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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武當的崛起及其與少林的沖突(1327-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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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陽頂天時代,明教神話般的崛起吸引了絕大多數江湖觀察家的註意力,讓他們忽略了中國腹地的另一個武術團體從無到有的飛速發展。

事實上,武當派雖然從未有過明教那樣的顯赫聲勢,但卻註定在歷史上留下更為持久的名聲。

一個現代讀者可能不會對倚天屠龍史中武當的重要地位感到奇怪,他已經熟悉了歷史上著名的少林——武當二元體系,並將這當成是理所當然的事實。

但是如果我們意識到,武當僅僅是在十四世紀初期才被創建——這在六大派中是最晚的——而在其創建後三十年內就超越了其他各門派而成為同少林並列的最具聲望的武術集團,這一事實無論如何是令人驚奇的成就。

實際上,武當派的崛起時間可能還要短促,張三豐僅僅在十四世紀的最初十年才招收了宋遠橋、俞蓮舟等門徒,而第一批門徒獨立執行任務的時期至少要等到1320年左右,而此時張三豐甚至還沒有招收他最小的幾個門徒。

因此,武當派可以說是在十多年內就躍居整個江湖世界的第二把交椅,這一超常的速度歷史上很難找到先例,甚至連上個世紀的全真教也瞠乎其後。

當然,作為這個時代最傑出的武術大師,張三豐對於武當的崛起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但是張三豐的令名不會自動轉變為武當派的聲譽。

只有當他的弟子們也能夠展示震懾武術界的驚人造詣時,武當派才算是在真正的意義上實現了崛起。

在三十年代初期,當明教因為陽頂天的失蹤而陷入癱瘓後,對江湖世界的壓力驟然減小。

但是剛剛松了一口氣的江湖很快又要面對另一個令人驚愕的事實:張三豐的弟子們陸續出現了,他們年富力強,武術高超,熱心公道,很快就成為許多地區江湖紛爭的協調者和仲裁者,並編織起一套緊密而廣泛的關系網絡。

在這一時期,至少已經有五名張三豐的門徒在以武當山為中心的各個省份呼風喚雨。

在“行俠仗義”的光輝口號下拉攏或打壓各派勢力。

武當派已經成為不可小覷的力量。

而少林無疑對此感受最深。

對於少林寺來說,張三豐的存在始終是令人尷尬的事實。

此人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叛逃以及二十年後的聲名鵲起令少林處於一個尷尬的位置。

盡管張三豐小心翼翼地不去觸怒少林,但是他作為少林背叛者的身份卻無法改變。

人們在嘲笑少林寺心胸狹窄,小題大做的同時,也奇怪為什麽一個從未在少林取得正式學歷,並中途輟學的學生在武術成就遠比少林的優等生們更為出色。

少林方面的說法是,張三豐無恥地剽竊了少林寺的武術,並將其改頭換面,以掩蓋其不光彩的來歷。

當然,這個說法並非很能自圓其說,譬如,為什麽張三豐改編的少林武術會比原來的更為先進?

不過,在將“偷師學藝”作為最大禁忌的武術家中,這一控訴已經足夠有殺傷力了。

但是少林寺也清楚地認識到,他們對懲戒這個叛徒無能為力,而沒有人願意和他們一起,發動一場討伐張三豐的正義之戰。

相反,張三豐驚世駭俗的武術天才和圓熟老到的交際手腕正在為他贏得越來越多的支持者。

如果只是張三豐本人的出類拔萃,少林寺或許還可以忍受。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件事實已經確鑿無疑:張三豐要將他的武術傳下去,開創一個新的門派。

在張三豐本人歸隱武當山後多年,宋遠橋、俞蓮舟、俞岱巖們先後出場了,並取得了和四十年前他們的老師剛剛開始武術家的職業生涯時同樣轟動的名聲。

武當與少林兩種武術的比較成為江湖觀察家們熱心討論的話題,雖然雙方都有不少熱心的擁護者,但在武當派蒸蒸日上的時期,輿論明顯不利於少林方面。

毫無疑問,武當不會只滿足於作為少林的一個分支門派而存在——如十三世紀無相的俗家學生們創建的“韋陀門”這一門派直到五百年後還是少林的附庸——他們要爭奪的是主導整個江湖世界的“光榮與夢想”少林寺的領導者們不得不考慮如果武當長期存在下去對少林所造成的負面影響,那將是一個極其可怕的潛在敵人。

他們渴望將這個假想敵扼殺於搖籃之中。

但對於少林寺來說,由於張三豐的強勢存在和武當派嚴格遵守江湖道德規範的基本原則,他們既缺乏扼殺武當的能力也缺乏理由。

在二十年代,少林寺的基本戰略是發動對明教的討伐,通過樹立一個假想敵的方式,組成主導勢力的聯盟,讓包括武當在內的其他所有門派自然而然地服從自己。

因此有1324年的三渡對陽頂天之戰。

可惜,少林遭到了意外的慘敗,因而對這一計劃不得不暫時加以擱置。

不過此後不久,成昆的加盟給少林註入了新的動力。

摧毀明教的既定目標讓成昆與少林的稱霸計劃不謀而合。

成昆不僅對明教有著深刻細致的了解,在武術界也有廣泛的關系網絡,這對少林來說十分有用。

因此,成昆很快成為了少林實際掌權者渡厄的重要智囊。

當然,渡厄並不知道成昆同時也是汝陽藩府坐上之賓。

成昆很快意識到,汝陽王府永遠只能將身為漢人的自己當成工具,既不可能真正信任自己,也很難爬到高位。

在成功地策劃了對付明教的計劃之後,他開始轉向少林方面發展。

他開始向渡厄申請加入少林,這對於一個成名的武術家來說是很罕見的要求——這多少意味著他要放棄原來的門派和事業基礎。

不過對成昆而言,一旦明教被摧毀,少林就將成為江湖世界的最高領袖,此時四十出頭的他還有充分的時間進入少林的領導層。

何況,自從謝遜以他的名義犯下各種兇殺案之後,他已經很難再以原來的身份出現了。

1330年左右,成昆成為少林著名武術家空見(1380-1332)的弟子,法名圓真。

空見僅比他年齡稍大,當年曾經直接從年邁的無色禪師那裏學到了少林九陽功,是少林寺內定的未來方丈。

這對奇怪的組合與其說是老師和學生的關系,不如說是一種特殊的政治聯合。

無疑,當空見成為少林方丈後,身為他唯一弟子的圓真將會在少林寺出任重要職務。

由於在圓字輩弟子中,圓真的武術造詣無人能及,幾乎不可能有人挑戰他的地位。

這一系列計劃由於謝遜的瘋狂舉動而被破壞。

事實上,謝遜的一系列暗殺活動早已被圓真和空見所掌握。

但他們處於兩難的處境之中:如果揭穿謝遜的身份,圓真的奸殺徒妻的醜行也會暴露,而如果圓真身敗名裂,少林寺也將被卷入這一醜聞而擔負連帶責任;而如果暗中除掉謝遜,又會使一系列兇殺案死無對證,最終仍然歸咎於少林。

因此,他們只能尷尬地看著謝遜繼續殺害無辜的武術家及他們的親屬。

但1332年,當謝遜計劃暗殺張三豐的衣缽傳人宋遠橋時,他無疑走得太遠了,少林必須出面了。

少林並非不願意看到宋遠橋的死——這將是對武當的重大打擊。

但是務實的空見很快意識到,這將導致張三豐本人的出面幹涉。

作為唯一的線索,張三豐會追查成昆的下落,成昆加入少林雖然是重大機密,但作為正式的少林弟子,仍然有若幹線索可循。

如果讓張三豐知道成昆就在少林,並且間接與自己學生之死有關,這將導致兩大門派正面沖突。

而這是尚未做好準備的少林絕不願看到的。

況且,如果一切都被揭露,主流輿論也會對少林不利。

這裏面的內幕遠大於成昆屠殺謝遜家族的醜聞。

為此,在無奈之下,空見親自出馬了。

他當謝遜在前往暗殺宋遠橋的路上時攔住了他,並用超人的武功震懾住了他。

空見並沒有告訴謝遜成昆和自己的親密關系,只是告訴他自己已經知道了雙方的罪孽,並承諾為其調解。

謝遜理所當然要求成昆親自出面向他解釋。

但是已經剃發為和尚的成昆不便露面,否則他和少林的勾結就會暴露無遺。

這當然不能讓謝遜滿意,於是雙方決定按照武術界的方式解決問題: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

但是空見顯然對自己的武術造詣過於自信了,他認為對方傷害不了他分毫,於是只挨打而不還手。

這番做作或許是因為,空見敏銳地認識到,這位“獅子王”是明教的高層骨幹,如果能馴服這頭獅子,對於少林摧毀明教的大業必將有很大幫助。

因此,當謝遜在絕望中試圖自殺時他忘我地上前阻止,但他忘記了自己正處於格鬥中,被謝遜乘機擊中要害,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無疑,此時空見還指望在一旁監視的圓真會出來拯救自己。

但圓真卻把這視為加深明教與少林矛盾的良機而對空見不聞不問,任空見呻吟了幾十分鐘後死去。

圓真隨後返回少林,向渡厄哭訴空見被謝遜所殺害,並誇大了謝遜的武術水平。

從此,渡厄將許多少林的高深武技傳授給了圓真。

不過如果圓真指望自己能繼承空見的地位,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事實上,空見死後,繼位呼聲最高的是他的同學空聞,另外兩名著名的少林武術精英空智和空性都支持這位師兄。

一年後,空聞順利地成為少林方丈,空智和空性也被提拔為首座。

空聞集 團有自己的施政綱領,從此圓真被冷落,渡厄和渡難、渡劫也被架空,不得不退出決策圈,隱居起來鉆研武術。

進攻明教的計劃被擱置了。

而這時一系列突發事件讓少林重新將目標對準了武當。

少林的主攻方向轉變源於1336年的一次偶然沖突。

這次沖突是因為一把著名的兵器“屠龍刀”而起,這把刀堪稱中國人的“朗吉努斯之槍”(Lance of Langinus,譯者按:這是傳說中刺過耶穌身體的長槍,因為沾有耶穌的寶血就擁有了征服世界的魔力,據說君士坦丁大帝、神聖羅馬皇帝、希特勒等人先後擁有該槍),兵器中據說有著能夠主宰世界的秘密。

在傳說中,這把刀是用天上的隕石所鑄造,“西方狂人”楊過就是用這把刀砍下了蒙哥汗的頭顱,天上的魔石和皇帝鮮血的結合賦予了這把刀特殊的神力,這就是這把刀被命名為“屠龍”的由來,後來楊過將寶刀送給了郭靖,寶刀的魔力令襄陽城固若金湯,直到忽必烈派了一個神偷將其偷走,寶刀在落到忽必烈手中後令他成為了世界征服者,但在元朝的幾次宮廷政變中又流落了出去;另一種說法是,據說郭靖和黃蓉曾將宋朝名將岳飛的一部軍事著作在鑄造中放進了刀的內部,誰能夠取出其中的著作就能夠利用其中的奧秘趕走蒙古人。

從歷史學家的角度看,這些都只是荒誕不經的傳說,曲折地反映出當時漢人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

其中背離事實之處很多,譬如,蒙哥是被飛石所殺,和屠龍刀毫無關系,又如,鑄刀的過程需要數千度的高溫,任何紙張布帛都不可能被保存在這種的條件下。

事實上,這可能只是一把用某種特殊合金鑄造的鋒利武器(史載它非常沈重,無疑摻雜了一定的重金屬的成分),因而為當時的武術家們所覬覦。

但在爭奪寶刀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傳說被附會上去,令許多著名的武術家和武術流派加入爭奪戰。

而這一點又反過來令更多人相信寶刀中一定有秘密,否則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想要得到它呢?

這一年春天,張三豐的第三個弟子俞岱巖在東海沿岸執行任務,這是武當派當時尚未滲透的地區,除了海沙派和巨鯨幫這樣的地方勢力外,此時少林、剛剛改組的明教天鷹宗以及隸屬於元廷的金剛門也都在激烈爭奪著這一地帶的控制權,而這一控制權的重要象征就是屠龍刀的歸屬。

俞岱巖偶然地卷入了對屠龍刀的爭奪之戰,為此他首先與金剛門,隨後和天鷹宗發生了沖突。

在沖突中,俞岱巖一度得到了屠龍刀,但是不久,殷天正的兒子和女兒就偷襲了他,將其擊傷並奪回了寶刀。

但他們並不想觸犯那位武當山上的宙斯,於是將他送到臨安龍門鏢局的負責人都大錦那裏,委托他將病人送回武當。

這個舉動無疑是刻意安排的。

都大錦(1290-1336)擁有特殊的身份:他是一名正式的少林弟子,曾於1302-1311年間在少林寺學習武術。

他的導師圓心是空智的弟子。

天鷹宗不惜出重金聘請少林人士出面護送俞岱巖。

一方面是少林的威名有利於保護病人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考慮到萬一發生意外,可以將責任推卸給少林方面。

都大錦雖然只是少林寺的普通弟子,但卻很清楚少林與武當之間的積怨,因而並不願意承擔這一任務。

但對方提供的優厚酬勞卻令他難以拒絕。

雖然他按約定將俞岱巖送到武當山上,但卻敷衍了事,在沒有弄清楚來人身份的情況下就貿然將俞岱巖交給幾個自稱是“武當七俠”的人物,結果導致了俞岱巖落入金剛門之手,被拷打得全身多處骨折,奄奄一息。

令問題進一步覆雜化的,是殷天正之女殷素素為了保護俞岱巖也加入戰團,結果被金剛門的武士們打傷後逃走。

而因為金剛門在歷史上是少林的分支,令殷素素誤認對方是少林弟子。

從殷素素的角度看,這看上去是少林的一個絕大陰謀:都大錦不知通過何種手段,獲知了俞岱巖的身份,並通知了少林本寺。

少林或者為了得到俞岱巖所知道的機密,或者為了鏟除武當的一員幹將,與都大錦串通起來表演了一場戲,將俞岱巖擄走。

這個致命的誤會導致了日後的一系列重大事件,也改變了自此以後的整個中國歷史。

與此同時,張三豐和他的其他弟子們也從一枚被捏扁的中國金幣上發現兇手的少林派背景。

在張三豐看來,此事證實了他多年以來的擔心:少林派開始向武當下手了。

而此時武當雖然在武術水準上已經趕上並超過少林,但綜合實力還遠不如對方。

如果和少林發生正面沖突,武當仍不是對手。

為此,他派宋遠橋、張松溪和殷梨亭趕赴少林與空聞會面,一方面爭取和平的希望,另一方面將事情公開化,也讓少林不得不有所顧忌。

同時,俞蓮舟、張翠山和莫聲谷三人赴江南以“保護都大錦家人”的名義——顯然是為了向少林方面示好——調查俞岱巖受傷的真相。

另一方面,返回臨安途中的都大錦也感到了事態的嚴重——少林派的人重傷了武當弟子,這可能引起兩派之間的火並——因而飛鴿傳書向師傅圓心報告,並請求本寺的保護。

圓心立刻向空聞方丈匯報,空聞隨即派了幾名幹練的弟子和師弟前往臨安,以監控事態的發展。

在少林的武術家們進駐龍門鏢局後不久,殷素素也負傷回到臨安,並向殷天正報告事態的進展,各路人馬於是在臨安會合。

從殷天正的角度看,從都大錦護送俞岱巖返回武當,到少林對俞岱巖的劫持,乃至最近少林武術家的紛紛南下,形成了一根清晰的因果鏈條:少林已經知道了屠龍刀落入了自己手中,並已經準備好了對付自己。

這對於剛剛從明教母體中脫離的天鷹教來說,是一個空前嚴峻的危機。

為此,天鷹教的決策者們開始考慮這樣的戰略:設法利用此事挑起本來已經關系緊張的少林和武當之間的正面沖突,這樣不但可以緩解目前的困境,甚至大大有利於自己的擴張。

在殷天正的親自主持下,1336年中國歷四月三十日,令整個武林世界震驚的龍門鏢局大屠殺發生了。

當前往臨安的俞蓮舟和莫聲谷進入江西境內時,已經被當地的天鷹教情報組織所發現。

殷天正授意他們制造事端,讓二人滯留在江西。

而稍後出發的張翠山也在天鷹教的密切監控下抵達臨安。

無疑,將張翠山和他的同事們分割開來有利於天鷹教下一步的行動。

當張翠山在四月三十日傍晚到達臨安時,殷素素在父親的授意下換上和張翠山同樣的衣服,並利用了張翠山初到臨安的時間差搶在他之前半小時趕到龍門鏢局。

在殷天正的暗中主持下,將都大錦和他的家人部下共七十一人全部殺死,並殺死了三個少林僧侶,但卻精心放走了另外幾個少林僧,讓他們去和稍後趕到的張翠山碰面。

結果自然是悲劇性的,不幸的張翠山被一致指認為是兇手。

假扮張翠山進行屠殺只是天鷹教陰謀的第一步。

張翠山完全可以為自己辯護,而江湖輿論也很難相信張三豐的門徒會做出這樣可怕的血腥之舉。

如果真相被調查出來,結果將是天鷹教的滅頂之災。

一勞永逸解決問題的方法,當然是令張翠山永遠消失。

於是殷素素首先以和張翠山一模一樣的裝束引起他的註意,並約他第二天見面。

在這次短暫的會晤中,張翠山明顯被她的美貌所傾倒,這使得天鷹教的決策者們開始傾向於采用第二方案:利用殷素素拉張翠山下水,這甚至比讓他消失對天鷹教更加有利。

第二天,當殷素素與張翠山在一艘船會面時,她成功地利用繪畫和書法引起了張的興趣。

而實施對張翠山的引誘的關鍵步驟在於苦肉計。

殷素素有意保留射在她手臂上的兩枚染毒鐵片,並裸露出手臂引起張翠山的憐愛之情(在古代中國,婦女裸露手臂幾乎是和裸體一樣強烈的性挑逗),她向張翠山承認了自己殺人的事實,卻推諉說是為了尋找療治傷處的特效藥。

當張翠山因此責備她時,她便做出傷害自己的動作。

以這樣簡單的方式,她迫使張翠山讓她讓步,並幫助她取出手臂上的鐵片。

此時,天鷹教已經知道了這位武當少俠不過是一個意志軟弱而又血氣方剛的普通青年,殷素素的計劃大獲成功,一直在暗中監視的殷天正於是悄悄離開,回到臨安去安排挑撥少林和武當的下一步計劃,將小小的船艙留給了自己的女兒和未來女婿。

對於殷天正來說不利的是,殷素素和張翠山並未像他預期的那樣在品嘗禁果後回來為他所用,而是意外地失蹤了。

天鷹教拉攏武當派的計劃不幸落空。

在武當派的其餘人馬趕到臨安後,不可避免地與少林就龍門鏢局慘案發生了摩擦。

但是僅此而已。

當事人張翠山已經失蹤,一切真相也就無從查考,而武當也確信俞岱巖的殘廢和少林有關,這起事件結果變成了雙方無止無休的口水戰。

在少林方面,很難說他們究竟有幾分真正相信龍門鏢局是張翠山所屠殺的,然而空聞方丈顯然發現這是一個向武當施壓的絕佳契機。

雖然沒有確鑿證據向武當進行武力報覆,少林卻盡了一切可能迫使武當低頭。

除了親自站出來指控張翠山外,少林還發動了聽命於它的幾家大鏢局,以鏢局聯合協會的名義要武當給出交代。

並在江湖世界中大肆宣揚“武當派屠殺了龍門鏢局,下一個就是你”的誇張論調,令本已初見端倪的“武當威脅論”更加沸沸揚揚。

武當雖然也盡可能地利用俞岱巖被害事件反擊少林,但是因為指控無法落實到具體的個人而顯得蒼白無力,在強大的輿論壓力面前不得不一步步退縮。

誠如當時的一位江湖觀察家所說:“他們(指少林)並不關心在龍門鏢局發生了什麽,事實上,他們中的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龍門鏢局在哪裏……他們只是反覆告訴你,張三豐是一個獨裁者,武當七俠都是他的劊子手,武當在龍門鏢局屠殺了很多人,激起無知者的義憤去抵制武當,而真正的真相被隱蔽了。譬如,有誰能夠知道恰恰是少林庇護了屠殺謝遜家滿門的兇手成昆呢?有誰知道龍門鏢局掛著少林的旗號在臨安的橫行不法呢?他們過濾了一切信息,只告訴你他們想讓你知道的,這就是他們的公道和慈悲!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麽呢?在我看來,這不過是武當近年來的迅速崛起引起了他們的恐懼和敵視而已。”(司徒千鐘:《醉俠回憶錄》)

在這種敵意下,武當昔日對江湖世界的一切援助,都被解釋為為了控制武術界的狡猾手腕,武當的付出不但沒有得到感激,反而更加激起了憎恨。

少林、昆侖、華山、崆峒及丐幫等主流勢力結成了反武當同盟,聯合起來對武當進行打壓。

但瀕於孤立無援的武當卻很快找到了一個堅定的盟友——峨嵋派。

在上世紀末,峨嵋曾經是和少林並立的一流門派,由於創派祖師郭襄的特殊身份,在它身上寄托了驅除韃虜的崇高理想(見第三章),但當郭襄死後,昔日的革命精神已經難以再維持下去,峨嵋的理想主義色彩隨即淡漠,並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衰落。

風陵和滅絕兩代領導人決定設法將它轉型為一個普通的武術門派。

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峨嵋,更多的人在此之前已經死去。

在滅絕於1325年繼承掌門之位後,峨嵋的成員幾乎只剩下她和師姐孤鴻子兩人。

不久,孤鴻子愛上了明教光明左使者楊逍,並以“比武”為名義,將郭襄留下來的寶劍“倚天”帶走,去送給楊逍,卻為楊逍所拒絕。

孤鴻子因無顏再回峨嵋而自殺,倚天劍則被帝國政府所收繳,後來劄牙篤汗將其賜給了汝陽王阿魯溫。

而滅絕在1332年將其奪回並重傷了阿魯溫本人。

這次不幸成為阿魯溫決心組建其武術家團隊的緣起。

盡管滅絕從二十年代末就開始廣收弟子,但到了四十年代初,覆興中的峨嵋仍然只是一個由不到三十人組成的小門派,其中真正戰鬥力突出的武術家只有滅絕一人而已,在六大派中最為弱小。

為了站穩腳跟,滅絕急需找到一個盟友。

由於張三豐和郭襄在南宋時期的歷史淵源,武當在創派時還得到過峨嵋的幫助(但當張三豐發現郭襄有意將武當變成其全國性革命組織的一部分時,他中止了與峨嵋的合作),幾十年後的峨嵋和武當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滅絕看透了這場反武當風潮虛張聲勢的本質:只要張三豐還健在,就沒有人敢真的向武當動手。

而只要再過幾年,武當就會強大到無人可以撼動的程度。

她決心將賭註押在武當一邊。

1340年,滅絕內定的繼承人紀曉芙和武當七俠之中的殷梨亭訂婚。

這是一樁赤裸裸的政治婚姻。

它向江湖世界表明了峨嵋支持武當的立場。

反武當同盟的叫囂不得不收斂了一些。

這次冷戰斷斷續續進行了十年之久,到了1347年,少林終於等到了徹底摧毀武當的機會:失蹤的張翠山和殷素素傳奇般地從海外歸來——並且帶回來一個兒子。

更離奇的是,張翠山在這十年中一直和“獅子王”謝遜在一起,卻始終不透露謝遜的下落,而此時謝遜作為連環謀殺案真兇的身份已經被揭露。

很自然地,種種稀奇古怪的謠言開始不脛而走:據說張翠山已經秘密加入明教並成為其護教法王,據說張翠山一直在日本的天鷹教分部和倭寇勾結準備大舉進攻中原,據說那個孩子是謝遜的親生兒子……龍門鏢局的屠殺、謝遜的連環謀殺、以及屠龍刀的下落,各種各樣的罪名和危險都落到張翠山和武當的頭上。

張翠山夫婦在俞蓮舟的護送下返回武當,途中多次遭到各江湖勢力的襲擊。

巫山幫、三江幫、五鳳刀的暴徒不斷生事,甚至一向和武當關系親善的峨嵋派也一反常態,派人中途截擊,讓武當丟盡了臉面。

武當本來希望能在預定夏天召開的黃鶴樓英雄大會中澄清誤會,重塑自己的形象,但是少林不會給它這個機會。

看到自己挑唆的幾個幫派的騷擾沒有起到明顯效果,少林親自動手了。

在四月初八張三豐一百歲生日那天,以祝賀生日為名,空聞、空智、空性三巨頭帶領九個最精銳的武僧作為第一梯隊,來到武當山上,而山下還聚集著數百名武僧分成三隊待命。

另外,昆侖、崆峒及數十個其它幫派的精英武術家們也在其領導人的帶領下一起來到武當。

對武當派形成了壓倒性的數量優勢。

而一向聲援武當的峨嵋只派來了幾個次要的人物,含蓄地表明了中立的立場。

武當派難以得到任何外援,這個在世界上存在了三十年的興旺門派似乎註定要在這一天徹底覆滅。

為確保摧毀武當計劃的成功實施,少林制定了詳細的戰術。

一旦談判破裂,就由空聞、空智、空性三人圍攻最為棘手的張三豐,而改名為圓真的成昆則率領其餘八名少林精銳武僧聚殲張三豐的弟子們。

考慮到圓真這張秘密王牌,少林認為自己勝券在握。

武當後來聲稱,自己擁有被稱為“上帝的七等分”的超人戰術,足以反制少林的挑戰。

事實上,這一點也被圓真料到,他指使包克圖綁架了張翠山的兒子無忌躲在一邊。

如果少林戰事不利,就拋出這張底牌擾亂對方的情緒。

另外,據一份二十年後解密的文 件,空聞方丈和昆侖派領導人“鐵鋼琴先生”何太沖已經有秘密協定:昆侖會在適當的時候出手,給予武當致命的打擊。

武當事實上毫無勝算。

即使武當能夠在戰鬥中獲勝,面對的也是毫無希望的局面。

死傷只能導致更大的仇恨,他們將在江湖世界被徹底孤立。

沒有幫會會接納他們培養的學生,沒有武館會請他們做教練,沒有鏢局會托庇在他們名下,沒有豪門大族的子弟會投奔他們的門下,以成為武當的畢業生而自豪。

而這一切意味著沒有收入,張三豐的徒子徒孫們只能去打家劫舍,或者和“天鷹教”這樣的恐怖勢力聯合,成為主流世界所鄙視的邪惡軸心的一部分。

無論哪一種前景都十分黯淡。

張翠山的自殺拯救了武當。

當他發現自己的妻子曾經傷害過俞岱巖時,因為極度羞愧而自殺。

而殷素素——或許是知道武當不可能放過自己——也跟隨著丈夫結束了自己生命。

張三豐默許了這一切,他的確做出過救援的動作,然而卻有意放慢了速度,眼睜睜地看著幾米外的愛徒割斷了自己的喉嚨。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僅僅是下一秒鐘,他就以不可思議的高速穿過大廳,用一個手勢就制服了在門外窺伺的包克圖。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張翠山夫婦的死對武當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他們以無可置疑的方式表達了懺悔,並保全了自己的名聲,也讓對武當道德水準的誹謗不攻自破。

武當在世界面前表明自己是一個負責任的大派,少林和其他門派沒有任何理由再進行挑釁,只得失望地離去。

張三豐丟卒保車的危機公關令武當安然度過了這次歷史上最嚴重的公關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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