經月的積雪,合著灰色和棕色的汙垢,遮擋著那些剛剛爆青的枝條。簡嗅著松木燒焦的溫暖香氣,看著達茜靈巧的手指穿針引線,她們兩個都有些倦意,也懶得搖鈴請人來備下午茶。到晚餐時分,簡終於振奮了一些,「達茜,雨可是要停了嗎?」她看著索爾書房亮著的燈,放在爬滿常春藤的窗欞前頭,發著柔和的黃色光芒,「給我準備傘。」

窄長的餐桌上坐著各懷心事的三個人,簡小心地用叉子挑起盤中烘烤的蘆筍丶洛基用餐巾小心地擦著嘴唇上紅酒留下的印痕丶索爾用左手切開了半生的牛肉。

「今天西芙來過了。」索爾突然打破了沈默。

「哦,她近來還好嗎?我聽說她在富克斯堡修葺了一棟老宅…」洛基張開他那優雅的薄唇,用食指揉搓著嘴唇邊染出來的一條紫紅色的線。

「她告訴了我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索爾看著洛基,「一些恐怕你已經知道的消息…」

洛基跟索爾對視了幾秒鐘,似乎做賊心虛一樣地低下了頭,「你說的是鎮上那些關於巫術的傳聞嗎?」

「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那件事。」

「索爾,我認為那些小姐們不過是因為受了風才生了臆病,過幾天就會好的,沒什麼值得勞師動眾的…」

「你去看望了帕裏斯神父的女兒們?」

「嗯,伊莉莎白和阿比蓋爾都是好女孩,我聽說她們在森林裏面跳舞和作符不過是為了引起心上人的註意…她們都是虔誠的信徒,我不想大驚小怪地打擾你和簡的生活。」

「鎮上的人提起了奧丁森家…」

「那是因為在坩堝裏面找到了刻有我們家族徽的戒指…索爾,真的,你一定把戒指又弄丟了,我跟你說過許多回,你總是對這些瑣事不上心…」

簡的心咯噔了一下,「刻有族徽的戒指…」她想起來和索爾新婚之夜,索爾鎮重其事交給自己的那枚戒指,在燭光中,索爾的眼睛是那麼藍,他的手掌很是溫暖,「洛基,是怎麼樣的戒指?」

洛基放下餐巾,「爸爸媽媽交給我和索爾兩只戒指,兩只上面都雕著和蛇搏鬥的雄獅,只不過索爾那一只上面的雄獅戴著金冠,我那只上面的蛇尾上纏著橄欖葉。我去看帕裏斯神父的時候,他告訴我在小姐們坩堝裏面找到的戒指上面的雄獅戴著皇冠,看起來是索爾的…」

簡張了張嘴,她看著索爾,索爾擡起頭用眼神向她搖了搖頭。

這件事真蹊蹺,如果世界上只此一只的戒指交給了自己,那麼在坩堝裏面被小姐們用來作法的戒指又是誰的。她知道自己的那只在那裏,她小心把它放回到了烏木的小盒子裏面放在了梳妝臺的抽屜裏面,跟索爾送給她的一些其他首飾放在一起,她記得今天早上梳洗的時候還看到過那個盒子。

洛基似乎沒有看出她和索爾的分心,繼續說道,「只是覆活節要近了,我不希望慶典搞出亂子來,所以想特別註意一下。索爾,別擔心,這些小姐們一定會沒事的,在你的晚禱當中記得向主提起她們的名字。伊莉莎白和阿比蓋爾都是牧師的孩子,她們不過是短暫迷途,一定會回到正道來的。簡,你看起來臉色有點蒼白,多喝些紅酒…」

餐桌上接下來的談話圍繞著沙林最近異常的低溫丶新購入馬匹的馬鞍尺寸不合以及洛基新找來的貼身男仆這些問題展開,簡放下了刀叉思索著戒指的事情。他們三人分完了一瓶紅酒後,洛基說明天要早起而告退,留下了索爾和簡兩個人。

「索爾,戒指的事情…」簡用右手按住她的丈夫放在餐桌上的左手。

「簡,不要多說了,戒指一定是我不小心丟了。」索爾看著她的眼睛說,「你別牽扯到這件事裏面,這個鎮上的男男女女都對宗教非常狂熱,奧丁森家必須要跟這件事撇清關系…另外我也不希望你為這件事煩惱。」

「索爾,我希望你能跟我分擔你的憂愁…」簡說,她鼓起勇氣看著索爾的表情。在餐桌搖曳的燭光下,索爾的臉也顯得有些陰晴不定,「我們兩個是夫妻,卻總是…有諸多隔閡…我希望了解你,有些事,你能跟西芙小姐討論,能跟洛基討論,我希望你也可以向我敞開心扉。」

索爾回頭看著她,他的臉上有些不太明確的表情,簡多麼渴望理解她的這位丈夫。 這一兩年來,索爾對她除卻敬重和關心並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夫妻間應有的情感,她遠渡重洋來到這裏本來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可是在洛基的鼓勵下,她內心總有些希望的火苗,被奢欲的油膏點著,給了她巨大的莫須有的勇氣,「索爾…我…」她該說什麼好,我是愛他的,她心想。面前這個衣著體面彬彬有禮的男人,雖然他們之間多的不過是舉案齊眉式的寒暄。

我是愛他的。簡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在這樁生意一般的婚姻裏頭,她並不在乎谷倉裏面那些精致的點心丶亦不迷戀索爾送給她的那些珠寶首飾丶她甚至不在乎奧丁森這個姓氏。她對他的愛何其愚蠢,她忍不住心想,她出身名門,理應做頤指氣使的小姐,但是對於這個鄉紳背景丶生意致富的丈夫卻從未有一絲鄙夷。她對他的愛,他理應欣喜若狂地接受,然而他卻總是對她退避三舍,似乎生怕驚擾了她的尊貴。她並不是傲慢的人,洛基告訴過她索爾也是傾慕她的,或許他將婚姻看得過於神聖,反而不敢做出任何表示。但是她是愛他的,她渴求她丈夫的吻,渴求他的擁抱,渴求他向自己吐露心事。

她的愛也許不像是燎原的野火,卻倒像是山間流水,在不經意之間已經占據了她的心房。

她看著索爾,心裏充滿了甜蜜的痛苦,「索爾,你愛我嗎?」

索爾回過頭來看著她,他的表情近乎虔誠,他的語氣誠實可信,「簡,我當然愛你,你是我的妻子,你是神賜給我的伴侶。」

「我所說的,不是對神的敬愛…」

「簡…」

她提著裙擺站起身來,興許是紅酒的作用,興許是對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的預知,她的身體因為激動而顫抖起來,「你給了我那枚戒指,那是屬於我的,即使被卷入醜聞,我也會將它當做我們之間愛情的信物。你不能剝奪它,您不能剝奪它…」

「簡,那是個愚蠢的戒指,你值得更好的,下次沃斯塔他們出海的時候,我請他們給你帶裸鉆回來,做個體面的戒指…」

「我不要體面的戒指…」簡說,「我需要的是您的關懷。」

藉著酒力,她低頭親吻了還坐在桌邊的索爾,她的手指近乎絕望地捧住了索爾輪廓分明的下巴,索爾的嘴唇比她想像得柔軟許多,她卻像是溺水的人一樣找不到著力點。 她甚至不知道如何接吻,卻固執地想要撬開她丈夫緊閉的雙唇。

索爾將手輕輕摟住她的肩膀,「簡,簡,你會得到你需要的一切。」

她離開飯廳的時候,因為屈辱而近乎流淚,她知道索爾說的一切是什麼,一個鉆戒,紅寶石的耳環,中國絲綢做的睡袍,亦或是馬廄裏面最好的馬駒,來自奧地利的鋼琴,然而她所要的斷然不是這一切。

簡望著宅邸索爾書房的窗簾,窗簾後人影綽約,燭光閃爍。

簾幕後面站著洛基,燭光讓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忽明忽暗。

「你是不是跟簡吵架了?」他隔著微微掀起的帷幔看著果園的方向,果園左側的谷倉裏面應該生著火,一縷縷的白氣從窄小的煙囪裏面冒了出來,在海邊寂寥的月光下,像是一幅古老的田園畫,「我看她最近用餐完總是匆匆告辭,也好久沒跟我喝下午茶了,顯得有些生分。」

站在他背後的索爾正在抽屜裏面翻找東西,「我不會跟她吵架的,」他頓了頓,「倒是我跟你說了好多遍,對簡的事情,你有些太過執著了。」

「你和簡可是神賜良緣,」洛基轉身走過來,他除卻了一身袍子,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褲裝,踩著一雙小牛皮的馬靴,「我只是關心你們的婚姻,我上次就跟你說了,你沒有子嗣,鎮上的人會說…」

「嘖,」索爾總算從抽屜裏面抽出一小袋東西走向洛基,他們兩個身高相仿,他的藍眼睛盯著神父的綠眼睛,洛基的眼睛閃閃發亮,透著清澈的顏色,索爾覺得自己像是看入了一片在陽光下碎裂的玻璃。

「洛基,奧丁森家有沒有子嗣,你擔心什麼呢,如果你真的那麼在意,丟了你的神職工作自己去找個英國小姐…喏,這個是我讓沃斯塔給你捎帶的,船隊有人遇上了個從東印度來的商販…」

洛基低頭一看,索爾的手掌裏面放著一小個錫盒子,畫著有些東方風情的彩色花紋,顯得有些別致,「這是什麼?」

「你上次跟我說你冬天吹風容易偏頭疼丶情緒不穩,我可是特意關照沃斯塔幫你找來的,最好的,天然的…」

鴉片,洛基掂量了一下那個小盒子,還是從東印度帶來的,他看了看自己那看起來很是自傲的哥哥,他的眉眼裏面都透出來一些得意的色彩,顯得他很年輕,「索爾,謝謝,這個你帶了幾盒?」

「除了給你帶了一盒,我還讓沃斯塔給西芙帶了一盒,我昨天叫埃裏克給她送去了,聽說她很滿意。」

索爾把洛基摟到懷裏,用鼻尖親昵地蹭他,洛基在他身上聞到了泥土還有苜蓿的味道,帶著一點新鮮的腥氣,他把臉埋在索爾的耳畔笑了幾聲。

「波士頓的生意怎麼樣?」洛基轉換了話題,他小心把那個漂亮的盒子放進了桌邊掛著的大衣口袋裏面,「你都有兩天沒回家了。」

「生意還行吧,南方今年收成不錯,不出意外今年又可以進賬不少,到時候給你換一輛馬車…倒是你,我不在,你都忙了些什麼?」

洛基笑了笑,他縱容索爾的手在他的身側滑行,揚起臉讓索爾親親將嘴唇封在他露出的耳廓上,「忙覆活節的表演,今年我要和幾個學徒一起演凱撒大帝,你記得別在覆活節出遠門…」

「你和你那傻乎乎的戲劇…」索爾的手指解開了洛基喉頭的鈕扣,將襯衫的領口隨意拉扯到了他的肩膀上,洛基的鎖骨上還殘留著幾個紅色的淤傷,索爾看起來很滿意,他伸出舌頭描畫那些痕跡的輪廓,惹得洛基發出受癢的笑聲。

「他們選我演凱撒,門票要用來做主日活動的善款,你今年也要大方一點,多捐些錢,省得人家說,看看奧丁森神父,每年跟雜技一樣跳上跳下也賺不了幾個錢,哪像他哥哥…」洛基的話被隔著襯衫掐住他乳頭的索爾的手指打斷,他任由索爾用雙臂擡起他的腰桿,感受著對方身體上傳來的微弱的帶著鈍感的溫度,仰臉躺在了那張巨大的紅色橡木桌上,「索爾,你會去吧…」天花板上掛著的水晶燈撲朔迷離,逆光的時候,他總是看不見索爾眼角的皺紋。

「你傻乎乎的戲劇,我從來沒有錯過過,以前你演什麼?說那叫愛蓮娜什麼的少女用魔藥治好了國王的病…」索爾笑了笑,把領子松開,「兩天沒見,你想我了嗎?」

「是莎士比亞的終成眷屬,我親愛的哥哥。」洛基笑了,「你真該多念些書。」

沒錯,在那個世紀初走紅起來的劇本中,少女愛蓮娜使用魔法治好了國王的痼疾,她請求國王促成她和她芳心暗許的心上人的良緣,殊不知心上人是個紈絝子弟,不願愛自己,而出走家鄉,遠赴意大利愛上了另一個女人。心碎的少女愛蓮娜為了挽回丈夫的愛情,假扮成那個女人與自己的丈夫共度良宵,並且交換了戒指作為定情信物,真相大白以後,她的丈夫也無法辯駁,只好乖乖將伯爵夫人的頭銜獻給了愛蓮娜。

他們都不知道這個劇本竟然成為了混亂的預示。

「那些時髦的英國劇本很快就沒人看了,」此時的索爾用手指感受著洛基的胯骨,「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想我嗎?」

「我想你怎麼還不回來,鎮上因為巫術那件事已經鬧得風風雨雨了…帕裏斯神父還想當面問你那個戒指是怎麼回事呢,明天你可能得跟他見一面。」

索爾把身體擠進他弟弟張開的雙腿之間,用手掌捧起了洛基的臉吻著他此刻看起來有些緋紅的嘴唇,洛基懶散地回應著,半睜著眼睛,把手指插進了索爾梳理整齊的金色頭發中,他的舌頭滑過索爾的犬齒,尖銳的觸感讓他有點亢奮。

「那件事還沒完?」索爾在換氣的時候說,「我本來想明天一整天跟你一起,消遣我給你帶來的禮物呢…」

「哈哈,那可不行,」洛基看著從抽屜裏面抽出一個皮質項圈的索爾,那是索爾的收藏品之一,上面還打了一圈漂亮的翡翠,索爾說那個顏色很適合他的眼睛。洛基順從地讓他將項圈環繞在自己長而細的脖頸上輕聲說,「明天可是主日,你得陪簡去禮拜…」

「你滿腦子都是奧丁森太太,」望著黑色的皮革在洛基白得幾乎透明丶露出漂亮的靜脈線條的脖子上的起伏,索爾天藍色的眼睛逐漸變得暗沈,「你倒是該想想奧丁森先生會怎麼招待你…」

橡木桌上的燭光跳躍了一下,然後被不知而處來的風吹熄,一律青煙彌散在空氣中。

簡又在做夢,在她空無一人的大床上。

她夢見床幔被打開,她凝視著外面站著的黑影。那是一個男人,或者是一個女人,簡不知道。這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夢,她恍惚地想。

在夢裏索爾用他健壯的手臂擁抱她,親吻她的嘴唇,在她耳邊說著溫柔的情話。她望著他湛藍的眼睛,看著天花板上漂亮的雕花。燭光在跳躍,他赤裸的身體被汗水濡濕,她看著他的動作,和隨著動作逐漸展開的肌肉,他吻她,用她想像中的最不入流的方式,他們交換著唾液,他的手輕而易舉地包圍了她的乳房,他的手指深入了她生澀的處女地,她在夢中急促地呼吸丶輕聲地呻吟。他們兩個交換著懶散的吻,簡仰著脖子把自己脆弱的喉嚨暴露給她的丈夫。他的體溫那麼高,在絲綢的被單裏面灼燒著簡的皮膚。她微微睜眼,看著他天藍色的眼睛,接著她閉上眼,感受著絲綢和皮膚相親的感覺。簡把自己的手指從唇瓣裏面抽出來,她的雙腿因為欲望而在被褥中糾纏成一團。

接著她睜開眼睛,看到面前的索爾竟變成了西芙。西芙用驕傲的表情看著她,她挺拔而向上微微翹起的鼻尖顯得有些趾高氣揚,她的眼睛也是藍色的,她的頭發不像索爾的,黑而卷曲,像是科德角上被推上海岸的藻類。她的表情那麼驕傲,令簡戰栗又興奮,她看著西芙赤裸的身體。西芙因為打獵而曬得略微起了些雀斑的臉,和淺色的皮膚,像是象牙一樣潔白。西芙的身體柔韌而修長,像是一具雕像,她的手臂有力,腰線分明,她看起來像是女戰神一樣,臉上寫著嗜血的欲望。她的長發蓋住了她的乳房。簡望著她,在這個奇怪的夢中,西芙似乎想要征服她,她的手指塞進了剛才索爾拓展過的陰道中,她幾乎能感覺到她拉弓的食指上覆蓋的繭子。她任由西芙扯開她的雙腿,讓她美麗的舌頭在她的私處徘徊,讓她驕傲的鼻梁埋在她的大腿根部。她的女戰神,簡淩亂地想著,她要占有她。她的小腹升騰起來溫暖,她忍不住喘息呻吟,她和夢境中的索爾和西芙用唇舌交戰。

倏然丶簡將自己的手指抽出身體,她的手臂微微顫抖,她不該那麼做的,這是個夢,她需要醒來。眼前的西芙突然又變成索爾,接著索爾的背後又出現了西芙。他們兩個以莊嚴的表情看著她,好像之前忙亂的情事丶靈巧的手指和交織的汗水都不過是一場幻象,那兩張臉在燭臺的餘燼中灰飛煙滅。

她想起來了,這的確是一場幻象。她望著床邊站著的洛基,她半睜著眼看著穿著黑色神父服裝的洛基。

「這是個夢?」她開口問他。

「這是你的夢。」洛基回答她,他的臉看起來跟那些幻想一樣蒼白虛無。

「洛基,幫助我…」她說,她幾乎肯定自己的眼眶中一定有淚水,「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你被巫術蒙蔽了,」神父莊嚴地說,「你記得索爾給你的戒指嗎?那個戒指在哪裏?鎮上的人總會找到你的,因為你是女巫,你是異教徒,他們會抓住你,切開你的喉嚨,把你綁在火刑柱上燒成灰燼…」

「洛基,我不明白…」簡跪在床上,她的睡袍掛在身上,一片混亂,「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這個傻孩子,」洛基殘酷地向上卷曲起他薄薄的嘴唇,露出一個幾乎溫和的微笑,「你沒有聽說帕裏斯神父家的女奴已經因為被懷疑用巫術而被燒死了嗎?這件事不會就那麼算了的,你被巫術蒙蔽了,你看看索爾給你的戒指在哪裏?你為什麼要嫁入奧丁森家呢?你覺得你愛索爾?你以為森林裏面的小姐們為什麼偏偏要制作愛情魔藥?…你愛索爾,他不愛你,你想將巫術的惡名嫁禍於他丶終結這場婚事,帶著他的財產逃跑,不是嗎?」

「不,洛基,我向主發誓…」簡顫抖起來,「我跟那些小姐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如果你跟她們沒有關系,那麼誰給了她們奧丁森家的戒指呢?」洛基看著她,他綠色的眼睛像是兩團鬼火,「也許索爾要你嫁過來,要的不過是你的貴族頭銜,也許是他給了小姐們那個戒指,告訴她們跟惡魔交易,也許他已經不需要你了…告訴我,你的戒指呢?」

洛基的聲音突然變成了一首民謠,他輕輕在她的床頭哼唱著這首歌:「你們帶來了什麼?你們帶來什麼給我?樹林裏面的火堆丶燃燒的坩堝。你們帶來了什麼?你帶了什麼給我?你要下什麼符咒,我要他永遠愛我…」

「你們帶來了什麼?你們帶來什麼給我?樹林裏面的火堆丶燃燒的坩堝。你們帶來了什麼?你帶了什麼給我?你要下什麼符咒,我要他永遠愛我…」

簡從這個噩夢中醒來,她爬下床,無視向她跑過來的達茜,她顫抖著用鑰匙打開化妝櫃的抽屜,那個烏木盒子依然完好無損地坐在她的首飾當中。她像是中邪一樣地打開盒子,在黑絲絨的墊子上面,哪裏還有戒指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用樹枝做成的反轉的十字架,惡魔的記號。她嚇得尖叫起來。

「夫人,夫人…」達茜搖晃著她的身體,「您沒事吧,您的額頭好燙,您是不是發燒了,需不需要請醫生?」

她將那個十字架丟入火爐中,望著達茜蒼白的臉色,「達茜,你看見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看見…夫人…我什麼都不知道…」

「達茜,你從小就跟我一起長大,你相信我嗎?」

「我當然相信您。」

簡大聲地喘氣,她的胸膛上下起伏著,「達茜,」她壓低聲音說,「你聽說了帕裏斯家女奴事情嗎?」

「帕裏斯神父在坩堝裏面找到了她的貼身項鏈,他因此指控她操作巫術,讓他的兩個女兒中邪…鎮上的長老已經下決定要對她施加火刑…」

「上帝啊,」簡捂住了自己的臉,「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

「夫人,求求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簡的嘴唇蒼白,她的眉頭都是冷汗,「達茜,索爾要我死。他要我死…」

「奧丁森先生為什麼會要您…」

簡抓住了達茜的手,「達茜,你沒有聽說嗎,在那個坩堝裏面還有別的東西,那些東西裏面有索爾親手交給我的戒指,我鎖在梳妝臺裏面,只有兩把鑰匙…除卻我和他,沒有人能打開這個梳妝臺…那個戒指不見了,那個上面刻有奧丁森家族徽章的戒指不見了…你覺得帕裏斯神父下一個會懷疑的是誰呢?」

「夫人…這不可能…您一定多想了…」

「達茜…」簡看著她那位心腹的侍女臉上焦急的表情,「他知道我愛他。他知道我愛他…」

簡像是觸電一樣將那個戒指盒丟在地上,她在心裏決定,明天要出門去帕裏斯牧師家,她不能再置身事外下去了。這兩個星期她做的各種噩夢也許正是神給她的徵兆,她必須找出事情的真相。

簡到達帕裏斯神父家的時候正是主日下午,兩個男仆通報了她的到來。達茜告訴她他們家的女奴將在下周二實行火刑。簡背著索爾,偕同達茜乘馬車前去造訪。拿著燭臺的男仆引領她們走過了被窗簾蔭庇得毫不透光的走廊。

「抱歉夫人,我們家小姐見不得光,整個府邸都拉上了窗簾…」

簡走進起居室的時候,看見了前來迎接她們的帕裏斯神父。那是個高瘦的男人,穿著和洛基相似的神職人員的服裝,他的臉上被歲月刻下了嚴峻的溝痕,看起來很是疲憊。

「奧丁森夫人…」

「神父。」

「感謝您特意來照看家女,請您原諒她們現在的情況,興許不是很適合見外人…」

「神父,我也是主的信徒,我願意親自為她們祈禱。」

神父無奈地擺擺手。簡示意達茜在起居室等自己,於是只身一人跟隨帕裏斯神父走進了他那兩位女兒的閨閣。

這個房間比整個宅邸顯得更為陰暗,帕裏斯神父甚至沒有攜帶燭臺,由閣樓改建的小房間有木質的地板,隨著他們的走動發出不詳的哢嗒聲響。簡順著帕裏斯神父的手所指隱約看見了兩張並排安放的窄床,在寂靜中,她幾乎能聽見女孩們在睡夢中發出的喘息聲,接著她聽見一個異常嘶啞得像是四五十歲人發出的聲音,「水…我渴…」

「當然,阿比…」神父從櫥櫃上取下水壺走向他年輕女兒的床畔。

簡尾隨他走到床邊,她看到的是怎樣的場面啊。

原本應該是十六七歲貌美如花的兩位少女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上,她們緊閉雙眼,雪白的皮膚上竟布滿了如同豆瘡一樣的疤痕,血紅的膿包在她們露出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阿比蓋爾無力地靠在枕頭上,她的呼吸聽起來像是從肺的深處發出來,帶著痰液黏連的聲響。簡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情況,她的手指,原本應該是做女工丶彈鋼琴的手指,此刻布滿了如同鱗片一樣的紋路。她的身體像是一個乾枯的豆莢,死皮一層層堆積在她的雙肩,只有她窈窕的身形還隱約訴說著這是一個少女。「魔鬼…」簡心想,「無論這些女孩身上發生了什麼,必須是魔鬼的作為。」

「阿比…你今天感覺如何?」帕裏斯神父的聲音聽起來耐心而慈愛,好像躺在床上的這兩具軀體同乾屍全無關系一樣。

「我…我…」女孩用嘶啞的聲音回應她父親的問話。

「她看起來不錯,」帕裏斯神父回頭望向簡,「她今天至少能自己坐起來,她們的情況不太穩定,除了喝水幾乎很少能進食,因此身體非常虛弱。」接著他用充滿父愛的眼光繼續看著阿比蓋爾,「阿比,有人來看望你了,你記得奧丁森神父嗎?他的嫂嫂,奧丁森夫人特意來為你祈禱。」

這句話在女孩身上幾乎發生了奇跡般的效果,原本幾乎無法移動的女孩突然睜大了眼睛,簡在她下陷的眼眶裏看到了一對棕色的大眼珠。也許是錯覺,簡幾乎看到女孩如怪物一般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獰笑,接著她對著自己尖聲大叫起來,聲音像極了愛爾蘭神話中的報喪女妖,她的哭嚎聲似乎大大嚇著了帕裏斯神父及她的姐妹伊莉莎白。那個年幼一些的女孩也從床上坐了起來,用樹皮一般乾枯的手指指著簡大聲尖叫。

「阿比…麗茲…」帕裏斯神父在驚慌中差點松開捏著水壺的手。女孩們的尖叫一定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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