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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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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拉網的各路騎隊狙殺起潰散的敵兵來游刃有餘,前面的三支先鋒卻並不輕松。

斐迪南千人隊最先與敵軍接戰是從過午時分開始的,此後斐迪南千騎隊一直沖在最前方,這其間雖然曾被羅賓斯千騎隊與勃雷千人隊趕超過,可用不了片刻,斐迪南千人隊就反超越了那兩支人馬。三支隊伍雖互有前後,但大體的名次還是斐迪南千人隊第一,勃雷千人隊第二,羅賓斯千人隊第三。

在敵群中沖殺了半日,此時的斐迪南渾身染滿了敵兵的鮮血,恍如血人一般。從早飯後滴水未進腹中也不感到一絲饑餓,只覺渾身充滿了亢奮,他睜著兩只血紅的眼睛,挺著鮮血浸染的長槍,變了聲的嗓子嘶喊著,在敵群中左右拼殺。眼前敵兵或揮舞著彎刀沖上,或四下散逃,人群一會兒集攏,一會兒散開。身旁左右的下屬們爭先恐後地挺著染血的槍刺向敵兵密集處攢刺……戰士們發出的嘶喊早已變了腔調,仿佛野獸的嘶嚎,也聽不出喊的是什麽,只剩下決絕的淒厲與騰騰殺氣。

斐迪南千人隊跑了一程又一程,也不知沖殺了多久,敵兵逐漸稀疏下來,再也看不到成百人集結的大股隊伍了,眼前全是幾十人、十幾人的小股部隊,那些敵軍見到個個渾身浴血的斐迪南千人隊戰士,驚慌地叫喊著丟棄了一切能丟下的東西四下逃竄,沒有一個敢於上前迎戰。斐迪南挺動長槍隨手刺死跑得慢的敵兵,打馬掠過逃散的敵群,率領部隊接著向前沖去……

再走了一陣,幾十人隊伍也漸漸地少了,只剩下十幾人、幾人一股的敵兵。四散的敵兵簡直不夠戰士們掩殺,左右騎兵們開始散成一字隊列向前平推。

一直沖到了太陽要墜入地平線的時候,斐迪南終於勒住了戰馬,他擡手止住了隊列的前行,左右兩翼的戰士們紛紛勒馬停了下來。在他們前方的視野之內,一望無際的沙漠裏,從眼前到天邊的地平線上,再沒有了一個騰赫烈逃兵。

後面的戰士們陸續趕到,斐迪南的兩翼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馬,大家駐馬看著眼前的漫漫黃沙與西沈的落日,穹廬如蓋,天地間一片幹凈。斐迪南一言不發地駐馬而立,一股掃蕩敵群的豪情充塞胸臆。

身旁不知是誰首先舉起長槍歡呼起來,歡呼聲馬上傳播開去,擴散到整個戰場,左右前後各處的戰士們都舉著武器遙相呼應,喊聲此起彼伏,整個戰場都沸騰起來,戰士們揮舞著手中的武器,高聲叫喊著,盡情地策馬狂奔,發洩著勝利的喜悅。

梅亞迪絲躍馬在戰場上馳騁著,珀蘭、姬雅等一幹女兵緊緊跟隨在左右。無論走到什麽地方,戰士們都眾星捧月般包圍著她們,簇擁著她們,向師團長歡呼致敬。每一個人都熱切的仰望著梅亞迪絲,眼中充滿了嘆服與崇敬。梅亞迪絲微笑著揮手向大家致意,俏麗的臉頰染上了醉人的紅暈。

千夫長和百夫長們一撥一撥地沖到她們身前向師團長祝賀勝利。

就連一向面和心不和的萬夫長卡西烏斯也湊到跟前讚頌道:“要不是師團長大人自始至終的堅持,屬下們就難以撐過最困難的時刻,今日的勝利是大人克敵制勝的信念的勝利。四萬對七萬,這是帝國戰史中對騰赫烈作戰從未有過的大捷,大人的威名與榮耀將永載史冊,我等屬下也與有榮焉。”

千夫長萊曼策馬來到跟前舉著長劍激動地宣誓道:“師團長大人,只有您才能引領我等走向勝利,屬下等不才,願誓死跟隨大人再建功勳!”

看著一群群激動宣誓效忠的官兵們,梅亞迪絲想起了所有這一切行動的策劃者張鳳翼,她轉頭向身後的隊伍看去,卻沒發現張鳳翼的身影。

珀蘭知道梅亞迪絲在找誰,在她耳旁低聲悵恨地道:“從剛才聽到歡呼時就找不到他了,八成又回到十一師團那邊去了。”

梅亞迪絲悵然地轉回頭去,再看看周圍神情激動的屬下們,心裏感到一陣落寞,剛才那種傲然得意之情一下子冰消雪化了。是呀,雖然這麽多屬下向自己效忠,可終究無法網住那人的心,要是他也能像這些屬下一樣該多好啊!梅亞迪絲暗自輕嘆一聲,收拾起心情,重新融入到了勝利的狂歡之中。

※※※※

珀蘭猜得沒錯,此刻張鳳翼正跟在斡烈身旁。

斡烈、迪恩、阿瑟正圍在一輛翻倒的帳車旁,索普帶著衛兵將四周圍了起來。

幾個人端詳著帳車內外以各種姿勢倒臥著的幾具女屍,半晌阿瑟道:“這些女人不像是我們漢拓威人,應該是這些騰赫烈人本族的婦女。能在出征時帶上六個女人隨軍侍奉,這車主人的地位一定不會太低了。”

斡烈點頭道:“二弟說得沒錯,我看這座帳車沒有二十匹好馬難拉得動,坐得起這種車子的人,除了部落首領,實在想不出別的身份來了。現在就不知這個敵酋是逃跑了,還是死在亂軍之中了。”

阿瑟蹲在屍體前,凝視著眼前的屍身頭也不擡地道:“幾個女人都是被同一柄彎刀殺死的,只有兩個是傷在背部,其餘幾人中刀的部位都在正面頸側與腹部,四肢並無傷口,看來是自願受死。憑這點看,敵酋從容離去的可能性較大。”

此時軍法處的恩裏克帶人押著十多個騰赫烈人過來了,“大人,屬下把幾個人帶來了。”說著,轉頭黑著臉對俘虜們喝道:“都跪下,給我們大人見禮。剛才殺俘的場面你們也看到了,你們能不能活命就看我們大人的一句話了。”

看來那些騰赫烈人是恩裏克特意挑出的軟骨頭,沒等恩裏克話說完,就渾身哆嗦著趴倒在地,膝行著湊到斡烈跟前,張著驚恐的眼睛七嘴八舌地哭求道:“大人,饒命呀,饒命呀!”

“饒命啊,大人!我們可是第一次南下,從沒搶掠過貴國的領地,求大人放過我們吧!”

“是呀,大人,只要大人放過我等,我們願為大人幹任何事情。”

斡烈嫌惡地瞥這些人一眼,不願同他們多說,示意由張鳳翼代他審問。

張鳳翼向斡烈點了下頭,上前一步沈聲厲喝道:“都給我閉嘴!哪個再敢亂叫,先拖出去砍掉手腳餵鷹。”

一句話便讓俘虜們立刻安靜下來,一個個嚇得噤若寒蟬趴在地上不敢亂動。

張鳳翼繃著臉,手指著一名俘虜喝道:“你來說,你們騰赫烈人抓到漢拓威士兵是怎麽處置的?抓到漢拓威女人又是怎麽處置的?”

那俘虜臉色立刻變得十分難看,一會兒泛青,一會兒泛黃,說不出話來。

張鳳翼等了片刻見他不答話,把頭一擺對恩裏克道:“既然這位老兄不願說,咱們也不要勉強他了——”

話還沒說完,那俘虜嚇得渾身一震,急忙磕頭道:“大人,我說,我說。我們抓到漢拓威男人一律處死,抓到漢拓威女人全部變為奴隸賣掉。”

張鳳翼點著頭冷笑道:“呵呵,真是好笑,你們抓到漢拓威人要一律處死,你們自己被俘虜卻要漢拓威人饒過你們的性命,你們不覺得這樣的要求十分好笑嗎?”

俘虜們個個面如土色,汗出如漿,趴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張鳳翼又等了片刻,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才曼聲道:“本來嘛,身為軍人,就要有死的覺悟,打了敗仗就得認命,這也沒什麽好說的。不過,既然叫你們過來,就是要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那些俘虜一聽有生的希望,一個個瞪大眼睛,氣也不敢出地看著張鳳翼。

張鳳翼頓了片刻又道:“經過這一仗我們也有不小的損失,受傷的弟兄不少,繳獲了大批的戰馬與物資,加上回去的路也不近。大批傷兵、物資、馬匹都需要人看護馱運,所以我們打算留下一批聽話的俘虜作為仆兵,對於一路上順從聽話又幹活賣力的人,我軍回到要塞時就放他一條生路,不知你們之中有沒有人願意加入?”

“我願意!我願意!”、“大人,我願意當仆兵。”、“大人,大人,我——”俘虜們激動了起來,爭先恐後地往前湊。

“啊,都願意呀,這可難辦了,不可能所有人都留下的,我們的糧食與淡水也不多啊!”張鳳翼皺眉為難地笑道:“不如你們主動退出幾個,也免得大家難做。怎麽樣,願意退出的站這邊好了。”

俘虜們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著,誰都不說話,可誰也不移動。俘虜群中一個穿著略好的大個子俘虜暗暗的把一個小個子俘虜往外推,那小個子手扣進沙地裏死死不動。

靜了半天,沒有動靜,張鳳翼苦笑著嘆氣,“看來大家都不想做出犧牲了。唉,這也難怪,好死不如賴活著嘛!只可惜淡水不足,否則我也希望願意歸順的人都活下去。”他頓了一下又道:“不如這樣,我出幾個題目考考大家,大家可以自由搶答,最後我挑十個說得最快、最詳細的弟兄做仆兵,剩下的就只能怨自己嘴笨了。”

張鳳翼掃視了一下俘虜們,俘虜們一個個瞪大眼睛緊張地盯著他,他善意地微笑道:“好了,我現在開始問了,你們是騰赫烈哪個部落的,首領是誰,萬夫長有哪些,這次出征總共有多少人馬?”

“大人,我們是騰赫烈雅庫特部落,首領是髡屠汗,這次出征總共七萬一千四百人……萬夫長有……”俘虜們喊成一片,人人都怕張鳳翼沒聽清自己的喊聲。

“好,好,看來大家都很踴躍,咱們接著來。”張鳳翼微笑著安撫眾人,“我再問第二個問題,你們的部隊原來駐紮在什麽地方?勒卡雷元首的主營在什麽地方,此次跟隨元首出征的都有哪些部落?各帶多少人馬?”

話音才落,底下搶答一片,個個聲嘶力竭,生怕眼前的漢拓威人沒註意到自己。

“大人,元首的主營紮在捕魚海子中的烏鞘嶺一帶,那裏匯聚了各部落的人馬,我們的部落也是和元首的主營駐紮在一起的……”

“大人,元首的奧古茲諸部都來了,奧古茲部落聯盟的驍騎軍與驃騎軍主力全部都駐紮在烏鞘嶺,狄奧多裏克大人與卡尼梅德斯大人也跟隨元首到達了烏鞘嶺……”

“大人,跟隨元首出征的除了我們雅庫特部與青黃嶺被殲的塔赫勒喀部外,還有查加泰部落聯盟和烏拉爾部落聯盟的人馬,另外聽說鬼嵬部與楚瓦圖部也派兵參加了征討……”

張鳳翼指著一人問道:“停,你說的狄奧多裏克與卡尼梅德斯是什麽人。”

那個俘虜巴結地湊上前道:“驍騎軍與驃騎軍兩大軍系是元首的騎兵主力,狄奧多裏克公爵大人是驍騎軍的最高統帥,卡尼梅德斯公爵大人則是驃騎軍的統帥。兩人是元首的左膀右臂,被稱為‘雷之雙翼’。”

“好,好,講得有趣。”張鳳翼微笑著連聲稱讚,突然手指著身後的帳車道:“這是你們髡屠汗大人的帳車吧,你們有誰知道他向哪個方向逃了?”

俘虜們一陣沈默,突然間誰都不說話了。

張鳳翼笑咪咪地望著諸人,挑指讚道:“好,好!諸位都是有情有義的人哪,即使失去生命仍然心系舊主的安危。”說著轉頭對恩裏克道:“恩裏克大人,咱們得成全這群弟兄的忠義呀,我看還是別讓弟兄們為難了,咱另換一批人做仆兵吧!”

“大人!”一個俘虜忍不住開口,“我們大汗是最先逃跑的,在飲馬坑還未與貴軍交戰前他就帶著親衛隊逃走了,我們是後來在逃跑的路上才發現他的帳車的。”

張鳳翼笑呵呵地讚道:“哈哈,這位兄弟果然聰明,經你這麽一編,你們所有人就都有理由不知道你們大汗的下落了,就不知我再找批人來查問時,會不會與你說的口徑相同?”

那俘虜伏在地上辯白道:“大人,小人說的句句屬實,絕不敢有半句欺瞞,大人可以隨時找別人來查對,若有任何出入,小人願受一切懲罰。”

旁邊別的俘虜也紛紛幫腔道:“是呀,是呀,這位兄弟說的句句實話,大人可以隨便找人查證。”

一個俘虜悲憤地道:“我們大汗還未接戰就拋下我們逃命了,若非如此也不至於敗得這麽慘,這樣的大汗不效忠也罷。”

張鳳翼轉頭詢問地看了看身後的斡烈等人,見斡烈輕輕地點了點頭,他轉回頭來愉快地笑道:“呵呵,既然大夥都這麽說了,我怎麽能不相信大家呢,這個問題就此揭過。咱們再問下一個問題,你們誰能說說你們大汗長的什麽樣子,有什麽特征沒有。”

反正已經說開了,此時俘虜們再沒有了顧忌,一夥人七嘴八舌地形容起來。

“我們大汗極好認,是個特別肥的大胖子,一般的戰馬都馱不動他,所以他只能乘坐帳車。”

“我們大汗腰粗脖子粗,肚子墜到膝蓋上,身形看起來像只蛤蟆。”

張鳳翼若有所思地問道:“他臉上都有什麽特征?經常坐車的人皮膚大概很好吧!”

“他的皮膚很不好,又黑又粗糙,看起來一塊一塊的。”

“我們大汗長著一張大嘴巴,嘴角開到耳後,眼睛又大又鼓,充滿血絲,向外凸著。”

在場的人都笑起來,索普捅著恩裏克道:“我以為整個袤遠屬你最肥了,沒想到和這個髡屠汗比起來,你還算瘦肉型的呢!”

恩裏克氣得沖他瞪眼。

張鳳翼轉頭請示地看向斡烈道:“師團長——”

斡烈點了一下頭,對索普和恩裏克下令道:“召集你們手下所有士兵,帶上這些俘虜,每十人隊一組,劃分範圍,搜索所有的交戰地帶,敵酋髡屠汗是死是活一定要有定論。”

索普與恩裏克兩人向斡烈行了軍禮領令,帶著俘虜召集屬下人馬去了。

屬下們散去後,迪恩搓著手興奮地道:“大哥,幹嘛還沈著臉啊,那個髡屠汗抓不抓得住我看也沒什麽關系。這次咱們兩師團可是殲滅了整整七萬多騰赫烈人哪!你還發愁什麽呢!”

斡烈眉頭稍展,勉強笑道:“我哪裏發愁了?我軍大捷,大哥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呢?我是在想咱們回去後戰區參軍司的安排。”

迪恩越發不明白了,睜眼問道:“什麽安排?你是說受勳嘉獎的事嗎?嗨!大哥,這事也值得你上心?白鷗師團這次也是出了大力的,他們是近衛軍,就駐守在帝都,和參軍司的大人物們好得打斷骨頭連著筋,咱們能爭得過人家嗎?話說回來,就是殲滅髡屠汗部的功勞全讓他們占了,青黃嶺的功勞總算不到別人頭上吧!”

阿瑟嘿嘿笑了一聲,“三弟,你真是白在軍中混了幾十年了,那幾塊勳章也能障得住你的眼睛。”

斡烈也輕嘆一聲道:“是呀,三弟,咱們都是快半截入土的人了,哪裏還看不開那些虛名浮譽。我真正擔心的是,我們回去後參軍司能不能給我們補足戰損的兵員。”

迪恩一怔,失聲道:“你說什麽?大哥,咱們兩萬打成了七千,損失這麽大,參軍司怎麽可能讓咱們師團繼續參戰?”他想了一下搖搖頭堅定地道:“不可能!絕不可能!大哥,你太多心了。”

阿瑟看了迪恩一眼,抿嘴悠然道:“三弟,你想的可真幼稚,騰赫烈人還有近三十萬大軍好端端地藏在袤遠的荒原之中呢,這一大坨敵軍沒被徹底消滅之前,我勸你想都別想退到後方休整的事。呵呵,別管咱們師團損失再大,可一只蛤蟆四兩力,別說還剩下七千人,就是還剩下七個人,參軍司也會命令咱們再次參戰的。”

迪恩瞪著兩眼呆了半晌,突然一跺腳恨恨地道:“可惜被撤編的兩個袤遠師團的潰兵已被編散入各軍了,不然的話,還有可能補充些士兵進來?”

阿瑟拇指抿著唇上的胡須笑道:“你總算弄明白了——正因為沒有新兵補入,所以老大才要唉聲嘆氣啊!”

斡烈擡起頭道:“你們不要再說了,事情不像你們想的那麽糟,參軍司會考慮到咱們師團的難處的,你們這樣揣測自己的上司實在太不敬了,連鳳翼也會被你們帶壞的。”

阿瑟不屑地瞥了張鳳翼一眼,道:“哼,他還用我們帶才會變壞嗎?”

張鳳翼沒聲辯,只張著清澈的眼睛人畜無害地回望著阿瑟。

阿瑟越發不屑,鼻子裏笑道:“大哥,你要有這孩子一半的機靈勁兒,咱們兄弟也不只是萬夫長了。”

張鳳翼抿唇淡然笑道:“大人,俗話說大人有大量,我能理解您奈何不了參軍司諸位統帥的心情,可也別把怨氣撒在我一個小兵身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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