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天翔他們的努力能夠遲緩美軍的進攻，卻無法改變最後的結果。到天亮的時候，美軍仍然沒有退卻，淩天翔等幾個狙擊手則不得不撤下來，其他的隊員也都陸續撤了下來。與以往不一樣，美軍並沒有在天亮的時候停止進攻，反而增加了進攻兵力，投入了更多的轟炸機與攻擊機，炮擊的密度也增強了不少。

“媽的，真想洗個熱水澡。”袁德良擦著脖子上的沙子，想方設法的將脖子裏的沙子弄出來。

“做夢就好，現在城裏的飲用水恐怕都不多了。”淩天翔也感到身上很不舒服，可至少沒有受傷，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隊員們都陸續趕了回來，這次有4個人受傷，有2人是被擡回來的，其中一人是左側肩膀中彈，防彈衣擋住了大部分的能量，卻沒有能夠完全擋住那發7.62毫米的機槍子彈彈頭，傷口比較嚴重，彈頭與碎裂的彈片還留在體內，需要立即取出，並且對傷口進行處理。另外一人是右腹部中彈，5.56毫米口徑的步槍子彈彈頭射穿了防彈衣，幸號步槍子彈的威力比機槍子彈小得多，而且彈頭在進入體內後沒有碎裂，也沒有傷到重要的內臟。另外兩名隊員受的都是輕傷，體內的彈頭與彈片在前線就取出來了，只需要重新清洗傷口，對傷口消毒，並且縫合一下就不會有大礙。

傷員都被直接送到了司令部旁邊的戰地醫院，阿裏代伊專門安排了兩名外科醫生，幫助救治淩天翔這支隊伍的傷員，而且還提供了能夠找到的最好的藥品和醫療器械。顧衛民安排了幾個比較精通急救與外科手術的隊員去幫忙，說白了，多半還是不信任那幾個伊朗的“赤腳醫生”。

趁著上午美軍忙著收拾東南城區裏的殘敵，無心向城區內部推進的時候，淩天翔安排隊員去領取了一批彈藥。伊朗軍隊所使用的步槍口徑有點覆雜，即有蘇俄系的7.62毫米槍彈，也有西方的7.62毫米與5.56毫米槍彈。隊員們不得不自己動手，將槍彈裝入彈匣，或者是軟式彈鏈上。這是一件比較費時間的事情，特別是對機槍手來說，首先需要將子彈裝上彈鏈，然後將彈鏈裝進軟式彈袋裏面。另外一部分隊員則在擦拭槍支，每名隊員都負責保養各自的武器，這是隊裏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除非萬不得已，隊員之間不會交換使用槍支，也不會去碰別人的武器。

相對而言，槍彈的問題還不算嚴重，至少伊朗軍隊還有足夠的子彈提供給他們。另外，手榴彈也不少，可是其他的武器裝備就極為短缺了。齊建軍帶來的反坦克導彈、單兵防空導彈在第一天的戰鬥中就已經用光了，AT-4火箭筒也只剩下了三具，而且還是甘寧軍那邊“節省”下來的。伊朗軍隊只能提供RPG-7型火箭筒，還嚴重缺少用來對付裝甲戰車的火箭彈，反而是用來對付工事的普通火箭彈不少。炸藥也非常短缺，拆解炮彈是件比較危險，也比較麻煩的事情。用來引爆炸彈的雷管、電線、電擊發器都非常短缺。

除了武器裝備方面的問題之外，醫療藥品也快用光了，為了保證淩天翔手下的傷員能夠得到醫治，有很大一批伊朗軍隊的傷員都沒有得到應有的救治。食物也開始匱乏，主要是城區內已經斷電，而酷熱的天氣很容易讓普通食物變質，伊朗軍隊又不可能為每一名官兵提供密封包裝，可以保存半年以上的野戰口糧。在美軍控制住了卡倫河西岸之後，水也成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最多堅持到今天晚上。”顧衛民身上有兩處傷口了，醫療兵正在用酒精給傷口消毒。他咧了下嘴，接著說道：“美軍大概在中午的時候會輪換部隊。我等下就去安排與美軍交換戰俘的事情，爭取在中午的時候確定下來。”

淩天翔點了點頭，把煙頭丟在了地上。連豫泯給他們送來了一整箱的“華夏”牌香煙，每名隊員能分到半條，大概現在煙是最不缺的物資。“那好，我先去找阿裏代伊，看看能否說服他，在晚上組織突圍。”

“盡量讓阿裏代伊決定在夜間突圍。”顧衛民也丟掉了煙頭，“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們也要做好在城市淪陷之前突圍的準備工作，我可不想在這裏陪著伊朗軍隊一起完蛋。”

淩天翔長出了口氣，現在才守了不到兩天的時間，阿裏代伊會答應突圍嗎？

“我先去看看受傷的兄弟，如果我們要單獨突圍的話，還得安排好傷員。”

等到顧衛民走開後，淩天翔又抽了根煙。現在太陽才剛剛升起，東南方向，以及西北方向上的炮擊聲仍然在不斷的傳來，甚至還有更沈悶的爆炸聲從東南邊傳來，大概是美軍派出了工兵，正在爆破掉城區內的建築物。經過一夜的激烈戰鬥，淩天翔也感到極為疲憊，街道兩旁，很多撤下來的隊員靠在柱子上就睡著了，還有的在抽悶煙。大概所有人都一樣，經過了一整夜激烈的戰鬥，體力消耗非常大，而戰爭帶來的精神壓力所產生的負面影響，甚至比體力消耗還要明顯。

感到時間差不多了，淩天翔這才去了阿裏代伊的司令部。衛兵沒有攔住他，大概這裏的人都認識他吧。還沒有走進指揮中心，淩天翔就聽到了阿裏代伊的咆哮聲。以前，他還沒有見過阿裏代伊發火，一直認為阿裏代伊是個溫文爾雅的將軍，現在他覺得自己的感覺肯定錯了，任何將軍都有脾氣，只是發脾氣的底線不一樣而已。

看到阿裏代伊正在呵斥幾個身上沾滿了塵土，臉上還有黑色煙塵的前線指部隊軍官的時候，淩天翔靠在了門邊的墻上，沒有急著過去“打擾”正在火頭上的上將。上將的咆哮聲震得桌上的塵土幾乎都要飛起來，最後，阿裏代伊用接近噴氣式飛機起飛時的音量吼出了一句話，那幾名軍官也立即立正，吼出了同樣一句話，這才紛紛轉身離去。

看著那幾名軍官的嚴酷表情，淩天翔心裏苦笑了起來，阿裏代伊肯定給他們下達了必死的命令，或者是“送死”的命令。軍令如山，這些軍人就算明知道是去送死，既不敢，也不會違抗軍令。

“上校！”阿裏代伊的神色迅速轉變，“聽說你們有幾個傷員，沒有人犧牲吧？”

“還好，多半是真主阿拉在保佑我們吧。”淩天翔走了過去，“傷員已經得到了安置，很感謝將軍能夠把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藥品提供給我們。”

“一點微力，如果能夠起到作用的話，我也萬分欣慰。吃過早飯了嗎？”

淩天翔搖了搖頭，打了一夜，看到那麽多的死人，而且戰場上大部分的屍體要麽殘缺不全，要麽就被燒得面目全非，他根本就沒有一點想吃東西的胃口。

“走吧，我們去吃點東西。”

淩天翔本想拒絕，可看到阿裏代伊這麽熱情，也就不好多說什麽，跟著阿裏代伊走出了指揮中心。兩人來到了外面的一塊架著偽裝網的空地上。淩天翔迅速向四周觀察了一下，頭頂上是一塊有著地表偽裝色的偽裝網，四周全是壘起來的沙袋，擺了幾張桌子，十多名軍官正在用餐，這裏大概就是司令部的“餐廳”了，在戰鬥的時候，這裏也是唯一可以供司令部軍官出來透口氣的地方。

幾名正在用餐的軍官立即起立敬禮，阿裏代伊只是點了點頭，軍官們就帶著自己的早點返回了指揮中心。兩人坐下後不久，一名炊事兵就送來了兩份早點，有面包、腌羊腿、雞蛋，甚至還有牛奶。看到這些豐盛的食品，淩天翔都感到有點驚訝，大部分的伊朗官兵都只能吃點燒餅之類的面食，而這裏的軍官卻能夠享受到這麽好的早餐，如果讓外面那些浴血奮戰的軍人知道了，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昨天晚上……”

“將軍，昨天晚上的戰鬥並不重要，至少對現在來說，並不重要。”淩天翔沒有多少胃口，他也不想耽擱時間。“現在的局勢，我們都很清楚。美軍在今天上午就能打下東南的居民區，然後會迅速向城區腹地挺進。美軍會沿著主幹道迅速推進，而我們現在沒有足夠的炸藥，沒有合適的武器，而且所剩兵力也相當有限，根本就不可能擋住美軍的進攻。另外，到下午，最遲不過今天晚上，美軍就將從西面，以及東面同時發動進攻。按照我現在的估計，最多到天亮的時候，美軍先頭部隊就將抵達市中心。”

阿裏代伊放下了手上的半塊面包，看樣子，他的胃口也不太好。

“中心區的廣場很多，還有公園等空曠地帶，如果我們無法在外圍守住的話，也就守不住中心區。”淩天翔又點上了煙，“到晚上，三天的阻擊任務差不多已經完成了，不為別的，就為那些士兵想想，我們也應該在今天晚上突圍，而不是等到明天白天。”

阿裏代伊沈思了好一陣，長出口氣後，說道：“我才接到命令，必須要堅持到明天天亮。我們現在正在加緊部署山區防線，按照現在的進度，大概要到後天上午，我們才能夠完成防線，美軍推進到山區，至少需要一天的時間，也就是說，我們至少要堅持到明天天亮。”

淩天翔苦笑了一下。“好吧，那麽所謂的堅持是什麽？”

“明天天亮之前，不能讓美軍抵達霍梅尼廣場。”

“也就是說，根本就沒有考慮突圍？”淩天翔頓時明白了阿裏代伊的意思。

阿裏代伊不大想承認這一點，可他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就算不考慮突圍，就算所有貴軍的官兵都有戰死的勇氣，可是……”淩天翔咬了咬牙，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上校，我知道你們的想法。現在，最重要的是確保山區防線能夠建立起來。我們堅守阿瓦士的意義非常重大，如果提前撤退的話，美軍將長驅直入，如果讓美軍成功突破了紮格羅斯山區的話，那麽我們連守住大後方的機會都沒有。就算我們全部在這裏戰死，只要能夠將美軍擋在大山之外，我們的犧牲就是有價值的。我知道，你們很想撤退，仍然繼續戰鬥下去的意義已經不大。可是，我們不能後退，不管是任務，還是命令，都讓我們不能後退。”

淩天翔知道阿裏代伊的意思，他說道：“那麽，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時間。”

阿裏代伊點了點頭。“我已經命令部隊發動反擊了，規模不是很大，但非常堅決。我們會盡量在白天拖住美軍的步伐，並且力爭堵死美軍進入城區的兩條主幹道。如果我們能夠辦到的話，那麽我們就有希望堅持到明天天亮。”

阿裏代伊說的只是“如果”，淩天翔長出了口氣。“我們也會盡力，現在我們正在安排與美軍交換戰俘，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應該能夠在中午，或者下午進行，到時候，可以爭取到幾個小時的時間。”

“上校，其實……”阿裏代伊遲疑了一下，“你們做的已經夠多了，傍晚的時候，我會安排你們先行撤出的。到達安迪梅什克之後，會有人接應你們，然後送你們前往霍拉馬巴德。”

“將軍……”淩天翔一楞，他沒有想到，阿裏代伊會幫他安排好了撤退路線。

“不用說了，如果需要有人留下來的話，那不會是你們。”阿裏代伊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裝著牛奶的玻璃杯子。“上校，我們這裏沒有酒，我只能以此表示對你們的感謝與感激了。”

淩天翔控制住了有點激動的情緒，端起了玻璃杯。牛奶不是酒，可他完全能夠感覺到此時的悲壯氣氛，也許從一開始，阿裏代伊就做好了留下來的思想準備，做好了與城共存亡的思想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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