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麗面前放著的是好幾份診斷書。

她不過是最近一段時間常覺得頭痛，有天突然暈的有些厲害，就去醫院做了個檢查。

檢查結果讓她一度陷入崩潰——腦瘤。

晚期。

她覺得自己根本沒那麽嚴重，有可能是誤診。

她換了醫院，重新檢查了一遍。

還是腦瘤晚期。

後來，她開始流鼻血，伴有雙目暫時性失明，頭痛越發嚴重。

她開始掉頭發，成把成把的掉。

她又開始惡心……

耳朵出血，暫時性耳聾。

突如其來的變故就像一張大網，牢牢的將她網住。

“醫生，我的病還有救嗎？”

醫生沈默了一下，“如果早發現，還好。”

“……”

“還有什麽心願沒了，盡快去做吧。”

“醫生，我求求你救救我，我兒子還小，我女兒剛被我找到，我不能死啊，我死了，他們該怎麽辦？我不能讓他們沒有媽媽……醫生，求求你……”高秀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但最終，回應她的只有一聲嘆息。

……

她該怎麽辦？

命運還真是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直接就讓她在這場玩笑裏，身先士卒。

她每天以淚洗面，根本無法面對年幼的兒子，只有把他送回了蔣家，假裝自己不要他，哪怕讓他恨自己，也好過……讓他知道，她要離他而去……

還有她的女兒。

珊珊，媽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媽媽也不想離開你，媽媽舍不得你，可最後就給你的只有對不起。

如果知道我會離開這麽早，那我當初，一定一定不會丟下你。

讓你來不及享受母愛，就又要說再見。

對不起，我的珊珊。

媽媽的寶貝女兒。

對不起。

次日，岳珊和白梓航在家吃了早飯才去高秀麗的住處。

而且為了外甥女能見到舅舅，他們還特地帶上了千金。

可是進門才發現，高顯錚竟然不在！

岳珊納悶的問：“媽，弟弟呢？”

高秀麗今天化了妝，卷曲的黑發在肩頭挽成發髻，一身火紅色的旗袍，襯得她身姿豐盈，體態婀娜，真的很美。

一點也不像一個近五十歲的女人。

高秀麗只是略微遲疑，便笑道：“這孩子，最近迷上了跆拳道，我讓保姆陪他去上課，下午去接他，咱們不管他，先吃。”

岳珊沒有懷疑的點了點頭，“哦”一聲。

為懷裏的千金感到有些可惜，沒能見到小舅舅。

只有白梓航心思縝密，從進門就一直覺得不對勁，不過他也說不上哪裏不對，好像空氣裏有一股——

臭氧的氣味！

不是很濃，必須要長時間住過醫院的人才會敏感。

他漆黑的眸開始四處尋找，可怎麽也沒有發現不對勁。

直到一頓飯吃完，岳珊坐在沙發上無聊，高秀麗竟然問她可不可以幫忙洗碗。

“洗碗？”要知道她在白家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不過這和會不會洗沒關系。

洗就洗，她從沙發上站起來往廚房去。

白梓航懷裏抱著千金，目光追隨著她而去。

高秀麗突然對他開口。

“梓航……”又是一副欲言又止。

白梓航正視她的眼，表情無波。

“珊珊她，以後就交給你了，替我好好照顧她，算是我拜托你，好不好？”高秀麗央求道。

白梓航微微皺眉，卻未有錯愕。

“岳母此話怎說？”

高秀麗向廚房看了眼，確定岳珊一時半會出不來，把茶幾下面的抽屜打開，拿出診斷書遞給他……

“我就說，要帶著顯錚出國，你幫我瞞住她，好不好？還有顯錚……如果可以，希望你可憐可憐他，不要讓他在蔣家，受太多苦，長大後也不要讓他做一個壞人。”

白梓航目光停留在診斷書上，眉頭狠狠的擰起。

檢查的日期最早是兩個月前，而他們卻現在才知道這件事。

先前調查了解到高秀麗拒絕了岳謙的追求，他便沒有再讓人跟進她的動向，結果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他放在腿上的拳攥緊，不過聲音仍舊平靜。

“你想好了？這樣說，會讓她再次恨你，還有我……如果日後被她發現我對她有所隱瞞，她也會恨我。”他黑眸幽深的，看著眼前的中年女人，發現她卻是狀態非常不好，恐怕現在坐在這裏，她都是強撐著。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她有知道真相的權力，而且她也沒你想象的那麽脆弱，不堪一擊。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與其隱瞞不如對她坦白，你們母女也可以好好的度過僅有的日子，留給她一個美好的回憶去思念你，總好過日後她想起你，除了恨，還有遺憾留給她自己。”

高秀麗突然被他說的無言以對。

這些，她不是沒有想到，她只是沒有勇氣，讓女兒為自己痛苦……

哪個母親不希望給孩子最好的？

哪怕永遠把她寵做掌中寶，也不想他去外面經歷風雨。

只可惜她的羽翼已經折斷，不光不能給她守護反而會成為拖累。

這才是讓她最難受，最無能的抉擇。

她來不及和白梓航說更多，千金已經在父親懷裏睡下，岳珊也從廚房洗了碗出來。

“抱歉，剛才沒註意打了個盤子。”岳珊攤手表示無辜。

高秀麗正想著要怎麽把情緒控制好。

白梓航替她開口：“那麽大動靜，我們都聽到了，手沒事吧？”

岳珊成功被他吸引了註意力，為自己的笨手笨腳心虛吐吐舌，“沒事，手滑了而已，已經收了。”

“那就好，回頭我給岳母買一套新的，沒事。”

岳珊對上他眸中的寵溺，會心一笑。

往他懷裏看一眼，“千金睡了多久？”

“剛睡。”白梓航說完看著高秀麗：“媽，我先帶千金去房裏歇會兒，讓珊珊陪你。”

高秀麗知道他是要她做出抉擇。

連忙點頭，說了聲：“好。”

白梓航抱著千金起身，回房後，並沒有把房門帶上。

岳珊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白梓航剛才所做的位置，拿出手機翻了會兒。

發現高秀麗一直幹坐旁邊，沒心沒肺的問：“老媽你不去睡會兒？”

高秀麗內心掙紮已久，面上卻掛著笑容說：“哦，媽不困，就是想陪陪你。”

天知道，她畢生的演技都用在了此時。

她多想，把女兒擁在懷裏痛哭一場，告訴她自己就要不在了，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給她一些交代，或者聽她幾句安慰和保證……再和她說一聲對不起……

但是她開不了口。

不忍心，讓女兒因為自己流眼淚。

甚至，她還生出了些後悔，要是當初自己不回來認她，就讓她把自己當成已經死了的人，是不是，就沒有現在？

她沒有一個答案。

始終糾結著該與不該對與不對。

直到，她看見岳珊窩在沙發裏沒有防備的睡著了，那副可愛又單純的樣子，真是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她笑了，可以這輩子最最不悔，就是當初生下她這個孩子。

珊珊，你知不知道，媽媽有多愛你。

如果可以，下輩子，還要我來做你的媽媽好不好？

她蹲下身來撫摸女兒的臉，在她額頭上親昵的吻，淚水模糊視線，她輕輕一擦。

突然。

眼前一黑，她立刻不在動，因為知道只是神經壓迫暫時性失明，很快就會好。

不能動，不能把女兒吵醒讓她看見自己這個樣子。

她……要再堅持一陣。

好好的，陪陪她們。

她想清楚了，她不要他們恨自己，不然來世如何再做母女？

鼻血，嘀嗒嘀嗒的流下來，溫溫的劃過她的嘴唇和下巴。

高秀麗看不見，不能動，只能用手去抿，越抿越多，她準備循著印象起身。

結果——啪的一聲。

果盤在地上摔得粉碎，水果更是掉了一地。

她來不及撿，趁著眼睛恢覆快速的往衛生間裏跑。

沙發上，岳珊眼睛睜了一睜，看見的只是高秀麗匆匆的背影。

眉頭微皺，她翻了個身，繼續午睡。

致以她沒看見，地上的破碎的果盤和水果上面，都是血。

白梓航聽到動靜，放好了千金從臥室裏出來，見岳珊並未發現，松了口氣。

他輕手輕腳的走過去，親自把地上的痕跡處理幹凈，才轉身，去了洗手間。

高秀麗正在對著水龍頭沖洗。

可就算如此也止不住不停往外冒的鼻血。

白梓航開門見山的對她道：“我會聯系美國的醫生，爭取，能拖一陣是一陣，珊珊……我們暫時不要告訴，實在不行了，再說也不遲。”

高秀麗連連點頭。

她也是這個意思，只要岳珊晚一天知道，她就可以多快樂一天。

高秀麗也可以好好的給她留下一些珍貴的回憶。

“梓航，可能還有件事要麻煩你。”終於止住了鼻血，高秀麗狼狽的靠著洗手池。

“說吧。”白梓航將眼睛別開，不忍看她這樣一面。

“能不能幫我把顯錚接回來，你知道的，如果我去，蔣家的人不會輕易的給我。”

“好。”白梓航毫不猶豫的答應。

不敢離開千金太久，他轉身回了臥室。

同時，也給高戰去了通電話，讓他親自帶著人，把高顯錚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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