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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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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得陪你。”考慮都不考慮就拒絕。他們這些人一起去他不放心,這幾日接連遭遇暗殺,還有那個偽裝屍體的人在暗處,難保這一路不會再來一次。還有那三個至今還傻不楞登仿佛嚇壞了一樣回不了神的人,暮顏如何護得住?

“沒事的。馬車應該還在原地,我先陪你把這些屍體送過去,等馬肯走了,你就把這些人送回去,再回來找我就行,我在下一個鎮子等你。”她看著南瑾不讚同的表情,寬慰道,“我又沒什麽仇人,難不成一個個都埋伏著等著殺我呢?去吧,盡早趕回來就行。……再說,三月之期一到,也沒有人保護我了,我總該面對的。”

最後一句話,說地隨意,卻略帶傷感,南瑾一噎,有種陌生的情緒,飄忽而過,不太抓得住。但他也明白,若這裏一定要有個人送這些人回去,顯而易見只能是他,當下也就不做聲地同意了。

“這……”閆夢忱如同被人點了穴道方解,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看著破布袋一樣被南瑾扛著走的屍體,顫著聲問道,“這到底是……?”

他們剛剛其實還沒走多久,馬車拐個彎就看到了,他們發呆的這麽一會兒,南瑾已經搬了一趟來回了。閆夢忱看著這個和自己一個院子相處地也挺久的南瑾,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她從最開始的恐懼,再到南瑾那雷霆反殺之後,就一直沒回過神,那一刻太過於震撼,在偏遠小鎮長大,就算如今進了麓山書院也算進了帝都,可是殺戮這兩個字始終離她太過於遙遠。

而她的這十幾年人生,簡單到根本理解不了何為殺戮。

錢曾和陳小石其實也一樣,令他們最震撼的已經不是十幾個黑衣人雨天攔路截殺了。特別是錢曾,曾經的皇家太醫院院首,什麽樣的場面沒見過?怎麽可能跟這倆學生一樣直接嚇傻了?可是,誰能想到,一個將軍府私生女,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邊上跟著的沈默寡言的少年隨從,竟然呼吸之間完成了這場一面倒的殺戮?

“沒事了,他們是沖我來的。現在都過去了。”暮顏撐著傘跟在南瑾身邊為他擋雨,回頭安慰閆夢忱,這安慰,等於沒有。

南瑾一手一個,搬得很快,暮顏有時候需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她也不在意,真的緊緊跟著,哪怕南瑾其實渾身上下撐不撐傘沒什麽區別了。

閆夢忱其實也說不大清楚自己是什麽感覺,仿佛某種情緒從心臟裏蔓延出來,在這雨夜裏,冒著酸楚的小泡,說不太清,道不太明。好像只是雨天莫名的憂愁,又好像原本以為一個世界的人,近在咫尺,一轉身就可以看見,卻不曾想,他們其實——遙不可及。

南瑾在雨裏曝起的那瞬間,身上有一種光,那種光讓他瞬間化身成另一個人,那個人手執匕首掀起腥風血雨宛若惡魔降世,以一人對十七人護所有人周全的背影卻又似神祇降臨,遙遠而高不可攀。

猶記得那個中午,少年跟在暮顏身後半步,自己問他,叫什麽,暮顏說南瑾。南面的南,握瑾懷瑜的瑾,那是她餘光註意到,這個沈默的少年染上了暖意的眸子……那時候她就想,這個少年真好看啊,做隨從可惜了。

如果現在告訴她,南瑾只是一個隨從,一個不愛說話又有些木訥的隨從,她絕對不信。

就算她不懂很多事情,但是一個不受寵的三小姐的隨從,會這麽厲害?

沒一會兒,南瑾已經搬好了屍體,順便把黑衣人首領也丟上了車,做完這些之後,他才低頭看著自始至終撐著傘在自己身邊的少女,低聲說道,“那你們先走吧。我在這裏等雨停。”

“好。”暮顏點點頭,將傘柄交到他手中,南瑾沒要,卻拗不過暮顏的堅持,最後接了傘把她送到閆夢忱傘下。

閆夢忱的目光一直在南瑾身上,這會兒卻有點不敢對視,低了頭默不作聲,她不太清楚自己奇怪的心理是什麽。暮顏仿佛沒有發現她的異常,挽著她,招呼了錢老和陳小石準備走人,也不道別,她不習慣道別。

走了兩步,身後傳來南瑾低聲叮囑,“……自己小心。”

步子一頓,她背著身,揮了揮手,又繼續往前走,“好。”

“……等我。”少年從未這般話多,竟似乎有些依依不舍的樣子,這倆字說得很是感性。

“好。”背對著南瑾的少女,微微一笑,笑容清麗而溫暖,挽著閆夢忱的手臂,將一大半傘推到了她頭頂。

南瑾站在馬車旁,目送著少女離開的背影,淡色的裙擺上,滿是汙漬淤泥,很是狼狽。她因為照顧閆夢忱所以大半邊身子都在雨裏,而另一把傘,她留給了自己。想起剛剛亦步亦趨撐著傘跟在身旁的模樣,明明是一個世家小姐,卻幹起了小丫鬟的活。

她很沒有架子,從來不以世家千金自居,行事只憑心情,卻又極其護短,對於自己人更是完全不在乎所謂尊卑。

漸漸的,她的身影便被雨幕阻擋,看不真切。這是他們相遇之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分別。他習慣了跟在她左側,或者落後半步的位置,看著她說笑,或沈默。都是一種獨有的安寧。

就是這種安寧裏,他幾乎都快忘記了,總有一天,他還是會離開,而且不是像這次一般短暫,那一次,將會是永別,他再也不會回來。

一想到這裏,目光沈沈,染上了一絲煩躁的殺氣,一轉身幾步回到馬車上,翻身上車,狠狠對著馬屁股一刀,馬兒吃痛,長嘶一聲,瞬間沖了出去,拉著馬車跑了起來,根本沒有剛剛死活不願意走的模樣,因著這劇烈的奔馳顛簸,車廂裏滾成了一團……

馬兒在林中橫沖直撞,根本沒有路可言,他也不在意,只憑記憶中的大方向走,滿身煞氣目露寒光,就連狂躁的馬都在這煞氣裏漸漸安靜下來,老老實實地跑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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