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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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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鳳翼三個人把酒暢談,說些經歷過的驚險惡戰,談談兵法與武藝,兩人對張鳳翼的武功都讚嘆不已,要不是費迪南德攔著,勃雷又要拎起樸刀切磋一場。最後大家都酒酣耳熱,胸中塊磊盡消,感到與對方說不出的投緣。其間張鳳翼適時的從衣袋中拿出總指揮部的調令,再次懇請費迪南德與勃雷到他的千人隊來。

“兩位大哥原來都是萬夫長,到小弟這個千人隊實在是太屈就了,小弟現在給不了兩位大哥什麽承諾,但是小弟我對兩位大哥的一片仰慕之心唯天可表。”

費迪南德止住他道:“鳳翼老弟快莫這樣說,我和勃雷兄弟願意到老弟你的轄下效力,一來是感於你對咱們謙遜有禮、以心相托,咱們也與你意氣相投,看你順眼;二來做哥哥的也看中了老弟你的人品與武功,相信你將來必非池中之物。”

勃雷也道:“費迪南德這話我有同感,俗話說‘三人同心,其利斷金’,當此戰亂,只要我們兄弟齊心協力,什麽樣的大事業做不出來。若老弟你只為那幾個俸祿銀幣為哥哥內疚,就把我和費迪南德瞧小了。”

張鳳翼拿出調令時,心中忐忑不安,恐怕兩人嫌棄職位低,此時聽了兩人的話,只感胸中一股熱流湧上面頰,喉頭哽住說不出話來,他拿起壺來把最後一點酒給兩位斟上,端起碗來對兩位說道:“什麽也別說了,來,大家幹了這碗。”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兩人也幹了杯中之酒,三人以空碗相示,暢快地慨然大笑。

等情緒緩和下來,勃雷道:“對了,鳳翼兄弟,你的調查摸底功夫做得如此到家,可知道這整編預備營中還有一位經天緯地的能人你沒有發現,這人你也見過,說不定現在還有印象。”

張鳳翼眼中閃動著狡黠的笑意,“你說的可是此人?”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調令遞給勃雷。

費迪南德好奇地探頭來看,只見調令上的人名是宮策,職位是袤遠第六守備師團首席幕僚長。

勃雷拍腿笑道:“我這回真是服了你了,如果能請得宮老大做參軍,咱們師團在袤遠作戰將無往不利、事半功倍。”

“哦?這位宮先生真的如此神奇?”費迪南德好奇地說。

勃雷傲然道:“關於這位宮先生的胸中韜略我也不想盡述,我只問老兄你駐守袤遠十年,對袤遠的地形地貌知道多少。”

“袤遠草原這麽大,還有一半在騰赫烈軍那邊,方圓怕不有幾十萬帕拉桑之遙,我這十年換了四個防區,也就熟悉幾千帕拉桑之地的環境吧!”費迪南德答道。

勃雷自豪地道:“我們六師團的宮先生雖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職官員,可他卻歷時六年,踏遍袤遠草原的山山水水,好幾次險些被騰赫烈軍擄作奴隸。終於繪制出上百張詳盡無遺的地形圖,他把這些地圖視若拱璧,珍逾性命,起名為《袤遠指掌圖》。費迪南德老兄,有宮先生在,我們六師團野外行軍從來沒有缺過飲水,他總能找到有水源的地方紮營,更別說會在大草原上失去方向迷路了。”

一席話說得費迪南德心馳神往,“竟有這樣的奇人!”對張鳳翼說:“鳳翼兄弟,咱們一定要把這位宮先生請來相助,這樣咱們行軍打仗就能占盡地利之先,多了不少獲勝的把握。”

張鳳翼苦笑道:“實不相瞞,我這次申請從後備營征調人員充實我的千人隊,事先詳查營中檔案,遍訪營中將佐,最想得到的就是你們三位。可你們官職太高,即便降級任用也輪不到我這小小的千夫長,你們不知我為了得到你們的調令,向總指揮部的備員參讚低聲下氣地裝了多少回孫子,幸虧我在輜重部隊,否則還真搞不來可以值得這些老爺們一顧的東西,說真格的,小弟擅自挪用勞軍物資之罪,進八次軍法處也不冤屈。”

勃雷與費迪南德大眼瞪小眼對看一眼,勃雷啼笑皆非地道:“還有這等內情,我只道我這敗軍之將已成了沒人要的喪家犬了,原來還可賣個大價錢。”

張鳳翼接著道:“我使盡渾身解數才使備員參讚答應簽下調令,但前提是必須你們自願進入小弟的部隊,如你們嫌小弟廟小不願屈就,恪於軍規,於情於理你們都應該分配到更高的職務。所以這張調令生效的前提就是自願,如果你們不願意,只要到總指揮部備員司說一聲,他們就會撤銷調令,將你們另派他用。”

費迪南德道:“放心,老弟以一片真心相托,我與勃雷兄弟絕不會另謀他就。”

“兩位大哥自不必說,只有宮先生那裏我已去了多次,宮先生每次對我都是以禮相待,可卻總是暢談終日,言不及義,每次小弟剛想帶入正題,宮先生就支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唉,若不是小弟這副臉皮夠厚,換個人還真辦不來此事。”說到這裏,張鳳翼一臉落寞之色。

“若是不發生變故,只要宮先生沒明著拒絕我,小弟還是要再次拜訪宮先生的,可這幾日營中傳出消息,白鷗師團的蕾師團長正與宮先生接洽,欲聘他為白鷗師團的首席幕僚長。白鷗師團是帝國嫡系、軍中王牌,宮先生到了那裏位高言尊,待遇優渥,再加上白鷗師團上至總指揮、下至參佐將領,不乏年輕貌美的女孩子,在那種環境下工作必定是心情舒暢、活力倍增。我恐怕咱們要與宮先生有緣無分了,只能在這裏遙祝宮先生飛黃騰達、平步青雲了。”

說到這裏,張鳳翼臉上惋惜之情盡露,他低下頭去,裝作夾菜,眼角餘光尖針般地審視著費迪南德與勃雷面上表情,看到二人也是滿臉遺憾,並無向往與動搖的念頭,心中一塊大石方始暗暗落下。

“哈哈哈……好一個心情舒暢、活力倍增,竟能把一個如此猥褻的念頭說得如此風雅,鳳翼老弟真是出口成章,這錦裏藏針的絕妙好詞真可謂春秋筆法了,然則老弟為什麽不應蕾師團長之邀也心情舒暢、活力倍增一回,卻苦苦要守在一個丙類師團裏當個運糧食的搬工頭呢?”

朗笑聲中,帳簾掀起,頭一個進來的人高瘦身形、廣額高顴、細目修眉,一襲黑衫,正是大家在談論的宮策,後面兩個身披銀紅披風、閃亮的銀甲,為首的正是梅亞迪絲,只見她緊繃著俏臉,抿著櫻唇,俏臉帶煞,氣得通紅,一雙鳳目中淚光閃動。

另一個姑娘俏臉也氣得煞白,修眉倒豎,杏眼圓睜,緊咬銀牙,一手緊握腰間佩劍道:“果然是你,師團長一提起軍中有個死也不肯承認是斌道門下的同門,我就猜到是你這個藏頭遮尾的家夥。”

張鳳翼也驚呆了,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她。

那女孩“倉啷”一聲把腰間的長劍拽出一半,梅亞迪絲按住了她的手道:“婷妹,我來!”閃淚的鳳目直盯著張鳳翼的眼睛走到他跟前。

張鳳翼醒悟過來,趕緊解釋,“蕾小姐,你聽我……”

“啪”的一聲脆響,一個通紅的掌印印在張鳳翼臉頰上,梅亞迪絲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從櫻唇中吐出兩個字,“下──流!”說完,淚水順著臉頰奪眶而出。

張鳳翼呆呆看著梅亞迪絲,一屋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景。

好一會,還是張鳳翼首先恢覆了理智,他躬身一禮,一臉誠懇地道:“兩位小姐請原諒在下無心的失言。在下的冒犯之辭,絲毫無法損及小姐們如皓月清輝般的名譽,只能暴露出在下的粗鄙與無禮,請小姐們以仁厚之心寬恕一個已經知錯了的粗漢吧!”說完,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遞給梅亞迪絲。

這一來,梅亞迪絲倒不知如何處理才好了,是原諒還是不原諒?她那掛著晶瑩淚珠的眼睛看著那一方顯然不是剛洗過的手帕,不知接還是不接。張鳳翼故作沈痛的眼睛偷看了一眼她那可愛得不知所措的窘狀,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旁邊那個少女看出了梅亞迪絲的被動,走上前去,“啪”的打掉了張鳳翼伸著的手帕,看都不看張鳳翼,脆聲對梅亞迪絲說:“師團長,這個人是我們師門的棄徒,有名的狡猾成性,他說什麽都不能信的。”

張鳳翼苦笑道:“師妹,你怎能如此說我。”

“哼!”那少女生著一雙水杏樣兒的大眼睛,黑黑的閃亮瞳仁兒,模樣又甜又俏,她不屑地瞪了張鳳翼一眼,小嘴一撇道:“今夜在你練功的地方等著,我要替外公清理門戶,哼!倒要見識見識那夜叉刀法有何厲害,值得你背叛師門。”

“婷婷,你知道漢拓威軍規夜間不準無故私自出營。”張鳳翼滿臉委曲地道。

“閉嘴,婷婷這兩個字也是你叫的。”那少女大瞪著水靈靈的眼睛,慍怒地道:“以為我不知道,師團長都告訴我了,你每夜都偷偷出營練功,什麽時候怕過軍規了。”

“好吧,婷婷,那師兄我就不叫你名字了。不過作為軍人,軍規還是要遵守的。”張鳳翼鄭重而溫和地說。

“閉嘴,不準叫我的名字!不準稱自己是師兄!記著,初更時出來受死。”

“婷婷,你明知道師兄我不會去的。”

“你──”婷婷纖手指著張鳳翼氣得說不出話來。

而張鳳翼的可憐狀,令在旁的費迪南德和勃雷也不禁大起同情之心,都覺得這張鳳翼的小師妹有點不近人情。

“算了,”梅亞迪絲對蘇婷說:“這次就原諒鳳翼大人吧!”接著又對費迪南德與勃雷抱拳行禮:“真是有幸在這裏見到兩位萬夫長大人,小妹此次來本來是有事想與兩位大人相商,既然鬧出如此局面,恐怕兩位大人也沒了談興,今日就此別過,來日小妹再攜酒相邀吧!”

費迪南德與勃雷連忙起身回禮辭謝。

梅亞迪絲挽著氣呼呼的蘇婷,溫言對宮策道:“先生,咱們一起走吧!”

“好吧,蕾大人先請──”宮策溫文爾雅地為二女撩起帳簾,回頭向帳內諸人拱手道別,臨走時看向張鳳翼,張鳳翼也正註視著他,宮策粲然一笑,揭帳簾轉頭走了出去。

三個人走後,勃雷頓足嘆道:“看來宮先生真的投靠白鷗師團了,真是可惜呀,鳳翼兄弟。”

費迪南德道:“勃雷老弟,你和宮先生是一個部隊的同僚,能不能把他那套地圖借了來,咱們描一套?”

“大哥你不知道,這套地圖被宮先生視如性命,從不示人的,借來一描?提也休提,根本沒門!”勃雷搖頭道。

這時,他突然納悶張鳳翼怎麽一言不發,轉頭一看,只見張鳳翼怔在那裏出神,兩眼熠熠放光,全無半點失落。

“鳳翼兄弟,你怎麽了,宮先生不幫咱們也沒關系的,不是還有我和費迪南德大哥嗎?我們也是不折不扣的‘袤遠通’呀!”勃雷側眼瞅著他,小心地寬解道。

“就是,沒了張屠戶,就吃帶毛豬,老弟你別往心裏去,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費迪南德也道。

張鳳翼眸子中閃動著深邃的光芒,展顏笑道:“兩位大哥說得是,能有你們相助,小弟於願足矣,就請兩位大哥明日點齊我所選定的士兵,來十一師團駐地報到,小弟將倒履相迎,今日天色已晚,咱們還是盡歡而散吧!”

“好吧,我們準備準備,明日準時到。”費迪南德說。

※※※※

費迪南德兩人將張鳳翼發送帳外,此時天已黑了下來,深邃的穹廬蒼茫如蓋,閃映著繁星點點,廣闊無垠的大草原上亮起萬帳燈火,遠處傳來悲涼悠遠的號角聲。營門的哨兵在向進出的官兵喝問口令。晚風徐來,夜氣清新得仿佛可以飲啜,張鳳翼深深吸了幾口,那涼爽的感覺使精神為之一振。

他並未離開預備營,而是漫步來到位於大營一角的宮策的寢帳,老遠看見那帳簾挑著,裏面露出昏黃的燈光,張鳳翼心中更有了把握,還未進帳就朗聲笑道:“宮先生,好厲害的口才呀,若不是你拿住小弟的無心之言大做文章,小弟怎會受這一掌之賜,如今小弟問罪來了。”

宮策呵呵笑著迎出,道:“鳳翼老弟何出此言?你既領受了別人求之不得的美人之賜,又攪了她的招納之舉,宮策還要向老弟邀功呢!”

張鳳翼上前緊緊握住宮策之手,滿眼感激傾慕之情,道:“鳳翼何幸,竟能得先生相助?”

宮策眼中露出欣慰之色,把著他的手臂道:“老弟,咱們進帳再談。”

帳內一床一矮幾,矮幾上放有茶杯茶壺與一捆長形卷軸。兩人於帳中坐定,宮策奉上清茶。

張鳳翼眉飛色舞地笑道:“看到先生與那兩個女孩一起進帳,又聽到先生進帳後所言,真讓我心中大震,以為以後再無緣與先生同舟共濟了。後來一想,以我幾次接觸先生的經歷來看,先生絕非那等斤斤計較之人,先生的挑撥之言,必是有為而發。以當時的情景,那梅亞迪絲與我那師妹蘇婷,顯然是為拉攏招納費迪南德與勃雷而來,先生借我失言煽風點火,使那兩個女孩控制不住情緒自己破壞了談話進行,挨打那一刻,我突然醒悟過來,先生明是遣責,實是暗中幫我,小弟心中狂喜,幾日來數次相請終於有了答案。”

宮策拈髯呵呵笑道:“她們都是正派純潔的好女孩,把名譽看得比什麽都重,你那一巴掌挨的不冤。只是她們心機還不夠深沈,錯過今日機會,只怕明日勃雷他們就已名將有主了。”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又道:“不過,梅亞迪絲條件的確比你好的多,她們也是一片赤誠相邀,費迪南德他們如果去白鷗師團也一定會大展抱負的。我這麽做完全是出於私心,想為你我拉住這兩員虎將。可嘆人世間機緣就是這麽偶然,一件小事就與機遇擦肩而過。”

張鳳翼眸中閃動著精光,道:“我數次來懇求先生,先生對我的邀請都不置可否,為什麽在梅亞迪絲的高官厚利之下反而突然轉向,棄她而投我呢?既然梅亞迪絲她們是誠意相邀,先生也未嘗不能在白鷗師團建功立業呢?”

宮策呵呵笑著,臉上隱露傲然之色,道:“原本我並不屬意於你,你雖勇立戰功,不過一勇士耳;你雖恭謹誠懇的數次相請,那又如何?天下熱心人多了。數天來,我看你在預備營中,反覆翻閱人員檔案,又整日在校軍場觀察操練,所選之人俱是這裏出類拔萃之輩,可見你做事精勤嚴謹,有識人之明,不過這也不夠,只不過說明你能力出眾、堪當重任罷了。我相信這些梅亞迪絲比之你也不會稍遜,光有這些卻也不值得我宮某傾心相投。”

“哦?”這話提起了張鳳翼的興趣來,“那先生卻是看中了小弟哪裏?”

宮策一臉莫測地笑道:“只因我和梅亞迪絲閑聊中,聽說你拒絕了梅亞迪絲的相邀,梅亞迪絲稱讚你知恩圖報,不忘舊主。我則心中另有看法,認為你非是知恩圖報,而是另有圖謀。”

“哦?”張鳳翼心中驚訝,摸不清宮策此言何意,面上卻淺笑道:“先生據何而出此言?”

宮策看著張鳳翼道:“一個希望從正途上進之人,都不應該拒絕梅亞迪絲的邀請,在梅亞迪絲那裏,他可以更有機會立下大功,從而得到榮升,梅亞迪絲也會是個不嫉賢妒能的好上司,而在十一師團,很可能一輩子守城、運糧、幹雜活,相對而言,立功受獎的可能性很小。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都是為國出力,為什麽不選可以大展宏圖的地方呢,斡烈將軍與你相交不深,你如礙於面子,覺得對不起斡烈大人提拔之恩,可以請梅亞迪絲做這個惡人,包你面面俱到,稱心如意。你之所以推托不應,我想恐怕是你心中另有打算。”

“哦?我倒想聽聽宮先生強安給我的‘打算’。”張鳳翼淡淡笑道。

“賢弟知我為何要煞費苦心、歷時數年畫這份《袤遠指掌圖》嗎?”宮策並未回答張鳳翼,卻指著幾上的圖冊反問道。

“難道不是為了在兩軍作戰時掌握先機嗎?”張鳳翼不解地問。

“守備師團從來都是死守要塞,很少出擊,只要把要塞周圍幾十帕拉桑勘察清楚就可以了,根本用不著這種東西。”宮策說這話時,臉上有一絲淡淡的落寞,“賢弟,我之所以如此做,皆因我對袤遠行省有個異於常人的看法。”

“說來聽聽。”張鳳翼雙目炯炯地註視著宮策,眼睛裏仿佛潛藏著火焰。

“國人對袤遠的通常印象就是飽受戰火蹂躪,除了風沙與荒草,沒有任何出產,我卻不這麽看。”宮策長袖一揮曼聲道,語氣中有一種睥睨自傲之威。

“袤遠不但與東北的凱索尼亞、西北的騰赫烈接壤,它的東端還是通往西方驛路的入口,傳說古嵐帝國的西面還有許多強盛富庶的國家,那些古嵐商人通過這條貫穿大陸東西的驛路發了大財,驛路諸城邦本來都是向漢拓威稱臣的屬國,就是通過東西方貿易才興盛起來,進而有實力收養雇傭軍,脫離帝國獨立。現在帝國疲於戰爭,還無人發現這未知的寶藏,這條驛路與驛路諸城邦是袤遠無盡的財富之源,有了這條商路,糧食、馬匹、甲胄、兵器,予取予求。若經營得當,小則可使捷足先登者富可敵國,大則可使幾十萬大軍裝備精良、供給無憂。”

張鳳翼拊掌嘆道:“先生高論,一番話真使鳳翼茅塞頓開。”

宮策微微一哂,道:“其實這些並不足為道,些許財貨,豈能入得我輩眼中。關鍵還在於人,袤遠駐有二十萬守備軍,若遇明君當政,那是無可作為,阿爾弗雷德大帝本已病入膏肓,卻又幾年久拖不死,君位懸空,幾個王子都是頭角崢嶸,沒有一個肯甘為人下,王子們的母妃又都出自帝國最有實力的家族,有這些外戚們的背後作梗,持國的儲君處處掣肘,政績風評皆不如人意。依我判斷,皇帝去世之日,就是漢拓威內亂興起之時。”說到這裏,他故意停住話頭,看著張鳳翼。

張鳳翼皺眉沈吟道:“易儲之事,我倒有所風聞,說是儲君迪斯丁王子德才不稱,這不過是掌權者們相互亂咬罷了,又與咱們何幹呢?”

“當前的做官趨勢是外藩重於內廷、中樞與外省相勾結,裏應外合,相互翼輔,樞密院重臣都有支持自己的外省執政官,元老院諸王則有自己的世襲封地,更毋談王子殿下們了。動亂不起則已,起則會一發不可收拾,絕不是一場宮廷政變就能解決的,肯定會波及到各行省。到那時,二十萬袤遠守備軍團的態度一定會成為左右帝國力量天平的重要砝碼。”宮策幽然註視著張鳳翼,突然道:“我的志願就是找個身藏包天巨膽,敢於漠視規矩、能夠翻天覆地之人為夥伴,以己身命運為這個人幫莊,助這個人賭上一把,從而也使我宮策的名字在歷史上留下奪目的一頁。”

張鳳翼淡笑道:“那麽先生找到那個夥伴了嗎?”

宮策眼睛註視著張鳳翼,眼睛發射深邃的幽光,良久,抿唇笑道:“我不是加入到了賢弟你的師團了嗎?”

張鳳翼幹笑道:“先生說笑了,以咱們的職位,這些事說說罷了,又能與咱們何幹呢?”

宮策傲然笑道:“賢弟不覺得騰赫烈入侵是個極好的機會嗎?這場戰爭不管勝負如何,都將是袤遠各方力量的重新洗牌,只要能存在下來,咱們的身份就會搖身而變的。”

張鳳翼聽罷默然不語,良久方長出一口氣道:“宮先生出的題目太大了,這種問題實非鳳翼所敢想。”

“賢弟真是虛偽呀,我來問你,你為什麽要大費周章地拉攏費迪南德與勃雷呢?”宮策雙眼湛湛地逼視著張鳳翼問道:“他們都是萬夫長,本來根本不可能配在賢弟的麾下,賢弟能做到如今這般地步,不用說一定是上面打點,下面拉攏,心機費盡。如是安份守成之人,必不會如此賣力,就是有此求才若渴之心,也不會如此違規辦事,視軍規如無物。照理說,一個一心想往上爬的人應該把精神用在向上巴結才對,你卻拚命充實下屬,看來你根本不擔心上層怎樣,而把升遷之寶押在‘能否在此次出征中活下來’上面。賢弟,我猜得可對?”

張鳳翼嘿笑道:“先生如此說,倒叫鳳翼百口莫辯了。”

宮策唇角下繃,撇嘴笑道:“賢弟能作如是想真是高瞻遠矚,戰爭沒什麽不好的,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就算現在還輪不到咱們登臺表演,經過這次洗牌,你我說不定就有機會了呢!”

張鳳翼沈吟道:“世事如棋,老兄太樂觀了。”

宮策智珠在握地道:“也許吧,不過有騰赫烈在,實不必擔心沒有機會,總有一天會輪到咱們坐莊的。詩曰‘行到水盡處、坐看雲起時’,如果能據有袤遠,坐看帝都雲起……唉,天地廣闊,無可限量吶!”宮策臉上有種目空一切的傲岸。

張鳳翼笑道:“哈,還是先生看的高遠,可嘆小弟這樣的俗人,只在發愁能不能在眼前這場戰爭中活下來。”

宮策站起身來,托起圖冊獻與張鳳翼,灑脫笑道:“是賢弟說得對,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將來之事,姑且放開,我早已決定加入賢弟的部屬,並以此圖冊作為晉見之禮,希望賢弟笑納。”

鳳翼聞言驚喜地道:“先生如此厚贈,叫鳳翼如何以報。”

宮策單手示意止住了張鳳翼的答謝,深深註視著張鳳翼,一字字道:“愚兄所以要加入賢弟的部屬,是相信自己這雙眼睛不會看錯人,賢弟將來一定會脫穎而出、大放異彩的。未來之事,渺茫多變,賢弟不願多談,愚兄也不強求,不過有句話哥哥我要說在前面,愚兄自詡為王佐之才,立誓要成為創造歷史的人,區區軍團幕僚長是無法使愚兄效忠的。只有擁有英雄王凱.阿方索那樣的魄力與決斷的英雄才能使我肝腦塗地,若你在機會來臨時舉棋不定、逡巡不前,那麽我將離你而去。”

張鳳翼把住宮策的臂膀朗笑道:“就這麽說定了,能得先生一日相助,也是我們全體千人隊的福氣。”

後世史學家在評論兩人這次風雲際會般地相見時,都認為以影子軍師的睿智,還是被張鳳翼徹底蒙蔽了,以後的史實證明,張鳳翼賭性之堅決、行事之果斷,以及對權威與傳統之漠視,無不遠遠超出宮策的預想之外。反觀宮策雖陰謀出盡,卻終其一生嚴守操存,像苦行僧般恪盡職守,即使多年手握重兵也沒有背叛張鳳翼。這也許是“能知而不能行”、“能行卻不必知”的典型範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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