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到南煙的回答，隨迎問了一句：“煙兒，你在聽嗎？”

南煙在聽，只是有些失神。

被她喚回神，她開口：“在聽，但是不想理會。”

和上次的態度完全不同，隨迎沒有發脾氣，很柔和的勸她：“煙兒，我們畢竟是一家……”

“南夫人，打住。”南煙輕笑，“誰都有資格在我面前提一家人，唯獨你，沒有資格。”

手機那端隨迎的呼吸聲有些重，南煙想不出意外是她在壓制自己的脾氣。

只是：“南夫人，您沒必要這麽委屈自己。想罵我就罵，左右無論您怎麽忍耐，我也不會幫您。”指尖在書脊上輪流滑過去，最後抽出一本打入冷宮已久的世界百科全書，“感情這種東西，磨完了就是磨完了，回不來的。”

很久沒有翻開過的書，因為平時經常整理，表面看上去倒是完好無損，潔凈如初。翻開頁面，灰塵撲面而來。

單手把書塞回原位，南煙的目光鎖定在下面那一排的文件夾上。

很眼熟，大概有她需要的資料。

指腹和文件夾接觸到的同時，隨迎的冷笑聲從聽筒裏傳出來：“南煙，你可真是沒有心。”

手上動作一頓，她不急不緩的抽回文件夾打開：“如果樣本是您，我確實沒有心。”

畢竟事情沒談攏，於隨迎來說是不是不歡而散，南煙不清楚。從她的角度來說，這場交談挺讓人舒心。

最起碼，從心而出，沒有虛與委蛇。

掛斷電話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南煙翻開文件夾的封面平攤在腿上，裏面的文件一張張翻過去，最後在中間的位置找到所需要的資料。

還差最後一張，她從人字梯上走下來，挪到右側的位置繼續找。

右側的書架上擺放的大多是古典文學，南煙找到《黃帝內經》，抽出來，翻開。

憑借記憶，果不其然，在書本三分之一的位置找到一張手寫的報告。

三分文件齊全，南煙找出一個沒用過的文件袋裝好，放在書桌旁邊等晚上老師派人過來取。

時間還早，晚餐只用等投餵，她留在書房裏沒出去。

在Z市一待就是四天，《本草綱目》有一段時間沒看，再拿在手上總覺得有些內容記模糊了。

找到不甚明白的地方重新研讀，筆記本上的筆記不斷增加。人一旦開始認真做一件事，時間便成為虛擬的存在。

席家老宅。

席溫羨把特產帶到，小坐片刻起身準備離開。

白女士拉住他：“你幹嘛去。”

席溫羨看一眼時間，直言：“去一趟餐廳，給南南帶晚餐回去。”

白女士用一種你怎麽這麽不懂事的眼神盯著他：“你娘我是死的？從家裏過去還給人家帶酒店的飯菜，你也做得出來。”

又被自家親娘嫌棄的席溫羨：“……”

白女士懶得理會他的懷疑人生，拉著人走到廚房翻開冰箱找食材：“南南喜歡吃什麽？”

席溫羨越過她，探手從冰箱裏拿出來排骨和茄子：“排骨選您拿手的做，再做一份肉末茄子。”

白女士點頭，讓他去邊上處理食材，自己繼續在冰箱裏翻找，片刻後拿出前兩天剛炸出來的肉丸子和新鮮的金針菇。

吳嫂進來的時候看到他們在廚房，連忙走過去：“哎呦，夫人溫羨你們幹嘛呢？”

“小崽子的女朋友還沒吃晚飯，我做點讓他帶過去一起吃，吳嫂你先去休息會兒。”

席溫羨的感情問題一直是白文露和吳嫂的心頭疙瘩，一朝疙瘩得以被摘除，吳嫂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反應過來後就站在廚房門口看他們倆忙碌：“好好好，溫羨可算是找著女朋友。”

白女士舒坦到十分想炫耀：“看看桌上那些，全是人家女孩子買回來的，多貼心。”誇人的話說完，輪到損，“哪像這個小兔崽子，一天一座城市換著跑，也沒見給我和他爸帶回來什麽東西。”

鑒於這話是在誇南煙，席溫羨壓下沖到喉嚨口的句子，生生背上一口莫名其妙的鍋。

分明是他們家皇太後嫌棄那些特產不合她口味還礙事，不讓他帶回來。轉頭倒好，全是他的鍋。

吳嫂在席家這麽多年，什麽事情都看在眼裏。知道白文露的性格，一邊配合一邊維護席溫羨：“女孩子終歸要比男孩子貼心。這往後啊，溫羨和他女朋友一起孝敬您和先生，多好。”

白女士樂呵呵的笑著，兩菜一湯做好裝進保溫盒，另外找到一個保溫桶把飯盛進去，遞給席溫羨：“不能放太久，你路上還要時間，註意安全，到家告訴我。”

席溫羨一手提著一個保溫盒，自己開車回市區。

——

門鈴響起的時候，南煙正在做批註。

怕待會兒影響思緒，她奮筆疾書草草寫完關鍵字，放下筆去開門。

天色不算太晚，沒有開燈的客廳隱約能辨識出方向。

先摸到墻上的開關打開燈，她放下因為方便寫字而卷到手肘的衣袖，從貓眼裏分辨出來人是誰，壓下門把手：“來這麽早？”

門外的男人一身筆挺的西裝，顯然是才從某個正式場合過來。

把手上拎著的水果遞給她，宣明傑在玄關換好鞋跟在她身後往裏走：“今天剛好在附近跑活動，離得近。老師要的資料找出來了？”

“找出來了。”讓他現在客廳坐一會兒，南煙去廚房給他倒水。

他接到手裏的時候說了句謝謝。

兩人認識很多年，他骨子裏的這份禮貌，從來沒變過。

去書房拿來文件袋遞給他，南煙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你現在在老師的醫院？”

宣明傑點頭：“挺長一段時間了，聽說你也打算過去？”

茶幾上擺著水果，示意他自取，南煙端起茶杯喝茶：“下周上班。”

“連你都給挖過去，看樣子老師是打算集齊所有得意門生啊。”

南煙失笑：“把你自己歸類進去就行，我們這些，算不上。”

畢竟南煙一個女孩子單獨在家，宣明傑沒留多久。寒暄完，他起身：“時間不早，我先回去，下周醫院見。”

“醫院見。”

送走宣明傑，南煙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席溫羨上樓的時候，正好在電梯和宣明傑擦身而過。他戴著口罩，兩人視線相觸，很快挪開。

他手上有南煙給的備用鑰匙，擡手輕扣房門示意，他自己開門從外面走進來。

南煙聽到動靜從客廳跑過來，抱住他手上的保溫盒往餐廳走：“好餓好餓，怎麽是用的保溫盒？”

拉開鞋櫃門把自己的鞋子放進去，席溫羨邊走邊解釋：“本來是打算在餐廳給你打包一份，我媽聽到後罵了我一頓，她自己做的。”

來頭這麽大，南煙險些沒拿穩：“阿姨特意做的？”

“對，她的手藝還不錯，待會兒多吃一點。”動手把保溫盒裏的兩菜一湯端出來，席溫羨問她碗筷放在哪裏。

南煙轉身帶著他一起走到廚房，拉開櫥櫃的門取出碗筷，回餐廳。

為方便攜帶，白女士做的紅燒排骨。小段小段的排骨裝在餐盒裏，香味撲鼻，南煙忍無可忍：“開吃？”

把盛好飯的瓷碗放在她面前，席溫羨點頭：“開吃。”

排骨入口，酥香綿軟，她滿足到瞇眼：“好好吃。”

和白女士預期的畫面，一模一樣。

把桌上只剩下米飯的畫面拍給白女士，南煙按住席溫羨的手機給她發語音：“謝謝伯母特意做的飯菜，都很好吃。”

白女士回信很快：“喜歡吃就好，下次和溫羨一起回家，剛做出來的更好吃。“

手機開的外放，席溫羨將白女士的回覆聽得一清二楚。他靠在椅背上，等她的回答。

南煙的目光鎖住他，手指按在屏幕上：“好，阿姨下次見。”

把手機還給他，南煙收拾好桌面上的碗筷，跑進廚房打開水龍頭準備洗碗。

手還沒碰到水，被他從後面抱著拉開：“去客廳玩，我來收拾。”

南煙沒走，也沒再插手，安安靜靜的站在他身邊，看他收拾滿池的碗筷。

碗筷收拾起來很容易，暫時不會回老宅，席溫羨把保溫盒蓋好，放進她的碗櫥。

抽來紙巾替他擦幹凈手上的水漬，南煙拉著他走到客廳：“跟你講講南家？”

相繼在沙發上坐好，席溫羨側身和她面對面：“好。”

“我把自己當做局外人，所以你聽的時候，也把自己當做局外人。”她湊近，隔著很近的距離和他對視，“不需要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恩？”

席溫羨說好，伸手從果盤裏拿過來一個橙子，用水果刀劃開一條細縫，慢慢的用手給它剝皮。

南煙盯著看了一會兒，收回視線：“南家現在一共四口人，我上面還有一個哥哥……”

十多年的事情，她不到十分鐘全部講完。

沒有參雜任何私人感情，平鋪直敘到，就像她說的，她把自己當成局外人。

她現在不需要他的心疼，席溫羨知道。

掰開手裏已經剝完皮的橙子，席溫羨拿著一瓣餵到她嘴邊。

橙子的香味很濃郁，南煙咬到嘴裏。

他問：“甜嗎？”

南煙張口示意他繼續投餵，咬到果肉後嘴邊的笑容無比滿足：“甜。”

席溫羨拿著橙子一瓣接一瓣的餵給她，直到最後一整個都進到她肚子裏，收手：“以後，也會一直甜下去。”

他話只說一半，南煙思考片刻才明白。

他是借用橙子在告訴她，苦盡甘來。

眼神對上，席溫羨把她帶到懷裏抱住：“餘生我最大的責任，就是好好護住你。”

前半生已經過去，他們都不再提。後半生她身邊有他護著，只會存在苦盡之後的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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