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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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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語音接通的剎那,席妙妙整個世界都炸了。

不難聽,只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在打字聊天的時候,封殊是個很溫柔耐心的人,以言觀人,她想象過他的聲音,理應也如涓涓流水一般沁人心脾,說話帶笑,正經守禮得有些可愛。

但誰來告訴她,語音裏這位大佬是誰?!

他不像所謂的男神音,不帶浪蕩的笑意,低沈磁性為底座,架起十足十的低音炮,分分鐘擦槍走火,火舌要燎到她臉上了。席妙妙只覺得兩邊耳朵,麻痹感從耳膜蔓延至半張臉頰,接著便是發燙,燙到像被他吻了一下,吻出一片玫瑰狼瘡。

邪、魅、狂、狷!

席妙妙和男性相處經驗非常有限,本能立馬敲響了警鐘,蠻不講理地進行了判定:不是好人。

下一秒,春心更蠻不講理地拍扁了警鐘:老子喜歡!

“別緊張。”

“嗯,我很緊張。”

“你聲音很好聽。”

他的語調沈穩而篤定,絲毫聽不出他口中的緊張,最後一句誇獎更是讓席妙妙本來就不太夠用的腦袋燒成一團漿糊──他在撩她嗎?還是單純的客套話?要是溫女神在就好了,可以找她支支招……

她內心波濤萬丈,更覺失策。

大意了!

原本想著語音是方便一邊聊天一邊工作,現在這麽把聲音在耳邊說話,怎麽可能靜得下心來啊!她忍不住痛恨起耳機的好質量了,他說的話,就像貼著耳畔所說,稍一閉眼,甚至有呼息在旁的錯覺閃現。

人心偏著長,先入為主的觀念和想象力更是脫韁野馬,在大草原使勁撒歡,擅自腦補出了一位霸道總裁。

封殊的聲音,說‘天涼了,讓王氏企業破產吧。’,一定很帶感。

然而想象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下一刻,席妙妙的想象就被對方的坦白徹底打碎了,一下子被拉回房租水電學歷工作單位的現實,她險險穩住,不至於在語音裏露了窘態。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嫌棄他無業游民的身份,而是怕自己的反應傷到他的自尊心,想當初她為沒談過戀愛而失落時,他是怎麽安慰她的?

見過網絡上放飛自我的男人,說女人過了25不結婚就是沒人要,要降價打折出售的籮底橙,將她心都說得冷了,憋著一股倔勁,就是結不了婚也不跟這些人在一起。她很清楚,他們並不只在遙遠的網線另一端,而是在生活裏處處皆可見,其中老家親戚介紹給自己的相親對象裏,密度更是屢創史前新高──因為,他們和她媽,都很認同這一套價值觀。

遇上一個說公道話的人,席妙妙就想引為知己。

世俗的框架處處制肘著每一個不走尋常路的人,孤軍奮戰太難。

三十多歲,還沒有固定工作……

還可以接受……吧……

“哈?大齡啃老家裏蹲???不能接受,換一個吧,我給你介紹男人。”

翌日,溫女神斬釘截鐵地打消了好友的念頭。

她不歧視網戀,說白了網線背後也是人,高富帥公務員正常人都會上網,只是一個結識途徑而已。

但是,這人也太寒磣了!

“雖然貴在坦誠,應該不是騙子,但你聽聽那都是什麽條件啊,三十歲還沒談過戀愛的男人,明面上看著多正常,也有不可忽視的缺陷……沒有工作,二十四小時在線,秒回你訊息,無業游民還是個大齡家裏蹲,惟一好點的,就是他家裏有能力給他安排工作,但他都說了,那邊不樂意他去,顯然是因為他去了只會給人添亂。”

話說回來,這分析也並非全錯。

封殊若是真每日去天庭上崗報到,即使可以收斂神威,不致於把同僚嚇失禁,也確實沒有什麽能讓他辦的事,反而會因為大家忌諱他的身份,聽說上神喜靜易怒,連大聲說話都不敢,久而久之,必有怨言,可不就是給人添亂麽?

他擅長殺戮修煉,在戰時自然是天帝最為仰仗的一把利劍,和平久了,看他越發礙眼,就想打發到邊邊角角去,他的溫順老實倒也為天帝省了許多功夫──不然戰神翻起臉來,三萬天兵都不夠他殺的。雖然封殊只有一個朋友,但有伏雲君一個,什麽都夠了,那人實力遠遜封殊,卻也是不是尋常天將可以輕易擊敗的,而且人脈極廣,本性更是陰險惡毒,滑不溜手的,玩起輿論戰來,夠天帝頭疼的了。

想兔死狗烹,這只卻是虎不是狗,太難殺了,一個不好得把自己折進去,他自己在角落貓著,也是各方勢力樂於見到的。

封殊確是拎不清凡人的評價標準,他以為女子不必聽從父母媒婆,二十五而不嫁,隨意和陌生男子徹夜攀談,想必比天界還要超前──即使是以古代的擇偶標準,也是根據家世而定的,他後面補上的那一句‘隨時可以安排’,也是不想妙姑娘誤會自己出身寒門,有所顧忌。

他不認為這是功利,而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什麽都沒有,憑什麽要人家姑娘跟你結交為友?

只不過,鑒於他在這方面的經驗貧乏得可憐,這一次,是實實在在的‘揚短避長’了。

封殊渾然不知,自己費心造出的,是一個怎樣的形象。

溫語一通說,將席妙妙沒考慮到的方方面面全推論了出來,見她一臉迷茫,她更是憂心。要換了別人就算了,談一次不靠譜的對象,算不得大事,對方聲音好聽會來事也算體驗過快樂了,但席妙妙人很單純,經驗淺,她站在閨蜜角度,自是一句客套話都不說,堅決要將這點星星之火撲滅了:“趁現在感情不深,斷了吧。你會喜歡一個啃老的男人嗎?”

只有真朋友,才會不怕得罪對方。

“我……又沒說喜歡他,”在現實裏,席妙妙顯然不如網絡伶牙利齒,溫語說的話,她當然明白:“只是朋友而已。”

“只是朋友,你跟我說這麽詳細?”

“剝小龍蝦不能玩手機,我就隨便找點話題。”

剝開一只蝦頭,白嫩卷曲的蝦肉從中蹦了出來,席妙妙終於找到了讓自己下臺的理由。她倆多少年朋友了,被她擠兌兩句壓根不會往心裏去,只是下意識地,不想聽她將封殊貶得一無是處。

啃老是不好,但人無完美,可以改嘛。

而且封殊人那麽溫柔,應該是哪裏有苦衷的,再說了,人家誠心跟她交朋友,她背過頭就跟人嫌棄他,實在不厚道。

“只是朋友?扣扣裏友誼的巨輪都快搭起來了,每天起床早安晚安少不了吧,有沒有連麥睡覺?”

溫語果然老司機,三言兩語道穿了二人的相處狀況。

不過連麥睡覺是什麽,席妙妙是真不知道,方框眼鏡後的眼睛寫滿了茫然。

“沒有就好,看來那個人也不算壞得太徹底。”

“餵餵餵,你把他想象成什麽樣子了?”

在溫語眼中,已然將封殊想象成一個齷齪的廢柴老男人,想要拐騙她一傻二白的大齡姑娘。

席妙妙卻覺得自己沒什麽讓人可圖的地方。

她揭開一瓶可樂──剛學畫畫的時候,很有夢想,聽說酒喝多了會手抖,就決心滴酒不沾,加上畢業就自己接單子了,還真沒碰上要她應酬喝酒的工作場合。只是每次回老家,小城市酒桌文化濃厚,姑娘也不能例外,不然就是不給面子,只喝可樂,就被笑話都是阿姨了還這麽孩子氣。

放屁,誰是阿姨?叫爹!

當然,這麽有氣勢的話,也就在心裏說說。

這也是她不願意回老家的原因之一,不管她如何在大城市自食其力,經濟獨立,回去自有一套規則價值體系的老家,嫁不出去就是一文不值。

她擡眼打量友人,今日她如約沒帶男伴,單純閨蜜聚會,倒真難為她了,她十指都做了美甲,沒小跟班在旁邊剝,自是不可能吃小龍蝦,只能點些不盡興的烤串擼擼。即便如此,妝容也是一絲不茍的,她用畫畫的眼光來看,只能分析出眼線眼影腮紅高光全打上了,整張臉會發光似的漂亮,在路邊攤坐著,一舉一動都十分吸睛。

這樣的女人,才有被人算計的價值吧。

席妙妙擦幹凈手後,扯了扯自己的軍綠色夾克,內搭同色的t恤,完全是下樓踩對人字拖買夜宵的打扮,更別說是化妝了。動漫人物素臉朝天也是晶瑩可愛萌萌噠,現實裏卻沒這種待遇。

她不施脂粉的臉龐,雖然因為鮮少出門,沒機會曬黑而有了理應可遮三醜的偏白皮膚,卻只顯得黑眼圈更明顯了,臉頰顴骨位置更有肉眼可見的血絲感,都是可以用粉底蓋過去的,她不化妝,自然憔悴了:“你看我這樣,不也很寒磣嗎?”

“非常寒磣。”

溫語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雖然是意料之內的答案,但席妙妙還是被噎得略見內傷:“你就不能委婉一下嗎?”

“不能。”

她更抑郁了。

“不過,再寒磣,也是我的好朋友啊,”溫語將啤酒倒進酒杯,氣泡爭先恐後地躍動著:“你真堅持,我不會阻止,但發生什麽事,你有顧慮的都跟我說說吧,萬事有我幫你兜底。”

“溫女神……”席妙妙感動不已。

“所以這頓你兜底吧。”

感動如檣櫓,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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