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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光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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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信一直都很重感情。”李亞峰的聲音和他的腳步一樣從容,“如果他還活著,肯定不會讓我殺了你,不管你做錯了什麽都一樣。但現在不同了,他不會阻止我了。”

清水好子嬌笑出聲,“李亞峰,你真的瘋了嗎?你殺不了我的。別說就算是一對一我也不一定會輸給你,你睜眼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你的手上已經什麽牌也沒有了,還是老老實實坐下來談談招安的事吧。將來你我要同殿為臣,撕破臉皮對你可沒什麽好處。”

曹暮緊走幾步,從清水好子的背後繞到前面,攔住李亞峰的去路,回頭沖清水好子笑問,“對了,星君,你和王信不是夫妻嗎?你怎麽下得了手的啊?”

“多謝真君相護。”清水好子沖護住自己身形的曹暮甜甜一笑,“至於我和王信……說實在的,我倒是真不想殺他的,不是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嗎?可是誰讓他那麽死心眼兒來著?和他相處了不到三天我就知道了,想讓他站到天庭這一邊來根本不可能嘛!那……我就只好殺了他了。”

“星君說得如此輕描淡寫,這可讓我沒辦法誇你大義滅親了啊。”曹暮哈哈一笑。

“曹暮,”李亞峰用手中的劍尖指著曹暮,“你讓開。”

“如果我說不呢?”

“你自己知道,你早就不是我的兄弟了。”

“是是是,我知道。”曹暮神色不變,懶洋洋地說,“五百年前我就和你恩斷義絕,啊,應該說是反目成仇了吧?不過,那是和你,不是和王信對不對?”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李亞峰有些不解。

“就是這個意思。”曹暮驀地轉身,臉色突然變得陰沈可怖,雙眼直盯住清水好子,淡淡一笑。

“真君?你……”清水好子一楞,勉強打起笑臉,想要說話。

“北鬥星君,你知不知道王信是我的兄弟?”曹暮瞇起眼睛,“當然,王信是反賊,要是真的打起來,也許我會殺了他,誰讓我是天庭的臣子呢?可是,我的兄弟死在別人的手上,我要報仇也是理所當然是不是?”

“曹暮!你……你要幹什麽?”清水好子臉色大變,忙施展身法想要後退,卻發現自己身子不知為何不能移動半步。

曹暮擡起手來,一枚烏黑閃亮的釘子出現在手心裏,打個呵欠,輕輕地說,“這東西叫‘天狼釘’,是我的暗器,雖然有些陰損,但很好用。這東西打在人身上沒有什麽感覺,不過,只要我心念一動,就會爆炸,專門傷人元神。你不是給王信留了個全屍嗎?我很感激。有樣學樣,我也給你留個全屍好不好?喔,好像忘了說,我是在剛才走到你身前的時候釘在你背後的,一共十支,三支鎖魂,七支奪魄。”

“曹卿住手!有話好說!休要傷了北鬥性命!”玉帝驚呼出聲,華佗和華三也趕上前去,一個扶住清水好子,一個伸手就往曹暮身上點去。

曹暮不躲不閃,任憑華三制住自己,但清水好子卻在曹暮話音剛落的時候就一聲悶哼,身子軟軟地倒在搶上前來的華佗身上,七竅中流出血來。

“曹卿家怎可如此!”玉帝打眼望向華佗,華佗搖搖頭,示意清水好子已經無法救活,玉帝長嘆一聲,“曹卿家,縱是北鬥有何不是,你也不該就這樣傷了她的性命啊,天條無情,你這可叫朕如何是好?”

曹暮神色坦然,向玉帝抱拳說道,“陛下,臣自知犯了天條,不敢求陛下法外開恩。臣雖然和李亞峰反目,但王信始終還是臣的兄弟,臣不能不為他報仇。北鬥星君是天庭重臣,既然她死在臣的手上,臣理當依天條領罪。”

“這……”

“陛下,”華三在一旁開口勸道,“曹真君雖然有罪,但事出有因,他又屢為天庭建功,依臣之見,還是不要多加追究,讓他戴罪立功為好。只是……”

“只是甚麽?”玉帝追問。

“只是曹卿若只是顧念舊日之情也就罷了,怕只怕曹卿不僅僅是為此而出手吧?”王母把話接了過去,一雙眼睛緊緊盯住了曹暮。

“陛下,臣為天庭盡忠之心天日可表。”曹暮聽出了王母的弦外之音,向玉帝雙膝下跪,為自己辯白起來。

“曹卿請起,朕明白你的苦處。”聽了王母的話,玉帝一驚,但隨即釋然,向王母說道,“你也太過多慮了,五百年來,曹卿為天庭屢歷奇功,怎能因為一件小事便抹煞了他的功績,反倒懷疑起他的忠心來?這豈不叫群臣心寒嗎?”

“小事?北鬥星君之死可不能算是小事。她下凡這些年來勞苦功高,剛剛又擊殺王信,為天庭立下大功,若是就這麽算了,那才叫群臣寒心!”王母面如寒霜,冷冷地說。

“這……你這豈不是叫朕為難?”玉帝叫一聲苦,望望不遠處清水好子的屍身,又長嘆一聲。

“臣因私怨殺死天庭重臣,自知有罪,甘願受天條懲處,不敢奢求陛下發外施恩。”曹暮跪在地下又一次向玉帝請罪。

“曹卿不必多言,快快請起。此事容後再議。”

玉帝驟失股肱之臣,一時間去往兩難,心中尋思,“曹暮殺死北鬥,自當依天條定罪,但……此時正是用人之際,曹暮智勇雙全,又與那華九淵源頗深,若是沒有曹暮從中周全,這招安之事……咦,華九?”玉帝猛然擡頭,望向李亞峰。

王信喪生,北鬥星君揭破自己身份,旋即又死在曹暮手上,俯仰之間事變兔起鷸落,寶光殿中除了幾個當事人之外俱都措手不及,李亞峰也是一樣。

王信之死讓李亞峰心如刀割,只想著殺了以清水好子為名的北鬥為王信報仇,然後不顧一切在天庭大殺一場。但完全出乎李亞峰的預料,曹暮突然反戈,把北鬥殺死,李亞峰心中又驚又喜,只以為曹暮和北鬥一樣,也是混到敵方的奸細,連自己都瞞過了。可曹暮馬上又拜服在玉帝面前乞罪,李亞峰心裏一痛,暗嘆一聲。但究竟他這五百年來經歷不少,立刻就已經冷靜下來,退在一邊,密切註意著局勢的發展。

當玉帝望向李亞峰的時候,曹暮已經站了起來,似乎是嫌長衫上沾了灰塵,曹暮雙手輕輕撣了撣,後退三步,垂手立在一邊。

這一幕正落在李亞峰的眼裏,頓時李亞峰如受雷亟,心中百感交集,轉頭望向王信的屍身,顫抖著雙手掏出手帕,擦去了眼角的淚水。一直在座上一言不發的王憐憐看看曹暮又看看李亞峰,皺起了眉頭。

“華九不必太過悲傷。”玉帝的聲音正好在這時響起,“王帥雖然喪身,但所謂大將難免陣前亡,王帥也算是死得其所……只是這議和之事……”

玉帝看看李亞峰,幹咳一聲,接著說了下去,“今日……事出突然,這議和之事不如暫且放一放,你先到遣雲宮歇息,有事明日再議如何?”

“不必了。”李亞峰收斂心神,道,“無定鄉原本就與天庭無話可說,如今又添新仇,已經完全沒有了議和的餘地。再者,我看天庭一開始也就沒有議和的意思吧?”

“這……”玉帝有些尷尬,旁邊的華三見狀忍不住反唇相譏道,“只怕華九你也不是來議和的吧?王信剛才說甚麽來著?”

李亞峰臉色一變,冷笑道,“不錯,我一開始就是來打架的。只是我沒想到通慧功失靈,清水好子又是你們天庭的內奸,不但沒能來個裏應外合一網打盡,反倒害死了自己的兄弟。如今我們只剩下我們夫妻兩個在這鴻門宴上,這也算是身陷虎穴了吧?哈哈,我倒要看看,你們天庭拿下我要再花幾條人命!”

“華九休要誤會。”眼見李亞峰要翻臉動手,玉帝忙說,“適才若是你聽朕把話講完,這場糊塗架也打不起來,說來王帥之死實是冤枉……”

“聽你把話說完?”李亞峰似乎忘了自己的兄弟剛剛死在天庭手上,反倒沈靜下來,坐回了原位,“好吧。玉帝老兒,你有什麽話要說?說起來我倒也挺想知道你剛才問我的那些問題的答案,說來聽聽?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耍出什麽花樣來。”

玉帝見李亞峰打消了立時動手的念頭,喜道,“如此才是,如此才是,總要將事講明才好,如今你也是一方諸侯,怎能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來?”

“廢話少說!”李亞峰臉上顯出不耐煩的神色來,“你好歹也是玉皇大帝,怎麽這麽羅嗦?”

“華九!不得無……”一邊的華佗剛要呵斥,玉帝向他瞪了一眼,喝道,“元化,莫非你非要華九動手不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華佗沒料到玉帝如此不留情面,忙跪伏在地,惶恐萬狀地說,“臣……臣不敢。”

玉帝哼了一聲,轉頭向李亞峰說道,“此地見了血光,非是講話之所,不如……”

“不必了。在這裏說話最好,也好讓王信聽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李亞峰忿忿地起身,把王信的屍體抱到桌前,重又坐下。

“這……也好。”玉帝也不計較,向後使個眼色,早有天庭侍從將清水好子的屍身抱走,周圍眾人也都重新落座。

“說來話長,天庭與無定鄉這五百年來打的是原本就是一場冤枉仗,至於你華九,更是自家人不識自家人。”玉帝第一句話就吸引了李亞峰的註意。

“怎麽說?”

“這……”玉帝有些猶豫,看看身邊的華佗、曹暮等人,似乎下了決心,開口道,“事情的由來原在五千年前……”

“等等?你說五千年前?”李亞峰嚇了一跳,“五千年前別說我了,就連無定鄉也還沒有……不,連正兒八經的人都沒有,怎麽一下子跑到五千年前去了?”

“陛下,這是……?”華佗也吃驚了,“五千年前?”

玉帝輕嘆一聲,“此事莫說華九你不知道,就連元化、華三也是初次聽聞……這其中原有一個驚天之秘……”

“陛下,你當真要說?”王母神色大變,就想阻住玉帝。

“五千年了,該來的終究要來,有些事終究也無法永久保密。”仿佛在給王母解釋,又仿佛是開解自己,玉帝又嘆了口氣,說道,“五千年前,觀世音菩薩雲游天下,普渡眾生,忽地行至一處所在,見到一座峭壁,啊,那便是後來的凝翠崖了。適時還未有神農谷之稱,也沒有甚麽奇珍異獸,只是一座峭壁而已。”

“那又怎麽樣?”聽見神農谷的名字,李亞峰心裏一動。

“一座峭壁原也沒甚麽,只是……”玉帝定定神,接著說道,“只是那峭壁上刻著逆天邪功的口訣。”

“什麽!”玉帝此言一出,滿座皆驚,李亞峰更是叫出聲來。

玉帝自顧自把話說了下去,“此事本不奇怪,煉氣法門古來眾多,縱有奇人異士將功法刻在石壁之上留增有緣也不是甚麽出奇之事。奇就奇在這功法以‘逆天’為名,又冠了一個‘邪’字,觀世音菩薩本以為是哪個妄人胡亂寫下,想要將其毀去,免得誤人。不想以菩薩之力,用盡神通,竟不能動其一字,這才當了真,細細審閱起功法口訣來。”

“然後呢?”華三忍不住發問。

“菩薩一看之下不禁大驚,原來那功法竟然大有道理,卻又玄妙莫測,一時竟參不透。於是菩薩便在那峭壁前苦思起來,這一苦思,便是三百年。”玉帝嘆了一聲,道,“這還不算,菩薩苦思三百載幾無所獲,僅僅悟通功法的前二層而已。”

“切。”李亞峰心裏尋思,“原來什麽觀世音也沒什麽了不起的,通慧功的前二層會的人多了,也沒見哪個真練了三百年。”

玉帝看看李亞峰不屑的表情,微微一笑,“那三百年中,與其說觀世音菩薩是在參悟功法,不如說是在凝思那功法的來歷和將功法刻在峭壁上的人的用意。”

“不錯。如果以觀世音菩薩之能都無法將那功法參透,那創功法之人豈不是有通天的本事?再加上功法以逆天為名,可謂來者不善,菩薩悲天憫人,自然要多加思慮了。”王母插話解釋道。

“菩薩苦思不果,突然想到若以佛祖之大智慧,當可明了其中之意。”玉帝接著說了下去,“為防凡人誤入,菩薩在峭壁周圍布下迷天花陣,回西方稟明如來佛祖,佛祖聞言大驚,親離雷音寶剎,徑直前往菩薩所言之處察看……”

“那又怎麽樣?”玉帝的話引起了李亞峰的興趣,向下追問起來。

玉帝不答,皺起眉頭,長嘆一聲。

“你這人怎麽說話只說一半?”李亞峰急了。

“華九少安毋躁,須知非是朕不肯說,實是朕也不知啊。”玉帝搖搖頭,似乎有些灰心的樣子。

“什麽?你剛才還說什麽‘驚天之秘’,這會兒又裝不知道了?”李亞峰火冒三丈。

“也罷,既然要說,便說個清楚。”玉帝正色道,“天庭得知此事是在三千七百年前。當時正值蟠桃盛會,觀世音菩薩卻在會前三天到了天宮,與朕密談,告知朕下界有逆天邪功之事,並將一物交於朕手,言其為佛寶,能保天宮不受逆天邪功之禍,其後連蟠桃會也不赴便回了南海。當時朕曾多次追問菩薩那逆天邪功之事,菩薩只是不言,其後朕又曾親赴靈山求佛老教益,誰知連如來佛祖之面也見不到,這才知道,那逆天邪功實是非同小可。而佛祖最終有無參透其中奧妙,朕也不知。”

“說來說去,等於什麽也沒說,還有,這和我還有無定鄉有什麽關系?”李亞峰打個呵欠,心裏開始盤算。

“這其中大有幹系。”玉帝把李亞峰的話接了下去,“天庭雖不知這其中究竟有何事發生,但觀世音菩薩親來示警,自然不能坐視。元始天尊、靈寶天尊、道德天尊、太乙救苦天尊,再加上朕與中天紫微北極大帝、勾陳上宮天皇大帝都曾親臨那峭壁之下探視,這才發覺,那峭壁本身集天地靈氣於一身護住壁上所刻之文字,而峭壁之中,竟嵌著一座丹爐。”

李亞峰臉上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裏卻打開了鼓,向前輕輕一挺胸,確定了無名金丹還在,暗中尋思,“五百年來我想盡了辦法都弄不清楚這東西到底是什麽,吞下去也沒有反應,原來來頭這麽大?怪不得四師祖和師父拼死也要把它交到我手上。”

“那峭壁雖然將天地靈氣集於一身,卻能瞞過天庭,其中奧妙之處自是不言而喻。”玉帝沒有註意李亞峰,繼續說著,“而那丹爐之中所煉的丹藥更是無人知曉究為何物,最多也不過只能估出成丹之日罷了。至於峭壁之上所刻的功法,幾位先天尊神都細細參詳過,第三層以上也是無人能解。只是眾神均知,那功法既以逆天為名,創下功法之人自然是以天為敵了,縱是西方佛老不肯相助,天庭也不能坐視不理。”

“那就拿我耍著玩了是不是?”聽到這裏,李亞峰又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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