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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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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話筒裏的嘟聲響了三下之後被接起,褚思慧崩潰地哭出聲。

“志斌,恬恬、恬恬確診了,她、她”

再後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褚思慧說不了那兩個字,說出來簡直就是在挖她的心肝。電話一頭的伍志斌沒有追問,也沒有嫌妻子一直在哭。他一直沈默著,只有呼吸聲順著電流被微弱傳遞過來。

良久,他才問。“醫生怎麽說。”

“腦癌,恬恬是腦癌。”褚思慧泣不成聲,悲鳴化為哭喊傾瀉而出。

我的女兒啊!怎麽就得了這種病!

“醒了,別嚎了。你在那等著,我一會兒就往你那趕。”褚思慧我這電話不住點頭,眼淚跟隨動作啪嗒啪嗒往下掉,面臨這種大事她就撐不住了,六神無主,此刻丈夫就是她的主心骨。

伍志斌掛斷電話,嘴裏滿是苦澀的味道,仿佛他剛才吃的不是飯菜而是一把把苦沙。伍老太太從兒子剛接到電話起也跟著停下了手,這些天他們家裏的氣氛一直很沈重,小孫子皓皓平時都在學校晚上八點之後才回來,此時晚飯時間只有他們母子在家。

老太太耳朵背了,聽不清話筒的聲音,但就這樣她還是聽到了對面兒媳婦的哭嚎。老太太面容被歲月洗刷出一道道溝壑,已經不甚清澈的眼珠默默看著兒子。

“志斌,恬什麽病?”

伍志斌雙手捧臉用力搓了一把,嘆息道:“腦癌。”

啪嗒,老太太的面前的碗被撞得顫動兩下,她瞠開了松懈的眼皮滿臉驚訝,隨後又沈澱瞠暗淡的悲哀。

怎麽的了這種病。

“媽,我現在去那邊。”說完就起身準備要走,老太太仿佛還沈浸在自己的沼澤中沒回過神,等到伍志斌快出門了她才急匆匆從餐桌前站起來,撞動得椅子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等等!志斌,我跟你一起去。”老太太說著就要回房間取自己的帽子和布袋子。

伍志斌在門口道:“媽你就在家吧,有我和思慧就行了,您在家不用跟著折騰。”

老太太揚聲道:“不行!我得去!咱家出這麽大的事兒,我必須得去。”手上動作一點都不慢,利落地翻開她的寶貝箱子,從裏面拿出用小藍布包裹的存折醫保卡也不管有用沒用全都帶上。

“家裏還有皓皓呢,都走了他咋辦。”

老太太聽到寶貝孫子手上遲疑了一陣,轉動眼珠想到什麽,跨上她的小布袋出門來:“讓皓皓今天先去老二家住一晚,我們又不是住在隔壁市,他是大小子了在叔叔家住一晚沒事。”說完伸手推著伍志斌往外:“走走,趕緊的,咱們趁著天黑前到,天黑了不好走路。”

伍志斌拗不過老太太,只能掏出電話先給伍皓的班主任打,轉告兒子讓他晚上去二叔家睡一晚,然後再給自己弟弟打電話通知一下。隨後跟著伍老太太驅車往H市趕。

伍恬正探頭朝下想看她媽媽在幹嘛,然後一聲憤怒的召喚和哀鳴同一時間在耳邊響起。

“伍恬!”

伍恬驚訝從欄桿前尋聲轉過頭,江時均帶著一身怒氣驀然出現在她面前。

這場景有點像魔術裏的大變活人,他毫無預警就出現了,關鍵還一副討債臉。

“?你……”

“給你打電話為什麽不接!”

江時均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把她從欄桿旁邊拉開兩步撤回到身後的墻壁邊。某小孩兒又是炮彈一樣地在頭頂噴火。

“站在那玩蹦極嗎!你這人怎麽這樣,喜歡玩失蹤?有意思?有手有腳有嘴巴就不會用是不是——”

“我沒帶手機。”

伍恬頂著怒火悠悠說了一句,噴火龍戛然而止,胸膛一個大幅度起伏,江時均放開了還鉗著她的手,手心擼弄自己的頭發,顯然在進行自我消化。

“不好意思,我不是想兇你。”認錯速度超級快。

“沒事、沒事,我不生氣。”你是關心我嘛。

倆人走到醫院大樓半弧形的中心大廳找到一處沒有人的長椅一左一右坐下,中間空著一人的距離。

“你到底怎麽了?生的什麽病?”江時均蹙眉緊緊盯著身邊的一身病號服伍恬,藍白色的病號服又寬又大,穿在她身上有一種觸目驚心的單薄,好像下一秒就會被風吹走,要麽就是在陽光下融化消失。

伍恬只是搖頭,還沖他無所謂的笑笑:“沒事啦,不好意思,手機、沒在身邊,沒來得及、通知你。”

江時均根本不信她說的。“沒事怎麽一直住院,你當初被救護車拉走的事在學校傳遍了。”

“誒?怎麽傳的?”伍恬倒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麽進醫院的,她媽媽就說是老師給送進來的,她還挺好奇學校裏的事情呢。

江時均沒想到她還一臉興趣地沖他打聽學校裏怎麽傳她的事兒,就沒見過比她心還大的人。嘴巴抽動有心想吐槽,但一張嘴還是給她敘述起了各種版本的傳言。

流鼻血不可怕,可怕的是鼻血流了一臉還昏迷,她當天的場景實在是太有沖擊性,整個班級的人都目睹了。十幾歲的孩子們平時哪見過太多刺激場面啊,這一下伍恬把所有人鎮住,等被救護車帶走之後。所有信息開始發酵,結合她前段時間為了月考拼命學習的形象和通宵的事跡。

開始傳言她是學習太累鬧溢血,也有說熬夜打游戲睡覺中風,還有說她一直身體就不好得了絕癥。

一傳十十傳百,鼻血說成吐血,昏迷說成猝死,一個比一個壯烈。

“啊?天啊!”伍恬聽完給逗笑了。江時均還把手機地給她看貼吧裏的消息,不得不佩服學生們的語言組織能力,楞是形容的繪聲繪色。

“都是人才。”她無奈感慨,真真切切體驗了一把我已不在江湖,但江湖全都是我的傳說。

窗外夕陽顏色越來越濃烈,把她瘦小的身體裹上一層糖漿似的紅。江時均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臉色卻越來越嚴肅。

她為什麽笑得這麽無所謂。她不知道他真的很擔心她嗎。

她根本就體會不到拼命撥打電話但是一直無人接通焦慮。根本不知道聽說她出事住院卻一直聯系不到人的暴躁和焦急。同學不知道老師不知道,最後忍無可忍自己找到醫院。還他媽看到她一副研究重量和高度與自有落體相連關系的樣子。

所以身為當事人她怎麽能表現的這麽無所謂。

“為什麽?”

“啊?”

伍恬被問的一懵,茫然看著旁邊的少年。什麽為什麽?

“你不擔心自己嗎?”為什麽表現的不像是自己的事一樣。

伍恬在江時均註視的目光中沈默了。因為這個問題她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我總覺得……自己、沒生病。”她舒了一口氣繼續:“身體、沒有太多、副作用,能吃,能睡。”

“知道是什麽病嗎?”

“嗯。”伍恬輕聲說,指了指自己的頭:“好像是這裏長了個腫瘤。”

“。”居然是腫瘤,還在頭裏面。江時均楞住了,面孔漸漸緊繃,眼睛裏的光仿佛在無線詢問怎麽會呢,怎麽會的了這種病呢,怎麽會是她。

“疼嗎?”他聲音放得很低,好像是怕吵到她一樣。

“不疼,真的啦。”伍恬笑著說,“所以,我才不擔心,你看,我都、沒多大,反應。”

“那腫瘤是良性的?能治愈?”他又問。

伍恬想了想,單手拖著下巴看他:“應該吧,我媽媽最近、情緒、越來越好。醫生也是,感覺、是好兆頭。”

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樣子,輕緩地、溫柔地撫上她的額頭。溫度結實而厚重,好像被他摸一下病就好啦。

“你擔心我呀~”

“嗯。”

伍恬笑瞇瞇問他,得到一個斬釘截鐵的肯定。她面上笑容依舊燦爛,但是遮擋在腹部的手用力摳進手心肉裏。

“我一會兒、例行,還有我媽,快回來了。”

“我送你回病房。”

江時均把伍恬送回病房,挺拔的身形異常突出,眼睛專註掃過四周把她的病房以及床號都記下來了,然後還跟著她進屋到床腳拿起病例板看。看完之後冷颼颼騷了伍恬一眼。她下意識保持微笑。她還沒確診,信息板上寫的跟她說的一樣。

我沒說謊啊,幹嘛這麽看我0.0.

“你好好休息,我抽空再來看你。”

“好的。”

伍恬站在門口揮手目送他離開,等到江時均的身影徹底消失。她臉上的笑容瞬間落下,急步走向不遠處的衛生間。推開一個沒人的隔間扣住馬桶邊緣,深呼吸幾秒,一陣暈眩惡心感襲上低頭便吐了出來。

這些天吃的都是簡單流食,再就喝水,她這一吐把身體裏這點存貨全部嘔個幹凈,腦袋裏仿佛有個急速膨脹的氣球,馬上就要炸了,胃部痙攣低頭又是一陣嘔。吐不出東西就幹嘔。勝利性質的淚水收刺激流了滿臉。

隔壁夾層傳來其他病人的嘔吐聲,這是腫瘤科的住院患者的常態,住在這一層的人都習慣了。

就在剛剛說該到了尋房檢查的時候,她就是身體感到難受了。

腦脹耳鳴,胃部痙攣漸漸安穩下來,確定自己不會再吐了之後,她按下沖水,脫力地靠著隔間的門板慢慢恢覆,等感覺好了點,扯幾張手指簡單清理狼狽的面容。

伍恬昂頭遮面長舒一口氣。

爭氣了,挺到他離開。

她之前稍稍騙了江時均。臨床反應已經開始逐步出現了,記得剛住院的時候她還說怎麽自己沒什麽得病的反應。結果凡事就不經念叨,沒間隔幾個小時之後,她的頭就開始悶悶的疼,因為腫瘤壓迫顱壓開始升高,沒多久胃痙攣,開始出現嘔吐。

最一開始她只有一只眼出現問題,她現在沒問題的那只眼睛視力也不太好,這種模糊是迅速的。明明前一天還沒問題,第二天突然就漲了幾百度近視的感覺。

相比其他癥狀,伍恬最害怕這個。逐漸失去光明的過程沒經歷過的人無法想象那種恐懼。

世界一點點在眼前消失,就像眼睜睜生命一點點流逝的痕跡,體驗自己一點點死去,卻無法逃離。

沒有人能坦然面對死亡。她也一樣。

伍恬用手遮住了臉。

她怎麽能不怕呢。

可是怕也沒有用,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關心自己的人開心點。

伍恬恢覆了力氣,撐起身體離開隔間去洗漱池。清澈的水洗幹凈面容,雙手沾水在額頭輕拍,又漱了漱口,感覺舒服不少。她小心撫著墻壁慢慢走出衛生間。

在衛生間門外恍惚有個熟悉的身影,伍恬眼睛看不清,腳下遲疑,然後獨屬於少年的聲音輕輕傳到耳朵裏。

“不是說不疼嗎,又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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