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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水元子當官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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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悶。

天巫殿內的氣氛沈悶到了極點。

肅殺。

太弈以及天巫、地巫、靈巫、令巫、幽巫、力巫、化巫、幻巫身上彌漫出的殺氣,將偌大一間議事的殿堂塞得滿滿的,好似一個裝滿了鐵塊的木箱子,沈甸甸的讓人喘息不過來。渾身臟兮兮的太弈端坐在殿堂正中的一塊黑色石板上,兩只同樣臟兮兮的爪子拼命的揉搓著自己的面頰,雙目中那急速閃爍的幽深鬼火,讓殿堂內的空氣又冷了幾分。

渾身緊緊的裹在漆黑的長袍裏,只露出一個臉蛋的天巫等人同樣坐在那丈許方圓的一塊塊黑色石板上,同樣是咬牙切齒,臉上肌肉胡亂的顫抖,偶爾還可以聽到他們牙齒相互摩擦發出的“咯咯”聲。他們死死的盯著太弈,眼裏有期盼的烈焰在隱現。

懶洋洋的斜靠在一堆厚厚的皮毛裏,赤著的兩只小腳輕松的左右搖晃著的旒歆無比愜意的哼著小調,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她翻來覆去的看著自己的兩只小手,時而掏出兩個藥瓶握在手裏輕輕的摩擦幾下,時而掏出兩顆巫丹放在鼻頭前嗅一嗅,好似天塌下來都和她沒有任何的幹系。她時而看看太弈,時而看看午乙,時而朝其他幾名大巫難看的臉上瞥幾眼,嘴角略微勾起,露出淡淡的笑容。

兩名天巫殿的巫輕手輕腳的端著兩個玉盤行了進來,更換了眾人面前已經冰冷的茶湯。

太弈、午乙他們胡亂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個個目光閃爍,也不知道他們在打著什麽鬼主意。

旒歆則是慢條斯理的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花籃,從花籃裏拿出了十幾種珍奇的新鮮果子,用果子就著極品的茶水,有滋有味的吃喝著。她小嘴兒微微的撇著,將那果核朝四周亂噴。這殿堂的地板堅硬而光滑,那同樣滑溜溜的果核在地板上彈動了幾下,“叮叮當當”的滾到了太弈他們的面前。

“嗤嗤”幾下脆響,太弈他們身邊凝聚的無形力量將那些果核震成了粉碎。這些陷入了沈思的大巫這才突然驚醒,同時長籲了一口氣。午乙扭頭朝旒歆瞪了瞪眼,很和藹的說道:“旒歆啊,這個時候,你可不要添亂子啦。”旒歆翻了個白眼,又往嘴裏塞了個果子。她故意微微的張著嘴,銀牙在那果子上用力的一咬,清甜芬芳的果汁噴出去了幾尺遠,午乙他們同樣只能無可奈何的翻起了白眼。

咳嗽了一聲,太弈端起茶盞將那茶湯喝盡,連裏面的茶葉都嚼成了粉碎吃下。他一邊用力的咀嚼著茶葉,一邊問道:“旒歆啊,你這次去海人的神殿,那些海洋祭司的實力,到底如何?”

彈了彈手指,吞下嘴裏的果肉,將果核胡亂的朝殿門口的方向噴出了老遠,旒歆直起身體,盤膝坐好,擱在左腳膝蓋上的右腳丫輕輕的擺動著,慢條斯理的說道:“在他們神殿裏,和他們對峙過。我沒信心得手,他們也不敢強行留下我。唔,他們,不弱。”

用力的點點頭,旒歆瞇起了眼睛,兩團危險的青色幽光在她眸子裏緩緩的燃燒起來。她冷兮兮的說道:“他們十二海洋祭司,按照我那日見到的實力,雖然不如巫殿典籍中記載的那樣神通,但那叫做撒拿旦·奧古斯都的,若是沒記錯,他應該是數千年前和我們的先輩交手過的人。”

太弈、午乙的臉色同時變得極其難看。過了很久,午乙才冷冰冰的哼哼道:“海洋祭司的實力並不怎樣,但他們那些比我們的巫法還要狠辣詭異的手段,卻是讓人防不勝防。”他扳著手指盤算了許久,這才冷聲道:“若我巫殿真的投入全部力量開戰,他海洋神殿莫非真能以一當十?”

話說的很硬朗,但是午乙說話的時候,卻很有點底氣不足的偷偷瞥向了太弈。

太弈冷哼一聲,瞪了午乙一眼,怒道:“不要看我。你日宗九殿,總不能什麽事情都指望我罷?我星宗能有幾個人給你使喚?”他扭頭不看午乙,冷笑道:“不就是一個撒拿旦·奧古斯都麽?他活了幾千年又怎麽樣?若他的修為真能對得起他的年紀,旒歆能平安的回來?”冷笑了一聲,旒歆冷傲的擡起頭,指縫間幾縷青色枝蔓急速的生長出來。她不滿的盯著太弈說道:“就算他實力超過了我又怎樣?他想要留下我,半個亞特蘭蒂斯的海人也得給我殉葬。”

旒歆得意的擺了擺頭,樂道:“別忘了我黎巫殿和其他巫殿不同。同樣是九鼎大巫,要論起殺人的本事,我不用任何巫術和巫陣,也比你們快了百倍!他們若無信心一次擊殺我,他們怎敢動我一根頭發?”

擺了擺手,午乙嘆道:“好啦,旒歆,若真有你說得那樣輕松,依你的脾氣,還不早就將亞特蘭蒂斯的人都毒殺了?殺死再多的海人又有什麽用?不把他們的那怪東西從天上打下來,不把他們海洋神殿給抹平了,殺光了他們的百姓又能怎樣?我們大夏,可經不起那東西的幾次打擊。”

旒歆皺起了眉頭,鼻子一抽一抽的,氣惱的將手上的幾縷藤蔓在地上狠狠的抽了一下。巨響聲中,這個殿堂都晃動了幾下,門外的巫衛們驚惶的沖進了大門,看到是旒歆在發怒,頓時一個個又飛快的跑了出去,還順手把那殿堂的大門牢牢的拉上。

良久的沈默後,太弈眉頭一陣跳動,他冷聲道:“安邑城外的大陣,還要多久才能布置完成?”

幽巫盤著指頭計算了一陣,苦笑道:“以如今的進度,還要最少三十三天!”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旒歆,低聲嘀咕道:“大陣的陣眼都由大巫血肉所化的巫印布置,這些大巫也是大陣發動時的祭品。但,大巫們的肉體要變化成巫印,所需的‘煉人湯’,黎巫殿一日只能提供不到兩千份,這進度,就拖延下來了。”

太弈、午乙以及其他幾個大巫同時看向了旒歆。

旒歆雙手一攤,滿臉無奈的說道:“‘煉人湯’的秘方只有三祭巫親自掌握,親自煉制。他們一天煉制兩千份,已經是極限哩。”臉上帶著惡意的笑容,旒歆慢條斯理的說道:“若是你們不怕煉人湯的秘方流傳出去,我可以讓黎巫殿所有的八鼎以上的巫同時開爐煉制。”說到這裏,太弈的臉猛的抽動了一下,午乙的臉瞬間都皺了起來,其他幾個大巫除了自身都快修練成陰鬼之軀的幽巫,其他幾位同時變色。

扳著手指計算了片刻,旒歆笑道:“黎巫殿藥鋪最深處那地下黃泉裏湧出的‘幽冥液’每日可以煉制五千份煉人湯。雖然‘煉人湯’的煉制法門極其繁瑣,得到了秘方,那些新加入的巫怕是一時半會難以上手,但是勝在人多,減去煉制中因為不熟練帶來的損耗,一天多提供兩千份,還是沒問題的。”

“不行!煉人湯這種連九鼎大巫都能暗算的巫藥,除了歷代黎巫和三祭巫,絕對不能再有人知曉它的秘方。”午乙額頭上的冷汗都流了下來,煉人湯,無色無味的煉人湯,沒有任何能量波動的煉人湯,就算是九鼎大巫服下後,身體都會化為一攤稀泥在一刻鐘內可以隨意被人搓弄的煉人湯。這種惡毒的巫藥的秘方若是流傳開來,帶來的後果實在是太可怕了。

午乙瞪著旒歆道:“寧可大陣的布置放慢速度,也絕對不能將那煉人湯的秘方隨意的傳授給人。”

太弈輕輕的拍了一下面前的石板,沈聲道:“無妨,旒歆,你挑選三百名能熟練煉制各種巫藥的大巫,傳授他們秘方,讓他們加入煉制罷。這批人由隱巫殿的隱巫監視,大陣布成後,將他們全部殺死,連魂魄都煉制成巫器,也就不怕秘方流散了。”

旒歆的眼角跳動了一下。她思忖了一陣,好容易才勉強點頭道:“既然如此,就這樣罷。”三百名大巫,她黎巫殿還損失得起。比起那些自願的成為巫陣陣眼的十幾萬大巫,以及大陣啟動後還要作為犧牲祭獻的大巫,黎巫殿付出三百精英,雖然她有點心疼,但是大局為重,卻也只能這樣了。

只不過,三百名有實力得到秘方後煉制煉人湯的大巫,這基本上都是要有著近百年煉制各種巫藥經驗的菁華人物啊。旒歆的臉色有點黯淡,她手上生長出的那幾絲藤蔓不斷的抽打著地板,眼珠一陣亂轉,想要找人出一出這口悶氣了。

自然而然的,旒歆的眼前出現了夏頡的形象。剛剛還有點氣悶的旒歆突然吐了一口氣,歪著腦袋開始出神,臉上的神情也柔和了許多、許多。太弈他們幾個老成精的巫看到旒歆這等模樣,不由得交換了幾個詭異的眼神,尤其靈巫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很欣慰的笑容,幾個老巫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羅嗦了一通。過了一陣子,太弈的叫聲讓旒歆突然驚醒了過來。

驚訝的“啊”了一聲,旒歆慍怒的瞪著太弈,她小臉上卻冒出了一絲驚惶以及一片莫明其妙的淡紅。她收起手上那將自己上半身都快包裹起來的細細的藤蔓,有點心虛和無端的心慌的問太弈道:“有事麽?”

太弈摸著下巴上一團亂麻般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油膩和灰土在上面的胡須,很陰險的笑著。他朝旒歆無聲的笑了好久,笑得旒歆惱羞成怒的從袖子裏掏出了一朵紫藍色帶著不祥的黑色斑點的花朵,太弈這才麻利的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們已經作出了應付海人的計劃,若是你也同意,諸大巫殿就配合王庭全力進行了。”

“嗯,嗯。”旒歆含糊的應了幾聲,她剛才沒聽到這幾個老頭兒都說了什麽啊?

午乙開口道:“海人給了我們兩個月的期限,但以我們的盤算,加上夏頡從海人那裏探知的情報,很可能他們的堡壘只要不到兩個月甚至更少的時間,就能恢覆對我們的攻擊。”頓了頓,午乙繼續說道:“尤其,海洋祭司們不會蠢到不明白我們也在用緩兵之計,故而他們的那不知道出了什麽毛病的堡壘對我們的打擊,也許會提前恢覆。”

又是一陣的沈默,靈巫冷兮兮的說道:“故此,隱巫殿派出全部的巫傀儡潛入海人領地,在必要的時候……哪怕就如當年的兩位巫神那樣犯忌,不惜一切的摧毀海人的根基。哪怕兩敗俱傷,哪怕大夏的黎民死傷殆盡,也要將海人斬盡殺絕!”

“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罷?”旒歆聽出了靈巫言語中那慘厲的味道,不由得心頭一跳。隱巫殿所有的巫傀儡?沒有任何的感情,純粹作為屠殺的工具存在的巫傀儡?一旦放開對這些巫傀儡的控制,後果就不是兩敗俱傷,而是同歸於盡!

隱巫殿自建立以來,所有隸屬隱巫殿的大巫在死後都被制成了巫傀儡!這一次,太弈要將這些巫傀儡全部動用麽?旒歆不由得心頭一陣狂跳,後心的冷汗一滴滴的滲了出來。

一旁接話的化巫,聲音飄忽好似自幽冥中傳來的化巫低沈而又含混的說道:“而在巫陣布置完成之前,我們必須作些舉動,讓他們不敢肆意的對我大夏發動攻擊。”

化巫的聲音帶著點無奈,更多的是帶著深深的殺氣和寒意:“被他們懸在頭頂上,他們能打我們,我們卻無法反擊,這滋味不好受啊!”他嘆息道:“幸好這海人的那物事也是急就章趕制完成的,否則,偌大一個人造的物事,足以容納所有的海人聚居其上。等得他們將海洋神殿都搬去了上面,我們能威脅到他們的,可就越來越少啦。”

旒歆點點頭,詳細的和他們討論起一整套的計劃。和這些老奸巨猾的大巫們提出的計劃相比,關龍逢也好,夏頡也罷,他們想出的那些等待海人出現紕漏,讓他們能夠有機可乘從而打擊到那末日堡壘的盤算,卻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

不動則可,動輒絕殺。

益發深沈的殺氣在殿堂內彌散,這一次,就連旒歆的身上都冒出了一絲清冷的煞氣,各種屬性的無形巫力在殿堂內奔湧,那龐大的巫力波動,逼得殿堂門外的巫衛們連連倒退。附近諸多巫殿中的大巫們同時擡起頭來,看著巫力波動傳來的方向,眼裏同時冒出了激動而狂熱的火焰。

大雨傾盆而下,閃電一次又一次的撕裂了黑漆漆的天空。在一道幾乎橫跨整個夜空的暗紅色巨雷突然掃過的那一瞬間,天崩地裂般的巨響聲中,大巫們議事的殿堂大門自內被轟成粉碎,大大小小的石塊石子噴出去老遠,太弈、午乙、旒歆一行人急速閃身出了殿堂,遠遠的看向了安邑城的方向。

這時,夏頡他們正好誅殺易印得手。夏頡那火候不到家的九耀箭的巫力波動並不引人註意,水元子操縱安邑城所有的水造成的水性靈力的紊亂在太弈他們眼裏還不夠分量。但是趙公明脫手飛出的二十四粒定海神珠,屬於先天法寶特有的能量波動,則讓太弈他們同時流露出震駭的神色。太弈驚呼道:“夏頡受命刺殺易印,他能得手並不奇怪,他如今麾下能手也夠多的啦。只是,他身邊居然有人有這樣的寶貝?”

先天法寶,誕生於鴻蒙未開時的天地靈物。那是天地生成的奇珍,是後天的什麽神器之類的東西萬難媲美的珍寶!

射日弓也好、夏帝太康弓也罷,乃至夏頡的滅絕印、戮神錐、削元刀和他那根大棒子,以及旒歆管用的青木刺之類的寶物,哪怕威力再大,也只是後天之物,哪怕殺傷力再強,也絕對沒有先天法寶那樣無窮的神妙。

而趙公明脫手就是二十四顆定海神珠,那浩浩蕩蕩卻又靈動變化好似羚羊掛角般無法琢磨的能量波動在這群大巫的神識感應中,就好似黑夜中的燈塔由不得你不註意。

太弈冷哼了一聲,他嘰咕道:“夏頡是我看中的人。履癸、刑天厄他們為了收攏權力,讓夏頡給他們出力,我也不說什麽。”

太弈的語氣突然變得極其的陰冷:“但,夏頡身邊的煉氣士,隨意派出一人都有這樣的先天之物。哼!”

旒歆雙手揣在袖子裏沒吭聲,事關夏頡,她有點無端的心亂。她只是打量著太弈他們,看看他們有什麽說法。

但是,太弈和午乙相互使了很多很詭秘的眼神後,卻半天不說話。到了最後,太弈才帶著一點兒讓人恨不得爆揍他一頓的怪笑,朝旒歆嘻嘻笑道:“旒歆啊,如今大夏要過海人這一難關哩。本尊身為大夏巫教隱宗之主,哪裏有這麽多的空閑理會那些雜事?你,可要幫我好好的盯緊夏頡呀!”

太弈笑得齜牙咧嘴的,用那帶著點淒涼,帶著點幽怨的聲音仰天嘆道:“夏頡是我選中的以後幫我送終的人哩,若是他被人拐走了,我上哪裏再去找這麽一個讓我看得順眼的人呢?嗚嗚嗚嗚嗚,我一輩子孤零零的,老無所倚呀!”

幹嚎了一陣,太弈一手拉著太弈,隨手撕裂了虛空,朝安邑城王宮方向奔去。

旒歆臉上一陣兒青一陣兒白一陣兒紅的變幻了一陣顏色,飛快的閃向了自己的黎巫殿,過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她又急速的閃了出來,同樣往安邑城的方向掠去。

幽巫等人站在巫山最高處,朝安邑城眺望了一陣,同時搖了搖頭。在黑夜中身影無比朦朧的幻巫最後才說道:“最近事務繁多,那幫小家夥還有心思爭權奪利,真是好心情。我們巫殿也不用理會這些雜事,按照太弈巫尊的設計,應付海洋神殿才是正經。”

幾名大巫同時點頭冷笑,身體化為各色狂風飛遁而去。

這一夜,安邑城鬧得雞飛狗跳、人鬼不寧。大隊的巡邏士兵到處亂串,以捉拿刺殺了中天候易印的刺客的名義,在安邑城中大肆的搜捕一切可疑人員。可憐如今安邑城內的平民極少,被抓走的大部分都是大小的官員,尤其很多都是那些反對由履癸接管大夏全部權力的大小侯爵。同樣被士兵們捉走的,還有履癸那幾個死鬼兄弟的母族成員。這一夜,成功的讓履癸鞏固了自己的王權,中州內可能威脅到他、影響到他權力的人,已經被盡數鏟除。

中天候在安邑城被人刺殺,而刺客顯然動用的是東夷人的巫箭,這一駭人聽聞的消息,在第二日一大早,就傳遍了安邑城。

大夏王宮正殿前,矗立著鎮國九鼎的廣場上,擠滿了從其他八州之地趕來的八大天候帶來的大小官員。這些剛剛趕到的官員們,團團圍繞著安邑城內的中州官員或者是直屬於王庭的大臣,向他們打聽著易印被刺的最新情況。

他們面無表情的站在通往正殿的那高高的臺階前,不理會那些王庭的臣子們向他們投來的怪異眼神。他們的屬下和各州的封侯們,正在努力的打探易印被刺殺前後的詳細情況,以他們的能力,只要他們發現一點兒蛛絲馬跡,以八大天候手中的龐大權勢,足以將真正刺殺了易印的人追查出來。

當然,他們心中也是有著各自的揣測。以如今的安邑防守如此慎密,東夷人中能夠潛入此時的安邑城的刺客,有,但是數量絕對不會太多,這些人,都是東夷人最大的部族中的族老,又怎會輕易的冒這個風險?他們刺殺易印,還不如刺殺刑天厄這種身份的人,更有價值!

面色如常的刑天厄領了自己的一幹族人,以及同樣是面帶微笑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的相柳翵、申公酈、防風炑等一幹大巫家的家主,就站在八大天候的附近,靜靜的等待著入殿覲見履癸的王令。誅殺易印,幫助履癸掌握九州的大權,這是四大巫家連同其他的和他們的情況相似的大巫家們聯手作出的決定。安邑城就是這些大巫家的地盤,夏頡他們留下的所有痕跡都被清理得幹幹凈凈,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他們有什麽好擔心的?

刑天厄掃了一眼面色益發陰沈的八大天候,方方正正冷冷冰冰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

說到底,履癸若是獨掌了九州的大權,將九大天候手中的權力全部收歸王庭所有,得到好處的,自然是這些在王庭為官的大巫家的代表。履癸不可能一個人統治九州,大權收歸他所有,而權力卻還是要分給諸多巫家支配。這等於就是履癸和刑天氏這樣的巫家聯手,吞掉了以這些天候為代表的分封貴族們的全部利益。

面對這樣一份鮮美的餡餅,一貫冷肅的刑天厄,也不由得他不笑了。

夏頡此時卻沒有這麽多的算計,他有點愁眉苦臉的站在刑天家這一大夥族人的外面,身邊跟著穿了一身青袍,雙手揣在袖子裏,一臉人畜無害的清閑表情,不斷的吹著口水泡泡的旒歆。以及一個嘰嘰喳喳的不斷抓著他的手臂,在那裏不斷的打聽著自己什麽時候能當官,能當多大的官兒的水元子。

顯出了本來面目的旒歆心情很不錯,太弈要她幫忙盯緊夏頡,那就盯緊咯!又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呢?所以,一大清早的,旒歆就找到了夏頡,嚴格的遵守了太弈的要求,亦步亦趨的跟著夏頡,一直跟著他來上朝。大夏朝中認識旒歆的人就沒有幾個,所有人看到夏頡身邊跟了這麽一個穿著普普通通的一鼎大巫的巫袍,沒有任何的標志,沒有官職,沒有身份的少女,都用極其異樣的眼神打量著夏頡,讓夏頡憑空多了幾分緊張,一張老臉差點沒被那些人的目光給烤熟了。

這也就罷了,起碼旒歆很養眼。夏頡只能這樣安慰自己。而另外一個糾纏在他身邊,喋喋不休的吵鬧著要夏頡兌現他諾言的水元子,則讓無比的惱怒,恨不得一手揮出狼牙棒,狠狠的在他的腦袋上來上一記。

自認為昨晚幫夏頡刺殺易印,已經破壞了他的某些準則的水元子,在夏頡的耳朵邊羅嗦了一個晚上,無非就是人無信不立、食言而肥之類的言語。尤其讓夏頡受不了的,是水元子好似一條水蛭,死死的纏在了他的身上,抱著他的手臂,用那種幽怨的、可憐巴巴的、好似失寵的小狗一樣,卻又極其純潔天真的眼神盯著他!

夏頡身邊跟了個東張西望的不斷的學金魚吹泡泡的旒歆也就罷了,手上還纏著水元子這麽一位大老爺們,這讓夏頡成為了八大天候外今早最引人註目的人物。再加上夏頡肩膀上站著的,不斷的掏摸著自己鱗甲下的跳蚤塞進嘴裏的白,夏頡真的是“出盡風頭”。

漸漸的,等得夏頡都在那些官員微妙的眼神中變得無比麻木的時候,三名王宮的內侍終於出現在那石階的頂部,遙遙的叫了一聲:“大王有令,著諸位大人入殿……”

按照官職的高低,以及王庭和地方的內外之分,刑天厄他們輔弼相丞四公領隊踏上了臺階,緩緩的向上行去。面色益發陰冷的八大天候緊隨其後,他們的目光不斷的在前面四人的脖子、後心上掃來掃去,也不知道刑天厄有沒有感覺到後頸發涼。

夏頡愁眉苦臉的走在刑天大風的身後,左邊手臂被水元子緊緊的抱著,水元子把原本應該站在夏頡左手邊的兩個黑厴軍的將領逼得不得不讓開了三尺,這兩位和夏頡平級的將領,正用詫異的眼神看著隨著夏頡的手臂而不斷甩動的水元子。

慢吞吞的拖著腳,有氣無力的跟著夏頡朝前滑動的旒歆,則是讓夏頡右手邊的好幾個黑厴軍、玄彪軍的將領都只能是無奈的摸著鼻子,走在了夏頡的身後。如此以來,整整齊齊的朝會隊伍,就在夏頡這裏開出了一個大大的窟窿,看得那石階上的王宮內侍們眉頭直皺。

終於,一名內侍看不下去了。他大步直奔夏頡走來,指著夏頡就要訓斥他一番。

旒歆的手指微微的一擡,幾縷極細的木青色寒光一閃即逝,那大步走來的內侍也好,其他幾個站在石階上的內侍也罷,身體猛的僵硬在原地,哪裏動彈得?旒歆“嘿嘿”的笑了幾聲,熟極而流的從袖子裏掏出了一顆黑漆漆的巫丹丟了出去。

站在夏頡肩膀上的白原本笑嘻嘻的臉蛋突然“嘩啦”一下耷拉下來,他同樣是熟極而流的接過那顆巫丹,閉著眼,一咬牙,將那丹藥一口吞下。只聽得“汩汩”幾聲怪異的聲響,白的毫毛突然泛出了古怪的藍光,看得白一陣的傷心,眼淚都差點滴了下來。

大殿內,一幹臣子行禮參見了履癸。端坐在寶座上的履癸輕輕的拍打著腰間大夏龍雀刀,俯視著下方分左右而立的王庭文武官員以及站在大殿正中的來自於其他八州的大小封侯,臉上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譏嘲笑容。

“相柳翵何在?”履癸首先開口了。

負責大夏朝文武百官升遷調動以及政令上下傳達等職的相柳翵急忙走出班列,滿臉笑容的朝履癸行了跪拜大禮。平日裏,輔弼相丞四公在上朝時,都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有事也不過是對夏王點頭示意而已。今日相柳翵豁出去了本錢,向履癸行這樣的大禮,自然是因為――肥肉就要到嘴,就算是表演吧,也要賣力才行。

“老臣在此。大王有何旨意?”相柳翵笑啊,笑得牙齒都合不攏了。一旁的刑天厄、申公酈、防風炑,乃至祝融、共工等大巫家在安邑城的代表,同樣是笑得齒根都在亂跳,笑得燦爛,笑得花枝爛漫。

履癸大手一揮,無比莊重肅穆的喝道:“海人壓境,先王慘死,安邑城毀於一旦。若非祖先神靈護佑,鎮國九鼎發揮無上神威將那時間倒流,我大夏幾乎狼狽!”

一臉憤怒和悲傷的履癸重重的一拳砸在了他面前的石案上,將那上好的美玉雕成的石案拍成了稀爛,他怒道:“至今海人高懸我安邑上空,有如發絲懸劍於頂,諸公可得安心否?天下黎民可得安生否?我大夏主宰九州,乃天下之主,我履癸恬為大夏之王,當手提億萬熊羆之士,橫掃海人,徹底摧毀亞特蘭蒂斯,以報我父王血仇,以定我大夏之天下,以安我大夏之子民!”

“大王萬歲!”

刑天厄等大巫家的家主和代表首先翻身下跪,朝履癸叩拜。隨後跪下的是各大巫家的朝臣以及商湯這樣的各大屬國、屬族的代表。夏頡無奈,也翻身跪倒在地,頓時他那古怪的模樣,引得履癸都不得不朝他多看了幾眼――之見夏頡左臂臃腫,牛皮糖一樣的水元子正糾纏在夏頡的身上,兩人並成了一個人,這就足夠引人註目的了。

而夏頡的身邊,身材高挑容貌絕美的旒歆,卻正懶散的掃了一眼大殿內跪拜的那些臣子,嘴裏慢吞吞的吹了一個大大的口水泡泡。

“波”,淡青色的嘴唇上,那晶亮的口水泡泡炸開,那等細微的聲音,卻突然打破了大殿內的沈靜。

八大天候為首的各州的封侯們,都渾身僵硬的站在大殿正中,他們沒有跪下!

履癸猛的指住了八大天候,他怒斥道:“爾等心有異念乎?”

八大天候身體猛的一震,翻身跪倒在地齊聲叫道:“大王英明,海人不滅,我大夏不寧!”他們這一跪下,他們身後的那些大小封侯們也只能無奈的隨著他們跪下,朝履癸叩拜稱頌。於是乎,整個大殿內,除了履癸身後站著的幾位護衛大巫,也就只有旒歆一個人若無其事的站在那裏,好似從一片灌木中挺起的一桿翠竹,無比的吸引人的目光。那些不知道旒歆身份的人,眼珠都快從眼眶裏跳了出來。“妙哉!”履癸猛的一拍掌,他根本就不往旒歆那邊看一眼,而是自顧自的大笑道:“如此甚好。相柳翵,起草文書傳令下去,自今日起,我大夏九州之內,一應大小封侯領地內軍權、政權全收歸王庭所有。大夏之權,盡握於本王之手,本王當調動傾國之力,和那夏人決死一戰!”

履癸發號施令時還不忘最開始提出這個建議的人,他指著關龍逢笑道:“安邑令關龍逢,本王認命你為九州巡撿,從輔弼相丞四部之中抽調精幹人手,清點九州之內各地各家所有私軍乃至軍政公文和各種文書帳簿,由王庭委派官員去往各地接管。”

履癸笑吟吟的看著關龍逢,大聲問道:“本王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可能將這件事辦好?”

關龍逢沈聲應道:“大王,一應所需人手早已齊備,臣只需旬日功夫,就能將此事完成。一月後,九州之內最精銳的軍隊、一應糧草軍械等物都將按照大王的旨意,派往我大夏緊要關礙等處。”

用力的拍了一下大腿,履癸放聲笑道:“如此甚妙!”

他看都不看面色難看的八大天候,自顧自的發布了一大串的命令。只要這些命令有效的落實下去,只要數日的功夫,八大天候就將完全被他架空,成為空有天候名號,只能空領一份俸祿和領地上的一點兒稅收,卻要被剝奪一切軍事和行政大權的傀儡。

履癸心中豪情萬丈,他滿臉是笑的在那裏暗自思忖道:“當年我大夏祖王分封九大天候以及無數封侯,名義上擁有九州,實際上權勢卻大大不如人意。今日我將九州大權合而為一,如此實力,如此聲勢,就連巫殿,也再不能淩駕我大夏王庭之上了吧?我大夏王庭之盛,當由今日而起!哼哼,從今日起,我履癸才是真正的大夏之王!我一句話,才能真正的讓九州震顫!”

想到得意處,履癸不由得小心的看了一眼窮極無聊的站在那裏的旒歆。他心中一陣的狂笑:“只要我履癸真正的鞏固了這一份權力,你巫殿的大巫,還能像今日這樣不把我放在眼裏麽?”

履癸同樣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刑天厄、相柳翵這些大巫家的代表。

終於,在相柳翵起草了王令,由履癸加上了夏王的印璽,關龍逢接過了王令準備離開大殿去實施履癸的命令時,正西袞州並天候猛的站起了身來,大聲的喝道:“大王!九州分封,乃是祖制,你若是執意破壞祖制,吾等九大天候,只能再次封回王令了!”

履癸驚訝的眨巴了一下眼睛,他嘆息道:“果真如此?”

正南次州沃天候同樣長身而起。他沈聲道:“正是如此。昔日大禹王分封九州,於治水大業中立下功勞的九大巫家分封九州替大王監管天下,刑天氏、相柳氏、申公氏、防風氏等大巫家歸附王庭坐鎮安邑拱衛中樞,大禹王一脈傳人將王位代代流傳,大夏巫教歷代教主更是出身王族,一外一內、王權教權分而治之,故有我大夏這些年來的鼎盛氣相。”

正北泲州成天候起身,他厲聲喝道:“今日大王將我諸多封侯的大權收回,敗壞祖制,實乃敗德之舉!”

正東揚州申天候站起身來,他冷冰冰的說道:“海人進犯,大夏基業處於生死關頭,大王集權,也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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