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八章

關燈
遠處,兩匹健馬箭一般向著行軍隊伍疾馳而來,張鳳翼兩手抱拳在馬上念念有詞地念叨著什麽。

旁邊的姬雅瞅著他笑道:“餵,幹什麽呢?像個修士。”

張鳳翼停下默念展顏笑道:“我在祈禱那兩個斥候兵能帶來好消息,兩天了,難道騰赫烈軍不需要睡覺的嗎?他們不睡不要緊,害得咱們也跟著睡不成覺。”

姬雅凝視著他若有所思地道:“說真的,我現在倒有點相信你真的有資格當千夫長的。”

張鳳翼仰頭望天,激動地道:“天可憐見,姬雅姐姐終於能理解我了,有了這句話,再急行軍兩天兩夜也不枉了。”

姬雅不理他的調笑,溫顏道:“你傷得那麽重,卻執意不肯坐車,這幾天幾夜下來,身體怎能撐得住?”

張鳳翼右手拍著脅下得意地笑道:“你也親眼見了,兩天兩夜,幾百帕拉桑的行軍,不是好好的嗎?所以說長官與小兵是不同的,不要拿常人的概念來衡量將來要當軍團長的人。”

斥候兵在前面向梅亞迪絲稟報了什麽,旗牌兵揮動著令旗策馬向隊尾馳去,邊馳邊喊道:“師團長有令,就地紮營,各部就地紮營。”

隊列騷動起來,士兵們紛紛下馬,有的將士慶幸的喊起來,有的人則疲累的就地躺倒……兩天兩夜的行軍,連長官們也不願對部下再要求什麽了。

姬雅翻鞍從馬上跨下,轉頭對張鳳翼道:“你說得還真準,果然是騰赫烈軍停下來了。”

張鳳翼高坐在馬上笑道:“當然,我的預感最靈了。”

“呵呵……別吹牛了,怎麽還不下馬,還騎得不過癮嗎?”姬雅明媚的笑道。

自從那夜遇襲以來,這些親衛隊的女孩們就對張鳳翼充滿好感。

張鳳翼撇嘴笑道:“我還不累,你歇一會兒吧,我在附近溜溜,看能不能找到水源。”說罷輕帶馬韁,戰馬緩緩向外踱去。

“餵,天一會兒就黑了,可別跑迷路了。”姬雅在身後叫道。

張鳳翼轉頭一笑,擺了一下手,示意不必擔心,策馬離開了隊伍。

※※※※

已經離開隊伍好遠,張鳳翼終於找到了一株可以抓握的矮樹,他長松了一口氣,事實上只要一側身子,脅下就像撕裂一般疼痛,軟甲內早已被汗水浸透,若沒有幫助實在無法跨下馬來,而他實在不願意讓那些女孩子看到他被人攙扶的樣子。

看看四周無人,他在樹幹旁停住馬,找了一個可以借力的斜枝,未受傷的右手抓緊樹枝,左腳緩緩的擡起,吃力地跨過馬背,使身子側坐在馬鞍上。這個動作使他的額際又冒出了汗珠,他不得不坐在鞍上休息一會兒再向下跳。

“哈哈,看來真的是虛弱到一戳就倒了,這樣的對手即使勝了也沒什麽成就感吧!小子,算你夠走運,今天就饒你這一次!等傷好了再找你算帳。”一個聲音突然在張鳳翼背後響起。

張鳳翼抓著樹枝,縱身一跳,跌倒在樹下。他手拄著腰刀,背靠著樹幹坐起來。只見幾十步遠處站著一個高大威武的年輕軍官,遍身閃亮的銀鎧,從徽章上看竟是千夫長軍階。這人一頭蓬松的金發披於肩際,冰藍色的眼睛閃動著火焰,雙手抱肩,擺出一種傲慢不屑的姿態,一臉敵意地盯著他。

張鳳翼看著他笑了,“老兄,咱們以前認識嗎?我倒不記得什麽時候開罪過閣下。”

“哼哼,開罪?一個仆兵還夠不上資格開罪本大人吧,話又說回來了,其實收拾你這樣的仆兵也不需要什麽理由吧?”這人本來長得容貌端正、充滿英氣的,可此時顯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橫眉豎目,咬牙切齒,一副挑釁的架式。

“哦?原來在白鷗師團,上級欺壓下級是不需要理由的。”張鳳翼眼光澄澈地凝視著他,展顏笑道。

“哼,若非要找個理由的話,那就是看你小子礙眼,所以才想扁你,這個理由夠充分了吧?”那人沈著臉厲聲道。

“哈哈哈哈……”張鳳翼仰天長笑,拄著刀鞘從地上站起來,“那還等什麽呢?別幹站著了,你不是有刀嗎?上來操練呀!有什麽話打完了再說就能心平氣和些。”

那人氣得臉漲成了絳紫色,握刀的手直打顫,“好小子,果然囂張!要不是看你傷到下不了馬,我非把你——”

張鳳翼唇角微抿,瞇著眼睨視著他笑道:“別假充風度了,你以為本少爺料理你這樣的雜碎還需要吃‘壯陽健腎不倒丸’才行嗎?”

那人縱步竄到張鳳翼跟前,彎刀出鞘,咬牙狠聲道:“這可是你自找的!”

待刃口的寒光已掠至眉前,張鳳翼身子一側,腰刀脫鞘彈出,刀尖“叮”的一聲點在對手刀刃的側鋒,使劈來的彎刀險險從肩側劃過,接著他刀頭擰轉,刀鋒迎著對手脖頸平削過去。那人大驚,抽刀後躍,張鳳翼由於脅下有傷,明顯步法遲滯,無法疾速跟上,一刀削空。

那人讓過刀鋒,搶身再進,抓住張鳳翼刀勢揮老之機,以“披風式”攔腰橫掃,氣勢淩厲無匹,刀鋒發出的破空之聲響如裂帛。張鳳翼毫不畏懼,齜牙一笑,縱身前撲,長刀以“提攔式”反撩迎上,將他的彎刀封在外圍,接著手腕擰轉,刀頭豎起,當頭斬下。

那人暴喝一聲,環刀橫絞,兩刀相擊,“錚錚”連響,張鳳翼被硬擋了回來。

那人立身稍穩,立刻彈身而起,再次疾縱向前,彎刀連續攻出。張鳳翼知道自己此時硬較力量比不過對方,所以不再硬擋,而是揮刀連磕對方的刃側,再利用側身讓過攻勢,伺機反攻。這一策略果然見效,任憑那人多猛的攻勢,張鳳翼在圈裏卻只輕描淡寫的隨手揮刀。刀刃相擊之聲“叮當”連響,密如爆豆。那人繞著張鳳翼躥縱跳躍,刀光霍霍,招數使盡,終究無法占得便宜……

“你們這是幹什麽,快停手!”一個甜脆的女聲驚喊道。

那人聞言挺刀後縱,拉開距離,兩人收住刀勢。只見珀蘭、姬雅、伊蓮三個人正站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看著。珀蘭俏臉氣得通紅,姬雅、伊蓮卻神情興奮,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

那人收刀入鞘,指著張鳳翼冷笑,“珀蘭隊長,你該不是想袒護這個人吧?”

張鳳翼頰上的刀痕因冷笑扭曲起來,“笑話,本少爺需要別人袒護嗎?真該提醒你一句,閣下到目前為止還從沒占過一招的便宜呢!”

那人霍地拔刀出鞘,暴怒道:“今天一定要分出勝負!”說著就要向前再戰。

“住手,羅賓斯!”珀蘭向前一步站在了他們中間。

“你讓開,珀蘭。”羅賓斯氣得呼呼直喘,“你的事我都聽說了,看來傳聞都是真的,你果然要偏袒這個仆兵!”

“我誰也不會偏袒!”珀蘭羞紅了臉大聲道,氣得胸脯起伏,“羅賓斯,你是千夫長,職位比我還高,我沒有權力去評判你的對錯,可你難道就不知道私下械鬥是違犯軍規嗎?”

羅賓斯憤憤地看著珀蘭,珀蘭則毫不客氣地回視著他。

終於,羅賓斯用力還刀入鞘,恨恨地對張鳳翼說:“小子,你等著,來日方長,咱們有帳不怕算!”說罷調頭就走。

張鳳翼齜牙笑著接道:“仁兄,氣大傷身,你可要好好保重,別一時想不開讓我抱憾終身了。”

“閉嘴!張鳳翼。”珀蘭尖叫:“你嫌鬧得還不夠嗎?”

羅賓斯本已站住了腳,聽到珀蘭的聲音,終於沒有回頭,直直地離開了。

“哎呀呀,好可惜呀!一場好戲只看到了個尾巴!”伊蓮湊近張鳳翼,暧昧地笑道:“不過仆兵大人,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喲,這只是剛開始,在我們師團暗戀珀蘭姐姐的怕能編成一個百人隊了吧!”

“唉——雖然身為美女會因追求者眾多而感到困擾,可那有幸獨獲芳心的男人豈不是更加不幸嗎?隨時隨地都得面對妒火中燒者的明槍暗箭。”姬雅故作姿態地搖頭嘆息道。

“你們兩個亂說什麽!我能看著這兩人拿刀對砍不出聲制止嗎?”珀蘭緊繃著俏臉嚴肅地說。

兩個人看到珀蘭生氣了,互相對視一眼,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了。

珀蘭裝作好像不認識張鳳翼的樣子,對姬雅二人下令道:“咱們回營吧!”

伊蓮一怔,眼睛瞟著珀蘭道:“咦?你不是來找他的嗎?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走不好吧?”

姬雅也眼神怪怪地瞄著珀蘭地笑道:“隊長,你別擔心我們,不如我們倆先回去,你留在這裏多待一會兒。”

珀蘭粉頰如晚霞般紅艷,羞憤地跺腳道:“我什麽時候說過要來找他了,好好的我為什麽要單獨留下來,你們不走我可先走了。”說罷理也不理在場諸人,調頭就走。

姬雅還不死心,又喊道:“他還有傷在身呢!幫幫他也是應該的吧,怎麽說他現在也算咱們隊的人吶!”

珀蘭身子不停,頭也不回地道:“他才不需要幫忙呢!拔刀打架那麽有勁頭,走路卻不行了嗎?”

伊蓮嘻嘻笑著悄聲對張鳳翼道:“你別擔心,她這是在死要面子強撐呢!其實她比誰都更想留下來陪你。”

姬雅也道:“我們得走了,不然她心裏會不高興的。”

張鳳翼有些赧然地笑道:“你們別瞎猜,完全不是你們想的那麽回事,是我主動想和你們隊長交往的,不過你們隊長一直不願理睬我罷了。我也是那可憐的百人隊中的一員啊!”

姬雅睨視著他直發笑,轉頭問伊蓮,“你信嗎?”

伊蓮笑著接道:“當然不信!他這是在回護咱們隊長呢!”

姬雅沖著張鳳翼點了點頭,意即“你都聽清楚了吧!”,然後對伊蓮道:“咱們別好心辦壞事了,如果沒有咱們在這兒,這兩人指不定會怎麽樣呢?”說罷自己先嘻嘻地笑起來。

張鳳翼知道此時絕不能還嘴,他明智地閉上嘴巴,對她們的奚落笑而不答。

伊蓮也笑道:“隊長要走遠了,咱們再不追上,她真的要吃醋了。仆兵大哥,我們先走了。”

兩個人嘻嘻哈哈地追著珀蘭去了。

直到她們翻過一道緩坡,徹底消失了身影,張鳳翼才頹然坐倒在地,不用看也知道脅下的傷口肯定裂開了,這幾天的愈合算是白費了,一切還得從頭來過。他輕嘆一聲,躺倒在地上,心道自己現今這樣的狀況,也不知能不能撐過那兀河之戰。

張鳳翼休息了一會兒,拄著腰刀勉力站起來,傷口一走動就撕裂般疼痛,馬是無論如何也騎不上去了,只有牽著。勉強捱進自己的帳篷,脫下衣服,血跡已把層層緊裹的紗布浸透。張鳳翼已無力再料理傷口了,只要別把外衣染臟就好,別的只有明日再說了。他一覺躺倒,感覺四肢百骸有如解體一般,疲困像悶棍般打來,頭一挨枕,立刻沒了知覺。

※※※※

兩天兩夜的行軍本已使張鳳翼疲累不堪,再加上傷痛的折磨,他本來早應一睡如死的,不過多年修煉的靈覺使他在極疲憊的狀態下也本能地保持著一絲警惕。

恍惚間,他陡然感到有人接近,全部的知覺立即像觸須般伸張開。來人躡手躡腳,幾乎毫無聲響,還走走停停,一定是在躲避巡邏的衛兵。

一會兒,帳簾被緩緩的撩起,來人輕手輕腳地進了帳篷,在帳口觀察了一番,確信他睡著了,才走到他身前停了下來。張鳳翼等了好久,來人卻沒了下一步動作!大概是在行軍毯前看著自己。張鳳翼保持著睡姿,鼻息均勻地呼吸著,被了裏的手緊握著佩刀,暗中早已把功力提聚到十成,每一根寒毛都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態。

終於,那人緩緩伸出手向他的臉頰摸來,“嚓”的一聲,佩刀出鞘,張鳳翼彈身而起,身體瞬間由臥變蹲,呈“坐虎式”蹲立在毯子上,森寒的刀刃迎向來人伸出的手腕。

來人“啊”了一聲,仰身後倒,險險躲過刀鋒。

張鳳翼橫刀於胸凝住勢子,沈聲道:“誰?”

那人手撫著心口驚聲道:“嚇死我了,原來你竟沒有睡著。”

聽聲音赫然竟是梅亞迪絲,張鳳翼驚得怔住了,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

梅亞迪絲在黑暗中嗔道:“還楞著幹什麽,我是想來看看你的傷勢怎樣了,卻被你嚇了一跳。你還不點亮燈,拉我起來。”

張鳳翼醒悟過來,急忙把佩刀丟開,起身點亮燈燭。梅亞迪絲坐在地上正嬌嗔地看著他,張鳳翼赤著上身,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來欲拉她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傷口好多的血呀!”梅亞迪絲看見了他肋下的傷口,不由地驚呼出來。

張鳳翼連忙轉過身不讓她看,口中忙不疊地道:“沒事,沒事,只是繃帶松了,重新紮緊就好了。”

張鳳翼慌亂地四下裏尋找外衣,突然一個柔軟的身體從背後將他環腰摟住,那如匹的秀發摩挲著他的肩頭,那俏麗秀美的臉頰緊貼在他的後背。無奈他只有停止了亂動,心臟卻跳得如同擂鼓一般。

那修長的玉手一遍遍輕撫著他受傷的傷口,張鳳翼感到有冰涼的液體一滴滴滴落在自己的背部。不能再這麽待著不動了,他柔緩地掙脫她,轉過身來,發現她已清淚滿面。

張鳳翼凝視著她,眼前嬌人傷心的樣子那樣楚楚可憐,惹人憐愛。他胸中突然湧起一股力量,這力量沖破了一切世俗的等級概念。他伸出手臂來,溫柔地將她環住,希望能給她以安慰與呵護。

梅亞迪絲將頭埋在他胸前,肩頭抽動著泣道:“這全都是我的錯,是我把你害成這個樣子的。”

“不是的,你不要感到內疚。”張鳳翼手撫著她的背部柔聲道:“本來已經好了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又弄裂了,和你完全沒有關系。”

梅亞迪絲還是抽泣不止,張鳳翼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著她。

半晌,梅亞迪絲悲泣著道:“如果不是我刺傷了你,你將是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驍將,任何敵人都奈何不了你的。可如今馬上就要打仗了,你卻傷得這麽重,連自身的安全也維護不了……”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又哽咽起來,“這一切全都怪我……”

張鳳翼在她耳旁一遍又一遍地輕聲勸慰著,最後看怎麽都不見效,索性說道:“你別擔心,我說了這只是小傷,傍晚我才和你們的一位千夫長幹了一架,那小子一點便宜也沒占到,再說啦,我只是個仆兵呀!沖鋒的時候也輪不到我吧!只要我一直待在後方不就沒事了嘛!”

梅亞迪絲聞言仰起頭凝視著他,美目還閃動著淚光。

張鳳翼不好意思的避開了她的目光,赧然笑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傷口也是因為打架才裂開的,全是咎由自取,你不用感到對不起我,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

“鳳翼,你想錯了,我才沒有內疚。”梅亞迪絲深摯地凝望著他,輕聲道:“我之所以會流淚,不是因為內疚,是因為心疼啊!你明白嗎?是我感到心疼啊!”

張鳳翼感到那熱切的目光在炙烤著臉頰,使他的臉也滾燙起來,幸福的感覺像熱血般充斥著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一剎那間,他有將她擁在懷中,深深痛吻的沖動……

不過最終理智戰勝了沖動,他悄悄松開了攬著她的胳膊,別過臉去澀聲笑道:“我也覺得咱們很投緣,若你不嫌我身份卑微,我願像兄長愛護小妹一樣,為你做一切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梅亞迪絲直起脖頸,閃動著夢幻般神采的眼眸幽怨地盯著他,半晌,她咬著唇角落寞地低聲道:“這是一種得體的拒絕嗎?看來是我在自作多情了。”

張鳳翼連忙低頭道:“是我自慚形穢才是,在下是什麽身份,怎值得梅亞迪絲小姐垂青。”

“沒關系,做妹妹也不錯啊,從今後就讓我做鳳翼大哥的小妹吧!”梅亞迪絲沖他啟齒一笑,雖然眼睛裏閃動著淚光,卻用渾不在意的語氣道:“咱們之間的交往從沒一次順利過,能像現在這樣沒有相互敵對,我已感到很滿意了。”

張鳳翼沒再說話,他強忍著刀割般的心痛,始終不敢直視梅亞迪絲的眼睛,害怕自己一面對那種笑中含淚的幽怨,就會立刻失去理智沖動起來。

梅亞迪絲仿佛想起什麽來,突然跳了起來,自責道:“我怎麽忘了我是要來幹什麽的了。”說罷拿出幾卷幹凈的紗布與傷藥,笑道:“這個隊裏都是些女孩子,只有你是男的,讓別的女孩為你包紮傷口似乎不好,只好我這個始作俑者來贖罪了。”

張鳳翼躲閃著她,嘴裏急道:“這怎麽可以,傷口都是血汙,很臟的,你把東西給我,我自己來就好了。”

梅亞迪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狡黠地笑道:“你的傷口一直是我為你包紮的,她們都不知道你受傷的輕重,若被珀蘭知道了我把你傷得這麽重,她非在心中罵死我不可。所以這件事只有我自己掘坑自己埋,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忍受著吧!”說罷不由分說地動手來解繃帶。

看到她態度堅決,張鳳翼不好再掙紮,只有任其施為了,事實上,他也實在無法自己處理傷口。

梅亞迪絲把舊的繃帶一圈一圈地拆下,兩手環繞著他的脅間工作,身子幾乎完全偎入張鳳翼懷中,張鳳翼感受著她雙手撫摩著他的身體,聞到她衣領間傳來的細細幽香,內心努力的克制著自己,閉著眼睛大氣也不敢喘,身子僵直,絲毫不敢妄動(梅亞迪絲仔細地為他纏上新的紗布,邊纏邊說:“你是否左胳膊一動,就會牽扯到脅下的傷口。”

“正是這樣,有時候本能的想擡胳膊,哪知一動卻半身皆疼。”張鳳翼嘆道。

“那我幫你打個吊帶,把左臂綁起來吧,這樣對傷口也好些。”梅亞迪絲柔聲道。

“那太謝謝你了。”

不一會兒包紮完了,梅亞迪絲眼含著笑意看著張鳳翼,只見他緊張的直冒汗,她從衣袋中取出一塊手帕替他拭了拭額頭,故作不知地道:“你的身子不要太僵硬,這樣繃帶綁好後會松的。我弄得你很痛嗎?怎麽連汗都出來了。”

張鳳翼聽出她的調笑之意,也自失地笑道:“你明知道的,我也不是木頭人呀!拜托你饒了我吧!”

梅亞迪絲睨視著他笑道:“看來我還不是那麽沒有魅力喲!好吧,就放過你這回,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張鳳翼問道。

“你傷的這麽重,就不要隨主力行軍了,我派幾個親兵擡著你尋找後面的輜重車隊吧!

我怕與敵人一交手會無法照顧到你。”梅亞迪絲小心地觀察著他的臉色商量著說道。“哦?什麽時候我成了需要被照顧的人了?只要幾把硬弩,派一個打仗時最派不上用場的護兵幫我上弩,我就能‘照顧’一群人。”張鳳翼挺直了腰脊撇嘴傲然笑道。

梅亞迪絲凝視張鳳翼,明眸閃亮,煥發著神采,良久方啟唇道:“是我說錯了,那你願意在與敵人混戰時‘照顧’我嗎?我要你隨時跟在我的身旁,一步也不離開我,有你在,我指揮戰鬥也會更有信心的。”

張鳳翼被她說的臉紅了,不好意思的道:“給點面子嘛,別再糗我了,你這樣說反倒讓我不好繼續吹牛了!哈哈哈……”

梅亞迪絲低下頭,若有所思地輕聲道:“不,我相信你一定會像你說的那樣去做的,只望你記得自己有傷,不要過於逞強就好。”

最難消受美人恩,感受著如此深致的關切,張鳳翼心中一陣悸動。他仰頭看著帳頂,暗自深吸一口氣,裝作沒感覺般轉移話題道:“照如今這個速度,前面的騰赫烈軍明天晚飯後就能到達那兀河的映月灘渡口,明夜會是難熬的一夜啊!”

梅亞迪絲眸子清澈起來,她坐直身子笑道:“關於明日的戰鬥我已同萬夫長們商議過,鳳翼大人在十一師團極受斡烈大人的器重,我正想聽聽你的看法呢!”

張鳳翼笑著反問道:“河那邊的敵人歸十一師團,河這邊的歸白鷗師團,只不知師團長想放多少敵人過河呢?”

梅亞迪絲道:“我與斡烈師團長商量好的,我們三分之二,十一師團三分之一。”

“這樣啊!那是準備要全殲敵軍了。”張鳳翼點點頭思忖著道:“若我所料不差的話,師團長一定是想跟著敵軍從後面發動攻擊嘍?”

梅亞迪絲握拳道:“當然了,只有這樣才能與十一師團前後夾擊,合圍敵人!”

“若想全殲敵人,自然這是最好的法子。”張鳳翼淡淡笑道:“不過恕我直言,師團長與斡烈大人的胃口都太大了,這麽多的敵軍會消化不完的。想想看,河那邊是一萬對二萬多,河這邊是二萬對四萬多,即使將敵軍成功切斷了,又能怎樣呢?雖然有夜戰突襲的優勢,恐怕還是勝算不大吧!”

梅亞迪絲長眉挑了起來,“這個計劃是師團內所有千騎長以上的軍官一致同意通過的。連十一師團那樣的輜重部隊都能殲滅兩倍於己的敵人,憑什麽我們白鷗師團反而會落後於人?你太保守了,我們師團的戰鬥力再不濟也會強於十一師團的。”

張鳳翼聽罷默然了,半晌,有些自失地笑道:“我之所以不敢多說,就是怕你會這樣想。有時候打仗簡直就像賭博一樣,運氣占很大因素。實話說,我倒認為十一師團的這次勝利偶然性很大,主要歸功於敵人的兩個重要營區沒有組織起有效反擊,這與突襲發動時營區萬夫長級的大將沒能坐鎮指揮大有關系。當然戰鬥的結果是我方勝利了,我是不會自洩我軍銳氣的,不過我以為還是不能輕率的援此為例,低估了騰赫烈軍的戰鬥力。”

梅亞迪絲聽罷陷入了沈思,好一會兒,方才啟唇道:“你既如此說,那你的意見如何呢?何不說出來聽聽?”

“這些天來咱們追著敵人急行軍,我越走越覺得一口吞下這股敵軍的計劃是不現實的,不說別的,只看行軍的速度就知道這股騰赫烈軍戰鬥力極強,明夜之戰一定會是一場惡仗。”張鳳翼鎖著眉頭緩聲道:“以現有的力量對敵人實行包圍,必定會是捉襟見肘的局面,最終殲敵不成可能被敵反噬,落得個滿盤皆潰的下場,這是不可不防的。”

梅亞迪絲聽他如此評價自己的作戰計劃,感到面子上有些掛不住,繃著俏臉負氣地反駁道:“這些話當時咱們和斡烈師團長在一起時你怎麽不說,現在馬上就要開戰了,你再說這個不嫌太晚了嗎?”

張鳳翼苦笑道:“當時我正是眾矢之的,罪魁禍首,差點沒被砍了腦袋,你與斡烈師團長又都殺敵立功心切,我怎能亂觸黴頭。其實我的看法也不一定就對,只是說出來供你參考而已。”

梅亞迪絲緊抿嘴唇脆聲道:“可這次攻勢是兩個師團早已計劃好了的,現在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依你的意見,認為敵強我弱,我方勝算不大,難道說要師團放棄這次突襲不成?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麾下將士們也一定不會認同。”說著聲調不由地高了起來。

“現在說也不晚哪,只要還沒開戰就不算晚吧!”看到梅亞迪絲想發脾氣的樣子,張鳳翼反而鎮定下來,回覆了往日的狀態,他一點都沒受梅亞迪絲情緒的影響,坦然自若地笑道:“我的意見極簡單,就是變‘圍’為擊,乘亂發動,一擊即走。咱們只要占到便宜、打贏此役即可,不要妄想一口強吞下七萬敵軍。”

梅亞迪絲紅唇微抿,不以為然地笑道:“是圍是擊恐怕不像你說的那麽簡單,黑夜裏兩軍混戰在一起,不是哪一方想脫身就能脫身的,說不定一下撤軍令,將士們會誤以為是我軍戰敗了呢?馬上就是潰散之局。”

張鳳翼灑脫地笑道:“所以兩師團要有個分工,斡烈大人那邊先迎頭打擊一下,引敵人涉河援救,剩下的任務是拖住敵人。殲敵的任務由我們來完成,看到沒渡河的敵人不超過一萬時,咱們再發動突襲,務必全殲河東之敵!河對岸的敵人一定救援不及的。”

“那十一師團呢?”梅亞迪絲強聲道:“他們豈不是要陷入纏戰了嗎?與其如此,還不如咱們從後面拖住敵軍為好,也能減輕些他們的負擔。”

張鳳翼微笑道:“十一師團是以逸待勞,比咱們與敵軍多一天休整的時間。再加上一人三馬,跑起來輕松愉快。還有那兀河那邊的河岸全是泥灘地,也不利於戰馬奔行。咱們如果得手,敵軍必定驚懼,摸不清我方到底有多少兵力,咱們只要在河這邊偽作佯動,擺出實力強大,準備渡河接應友軍的假象。敵軍一定會失去戀戰之心,只想著如何擺脫困境了。”

梅亞迪絲聽罷一時也想不出反駁的理由,坐在那裏賭氣地一聲不發。

張鳳翼看她賭氣的樣子,淡淡地笑道:“我是看剛才師團長心情不錯才隨口說說的,師團長實不必如此介意。其實這些話不過是在下閑極無聊,想找些談屑打發時間罷了,如果讓師團長感到不快的話,還請師團長忘掉好了,不必為此等小事壞了心情。”

梅亞迪絲沒有馬上回答,暗自整理了一下心緒,終於輕嘆一口氣,擡起頭沖著張鳳翼燦爛地一笑,“唉——雖然明知道鳳翼大人是正確的,可這麽無情的否定了人家費盡心思想出來的方略,人家當然不高興了,仿佛感覺在謀略上輸給了鳳翼大人。你說!要如何賠償我才好?”

張鳳翼望著她明媚的眼眸怔住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心中也不禁為自己剛才世故的說辭感到慚愧。

梅亞迪絲已將方才的不快完全拋在腦後,不無得意的笑道:“斡烈大人答應放你離開十一師團時是那麽心痛,好像剜了他的心頭肉一般,我到此刻才理解了他的心境。”說罷格格地笑了起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