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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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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鳳翼與宮策來到了面對二十師團那邊的城頭,今夜索普當值,他已經帶著人把該吊運的糧食都準備好了。

時辰一到,城下傳來暗號,不一會兒,杜契尼坐著吊籃吊上來城墻。

“杜契尼大人,可等到你了。”張鳳翼領著宮策,笑著迎上去。

杜契尼繃著臉,一見面就不陰不陽地笑道:“鳳翼大人動作可真快啊!我們還沒留神呢,幾千人的潰兵一轉眼間就被你騙進輜重營了。這一下你們十一師團可恢覆元氣了,有了這些人馬,這座輜重營也真成了攻不破的堅城了。”

張鳳翼微笑道:“咱們兩師團可是同氣連枝的盟友,我們有實力了,也能更大限度的援助二十師團啊!難道卡廷大人會希望有一個關鍵時刻幫不上忙、出不了力的盟友嗎?”

“可你們也太投機取巧了,這邊還在商量怎麽分配潰兵呢,那邊卻來報潰兵都進入輜重營內了。”杜契尼哼了一聲,悻悻地道。

張鳳翼仰面大笑道:“大人,你們幾個師團還未與騰赫烈軍交過一次手,個個都是滿員。我們卻拼得連師團長、萬夫長都戰死了,論理也該先補充我們師團呀!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杜契尼沒話說了,繃著臉悶聲不吭的賭氣。

張鳳翼走上前把著他的胳膊,笑道:“行了,老兄,這事就別提了。咱們趕緊商量下一步的事吧,阿瑟大人還在等著呢,卡廷大人不是派你來發脾氣的吧?”

看著張鳳翼嬉笑的樣子,杜契尼心知鎮不住他,只得悻悻地哼道:“小子,你太滑頭了,這回西蒙大人算是被你玩慘了。我會警告我們卡廷大人,與你們打交道要時刻小心提防。”

張鳳翼笑道:“那我們可不一樣,我們對朋友從來都是不設防的,向來以誠相待,要不還能叫朋友嗎?”

※※※※

阿瑟的大帳裏,阿瑟坐在上首,張鳳翼與宮策陪坐在下首,杜契尼恭恭敬敬向阿瑟行了躬身禮。

阿瑟笑著擺手道:“快坐下吧,出這麽多事情,你們那邊一定很忙亂吧,他們幾位今夜能不能過來?”

杜契尼道:“他們幾個今夜都來不成了,西蒙的軍議大會已經議了一天,現時還在進行,萬夫長以上的軍官都在西蒙的軍團部脫不開身。我們大人也是趁著解手之便出來,吩咐我向大人轉告那邊的情況的。”

看帳內幾人都凝神聽自己說話,杜契尼接著道:“可能你們已經審問過潰兵了,但我先說說北面的情況吧!中路軍在闊連海子北部遭遇了大概二十萬騰赫烈主力騎兵。騰赫烈軍從側後襲擊了中路軍的行軍隊列,兩軍展開了混戰,費德洛夫軍團長與克利夫蘭軍團長想要列陣展開會戰,但是被騰赫烈軍的騎兵死死纏住,最終無法擺開陣式。後來形勢危急,敗勢已成,托斯卡納親王命令袤遠第八守備師團與十二守備師團負責斷後,率領近衛軍團的重騎兵最先脫離戰場。”

“騰赫烈軍得勝後,跟在中路軍的潰兵後面一路向南、向西突進。現在我軍西面有大股的騰赫烈騎兵在搜逃亡潰兵,我軍與獨山要塞的通路已被徹底切斷。今天沖營的潰兵全是袤遠守備師團的部屬,他們是被騰赫烈騎兵追的沒辦法了,才冒險東逃的。這麽大一股逃兵東進,騰赫烈軍一定不可能沒察覺,用不了幾天,這裏也會出現騰赫烈軍的追兵了。”

杜契尼講完後,滿臉憂色地嘆道:“唉,現在北面、西面,甚至南面全是敵軍,我們被隔離在這裏了。一旦被騰赫烈軍發現這裏還藏著我們這麽一支帝國軍,下場實在不堪想像。”

阿瑟聽罷,開口道:“西蒙是怎麽打算的?全軍團的首腦們聚在一起商議了一天,可拿出一個辦法沒有?”

杜契尼唉聲嘆道:“有什麽辦法,周圍全是騰赫烈軍,除了向東竄入捕魚海子,簡直無路可走。要入捕魚海子,得先過紮不罕河,要過紮不罕河,得經過渾水灘。你們十一師團在渾水灘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誰還敢再往石頭上碰?軍團部的中軍帳裏已經吵了一天了,大家都喊著大荒甸這裏不安全,要趕快撤離,可誰也指不出一個方向來。”

幾個人都不說話了,杜契尼待了一會兒,又道:“阿瑟大人,我們師團長說了,大家因為同情你們十一師團,不願同室操戈,所以這輜重營隨你們占著,只要每天給糧食就行。如今大家要逃命跑路了,沒吃的可不行。所以輜重營你們不能再占著了,糧食一定得讓出來,否則性命交關之際,即使我們顧念交情不動手,別的師團也會變臉動真格的。現在,你們也得想個出路才行。總之這輜重營你們是不能再占著了,這也是其他幾位大人的意思。”

杜契尼說完,歉意地望著阿瑟。

張鳳翼“嗤”的笑出聲來,“老兄,你們跑路了,難道我們會守著輜重營死磕騰赫烈軍嗎?我們也是四軍團的,當然是隨大隊一起走嘍,這裏的糧食隨大家分,能運多少就運多少。”

杜契尼詫異地看著張鳳翼,失笑道:“老弟,我知道你很有手腕,其實我挺佩服你的,這些天來,你利用糧食與大家對你們師團的同情心大做文章,著實把西蒙軍團長耍了一把。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們會站到你們那一邊,與軍團長大人作對的,只要沒有參軍司的撤職令,他仍是四軍團的軍團長。所以我奉勸你,老弟,得意不可忘形!”

“老兄,謝謝你,你的奉勸我接受。”張鳳翼不動聲色地道:“現在你們不是不知該往哪個方向撤退嗎?如果我們能為大家指一條萬無一失的撤退路線來,不知是否有人願意聽一聽呢?”

“你們有辦法?好吧,你說,我聽著呢!”杜契尼馬上熱切起來。

張鳳翼看著他笑而不答,旁邊宮策也是抿嘴而笑。

阿瑟幹咳一聲,道:“鳳翼!”

張鳳翼咧嘴壞笑道:“這話我是要親口講給軍團長大人聽的,老兄你的職位還太低了點。”

※※※※

“我還是那句話,既然各方向都沒有出路,還不如置諸死地而後生,向最近的獨山要塞靠攏。別的不說,起碼路程最近,目的明確,總好過在荒原上瞎轉!”

陶倫斯話還沒說完,卡廷就忽地站起身,面色漲紅地搶白道:“屁話!屁話!全是屁話!你們九師團仗著戰馬多,當然可以和騰赫烈軍比誰跑得快了。其他師團怎麽辦?全軍團的步兵弟兄們怎麽辦?如果采納了你的意見,整個軍團都要毀在你手裏了。”

“那走別的方向就穩妥嗎?”陶倫斯鐵青著臉,毫不示弱地應道:“在荒原上兜圈子就能避得開騰赫烈軍嗎?你知道哪裏有敵軍,哪裏沒有敵軍?說句不好聽的,只要被騰赫烈的斥候騎兵發現了咱們一個人,所有的步兵都別想走得了,結果還不是一樣?”

卡廷粗著脖子吼道:“哪處沒有敵軍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西邊肯定到處都是敵軍,走不了兩步就會被發現,走別處起碼還能活的長久些。”

“哼!”陶倫斯失控地奚落道:“早早晚晚有什麽區別?”

“你說什麽?你是說步兵早晚會死,還不如趁早放棄是吧!”卡廷拔出腰刀,雙目赤紅地吼道:“想讓我們為你當墊背,沒那麽容易,我先宰了你個鳥人!”

接下來,稀裏嘩啦,桌椅翻飛,兩邊罵聲不絕,拉架的、勸架的,大堆人抱成一團。軍團長西蒙鐵青著臉尖叫拍桌,外面又湧入十多名衛兵,六七個人拖抱著把發飆的卡廷拽出了大帳。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西蒙一遍又一遍拍著桌案,氣得手足打顫。

※※※※

卡廷正坐在帳外拴馬石上賭氣,突聽背後有人笑著打招呼。

“師團長大人,你這是在幹什麽啊?裏面不是正在開軍議大會嗎,大人怎麽坐在外面啊?”

卡廷轉身一看,只見火把的光亮之下,張鳳翼正滿面春風地站在他身後。旁邊,他的侍衛長杜契尼卻陰沈著臉,一副強壓怒火的樣子。

卡廷吃驚地壓低聲音責備道:“小子,你瘋了嗎?這裏也是你能來的地方?西蒙恨得你入骨,丟了性命可莫怪我沒法救你。”

張鳳翼還沒說話,旁邊的杜契尼就冷聲搶白道:“大人,你可是把十一師團的‘大英雄’給看扁了。這點小陣仗哪在鳳翼大人眼中,人家可是屈尊大駕,要給軍團長大人指點迷津的,要是怕丟性命,也不會站在這裏了。”

卡廷將信將疑地看向張鳳翼。

張鳳翼點點頭,一本正經地笑道:“十一師團忝為四軍團的一份子,值此軍團危難關頭,怎能不貢獻一份綿薄之力?”

卡廷雖然心裏詫異,面上卻穩住了表情,他點了點頭淡淡地道:“孩子,你很有膽量,不過只身前來風險太大了。有什麽話要說可以通過老夫轉達嘛,萬一你出了意外,會讓老夫很為難的。”

張鳳翼躬身感謝道:“多謝大人關心,屬下此來是與阿瑟大人商量好的,我們十一師團不能老縮在輜重營裏頂個‘叛軍’的名頭,總要‘重見天日’的。現在正好藉著西蒙無計可施的機會賭一把,成與不成,這一趟屬下都非來不可。”

卡廷點著頭感嘆道:“好!有你這樣的人在,西蒙一定整不垮十一師團的。”

卡廷進帳時,大帳裏愁雲慘霧,經過了一番激動爭吵之後,取而代之的是虛脫與消沈,沒有一個人再有興趣發言,鬧了這麽久,大家都有些筋疲力盡了。

西蒙把諸將斥罵了一陣,發作過後正陰著臉生悶氣,看到卡廷進帳,只是沒好氣地翻白眼道:“師團長頭腦清醒一點了嗎?”

一時之間,他竟沒認清站在後面的張鳳翼。

張鳳翼突然從卡廷身後閃出,躬身朝西蒙行禮,唇角掛著篤定的微笑,高調的道:“十一師團千夫長張鳳翼,向軍團長大人見禮。”

大帳中霎時一靜,所有人都是一楞,接著無數道不敢置信的目光射向張鳳翼。西蒙也是一楞,忽地站起身來,眼睛看向卡廷。

卡廷被西蒙犀利的目光刺到了,趕緊跳開兩步,攤手辯解:“不關屬下的事,屬下也是在帳外才碰到他的。”

張鳳翼心中暗笑,不動聲色地道:“軍團長莫驚,今夜屬下是只身前來,並未帶來一兵一卒。”

“哈哈哈!哈哈哈……”西蒙知道被看穿心思,恚憤地尖聲笑道:“看看是誰來自投羅網了,竟然是叛軍的總頭目,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呀!”

“軍團長錯了,在下是十一師團的千夫長,要是叛軍的總頭目就不會‘自投羅網’了。”張鳳翼唇邊掛著自信的笑意糾正道。

“好!有個性,死到臨頭還要詭辯,可惜呀!這裏沒人聽你的辯辭了,有什麽話留著下地獄後再說吧!”西蒙陰笑著鼓掌奚落,接著朝帳外厲聲高喝:“來人哪,把這個叛軍頭目抓下去絞死,屍體吊在輜重營外的拒馬上示眾。”

帳外忽然沖入七八名衛兵,其中四個從左右欺上,一邊兩個,一上來就拿住張鳳翼兩臂向下按壓。張鳳翼身子一沈,肩背輕抖,唇間輕喝一聲“去”,四個衛兵應聲摔出,其中一個飛撞上帳壁的氈布,從帳壁滑下。

“兄弟們的身手很稀松啊!”張鳳翼笑咪咪地嘆道:“這種身手怎麽能保護好軍團長大人呢?看來還得加把勁兒練練!”

張鳳翼一邊說,一邊向西蒙走近。兩側坐著的揚達爾、托勒密諸將都是與張鳳翼暗中有來往的,他們雖不能幫他,卻也不願意見他死,所以一個個凝神繃臉,手按腰刀,作如臨大敵狀,竟沒有一人橫上前阻攔。

長長的大帳,被張鳳翼從容地走到了與西蒙只隔一張桌案的距離。

“你!”看著他一步步走近,西蒙心中驚駭莫名,推案而起,就要向後閃身。

這時,張鳳翼身後沒摔倒的四名衛兵“倉珢”的拔出軍刀,嘶喊著沖上來道:“休傷軍團長大人!”

張鳳翼仿佛沒有聽到後面的喊聲,跨步向前,探手前抓。四個衛兵再也顧不得了,齊聲吶喊,躍步前沖,四柄雪亮的軍刀沖著張鳳翼背後刺到。

哪知張鳳翼的前竄竟然是假動作,當他們淩空躍起時,他突然身子一頓,改變方向縮身後縱,背後仿佛長眼一般,從四柄軍刀的刀鋒間穿過,兩臂一夾,把四只握刀的手臂齊齊夾在了脅下。兩旁軍官看起來,就像五個人緊緊環臂抱在一起般。四個衛兵大駭,紛紛外掙抽手。

張鳳翼旋身一擰,朗聲笑道:“去吧!”

四人被他淩空甩起,慘呼著直向帳門口摔去。

張鳳翼身子旋了一圈,又重新面對西蒙,兩手一張,四柄被奪的軍刀“當啷當啷”落了一地。他攤著手,瀟灑地笑道:“怎樣?西蒙大人,是再叫一批接著比劃,還是先聽我把話說完?”

除了躺倒在地齜牙咧嘴,掙紮著要站起的衛兵們,滿帳的軍官都驚駭兼佩服地怔怔看著張鳳翼。

西蒙撐著桌案,瞪眼怒視著張鳳翼,案下的兩腿卻在瑟瑟打顫。心想,這人動起來簡直如閃電一般,這麽近的距離,不等衛兵沖到,他就足以挾制住自己了。

大帳靜得可聞落針,正在西蒙拿不定主意之際,帳簾突然被挑起,大群持刀荷矛的衛兵從帳外沖入。

為首一名身材高大的軍官吼道:“保護大人,莫讓罪囚跑了。”

張鳳翼回頭一看,正是西蒙的侍衛長岡薩雷斯,咧嘴一笑道:“哎喲,我道是誰吼的這麽大聲呢,原來是岡薩雷斯大人,才從輜重營出來幾天,就不認識在下了嗎?”

張鳳翼出口就揭他被俘的傷疤,岡薩雷斯的臉一下子漲成了紫黑色,咬牙吼道:“死叛軍!死到臨頭還囂張,看我一會兒怎麽收拾你。”說著就要前沖拿人。

“侍衛長說要收拾我呢,西蒙大人也是這樣認為的嗎?”張鳳翼眉梢挑起,唇角帶著笑意,瞇著修長的眼睛好整以暇地看著西蒙,對後面撲來的岡薩雷斯理都不理。

張鳳翼那淡定的笑容讓西蒙的心無端狂跳起來,那種態度簡直太有把握了,眼前這個人動起來捷如獵豹,絕對可以在瞬間就把自己制住當人質的。

“慢!岡薩雷斯,你們先退下去,我還有話要問他。”千鈞一發之際,西蒙啞著嗓子說道。

岡薩雷斯詫異地望著西蒙,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狠狠地看了張鳳翼一眼。

張鳳翼聳聳肩,無所謂地笑道:“真可惜,侍衛長大人收拾不成在下了。”

岡薩雷斯把軍刀還鞘,擡靴狠狠地揣著幾個還賴在地上的衛兵,厲聲罵道:“沒用的東西,在地上躺舒服了嗎?還想躺到幾時?快爬起來滾!”

一夥人轉瞬撤出了大帳。

西蒙心中惱火,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下兩邊諸將,所有人都避開了目光。

最後,他把目光轉向了張鳳翼,咬牙哼道:“別以為你逃得一命了,我只給你一沙漏的時間,說完了,你該去哪兒去哪兒。”

張鳳翼唇角一翹,笑道:“大人身為一軍之帥,統領十萬大軍,強敵將至,卻坐困愁城,無計可施,已是死到臨頭了,卻還對區區一條爛命念念不忘,能得軍團長大人如此眷顧,真讓屬下備感榮幸啊!其實屬下只是小卒一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慣了,和我一同入伍的弟兄不知死了多少,屬下能活到現在早已是賺到了。屬下死了不打緊,臨死前一反噬,驚動了大人就不好。所以我勸大人如果有閑,不如多想想怎麽應付騰赫烈軍吧!”

“哼!”西蒙冷哼道:“磨刀不誤砍柴功,收拾你一個叛軍,還耽誤不了對付騰赫烈軍。”

“哦?這麽說軍團長大人已經想好了要往哪邊撤離了嗎?那屬下是白來了,本來還想為軍團長大人指條明路呢!”張鳳翼搖頭惋惜地道。

西蒙繃著唇,蔑夷地道:“哈!好大的口氣,要給本大人指條明路?該不是一聽騰赫烈軍要來就怕了,想來抱著軍團這棵大樹保命吧!哈哈哈……”說罷誇張地仰面大笑起來。

“哈哈哈……”張鳳翼笑得更誇張、更大聲,“大人,你別忘了,我們軍團的戰馬可是最多的,連你們軍團部的戰馬現在還都在輜重營裏呢,如今我們即便剛補充了大批人手,仍然可保一人一騎。哼哼!我們又有糧食又有馬,打不過還逃不了嗎?我們十一師團是四軍團裏最不怕騰赫烈軍的部隊了。反倒是四軍團裏大部分的步兵弟兄,一被敵騎的斥候發現,就再也脫不了身了,只有死路一條。”

西蒙氣得鼻子直抽冷氣,鐵青著臉無言以對。

張鳳翼看著他,篤定地微笑道:“軍團長大人,不管你對我們十一師團有多大的偏見,有一點你是否認不了的。在四軍團裏,我們十一師團是與騰赫烈軍交手最多的部隊,我們十一師團對闊連海子的地形也最熟悉。如果我說我有一條穩妥的撤退路線,可保全軍能完全避開所有的騰赫烈部隊,不知大人願不願意聽聽?”

張鳳翼說罷便不再說話了,佯笑著看向西蒙。

西蒙沈默了片刻,半晌,嘴硬地道:“哼!說不說是你的事,想以此為要脅,門都沒有!”

張鳳翼不緊不慢地緩聲笑道:“哈哈,要脅談不上,不過條件倒有兩個,得軍團長大人首肯了才能說下一步。我們十一師團固然願意無條件地為軍團出力,不過首先要軍團上下能公平地對待十一師團的有功將士才行,否則我們也不會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西蒙鐵青著臉,冷聲道:“那你還是把你的妙計自己留著吧,我們不需要。”

張鳳翼只當沒聽到,撇嘴道:“大人先別把話說死,我可以把我們撤退的計劃說一說,反正這個計劃少了我們師團也行不通。如果大人認為空泛無用呢,殺我剮我都沒關系,反正在下小卒一個,爛命一條,死活無所謂的。如果我逾時還未回營,我們十一師團也算為軍團的同僚盡了力,大夥會在阿瑟大人的率領下單獨突圍,剩下的事諸位自己想辦法吧!”

說罷,張鳳翼用征求的目光掃視著諸人,在座諸將都看著他,大家雖然沒有開口表態,那一雙雙期待的目光還是可以清晰感受到的。

“如此我就說了。”看連西蒙也沒有出聲反對,張鳳翼笑道:“我不知道大家之前是怎麽商議的,據我部收編的潰兵報告,中路軍會戰失敗之後,費德洛夫大人引軍向最近的獨山要塞撤退,其餘中路軍各部有的向南撤退,有的跟隨近衛軍團撤往獨山要塞。騰赫烈主力騎兵跟在中路軍各部之後,一路向正南與西南兩個方向追擊下來。”

“如果不出所料,現在我們北面應該有大股騰赫烈軍正在疾速南下,向南撤走,跑不了幾天就會被騰赫烈騎兵趕上。西面包括西南、西北,更是騰赫烈軍的主要追擊方向,向西通往獨山要塞的通路目前已經完全截斷。我軍大部分為步兵,又攜帶大批輜重,只要被騰赫烈騎兵發現,是無論如何也硬闖不過去的。而向東撤就進入捕魚海子,與要塞群越來越遠,而且由於紮不罕河的阻攔,只能北上從渾水灘通過。現在我軍的處境就是四個字——走投無路!”

大帳裏一片沈寂,雖然關於形勢的分析之前在座將領們已經談過多遍了,再聽一次,每個人還是胸口沈甸甸的感到壓抑。

張鳳翼掃視了一下諸人,直接道:“我們這樣一支十萬人的大軍團,攜帶大批輜重,主力大多是步兵,目標龐大,行進緩慢,只要我們在撤退途中被一個騰赫烈斥候騎兵發現,十萬大軍就算全完了。要想安然無損把所有人都帶回要塞群,只有走確定沒有騰赫烈軍的地方,如此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避開敵軍。”

“你的意思是向東嗎?”九師團的萬夫長馬勒插道:“現在只有東面沒有敵軍,可是向東就進入捕魚海子了,離我們的要塞群越來越遠,何況還要經過渾水灘渡口。”

張鳳翼答道:“我們不進入捕魚海子,我們引軍向東先到紮不罕河邊,沿著紮不罕河北上,繞到騰赫烈軍的北面,過闊連海子進入火裏兀麻沙漠,由沙漠邊緣向西行進,這樣我們雖然多走了一些路,卻徹底繞過了騰赫烈軍,我們可以在更西的地域南下,進駐獨山要塞以西的屏風堡要塞。”

張鳳翼話一說完,大帳就響起“嗡嗡”的說話聲,將領們交頭接耳與相熟的同僚議論。突然,一個聲音問道:“你們十一師團在渾水灘吃了大虧,我們再從渾水灘經過,會不會碰到騰赫烈軍?”

張鳳翼轉頭一看,是揚達爾軍團的阿奎特,於是笑道:“騰赫烈軍已取得會戰勝利,不必擔心失敗時沒有退路了,所以我估計騰赫烈軍在渾水灘的駐兵絕不會太多,我們十一師團全部是騎兵,再從軍團各部征集騎兵。兩萬騎兵展開突襲,足以把渾水灘敵軍一個不漏地包抄了。”

張鳳翼頓了頓,又道:“這條撤退路線沿路只有這一處地方可能有騰赫烈軍,跨過渾水灘,再向北越過了闊連海子,就接近火裏兀麻沙漠邊緣,騰赫烈軍主力都已向南與西南進軍,全力追擊敗退的中路軍各部,他們絕不會想到在身後還有我們這樣一支龐大的軍團。我們可以沿著沙漠,大搖大擺地回到要塞群。”

“好!好!說完了嗎?”西蒙撫掌陰笑,突然瞳孔驟然收縮,盯著他道:“若是說完的話,接下來該算算你抗令不遵、唆使官兵嘩變的舊帳了。看在你為軍團出了個不錯的主意份上,我就饒了十一師團其他被裹脅的官兵了。不過你身為首惡是絕不能姑息的,不殺不足以平眾怒。來人啊!把這個煽動叛亂的首惡拖出去處以絞刑。”

帳外侍衛長岡薩雷斯早聽著了,帳內西蒙才一喊,他馬上帶人沖進帳來。由於上次吃了虧,這回稀裏嘩啦一下闖進十幾條大漢,個個手持兵器,都是一臉如臨大敵的戒備。

張鳳翼任由四個大漢擒住了手臂,他擡起頭沖西蒙笑道:“哈哈哈……軍團長大人真急不可耐啊,一時半會都等不了。你殺了我沒關系,不過大人還沒有聽聽我們師團提出的條件呢!”

西蒙愜意地仰面大笑,“還有條件?哈哈,你沒搞錯吧!看你也是個精明人,怎麽說起糊塗話來了。我憑什麽要接受你們的條件?你剛才說的路線很不錯,我們照著走就是了,沒必要再帶上你們吧!哈哈哈……”

“錯!大人,興許你還真的得帶上我們呢!”張鳳翼一副勝券在握的笑道:“你知道我們師團為什麽能連戰皆捷,屢屢以弱勝強嗎?是因為我們占有熟悉地利的優勢啊!大人說照著我計劃的路線走就行了,不知大人沿著紮不罕河岸走過嗎?對渾水灘的地形熟悉嗎?我軍由火裏兀麻沙漠邊緣通過,如果不碰上騰赫烈軍還好,一旦碰見騰赫烈軍就必須進入沙漠躲避。大人有把握在沙漠中辨清方向、找到水源嗎?呵呵,大人!說句不中聽的話,這條路,我這個熟悉袤遠的向導走得,大人你卻走不得,走了肯定九死一生。”

張鳳翼說罷,悠然地看著西蒙道:“大人,前途多舛,變化莫測啊,你要好好考慮清楚,是為了一時痛快就殺掉唯一的向導呢,還是留待回了要塞保住性命,再發洩你那一己之私忿呢?”

西蒙氣得手直發顫,半晌沒有說話,最後他喘著粗氣,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張鳳翼,朝按著張鳳翼胳膊的大漢擺了擺手,咬著牙道:“小子,這樣囂張對你有什麽好處?你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即便你能再多活幾天,難道就不怕我到了要塞之後翻臉收拾你?到那時,我看你還拿什麽來要脅上司!”

兩邊的大漢松開了張鳳翼,張鳳翼松活著肩頭,瞇眼瞥著西蒙,笑道:“那是我自己的事,不勞大人操心。關於我們十一師團的條件,大人還沒聽呢!我們十一師團全體官兵一致認為,大人想讓我們跟隨軍團主力前進,首先必須為我們師團平反,向全軍團官兵昭告,十一師團不是叛軍,我們是受到了上級不公正的對待,進入九師團營區是向軍團長申訴討個說法而已。之前引發的交手純屬誤會,不是敵對行為。”

西蒙一聽,臉色沈了幾分。

張鳳翼理也不理,逕自說下去,“第二,我代表十一師團全部官兵向大人諫言,希望你正式任命阿瑟萬夫長為十一師團的師團長。”

“放肆!你們像蝗蟲般禍害一圈,死傷了幾千人,轉臉就想漂白,還要我親自昭告全軍團?告訴你,門都沒有!”西蒙拍案破口罵道:“張鳳翼,你以為你是誰?不過一個小小的千夫長,也敢左右師團長的任命,饒你一條狗命就已經夠寬容的了,還敢登鼻子上臉?”

張鳳翼毫不介意,眼皮一耷拉,笑吟吟地道:“屬下雖然只是個小小的千夫長,不過屬下所言是我們全師團弟兄的意見。我們馬匹充足,本可以獨自逃命,現在卻要與四軍團主力一起舍近求遠的長途行軍,半路遇到敵軍不免還要出戰。軍團長大人若連個基本的說法都沒有,弟兄們憑什麽要為大人賣命哪?我們如果是叛軍的話,一走了之不就行了,幹嘛還要和大人為了一個虛名斤斤計較呢?”

西蒙正要開口再辯,旁邊的陶倫斯幹咳一聲,開口道:“大人稍待!”

接著,他轉頭對張鳳翼道:“這位小兄弟,你先到帳外等候片刻,這件事我們要商議商議,完了會告訴你結果。”

張鳳翼向帳內諸將環身一躬,笑道:“屬下在帳外候著,諸位大人請便!”說罷轉身離帳。

西蒙坐回椅上,板著臉不高興地道:“有什麽好商量的,要我向全軍團昭告他們不是叛軍,這不是自掌耳光嘛!要真這麽幹了,我這一軍之長以後也不用統領部下了。”

陶倫斯鼻子一聳,嘿嘿笑道:“大人別聽這個張鳳翼胡扯,他就是個漫天要價的商販。他這是試探咱們呢,‘昭告全軍’這種事恐怕他自己都不相信能真的達成吧!”

西蒙哼了一聲,點頭道:“這種卑鄙奸滑的惡棍無賴,也不知當初是怎麽混進帝國軍裏來的?”

陶倫斯沈吟著道:“要說這張鳳翼的計策……或許可行,不過有一點卻不能不防,那就是一定不能走漏了消息,一旦騰赫烈軍知道了咱們的行軍路線,反身一擊,咱們所有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如果大人有意采用這個計劃的話,就得穩住十一師團,不能讓他們單獨撤退,否則他們心懷怨恨,只要在撤退途中隨便向騰赫烈斥候射一封箭書,我們十萬大軍就全完了。”

西蒙立刻不說話了,他坐在椅上,只覺脊梁骨一陣寒氣上湧,沈吟半晌才嘆道:“難道就這樣讓步不成?”

陶倫斯道:“大人,為今之計,只有想辦法穩住他們,要算帳也得等到徹底擺脫了騰赫烈軍才行。”

一直未說話的托勒密曼聲道:“大人,十一師團這夥人雖然桀驁不馴,但他們對付騰赫烈軍還是不含糊的,他們擁有大量馬匹,關鍵時刻手中多一支騎兵也會多一分勝算的。”

西蒙掃視了一下眾人,負氣地哼道:“說來說去你們全是向著十一師團!哼!告訴你們,要我低聲下氣地改口為他們平反,絕不可能!”

陶倫斯與托勒密對視了一眼,都訕訕地閉嘴不言語了。

一旁的揚達爾討巧地笑道:“大人,依我說,那個張鳳翼提的要求根本就是訛詐。大人是什麽身份?堂堂一軍之長,說出去的話哪能再改!咱們能默許十一師團跟著軍團一起行動,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

西蒙臉色緩和道:“嗯,這才像話,這件事就這麽定了。那第二件呢?你們看是不是讓阿瑟出任十一師團師團長?”

揚達爾滿臉堆笑道:“大人,卑職以為,既然咱們駁了他們第一個要求,這第二要求您不妨答應下來。現在十一師團上上下下都已經被那個張鳳翼把持住了,整個就是一夥不聽招呼的亡命徒。大人現在即使派員進駐也掌控不住局面,與其任這個兵痞坐地稱王,不如將阿瑟提上來,與那個野心勃勃的張鳳翼相比,阿瑟畢竟還老實些。咱們先把十一師團穩住,等大軍安全回到了要塞,那時想怎麽收拾這夥人,還不是大人您一句話的事?”

西蒙轉頭望向所有人,傲然笑道:“你們還有什麽意見?若沒有的話,就把那個張鳳翼叫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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