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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妖狐的因果(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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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蘆, 糖葫蘆喲, 酸酸甜甜的糖葫蘆——”

洛陽城內燈火通明,街道人群熙熙攘攘, 有高樓文人秉燭唱詩, 又有小販喲喲呵呵賣湯。

“大師, 可要買個面具?我這兒還有白兔燈花,姑娘家最喜歡這些小玩意……”

黃澄澄的燈下立在一名身材修長的年輕僧人,那僧人低首在燈下攤開白玉般的修長手指, 他掌心是一支精美的鑲金步搖。

長長的睫毛微垂, 冰灰色的眼眸在燈下更淺,橙黃的燈火在他眼睛裏折射出幾層光亮, 他不言不語, 直往前走, 身後的小販嘟囔著小聲開口:“裝什麽裝呀, 我看就是個想還俗的和尚,手裏拿著姑娘的私物……”

安塵執起法杖在人群裏走著, 他與周遭格格不入,哭鬧的孩童、叫賣的商販、成雙巧笑的夫妻,他們或悲或喜,或嗔或笑,一切一切皆入不了他的耳, 他面無表情,神色寡淡,如果不是手中拿著一支女兒家的步搖,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一名遠離塵世凡俗的苦行僧。

安塵又看了一眼那步搖,這步搖乃是那日在涼州遇見的六百年妖狐掉落的,此妖心思詭譎,巧舌如簧,騙術妖術皆是高明,此等妖孽若是放任不管,她入世必將掀起滔天風波。

那步搖乃是妖狐之物,與她有一絲聯系,安塵此洛陽,就是算出她在這裏。

安塵沿著方向去尋她,那方向指引的地方人愈來愈多,生意也越來越怪,本該待在閨中的女子拋頭露面,衣袍也愈發輕薄。

安塵默念一聲梵語,他看著走得極慢,其實一步走三,兩旁的姑娘們難道見這麽一名好看的年輕和尚,剛想拉著調笑一二,便不見了身影。

他眉頭皺得愈發的緊,直到手中的步搖再次一動,牽引方向的線突然消失了。

他仰頭看著那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花樓,“天香樓”三個大字高高掛起,那只妖就在這裏。

朝前走了一步,門侍還沒來得及迎上去,已經不見了和尚的蹤影。

洛陽城內最大的花樓,裏頭的姑娘們正應了那樓牌,個個國色天香,人人多才多藝。

洛陽城裏多的是王孫貴胄,多得是富商公子,但天香樓今夜進門得交十兩銀子才能,十兩銀子是普通人一年甚至是幾年的花銷,但是在這些達官貴人眼裏,不過是拋賜而出的賞錢。

天香樓裏人聲鼎沸,今夜來的公子們不可謂不多,他們個個家財萬貫,或是有權有勢,這是洛陽城內難得一見的一次盛況,甚至那些揮灑筆墨的文人都進來瞧上一瞧,說不準能寫出名流千古的詩詞。

前幾日天香樓裏來了位美人,這位美人美若天人,才藝絕頂,那日在天香樓裏撫了一曲琴,人人皆睜眼發癡、神魂顛倒。又聽說這位清倌兒在今夜頭回賣身,便是遠在長安的達官貴人也跟著來了。

“錚——”

只聽琴弦一起,喧嘩的人聲立刻靜了下來,但見高臺上端坐一名紅衣美人,那美人風姿綽約,細腰盈盈不堪一握,纖細雪白的手往琴上又是一拂,曼妙的弦音透過人的耳膜,敲擊在胸膛,牽引著神志。

她一張輕紗遮面,光是瞧見那雙眼睛,便令人神魂顛倒,再有此女氣質清明,明明端坐風塵,卻瞧著高貴典雅如仙女,舉手投足間乃是大家之風,甚至有人傳言她出身顯赫,家道破落才進來天香樓。

一旁的老鴇,人稱花姐,那花姐見此鼎盛場面樂開了花,光是入場的銀子就已然令她吃到飽,還有個這麽可人的寶貝在旁,那銀子便是要如流水般流進她口袋。

她瞥了眼那慢悠悠撫琴的美人,心裏依舊有些怵,繞是她閱人無數,也不曾見過這等美人,便是皇宮裏萬裏挑一的妃子也沒有這等姿色,她便是隨意笑一笑,就能勾住你的魂,此等美人必然要被無數人爭搶。

可不是麽,長安城裏的一些貴客都趕了過來,為的就是得到她。

但是這美人美則美,卻是個兇的,花姐已經領教過她的手段,這在人前笑得柔柔弱弱,但是背地裏差不多握住了她的命脈。

花姐清了清嗓子,細細的嗓音仍然令人輕飄飄地她按照姑娘給的臺詞開口:“咱們天香樓裏這位林姑娘如今還是個清倌兒,今夜得仰仗哪位老爺摘了她這清倌兒的名號——”

這話還沒說完,男人們立刻起了哄,皆是爭搶著、參差不齊喊道:“花姐!快喊底價!”

花姐掩唇嬌笑一聲:“諸位老爺,別那麽急嘛,莫要嚇著林姑娘了,這林姑娘從前也是好人家的嫡小姐,家裏出了事才來了我天香樓,我花姐與林姑娘一見如故,也是為她終身大事著急,她如今還是個清倌兒,今夜我天香樓的規矩就為她破了,今夜個林小姐挑的不是恩客,是夫君!”

朱紅柱檐下的安塵眼皮一動,他睜眼看見高臺上撫琴的紅衣女妖,手中的佛珠轉得愈發的快。

“妖孽。”他低聲說了一句。

男人們已經興奮到尖叫,安塵的眉心甚至折出了一道深痕,他默念一聲梵語,修煉至臻境的佛術避開人群往高臺一沖,直直攻向那美人!

但見那紅衣美人美目一擡,突然望了過來,大紅的袖袍往虛空一抵,琴音瞬間鏗鏘如戰曲,她纖白的手掌狠狠一壓,那琴弦突然“錚”地一聲,斷裂開來。

美目閉合間,輕薄的棉紗被風吹了下來,傾國傾城的面容瞬間呈現在人們面前,這一瞬間安靜得只能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

書丹用手指將琴弦一撫,那弦立刻又完好如初。

她挑了挑眉,在人群中看見一襲白袍僧衣的安塵,這家夥有完沒完,怎麽又來了?

書丹這回來洛陽是為了一位叫阿香的女人,這女人以及她孩子,被自己的夫君殺害了埋在土裏,如此便怨氣大盛,心心念念想著把她夫君千刀萬剮。

阿香的夫君名為田尚,當年阿香嫁給他時,他還是個窮小子,如今卻已是洛陽太守。

阿香也算是小門書香世家出身,她是家中庶女,喜歡上田尚之時,田尚不過是窮書生,當年的田尚是個寒窗苦讀、饑飽不均的少年郎,他很會寫詩詞,才學令人嘆服。

阿香在狐大仙的樹下求了保佑,狐大仙還滿口說他們會相濡以沫,白頭到老,美滿幸福。

她不顧家裏的反對與他私奔,三年後便生下一子,而那一年田尚終於考取了功名。

探花!

三年的貧苦足以讓一個嬌滴滴的文雅姑娘變成一個成天思慮柴米油鹽的黃臉農婦人,她滿心滿意的以為夫君考了功名,便會一如狐仙所言幸福美滿。

她等呀等,等呀等,始終沒有等到夫君回來接她與兒子,於是她進長安尋夫,結果一打聽,自己的夫君娶了相國的嫡小姐為妻,並立馬要入洛陽為官。

阿香悲憤不已,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了田尚,田尚一見他便大驚失色,而後溫言安撫,並給她尋了處宅子。

“我便在宅子裏被他殺死,我的兒子被生生活埋!我恨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只要他死!要他死!但是他身上帶著法力高強的符咒,我連他十米之內都進不了身!你幫我殺了他,殺了他!”

阿香目的十分明確,而且她清醒極了,她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田尚死。

書丹做來輕而易舉,符咒她不怕,她有功德加身,但是她知道,這樣做依舊消弭阿香的怨氣。

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比讓田尚死更需要的是,想要冤屈與悲憤被發洩出來,死很簡單,但是真相大白,毀他聲譽,卻要費些功夫。

書丹知道田尚偷偷摸摸在天香樓有名相好,這人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家裏的相府嫡小姐拿來供著,時常出來喬裝偷腥。

就像今日,他會來。

眾人這一瞬間被絕世的美貌驚得不能呼吸,一旁的花姐事先回過神來,她的聲音這安靜的一瞬間格外的響亮——

“林姑娘挑的是夫君,若是在場的沒有他中意的,她便挑出價最高的!”

田尚得先在宅子裏哄好夫人才能來,書丹準備著待會挑他,在這些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們喊價喊到**,突然挑了這名喬裝打扮的太守,必然有無數人盯著他、嫉妒他,想要瞧出他身份。

書丹會從中作梗,想辦法讓他那名相國府出身的夫人明白真相,繼而一塊弄死他。

雖然過程有些麻煩,但她計劃已然十分詳細,她會一點一滴的看著他驚慌失措,他會越來越不順,接著會撕開他的偽裝,讓他臭名遠揚。

一切都十分順利,洛陽城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甚至長安城裏的王孫貴胄也來了不少,但是那個安塵大和尚也來了。

喊價已經開始了,場子越來越熱鬧,書丹眼角瞥見一個身影。

田尚來了。

“兩萬兩!”

“兩萬五千兩!”

“五萬兩!”

整個場子再次靜了一次,此次喊價,喊的是黃金。

那位喊五萬兩的男人是長安來的四皇子楚王,他在獨間的閣樓撩開輕紗,微微遮掩了臉,但是書丹清楚他的身份。

這大概是在場的身份最尊貴的一位。

一時間無人出聲,人人都想窺探這位一擲千金的貴人面容,一旁的花姐笑得出了皺子:“若是無人再出價,林姑娘便歸了這位李公子。”

皇室李姓,此人乃是長安來的貴人,又是出手闊綽,難保不讓人多想,便是出得起錢的也無人敢和他爭。

書丹仰起了嘴角,剛想點那位太守的名,突然又有人開了價。

“十萬兩。”

書丹眼瞼微動,只看見朱紅柱屋檐下踱步走來的白袍僧人,他眉心一道深痕,冰灰色的鳳眼直直看著書丹——

“我出十萬兩,你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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