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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衛玠反思中漸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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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府書房內, 衛玠望著那昏暗的燈光,端坐在胡床上, 左手拇指與中指相搓,半闔著眼, 回想著今日裏樂廣與自己所有的對話,他當時只顧著接話,卻沒有細想這其中,樂廣透露出的信息。如今細細想來,還有更多的信息,沒有掰開揉碎,留下時間, 仔細想明白。

初見之時,樂廣問自己和演之名,而自己卻只顧著以劉輿和陸機之事來展現終是成熟的一面, 卻忽略了樂廣的話中深意。如今,仔細想來, 一開始的時候, 樂廣就在暗示自己和演之名存在弊端, 而且不是想當然的一件小事情,反而可能是星火燎原的大事。

這是自己的錯處,聽話不聽音, 不認真聽別人話中深意,只想著表達自己。以後這樣蓄意表達自己,不聽別人話中音的蠢事, 莫要再犯了。

衛玠手指相搓的動作換了一下,右手拿起茶杯,飲了一口,壓下方才因著錯誤而頓時生出的懊悔,他不需要任何懊悔和追悔,這樣沒用的感情,他不需要。他要的是盡快的吸收錯誤,再也不犯!

他喉頭一動,咽下香茶的瞬間,腦中回想著樂廣第二次詢問,這一次是關於顧榮的。

他當時只想著樂廣不過是試探他對時局的見解能力,卻沒有細想,顧榮到底是這吳郡之地大族的族長,怎麽會在尚書臺終日酩酊大醉。

如今想來,這顧榮怕是知道齊王司馬冏並給明公,而司馬王族必會再起是非,才想著急流勇退。樂廣以顧榮暗示自己,自己不想深思,只想著是試探罷了,實則蠢笨!

這樣不深思,只顧著試探表面的事情,實屬於著相,把一切想的過於簡單,不深究暗喻之事,確實堪稱愚蠢!

這也就是為什麽在他回答解析顧榮之事後,樂廣給予的不是欣賞而是進一步的詢問。因為樂廣覺得自己聽話不聽音,更因為樂廣認為自己想事情太淺,不是個掌控大局的人。

而他若是樂廣,又怎麽會輕易將一切交付給一個想事情只停留在表面的蠢貨?

這就是他的疏漏!也是他該吸取教訓的地方!

再之後,樂廣問他的話語依舊是和演,而他以為樂廣是不理解和演之名的典故,卻不曾細想,樂廣第二次提及的深意,這樣又加深了樂廣對他不堪重任的影響!

也難怪,這樂廣若是允了他婚事,卻不知和演之危,如何解決,必會受到姻親牽連。若換做是他,也會考慮將隱患全部刨除才行。

這也就是為什麽,雖然樂廣同意婚事,卻仍然告誡他必須盡快盡早解除和演之危!

這是不信任的表現,更是他如今還是沒學到家功夫,那就是看懂別人的暗示!

一陌認為他不足以調令沂山死士,而樂廣認為他不經過點撥,不足以處理好和演之危。

種種事情,件件事情,都是他的錯,卻也是他該成長和認識到的錯誤!

他錯了,但絕不能就這樣輕易的放過錯誤,必須吸收錯誤,化為經驗為之己用!

後來樂廣訴說陸機事件,也明顯是不放心他處理和演的手段,更是擔心當年潘岳的“莫須有”舊事再現,這也就是說,更多的世家對那一夜潘岳對他的所作所為記憶猶新,當然,也對賈南風那老婦對他所作所為,記憶深刻。

這樣的印象,怕也是一陌暗示他衛玠必須提高名望的深層道理所在。

因為世家族長們還是覺得他衛玠莽撞而又不顧後果,還是覺得他衛玠做事尚欠妥當。

既然如此,他需要盡早安排小詞在吳郡宣傳才是。

名望、印象、口碑,對他而言真的太重要了!他不能再丟棄了,也不能再任意妄為了!

而之後,樂廣讓他選擇軍需右司馬的職位,怕是暗示他親自去跟章度談一次方可。

畢竟這件事,既可以讓章度覺得他衛玠安分守己,又能為章度識別更多的人才,還可以為自己在洛陽重塑口碑。這是一舉數得的事情,也難怪樂廣意有所指的告訴自己,一定要爭取軍需右司馬的職位。

他沒有嚴父,沒有師父,舅舅王濟如今又是遠離他,他沒有太多時間如別人一般,學著慢慢長大,也沒有太多親人如別人一般,被人帶教成熟。

他只能靠自己!

既然如此,他就不要辜負樂廣給予他的暗示和期待,而他也該學著吃一塹長一智了。

衛玠擡起右手,鋪開宣紙,研墨之後,提筆,以隸書在紙上寫到:一家之名,名不過,利祿二字,一如浮塵,轉身即逝,留不住,抓不住,握不住,並非所求;一族之名,名不過,人情二字,一如黃沙,遮天蔽日,來的快,去的快,沒的快,並非所願;唯獨世家之名,終是深根沃土,一如參天大樹,風來不摧,雷來不僵,屹立百年。

衛玠親自表裝起來,如此的認真,如此的仔細,像是要將每一個字,每一個深意記在心裏一般。

三日後,衛玠請來媒人前去樂府提親,樂府予以同意,媒人待會婚書,衛玠重金謝過媒人後,緩步再回書房,從暗格裏拿出珍藏許久的帛布,他掀開香爐,親自點上迷疊香,冉冉而起的香氣。

他端坐在案桌前,提筆在帛布上,寫到:

青煒鹿縱會弁翌,

青綰新吾一陽日;

子謀臧不故占蔔,

佩玉贈往雁增息。

悠陽盼子凰即即,

悠游淡寧細君定;

我心亦不浮白三,

思酌君來話三世。

寫完之後,衛玠嘴角勾起笑意,手輕輕在詩歌中間一行緩緩撫摸著,自言自語道:“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這笑容鐫刻在他俊秀傾國的臉上,那般的溫情,那般的溫暖,又是那般的癡情,只是他的癡情藏在深邃的眼眸之中。

他將這帛布仔細的折疊好,放在充滿松香的木奩中,以小銅鎖鎖住,喚來九堡,叮囑九堡親自前去吳郡,將這木奩交給樂霖。

九堡才走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七堡,低聲對著七堡說道:“七堡,剛才公子在房內寫了一段字讓我給樂家女郎帶去,可是這段字,我從窗戶裏偷看了,實在不知深意。”

七堡連忙捂住九堡的嘴巴,眼神頻頻瞥向衛玠的房間,小聲在九堡耳邊說道:“你是找死啊?讓公子知道你偷看他寫字,他非剝了你的皮。”

說著,七堡就拽著九堡的胳膊往外走去,來到尚且安全的地方,七堡才低聲說道:“九堡,雖然你和我都是沂山教出來的影衛。可你要想早點進入死士行列,就要謹言慎行,知道嗎?我說過多少次了?你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九堡撇了撇嘴,一副委屈的模樣,“我這不是擔心公子嗎?萬一公子又做出哪些事情來,惹來一身騷,這可怎麽辦?正月十五燈籠裏放入賈南風秘事,那件事情,就遭了頭領的責罵,我也是後怕,好嗎?”

七堡看九堡這樣,也無奈輕嘆,“公子終究是年紀尚淺,自然不知道有些事不可為。算了,你看公子寫字也不全是你的錯。說吧,他寫了什麽?”

九堡見七堡這般,招了招手,與七堡耳語那詩文,七堡眼睛亮了起來,帶著詫異,“青青子吟,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來。翌日蔔息,即定三世?公子當真是用情至深啊。”

九堡納悶的說道:“你別拽文了,我實在不懂這些字連起來,裏面到底寫的是什麽意思?”

七堡輕彈九堡的額頭,“你平時在公子身邊,怎麽沒半點筆墨?”

九堡一攤手,一副這輩子就這樣的架勢,“我就是個大老粗,還能如何?若不是頭領說不能教導公子,我真想教教公子的武藝,公子劍法不錯,可是箭術實在……”

七堡白了一眼九堡,罷了,跟一個大老粗說詩文就是對牛彈琴,轉身準備走,卻被九堡拉住了胳膊。

“七堡,你還沒給我解釋呢。”九堡一副不折不撓的模樣,讓七堡又敲了一下頭,九堡捂著頭,“我問問還不行嗎?”

七堡翻了翻白眼,對這個完全不懂詩文的搭檔,很是無奈,“罷了,你非要知道,我便是告訴你。青煒:春天,鹿縱:逐鹿狩獵,會弁:會弁如星,一陽日:冬至。人謀不臧:沒計劃做事,事必敗。綰青:綰發髻。新吾:新婦。增息:繁衍子嗣。悠陽:夕陽。即即:鳳凰鳴叫。悠游:悠哉。淡寧:安寧淡泊。細君:夫人。浮白:滿杯罰酒。思酌:考慮斟酌。婚禮之物:鹿皮裹大雁。你懂了嗎?”

九堡還是納悶的搖搖頭,“啊……這個意思……我還是不懂,你解釋一遍吧?”

七堡再次翻了個白眼,“這段話的意思是,春天來時,我逐鹿定一頂鹿皮帽子,也為你準備下聘禮所需的鹿皮。你綰發髻,做我的新娘,在冬至的時候準備嫁我。人都說事情之所以不成是由於沒有提前策劃,故而我專門去為咱們的事情占蔔了,卦象甚好。既然定了日子,我贈你玉佩,又以大雁之禮聘你,惟盼你我子孫綿延。屆時,夕陽西下,我聽你如鳳鳴一般歌唱。悠閑淡泊的日子,皆因為有你在,才會有家的溫暖。我已經不再是被罰酒的毛躁小夥了,該是時候辦辦婚事,迎你入門了。”

七堡靠近九堡一步,“你懂了嗎?”

九堡點著頭,眼睛瞪大,一臉佩服的看著七堡,“果然胸中有點墨汁就是好啊,原來是這麽一個意思。公子真是的,直接跟樂家女郎說準備好,冬至日娶她過門就是了。還要費這麽多事作甚?”

七堡無奈的嘆了口氣,實在不願跟九堡多廢話,“你趕緊去送信吧,公子如此重視,你做好就是了。我也該通知頭領,給咱們公子準備賀禮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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