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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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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金頂帳車之內盤坐著的各部大佬們卻遠沒有妮可的血性。金帳聚會已經進行了十多天了,各部首領與重臣們還是形不成統一的意見,每日間只是爭來吵去,各執一詞。

事實上,這次戰敗的後果比想像中的更嚴重。塔赫勒喀部四萬人、雅庫特部七萬人,前後共損失了十一萬人。十一萬人,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這個代價使得所有騰赫烈的部落首領們重新認識了漢拓威軍的戰力,這個數目足以使某些小部落酋長們的血腥掠奪夢醒過來了。頭領們私下的聚會裏,再沒有了往日的囂張與跋扈,許多頭領開始在背地裏討論起南下搶掠的“成本”問題了。

勒卡雷元首心中十分清楚這些頭領心中的小算盤,這些天來他不動聲色地一批接一批召見參戰的各部族首領與長老,鼓勁打氣、引誘許願、威壓脅迫……各種手段使盡,希望能再次凝聚起士氣。但是回應他的卻只是軍心疑懼、士氣低迷。當他豪情澎湃地向頭領們展示漢拓威的富庶與豐饒時,漢拓威封地的許願再也勾不起頭領們的貪欲,被召見的部落首領們畏畏縮縮地說起這樣那樣的難處,千方百計找藉口避戰。

再不采取措施改變這一切,也許現在就是崩潰的開始啊,勒卡雷兩眼空洞,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對金帳內的爭執視若不見。

“元首,元首,我的元首!您還在聽嗎?”驍騎軍統帥狄奧多裏克重重地咳了兩聲,有些不悅地提醒勒卡雷元首不禮貌的走神。

勒卡雷回過神來,笑著擺了擺手道:“說吧,我聽著呢!”

狄奧多裏克面色如鐵,光頭刮得鋥亮,方形的臉膛有棱有角,沒有一絲贅肉,整個人像生鐵灌鑄成的一般,堅硬、冰冷、無情。在所有勒卡雷的屬下中,他是個地道的戰爭狂,接連兩次的失敗徹底激發了他嗜血的本性,在這些天的爭論中,他是叫囂得最響的主戰派。

“我的元首,請您下決斷吧!現在最關鍵的是要收攏人心、鼓舞鬥志,下面各部軍心疑懼、士氣低迷,迫切需要一場勝利來激勵信心,若是再這樣畏首畏尾地拖下去,軍心就垮了!”狄奧多裏克示威地瞪著對面一個又高又胖的大漢大聲道。

對面的大漢名叫阿爾古斯,是查加泰部落聯盟的大酋長,他生得膀大腰圓,卻長了一個圓盤大臉,那張灰暗的大臉盤上顴骨扁平,鼻子塌陷,眼眶位置上兩只眼泡腫起外凸,看起來呆板而又冷漠。他的瞳仁凝聚得極小,外面看起來白多黑少,兩眼細長如縫,看人總是瞇著眼睛從窄窄的細縫中死盯,那眼神如腹蛇一般冷酷。

聽了狄奧多裏克的挑釁,阿爾古斯冷冷地瞥著他反駁道:“統帥大人說得有問題,軍心不穩怎麽能打勝仗?現在已損失了兩個大部落,我軍還經得起再敗一次嗎?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暫時靜觀其變、穩定人心。”

“你怎麽知道會再敗一次?”狄奧多裏克怒吼著斥道:“不要以為所有騰赫烈勇士都會被一兩次小敗嚇破膽。”

阿爾古斯臉色一變,腹蛇般的眼睛尖針一樣地盯著對手,看樣子立刻就要發作。

勒卡雷馬上止住了話題,“好了,不要爭了,狄奧多裏克、阿爾古斯大酋長,你們是我勒卡雷最忠實的麾下,這次查加泰部落聯盟傾盡所有青壯男子隨我出征,他們的忠勇是無可置疑的,你應該為你的魯莽向阿爾古斯大酋長道歉。”

阿爾古斯瞇著的細眼緩和下來,傲慢地註視著狄奧多裏克,狄奧多裏克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轉頭不再看他。

這時,驃騎軍統帥卡尼梅德斯公爵曼聲道:“阿爾古斯酋長,你說最好的辦法是靜觀其變,我想請教一下,如果漢拓威軍攻入捕魚海子怎麽辦?我們是迎擊還是撤退?”

阿爾古斯撇嘴淡淡一笑道:“統帥大人,在下所說靜觀其變也不是真的無所作為。漢拓威人近三十萬大軍在闊連海子聚成一團,冒然出擊這麽強大的敵軍風險實在太大。在下意思是先按兵不動,看看闊連海子敵軍下一步的變動方向再做決定。如果敵軍進入捕魚海子,那我方可將兵力布置在捕魚海子側翼一線待敵冒進,然後尋機殲滅其一部,剩下的自然不戰自潰。”

“我的元首,我讚同阿爾古斯大人的主張。漢拓威軍人數雖眾,卻並不足懼,捕魚海子地形覆雜,適於伏擊的地點很多,與其主動出擊,不如誘敵深入。”阿爾古斯話音剛落,旁邊一人就馬上開口附和了。

勒卡雷擡眼一看,是烏拉爾部落聯盟的大首領烏烈爾。烏烈爾生得骨格粗壯,肚子挺出,長了一張下巴寬闊的蟹殼臉,外加一圈濃密的絡腮胡子,一開口說話聲波就震得懸掛在帳頂的銀燈顫動起來。

卡尼梅德斯瞥了烏烈爾一眼,不緊不慢地抿著唇上兩撇精心修飾的胡須,隱然笑道:“烏烈爾大首領的主意果然高明,既然要誘敵深入,不如我們也學漢拓威人那樣在此地構築要塞算了,那樣的話,勝算可能還更大些。”

烏烈爾沒聽出他話中的諷意,搖著頭道:“那怎麽行?咱們騰赫烈人最擅長的就是騎兵,講究的是來去如風,飄忽不定,讓敵軍摸不清底細。如果築工事死守,那不和漢拓威人一樣笨了嗎?”

狄奧多裏克雙手抱著寬闊的肩膀仰面笑道:“哈哈哈……烏烈爾大首領,你這句話倒有自知之明。”

烏烈爾一聽也反應過來,蟹殼臉一下漲成紫紅色,勃然大怒道:“統帥大人,明說了吧!你口口聲聲要求主動出擊,好哇!我讚同!就請你率領著你那精銳的驍騎軍給我們這些會盟部落做個樣子吧!最近的兩次交鋒,會盟部落的人死去了十萬,可至今為止我還沒有看到奧古茲諸部的勇士們為元首的霸業做出過什麽貢獻。難道你們身為元首血脈相連的一族,關鍵時刻就只會耍嘴皮子說風涼話嗎?”

阿爾古斯適時地插進來冷笑道:“烏烈爾大首領,你說得太好了,我們共同與奧古茲諸部在聖卡林特歃血為盟,相約如兄弟般同生共死永享富貴,難道那滴血的盟誓只對我們這些小部落有效嗎?”

狄奧多裏克臉孔漲成了黑紫色,揮著拳頭瘋獅般咆哮道:“難道漢拓威人的薩瓦要塞不是我們奧古茲部攻陷的?難道漢拓威的袤遠守備師團不是我們奧古茲部全殲的?說你們會盟部落無能就好了,被漢拓威兩個師團殺得大敗,還有臉拿出來說!”

“夠了,都給我閉嘴!”勒卡雷陰沈地冷哼道,聲音不高,但帳內立刻安靜下來。

勒卡雷揮手甩去披在肩頭的水貂皮大氅,從幾案後長身而起,威嚴地俯視著眾人,所有人都不敢與他對視,紛紛低下了頭。

勒卡雷一言不發地俯視著諸人,良久,沈聲說道:“烏烈爾大首領、阿爾古斯大酋長!”

兩人立即俯身一禮,恭敬地道:“在,我的元首。”

“兩位首領,我希望你們明白,聖卡特林的會盟是我們騰赫烈帝國永遠的立國之基!奧古茲諸部以及會盟所有部族用血的盟誓約為兄弟,發誓同生共死永享富貴,這一誓言過去不會變,現在不會變,今後也將永遠不會改變。”勒卡雷一字字地宣示道。

烏烈爾和阿爾古斯把手掌放在胸口,深深地向勒卡雷鞠躬道:“我的元首,您是我們永遠的第一首領,我們願率領全體族人,永遠追隨在您的戰馬之後。”

烏烈爾又加上一句,“我的元首,雖然我主張誘敵深入,但我們烏拉爾部落聯盟願毫無保留地服從您的驅策,如果元首決定對漢拓威人出擊的話,就請讓我們六萬烏拉爾健兒沖在隊伍的最前鋒吧!”

勒卡雷擺了擺手安慰地笑道:“兩位首領,其實對於派誰出戰的問題從來不是我所關心的,對於烏拉爾部落聯盟與查加泰部落聯盟的忠誠我從未懷疑過,如果戰局需要我會毫不遲疑地要求你們率眾出戰的。不過身為聯盟的盟主,我們奧古茲諸部也會負擔起與我們地位相稱的責任來,畢竟在整個聯盟各部中,我們奧古茲諸部的實力是最雄厚的。”

烏烈爾再次恭敬地俯身道:“我的元首,您的話讓在下慚愧得無地自容,我要為剛才說過的氣話再次向您道歉。”

勒卡雷大度地笑道:“烏烈爾大首領,我說過我對你的忠誠深信不疑。你我是歃血為盟的兄弟,就不必為一句無關緊要的氣話再耿耿於懷了。”

他看了看在座的所有人,接著道:“大家想必也都累了,今天的聚會就到這裏吧!”眾人紛紛起身,向勒卡雷行禮告辭,王子伽洛尼張口還想發言,勒卡雷仿佛沒有看到一樣把目光轉向了別處,伽洛尼只有郁郁地隨著眾人出了大帳。

來到帳外,各部首領紛紛散了。伽洛尼等在帳外沒走,等了一會兒,一直沒走的優希頓長老撩帳簾出來了。

伽洛尼看到他迎上去問道:“長老,裏面沒人了吧,我想單獨參見父王。”

優希頓睿智地望著他淡淡笑道:“王子殿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定是有新的出擊計劃想向元首陳述?”

伽洛尼點頭憤憤地道:“是的,我有了一個新的計劃,本來打算剛才發言的,可惜聚會被那些膽怯自私的部落首領們攪渾了,說起來我父王對那些部落首領們也太寬縱了,若依著他們的想法,恐怕恨不得我們現在就撤兵才好。”

優希頓笑道:“王子殿下,我勸你還是不要在這個時候參見元首。”

伽洛尼不解地道:“為什麽?”

優希頓道:“元首對屬下向來嚴苛,若在平時,屬下說出那樣只顧自己保存實力的話,一定會受到責罰的。這一次元首之所以沒有追究那些部落聯盟首領們,據在下觀察,實在是因為現在元首自己也處於矛盾之中,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該攻還是該守。”

“什麽?難道我父王也讚成停止攻勢?”伽洛尼不相信地睜大眼睛道。

優希頓優雅地拈髯道:“攻與守都只是戰術的一種,如果咱們不了解敵軍的虛實,為什麽就不能先靜觀其變呢?這次漢拓威軍的出擊給了我們不同於以往的感受。現在去爭執怎樣攻與怎樣守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們得摸清漢拓軍的真正實力。我想元首現在最關註的就是這個,而不是想當然的進攻計劃。”

伽洛尼細細想了片刻,擡頭對優希頓深施一禮道:“長老,謝謝您的指點,我明白了。”

※※※※

清冷的圓月掛在夜空,夜風拂來,茂草起伏如浪。勒卡雷站在山崗上當風而立,仰望著頭頂的圓月。

“元首,山上風大,小心著涼,您還是披上大氅吧!”侍立身後的侍衛長手捧著貂皮大氅試探地勸道。

這時一陣山風拂過,把勒卡雷吹得襟須飛揚,勒卡雷仰望著蒼穹,對著那侍衛長看也不看,把手一擺道:“去,站遠些。才安靜一會兒,你就來打擾,我不叫你時不準再說話。”

那侍衛長不敢再勸,無奈地捧著大氅,緩緩地退到了幾十步外,留下勒卡雷一個人靜靜地凝視著夜空沈思。

勒卡雷眼神空洞地凝望著廣袤的夜空,腦中思緒翻騰。自從雅庫特覆滅的消息傳到主營,將士們憤慨有之、驚訝有之、疑懼有之。雖然每個人的想法不同,但大家都在等待命令,他們都不懷疑他們的元首會馬上做出反應的。可如今二十天過去了,屬下們整整爭吵了二十天,各種想法都有,各種計劃也提了一大堆。現在從士兵到部族首領,雖然沒有人說出來,但很多人開始感到困惑了。金頂帳車內遲遲沒有做出決斷,也許並不是將領們意見不統一,也許並不是缺少可行的方案,也許是他們的元首出了問題……

這些話沒有一個將領會當眾提起,但勒卡雷可以從將領們的表情讀出這種困惑。是的,是該做出決斷的時候了,將來無論勝也罷,敗也罷,身為首領,總要向追隨者指出目標與方向,讓屬下們遵循。在以前他是從不會這樣猶疑不定的,可每當他準備采納一項計劃時,腦中就會將這個部族失敗的經過重新想一遍。然後,心中就彌漫起一種縈繞不去的惶恐:這樣的計劃可行嗎?會不會再次被對方識破?會不會還有漏洞?這些念頭不斷地折磨著他,於是最終一切都不了了之,屬下將領們重新陷入新的爭論……

“這是我的毛病,不是將領們的毛病。騰赫烈騎兵是野戰之王,漢拓威軍即使再狡猾,只要不是面對深溝高壘的堅城要塞,無論怎麽打我們都會勝利的。”勒卡雷緊握著拳頭,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著這些話,堅定著自己的信心。

“父王!”身後極近處突然響起一個嬌憨的聲音,妮可公主突然從身後躥出,一把攬住了勒卡雷的脖頸格格笑道:“嘻嘻,嚇到了吧!”

勒卡雷先是驚得一震,回身一看是自己心愛的小女兒,立即轉怒為喜,開懷笑道:“妮可,你這個小鬧人精,怎麽跑到離營地這麽遠的地方來了,小心野狼把你叨走。”

“父王!不要再說這種嚇唬小孩子的話了,你忘了我已是你的宿衛千騎長了嗎?一個英勇的騰赫烈戰士會怕野狼嗎?”妮可看她父親明顯在用哄小孩的口氣對她說話,立刻揚起粉拳不滿地抗議道。

“哈哈,父王可不敢小瞧神勇的妮可千騎長呀,不過在荒野上野狼群是最可怕的,即使是最優秀的騰赫烈弓騎射手,也不敢保證能在狼群的環伺下從容而退的。”和妮可說話時,勒卡雷臉上刀刻般的紋路全都展開了,一下子仿佛年輕了十歲。

妮可扯著勒卡雷濃密的胡須嬌聲道:“父王,我的騎射弓法可是獲得了兀骨塔叔叔的真傳,連哥哥也甘拜下風呢!現在軍中將士已經稱呼我為‘騰格裏斯第一弓’了,不信你可以問問圖帕克。”

“相信!父王怎麽會不信?也不打聽一下妮可是誰的女兒。”勒卡雷唇角隱現笑意,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嗯,‘騰格裏斯第一弓’,好響亮的綽號,和咱們妮可千騎長還真相配呢!”

妮可一聽父王也這麽說,立刻激動起來了,她攀著勒卡雷的肩頭滿腔豪情地道:“父王,你等著看我的長弓怎樣在戰場上發威好了。我要憑藉軍功升為萬騎長,我也要像哥哥那樣出掌一軍,成為一軍之帥,我還要有自己的封地與子民,我要跟隨父王征服整個大陸,我要讓所有不願俯首稱臣的國王在騰赫烈的鐵蹄下顫抖……”妮可說這些話時眼睛閃射著執著的光芒,白皙的臉龐興奮地泛起淡淡的暈紅。

“好了,好了……寶貝兒,歇歇再說吧!”勒卡雷撫著她的後背愛憐地哄道。

天知道這個“騰格裏斯第一弓”的綽號是怎麽來的?可能烏鞘嶺主營正流行“找人比箭法”的游戲吧!

自從她威脅圖帕克把她裝扮成士兵夾帶到袤遠之後,烏鞘嶺主營就沒得到過片刻的寧靜,前一陣子是吵著要隨出征部隊出戰,讓漢拓威人嘗嘗她手中長弓的厲害。最近不再講究單槍匹馬了,天天鬧著要當大軍統帥,要求職位最起碼也得比哥哥伽洛尼的高。勒卡雷實在被纏不過了,為了不讓她再惹禍生事,勒卡雷給了她個“千騎長”的頭銜,“統帥”著一百名士兵,就是負責保衛公主殿下安全的圖帕克百人隊。

“妮可,你回去吧,這裏風大,小心得病了。”勒卡雷撫著女兒的頭發柔聲道。

“我不!我就要待在這裏……”妮可把肩頭一扭撅嘴道:“父王怎麽不怕得病?要得病咱倆搭伴一起得。”

勒卡雷無奈地笑了,轉移話題道:“妮可,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這個地方可是父王的小秘密,沒有人知道父王在這裏的。”

這句話一下子提醒了妮可,她興奮地笑道:“我正在和優希頓長老比賽馬呢,看誰先沖上山頂,賭註就是長老隨身不離的那把彎刀。長老被我甩得老遠老遠,都看不見影了。我正打算在山頂上轉一圈就回去找長老要那把刀呢,不想竟在這裏碰到了父王。”

勒卡雷一怔道:“哦,優希頓長老也來了嗎?”

正說著,山下不遠處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哈哈哈……妮可,你騎得好快,爺爺我不行了,心都要跳出來了。咦?元首,您怎麽也在這裏?”

隨著笑聲,優希頓長老跨著他那匹老馬悠然地顯出身形。

妮可一躍而起叫道:“長老爺爺,你怎麽這麽慢,我都等了好大一會了。”

勒卡雷站起身迎上去,邊走邊埋怨道:“長老,你年紀大了,怎麽還跟妮可一般胡鬧呢?天這麽黑,還往山上跑,要是馬匹有個失足可怎麽辦?”

優希頓翻身下馬,遠處勒卡雷的侍衛趕緊跑過來接過馬韁。

優希頓捶著腰背自失地笑道:“呵呵,還是老嘍,我本來只是想飯後在河邊散散步的,公主殿下攛掇著非要跟我比賽馬,我忍不住心熱起來,想試試自己到底有沒有老。可結果呢,證明我確實老了。”

妮可跑上前一把揪住長老的山羊胡子,狡黠地笑道:“爺爺,少廢話,認賭服輸,不準撒賴,快把那把彎刀交出來。”

“妮可,快放手,不準對長老爺爺這麽沒禮貌!”勒卡雷立刻沈下臉道:“那把刀是長老爺爺家族傳承的信物,只有族長才能持有,珍貴無比,不是你應該要的,你想要刀的話,父王把自己的佩刀賜給你好了。”

妮可眼睛立刻紅了,氣哼哼地賭氣道:“我才不要父王的刀,父王的刀又粗又沈,一點都不好使,我就要長老爺爺的刀。”

“妮可!”勒卡雷加重語氣威嚴地道,看樣子接著就要發怒了。旁邊的優希頓趕緊搶過話茬道:“元首,這可不幹您的事,是我和妮可在打賭啊!”說罷一把攬過妮可,把自己的腰刀解下來塞到她手中道:“既然是打賭,當然要認賭服輸了。公主殿下,從今以後,這柄彎刀就屬於你了。”

妮可立刻破涕為笑,大喜之下,一手攥緊彎刀,一手攬過優希頓的脖子,在他的額頭輕吻了一下,“長老爺爺,還是你最疼我。”

勒卡雷尷尬地阻攔道:“長老,妮可還是個孩子,你送她這樣珍貴的禮物,會把她寵壞的。”

優希頓捋著山羊胡子笑道:“這把刀雖然是我們尼古拉斯家族傳族的信物,但我幼年即離開家鄉,周游列國,故鄉早已沒有認識的親人了,此生也不打算再回去了。我這樣一大把的年紀,走一小段山路就發喘,還要刀劍做什麽?帶著也是累贅,索性送給妮可把玩好了。”

勒卡雷對妮可鄭重地囑咐道:“優希頓爺爺送給了你如此稀世的寶刀,你還不再次謝過爺爺。”

妮可愛不釋手地把玩著那柄彎刀,擡著頭甜甜地說了句,“謝謝爺爺,優希頓爺爺你真好。”

那把刀彎曲狹長,形如新月,帶鞘才三指寬,長卻快到兩臂,刀柄呈弧狀反彎,握手處用銀絲編出花紋,彎曲的柄頭是個純銀雕制的張著獠牙的獸頭。最威風的還是刀鞘,那銀制的刀鞘上雕滿紋路,紋路間鑲嵌著十多顆杏核大小的鉆石,看起來星光璀璨,光華奪目,挎在腰間甭提多拉風了。

優希頓愛憐地撫著她的頭發道:“妮可,這柄彎刀既然給了你,關於它的來歷就不能不給你講講了。關於這柄刀,還有一個十分有趣的故事呢!首先,這刀是有名字的,它叫作施基利斯的殘月。”

“施基利斯的殘月?”妮可瞪著眼好奇地道。

“對,施基利斯是我的祖先,他是一位神勇無比的大英雄。傳說當時古嵐有一只長著十四個頭的魔龍為害人間,施基利斯為了拯救被魔龍肆掠的百姓,在一個殘月的夜晚單身獨闖惡龍的巢穴,與惡龍戰鬥了九天九夜,陸續斬斷了魔龍的十四顆腦袋,才把魔龍徹底殺死了。為了感謝他的義舉,受魔龍所害的所有國王與領主,共同出資聘請史上最偉大的鑄劍師懿摩爾鑄了一把寶刀送給他。出於對英雄的景仰之情,懿摩爾大師為打造此刀傾盡了心血,此刀一出世就備受推祟,被後世公認為懿摩爾大師的顛峰之作,代表了古嵐烏茲彎刀的最高成就。”

“那些訂制此刀的國王們在得到這把刀後又專門為它配制了刀鞘,刀鞘上用浮雕刻下了勇者鬥惡龍的全部過程。刀鞘上鑲嵌了十四顆巨大的鉆石,像征著魔龍的十四顆頭顱。

他們把這柄刀贈給這位為民除害的偉大英雄,並把此刀稱為‘施基利斯的殘月’,以紀念英雄獨闖龍穴的那個夜晚。”

妮可張著嘴聽得都呆掉了,慌忙把刀鞘拿近了細看,刀鞘上果然不是普通的花紋,而是有人物、有情節的一幅幅精美的浮雕畫。

妮可倒抽了口涼氣,不敢相信地道:“優希頓爺爺,竟然是真的,刀鞘上刻著的是一幅幅畫呀!”

優希頓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道:“這柄刀的歷史實在太久遠了,是不是真有其事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敢保證刀上的鉆石絕對是真的。我年輕時有一陣子日子過得很不如意,當時曾想把刀鞘上的鉆石挖下來換酒喝,就找了個珠寶商人幫我鑒定。從此那個珠寶商人就纏上我了,想盡辦法攛掇我把所有的鉆石都挖下來賣給他。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的貪欲反而激起了我內心對先人的愧疚,我鬥爭了好久,終於沒有挖下任何一顆鉆石。”

妮可眼睛濕潤地凝視著優希頓道:“爺爺,這把刀太貴重了,爺爺你在最困難的時候都沒舍得讓它破損一點,我實在不夠資格擁有它。”

優希頓撫著她的頭寬慰地笑道:“哈哈,別不好意思了,快收下吧!妮可,你是爺爺最喜歡的乖乖女,爺爺不送給你還送給誰?你不是馬上要上戰場了嗎?就當是爺爺送你的上陣殺敵的佩刀吧!”

一提到上戰場,妮可又來了興趣,緊握著彎刀挺了挺胸脯道:“優希頓爺爺,你等著瞧吧,我一定不會辱沒屠龍英雄施基利斯的威名。”

優希頓哈哈大笑,“好神氣,我就知道我沒有為這把寶刀選錯主人。”

妮可把刀拔出來,刀刃青森森的,寒意侵人,刃面上有一層層波浪般的古怪花紋。妮可愛不擇手,握著刀舞了幾個姿勢,又插回鞘中,挎在腰上來回走著,甭提多得意了。

優希頓笑著道:“妮可殿下,你為什麽不讓你哥哥、兀骨塔他們也看看你新得的彎刀呢?讓他們也品評品評,考考他們的眼力。”

妮可大喜,這下可說中她的心思了,這麽拉風的彎刀怎麽能不在伽洛尼面前炫耀炫耀?她當即就道:“父王、長老爺爺,你們說話吧,我要下山去找哥哥玩了。”說罷心不在焉地向兩人行了個禮,跳上馬迫不及待地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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