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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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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半, 韓冽準時把車停到寫字樓門口,張取寒正在花店裏玩手機。花店生意很淡, 只在中午時賣出幾盆多肉,其他時間都閑著。

韓冽敲敲玻璃窗,張取寒匆匆擡眼瞥他,丟了個“知道了”的眼神給他接著繼續玩手機。韓冽進了花店,她眼皮不擡地說:“一分鐘, 馬上就好。”韓冽過去看了眼,發現她在玩一款當下十分流行的手游,他把公文包放到桌上,站到一邊耐心地等著。

這局結束, 張取寒滿足地籲出一口氣,活動一下酸疼的頸肩。

“贏了?”韓冽問。

她彎起紅唇, 擡手朝他比了個V。

韓冽環起胳膊微笑:“怎麽開始玩這個了?”

“你知道這是什麽游戲?”她把手機屏幕朝向他,晃了晃。

“王者榮耀。”他說。

張取寒挑眉, 倒是沒想到他這個小時咨詢費達四位數的奔三大律師竟會認識這個游戲。

“我玩的是哪個英雄?”

“小喬。”

“可以啊韓律師!”張取寒嘆服,“你是怎麽知道的?”

“楊挫比較喜歡玩。”韓冽伸手把公文包拿到手裏, “走了。”

張取寒抓過拎包跟著他走出花店, 他回身將玻璃門關好, 將U型鎖掛到門把上。

“楊挫現在什麽段位?”張取寒興致勃勃地問。

韓冽搖了下頭,問:“鑰匙帶了嗎?”

張取寒說:“嗯。”

韓冽將鎖鎖上。

兩人走出寫字樓,上了車,張取寒正系安全帶,聽韓冽問:“什麽時候開始玩這個游戲的?”他記得之前她一直是消消樂的忠實玩家。

“今天呀。”張取寒笑著說, 快樂得像個孩子,明朗純粹的笑臉仿佛多年前,在他的輔導下她物理考了八十分那次。

韓冽不覺彎起嘴角,然而接下來一句又讓韓冽沈下了臉。

“是一位英俊少年教我的。”

見他突然皺眉,張取寒曲起食指在他隆起的眉心輕嘆,調侃:“男朋友,別胡思亂想,那孩子才剛十八歲,我可不像你當年那麽禽獸。”

教張取寒游戲的是張彌遠,那個公交車上偶遇的大男孩。兩人加了微信後,男孩斷續續跟張取寒聯系過,她十次裏面回覆一次,也不過是“嗯”“哦”“真棒”這類敷衍詞句。這麽小的男孩子,她不想跟人家鬧什麽瓜葛。

但非常巧,張彌遠竟是沈恬恬的侄子,今天下午他到花店來拿東西,便又跟張取寒碰面了。

命運有太多巧合,當年跟她生母名字只差一字的崔香茗在醫院救了她,如今又撞上跟她生父同名的男孩子,總覺得冥冥中有些什麽在互相牽引。

於是張取寒對張彌遠不再冷淡。兩人聊了一會兒,知道張取寒平時無聊都在玩消消樂,張彌遠教張取寒玩起了手游。張取寒一玩就很有興趣,還跟張彌遠約好了周末組隊一起玩。

見韓冽的目光冷下去,張取寒哧哧直笑。

過去的事兒,她如今已經不介懷了,只不過小小的不甘還是有,所以偶爾還是會揶揄他,即使他不懂為什麽會被揶揄。

她一直是個任性的女孩。

所以她總告誡自己,往事如煙,散了的好。

張取寒坐回去,從包裏拿出粉餅捏著粉撲對著鏡子補妝,換另一個話題跟他聊:“你親戚裏面有不好相處的嗎?”

韓冽看著她,目光深沈。

“有嗎?”張取寒轉頭看他,眼睛澄澈幹凈。

“去了你就知道了。”韓冽說,發動了車子。

一路沈默。

張取寒用手托著臉無奈地望著車外,心想,他這人還是那麽不識逗。

所謂家宴,是在虞安安的住處。虞安安家是一排聯排別墅中的一棟,共兩層。一樓有院,院裏擺好了長條餐桌跟椅子,旁邊還備了遮雨的折疊篷。看樣子是請了某酒店的私宴團隊,在有條不紊地準備食材。

張取寒倒是同意這種做法,把團隊請到家裏來做飯,比直接去酒店用餐愜意許多。

韓冽和張取寒第一批抵達,家裏的老保姆給開的門,說虞安安出去做頭發還沒回來,韓冽帶著張取寒到一樓客廳。落座張取寒將室內粗粗打量一遍,裝修很新,算不上奢華,但也是用了心思的,中產階級的風格。

虞安安同韓政離婚時住得是普通公寓,如今換成了聯排別墅,看來日子過得不錯。

保姆送上水果茶水,借機打量張取寒好幾眼,張取寒朝她微笑。

這位保姆張取寒認得,當初韓冽上高中的時候就是她在虞安安這裏,這麽多過去,她倒是依舊在。

“小姐貴姓?”保姆問。

“免貴姓張。”張取寒說。看樣子是不認識她了。十幾年了,她從一個窈窕少女變成如今的奔三女人,變化確實很大。

“哦……”保姆的目光一直落在張取寒臉上,念叨,“總覺得張小姐有些面熟……”

“馮阿姨。”韓冽出聲。

保姆心知韓冽是攆人,也不好久待,客氣幾句後走了。

韓冽幫張取寒倒了一杯茶,張取寒道謝後端起來抿了一口,眼睛繼續在屋裏打轉。

“你媽媽什麽時候搬家的?”她問。

“今年。”韓冽說。

“這邊房價怎麽樣?”

“還可以。”

張取寒嘖嘖兩聲:“有錢人。”

韓冽沒有回應。

一杯茶喝了一半,客人陸續上門,只虞安安一直未歸。

來的都是長輩,張取寒陪韓冽起身迎客。韓冽父親韓政那邊的親戚全是教書的,小學老師、中學老師,一個個衣著素雅文縐縐的透著書香氣。而韓冽母親虞安安這邊則全都是做生意的,個個衣著講究穿金戴銀,說話的調調都要高上一個音階。

虞安安與韓政離異多年,兩邊的親戚早無來往,如今因為韓冽生日見面倒顯得很親熱,呈現出一派祥和的塑料親戚情。眾親戚寒暄之後話題聊盡,自然就把註意力轉到了韓冽女朋友的身上。

張取寒一早就做好了準備,今天她的任務就是當個花瓶美人,少說少做多笑,一晚上而已,對她而言不是什麽難事兒。

虞安安這邊有五房親戚,是韓冽的五個舅舅。舅舅們跟張取寒打過招呼後便同韓冽去聊政治時事,舅媽們把張取寒拉到人堆裏頭,發揮八卦精神開始撬張取寒的底細。張取寒把從前的故事隱去,坦陳自己現在的情況。

“張小姐家裏都還有誰啊?”

“我媽媽。”

哦,單親。

“張小姐什麽學校畢業的?”

“一中。”

呃,高中學歷……

“張小姐在哪裏高就?”

“花店,當店員。”

這也太……

人群突然出現了斷層般的靜默,舅媽們的臉色都很詭異,尤其是大舅媽,毫不掩飾眼神中的不屑。張取寒心生玩味,笑瞇瞇地端坐在那裏。

“取寒。”韓冽輕喚。

“嗯?”她歪著腦袋看向他。

“跟我到二樓去一下,給你看一樣東西。”

張取寒款款起身,裝出一副乖巧的樣子,甜甜地道別:“舅媽們再見。”

她跟著他上樓。他帶她去了二樓露臺。

天色漸晚,風帶著夜晚的涼意,張取寒抱著胳膊搓了搓。韓冽把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到她身上。

“謝了。”她朝他莞爾一笑,一謝衣服二謝他替她解圍。

他把手插到褲兜裏,看著太陽西沈的方向,低聲問:“應付得來嗎?”

“沒什麽。”她不在意地說。他跟她又不是真的男女朋友,演戲而已,那些冷眼在她看來什麽都不是,反倒是覺得好玩。

“你要給我看什麽?”她笑著問他。

他朝前方指了指。

紅日頭正在隱入山谷,晚霞漫天,一群鴿子在恢弘的畫卷中飛行,對面天空掛著一輪淺白色的彎月。

她趴到欄桿上,瞇起眼,讚道:“漂亮。”看了一陣,嘆道,“漂亮到想吟詩,可是不知道說什麽。”轉頭對他說:“男朋友,靠你了,來一句唄?”

“新月已生飛鳥外,落霞更在夕陽西。”韓冽緩緩說出一句。

“厲害!學霸就是學霸!”張取寒朝他豎起大拇指。

韓冽低眸看她,說:“這首詩我教你背過的。”

張取寒翻個白眼:“你教過我的東西那麽多,我哪裏記得過來。”

他只低頭淺笑,未做他言。

張取寒繼續趴在欄桿上看落日,霞光在她姣好的面龐上熏染出一層迷離的艷色。韓冽的手在褲兜裏輕輕握起,逼自己把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

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

“高考後為什麽要走?”他問。

聞言,張取寒的嘴巴撅了一下。

他以為她又要說“無可奉告”,沒想到她竟回答了他的問題。

“我想去找我爸爸。”

韓冽立刻轉過頭來看向她。她將下巴擱在手背上,眼神無辜而委屈,那輪紅日落在她美麗的眼睛裏,恍惚間那個任性不聽話的女孩穿越時間從十幾年前跳躍了回來。

“我一直不知道我爸爸是誰,梅姨答應告訴我的,可她反悔了,我只好自己出去找。”她嘟嘟囔囔地說。

韓冽放在褲兜裏的手倏然捏緊。

季博瞻說過,第一次見到張取寒後,由他親口告訴了她有關張彌遠的事情。

“找到了嗎?”他克制著情緒,低聲問。

“他死了。”她皺了皺眉頭,抱怨似地說,“死得特別早。”

“他是做什麽的?”

她停了一小會兒,忽然轉過頭朝他俏皮地笑:“你猜?”

韓冽知道她那一瞬間打開的心扉又關上了。

這個總是把自己封鎖得滴水不漏的女人,想讓她施舍一點點的真心,一直很難。

“沒興趣。”他淡淡說,望向天空,把挫敗感偽裝得很好。

“不過是個普通男人罷了。”她隨口說,又轉過去看夕陽,嘆息,“這裏的風景太美了,你媽媽買房子真會選地方。”

“隔壁那棟也是她的。”韓冽說。

一次買兩套?張取寒挑眉,吐出一個字:“牛!”

身後傳來舅媽們的說話聲。

“橫挑豎選最後找了個高中畢業的女人,他心裏是怎麽想的?”

“就是說!要家世沒家世,要學歷沒學歷,還在那麽丟人的地方工作,除了那張臉根本沒半點優點。”

“那臉一看就是標準的狐貍精!誰知道她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法子把阿冽弄到手的?”

“就是就是!”

聽聲音,是大舅媽、三舅媽和四舅媽。

張取寒和韓冽都轉過身子朝後面瞧,露臺跟走廊隔著一道墻,窗戶敞著,三位家長不知道為什麽到樓上來了,還很巧地沒發現露臺有人。

張取寒戲謔地望了眼韓冽,他眉間緊鎖,一直盯著走廊裏的幾人。

“廁所到底在哪裏啊?”四舅媽抱怨。

“這兒呢這兒呢!”三舅媽說。

“我忍不住了,我先上了啊。”四舅媽匆匆推門進去。剩大舅媽和三舅媽等在外頭。

自古以來衛生間都是最容易擴散八卦的地方。

大舅媽拽了三舅媽一把,問:“你上回給阿冽介紹你侄女不是?我記得那姑娘也很漂亮,不比這位張小姐差,人又是留學回來的,在銀行工作,怎麽沒成呢?”

三舅媽一臉窩囊:“你不說這個還好,一說我就一肚子氣!”

“怎麽呢?”

“我跟你講,你以後給阿洌介紹女朋友千萬別從自己親戚朋友裏面選,免得落埋怨!”

大舅媽興致頓起,拉著三舅媽問:“快跟我說說!怎麽回事?”

三舅媽湊到大舅媽耳邊耳語幾句,大舅媽脫口喊:“什麽?他不行?!”

三舅媽忙拍大舅媽的胳膊,眼睛四下看,壓著嗓門警告:“這是安安家!你小點兒聲!”

不行?

張取寒眼珠轉了轉。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她暗暗打量韓冽。

儀表堂堂,身強體健,不像啊……

大舅媽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拽著三舅媽跑到離廁所遠些的地方,反倒是離張取寒他們更近了。大舅媽捂著嘴巴一副想笑又強憋著的模樣,嗓門兒裏擠出一聲:“真的嗎?”

“我侄女親口跟我說的還能有假?”三舅媽也打開了話匣子,疾言厲色道,“把我給氣得的呀!你說他不行……那不是禍害人家女孩子嗎?誰能跟個木頭睡一輩子?我侄女那麽喜歡他,還放下架子去倒追他,簡直瞎耽誤工夫!要我說他就該治好了再出去相親,他這樣跟騙婚有什麽兩樣?”

“你說安安知不知道?”大舅媽問。

“我猜她不知道。”三舅媽忿忿地說,“安安的為人我還是了解的。她要知道自己兒子有這個毛病,肯定會逼他去看醫生。”

兩人在外頭嘁嘁喳喳地說著,四舅媽從廁所出來了,見不到二人,高聲叫二人的名字,二人很有默契地閉了嘴,手牽手走回去。

驚天大瓜!

韓冽一直皺眉望著後面,面如寒霜。張取寒咽了口唾沫,默默轉身,趴到欄桿上。

太陽已經完全沈下去了,露臺的燈沒開,很暗,所以走廊裏的舅媽們才沒發現他們兩個在這邊。

只是……挺尷尬的……

嗯……

幾位舅媽上完廁所有說有笑地離開了。

又過去一陣,張取寒感覺韓冽也轉身回來,站到她身邊。

張取寒不自在地咳了聲,試探:“真的嗎?”

停了好久,他低低地“嗯”了聲。

自己都承認了,那就是了!

可當初她記得他不是啊?不是行,是很行!力道足還持久,精力旺盛弄了她好幾個小時,害她到現在對那檔子事兒還敬謝不敏著。

可沒想到……還不到三十歲啊,嘖嘖嘖。

“那個……現在技術發達了,有些藥……”想了半天只能這樣安慰安慰了。

“試過,不行。”他沈聲。

……

“節哀。”她說。

“謝謝。”他說。

回想那晚在他家,原來他半途停下不做不是因為十三撓他,而是因為他不行……所謂善惡有報,沒想到他的報應來得這麽慘絕人寰。

作者有話要說:  兒童節,給大家發紅包啦~~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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