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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陸機被迫入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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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的時候, 劉輿囑咐小廝去東市買一只雞,宴請傍晚時分前來赴宴的司馬睿, 小廝清晨前去菜市場,到了中午時分握著手裏的錢袋子, 哭泣著歸來。

劉輿正在品著最新的美酒,歪頭看到小廝涕泗橫流的模樣,皺起眉來,問道:“何人讓你如此哭泣?報上名來,讓老爺我也知道知道,還有人敢搶了我的菜肴?”

小廝擦了擦淚,“回老爺, 那翟老頭家的鋪子只剩下兩只雞,都被陸老爺家的小廝買了去。”

劉輿心中暗暗想到:這前幾日司馬睿才說了陸機,該不會剛好就是陸機這廝?

思及此, 劉輿聲音低沈了幾分,“陸老爺?哪個陸老爺?”

“回老爺, 就是陸家大老爺。”小廝吸了吸鼻子。

劉輿眉頭皺了起來, 陸機, 陸士衡!這倒是巧極了,正愁沒機會去看看這陸機到底做了哪般事情,如今倒是給了他極佳的機會, 可以派小廝在陸機府門前等待孫秀那廝。他倒是好奇,這孫秀是敢在宮門之內跟陸機商議,還是在陸機府內與之商議, 還是讓陸機去孫秀府上商議?

若是這孫秀在宮門之內商議,必然是膽大包天,也必然會留了置孫秀於死地的把柄,怕是孫秀這廝萬萬不會這般蠢笨。

若是這孫秀在陸機府內商議,必然是做給江東大族看,既表現出了對江東大族的尊重,又可以在孫家並族之後,快速得到江東士子們的投靠和依附,於孫家壯大勢力,大有裨益。故而親臨陸機府邸,當是最佳。

若是這孫秀在自己府內商議,必然是震懾河北大族,即便是陸機得了中書侍郎之位,卻也就是他孫秀一條賣命的狗,所有人都必須要服從他孫秀。只是若是這般,怕是會寒了江東大族的心,也會讓江東士子們駐足不前。但孫秀這廝從來都是腦子不清的,未必不會把自己看得太高。

但若是站在陸機的角度來看,宮門之內商議,於陸機必然是死路,故而陸機會避之不及。陸府之中商議,若是司馬倫贏了,固然是一樁名利雙收的好事,但若是失敗,也會是陸機身敗名裂的把柄,故而陸機不會選擇在自己府內商議,因此大概會在孫秀府上商議。如此一來,若是司馬倫敗了,陸機也可對外說是自己被脅迫,以便得到一條生路。

因而,陸機會在孫秀府上促成此事。即便孫秀想著在陸機府邸,也必然會被陸機請求去孫府。

劉輿的眉眼逐漸舒展,看來他的小廝若是在陸機府邸徘徊,也必然會讓孫秀和陸機兩人難受,覺得他們一舉一動都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甚至因著懼怕哪些細節洩露,而對他這個世子妃的兄長百般小心。

而他素來有油垢之名。既然要做油垢,那便是要讓人甩不掉,更讓人說不出錯來,而他又是如此執著不棄的人,自然盯著陸機,也順理成章。這當真是他的機會,拿捏孫秀的機會。

劉輿看向小廝,冷聲說道:“既然陸士衡那廝做事做到這份上,我就命你明天起,拿著錢袋子,天天蹲在陸士衡府門前。只要那買雞的小廝一出來,你就跟上去,在小廝買雞的時候,出雙倍價錢,將雞買回來。記得,那陸士衡一天不來府上親自道歉,你每天都這麽做,現在去賬房先生取錢。”

小廝望著劉輿,擦了擦淚水,當下明白老爺的意思,點點頭,轉身去找賬房先生。

劉輿又是端起一杯酒,嘴角勾起笑容,孫秀你罷黜我的官位,該是知道按我的脾性,你該如何,等著瞧好吧。

陸岫在府邸正聽下人訴說劉輿家的小廝每次都強買翟老頭家的土雞,此時陸岫跟陸機提了一句劉輿的事,陸機還沒說哪般,卻聽小廝通報孫秀馬車正朝著陸府的方向而來。陸機聽說此事,連忙將心中的憤懣收斂,他所有的註意力轉移到了孫秀身上。

如今孫秀是最炙手可熱的人物,所有人的焦點都在孫秀身上,他決不能在自己府上招待孫秀,囑咐小廝快速備上馬車,自己則是連忙快速朝著府門外走去。

這陸機的小廝倒是速度極快,陸機來到陸府門口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馬車已經備好,停駛在陸府門口,堵住了進入陸府的大門。

陸機則是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孫秀馬車必來的道路上,學著當年潘岳望塵而拜的模樣,在看到孫秀的馬車後,躬身而拜,待到孫秀的馬車停穩,恭敬的說道:“孫大人到來,下官未知,還請恕罪。您光臨寒舍,自是蓬蓽生輝。可終究,按禮數,該是下官拜謁孫大人才是。”

孫秀掀開車簾,望著陸機這般模樣,本想著進陸府卻見到陸機身後的馬車擋住了去路,孫秀眉毛一挑。雖然孫秀因著陸機堵住門口而心生不悅,但是陸機要去孫府,倒也讓他的怒氣稍微緩解。左右,這陸機肯寫那份詔書,便是主公登基之日,他又何必在乎這陸機的小心思?

孫秀打量了一眼那烏篷馬車,以上官的口吻說道:“既是如此,走吧。”

陸機躬身再拜,“孫大人,請。”

孫秀放下車簾,馬車噠噠朝著前邊兒去,陸機轉過身,神情落寞的望著自己的馬車,就連走路都像是丟了魂魄一樣。圍觀的百姓,互相看看,認為今日這事實則是孫秀施壓,而陸機不得不從。尤其是陸機這失魂落魄的模樣,讓百姓更是加重了陸機無辜的印象。

陸機進入孫秀書房的時候,正巧看到賈南風的長女,那曾經被眾人追捧的河東公主正端著兩杯茶,那原本圓潤的蘋果臉,已然消瘦,就連那亮晶晶的杏眼之下都有了濃濃的眼圈。

陸機打量著河東公主,卻見到這長公主端茶倒水已然熟練,手上有著凍瘡,而她卻恍若未知一般,只是倒茶的手微微顫抖,就連眼瞼都是因著害怕做錯事而微微顫抖。

陸機心想道:這河東公主何曾給人端茶倒水?又何曾這般小心翼翼過?如今看來,賈南風逝世後,司馬皇族未曾關心過這位可憐的公主,而孫秀從未將河東公主當做金枝玉葉,反而成了奴婢。

恍惚之間,他又想到金谷園中,賈謐那意氣風發的模樣,又想起他與潘岳即興訴說人才之事,共同答辯賈謐論人才的時光。

那時候,潘岳在《為賈謐作贈陸機詩》中曾說:在南稱柑,度北則橙。崇子鋒穎,不頹不崩。而他在《答賈謐詩十一章》回贈潘岳時,曾說:惟漢有木,曾不逾境。惟南有金,萬邦作詠。

雖然他陸機與潘岳交情不深,可那也是他們鮮衣怒馬少年時的日子,也是他們少年心氣,血氣方剛的時光。那個時候,亦成了他最難忘的日子。

如今時光流逝,時過境遷,已然物是人非,更多是是事事休的悲涼。他熟悉的人,一個個,因著賈後之事,默然離去,唯有他還在這洛陽城孤立而在。悲涼的心愴然在陸機的心口,讓陸機深深知道,站錯隊的下場和結局。

這樣的下場讓陸機心有餘悸,如今置身晦暗不明的時局中,更讓陸機感到了危機四伏的窒息與黑暗。但是他永遠相信,黑暗之中蘊藏機會,亂世之中必將揚名。

陸機擡起頭來,望向孫秀,卻見到孫秀正註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這一刻,陸機感到自己被一條毒蛇冷冷的盯上,寒意從頭頂灌入,直到腳心,如置冰窖,令人冰寒。只是陸機滿心不屑,這畢竟毒蛇再厲害,只要他拿捏七寸,孫秀還不是歸他把玩?

陸機已然明白,孫秀這是等著他做出決定了,而他又何嘗不是利用孫秀,來彰顯自己的心志?既然孫秀設局,那就讓他陸機來做繪圖人,而讓孫秀來做他的話中頑石好了,畢竟頑石無用,塗黑就是,不是嗎?

陸機現下已然明白,假裝溫馴,躬身而拜,“孫大人,下官方才放肆,煩請您寬恕。”

“哦?放肆?如何放肆?”孫秀拿起手邊的竹簡,輕點著掌心,望向陸機。

陸機揣摩著孫秀的表情,雖未看出孫秀的喜怒,卻看出孫秀敲打手心的小動作,明白孫秀已然存了怒氣。

而孫秀此時只是好奇陸機看見河東公主下場以後,可有膽子對司馬皇族訴說,又可有膽量敢違背他?這威懾之事,他孫秀素來做的順手,就是不知這陸士衡可否理解他的“好意”?

“前朝甄夫人在眾人飲酒後,為諸人端來醒酒湯,卻因著見到夫人之貌,而被發配流徙。如今,下官得見夫人,夫人又貴為公主,實則是下臣之過。此過難辭其咎,還望孫大人指條生路。”陸機的話語讓孫秀放下竹簡,身子前傾,打量著案桌之下站著的陸機。

孫秀望著陸機,心中倒是起了幾分欣賞。看來這陸機到底是陸機,用甄宓和曹丕的事件來訴說,一是來表忠心,訴說陸機不敢洩露河東公主在孫府的一切現狀;二是來表身份,訴說陸機甘願以此為把柄,來讓孫秀拿捏。看來他得試探試探,這陸機到底有幾分通透,才好與陸機商議那事。

“哦?士衡是大家,自然典故比老夫知道的多,只是這典故如此說,可否恰當?”孫秀的話語讓陸機心中又是寒了幾分。

陸機自然清楚,此時孫秀打算讓他交出底牌,好讓孫秀放心與他共事。畢竟孫秀所要做的事情,與他陸機相關還力所能及的,唯有詔書。而詔書又何嘗不是壓上了他陸機的身家性命?

陸機擡起頭與孫秀對視,兩人四目相對,誰也不曾錯開眼珠,誰也不曾低下頭。

而此時,孫秀在等待陸機的誠意,而陸機在掂量自己該付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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