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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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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華風也站起來,借口離開了廳堂,沿著兩人離去的路,他緩緩走了過去,心裏開始計算著時刻。

許知瑜與周熙一前一後走著,凈月與凈雲跟在最後。

她走到了院子中的綠植一旁,才小小嘆了口氣,問周熙:“周公子所送的紫芙,是從哪裏來的?”

周熙見她果然是在問紫芙,心裏一喜,說:“這是我托人從宮裏帶來的,是難得的藥材。”即使是再老成的人,此時面對有意求娶之人,話語裏,再忍不住少年心性。

看來,他是不知道紫芙到底是什麽。許知瑜無奈搖了搖頭,只是心底裏還是有些失望,有些事,她確實沒辦法告訴周熙。

周熙見她搖頭,連忙問:“是不合心意麽?”

“不是。”許知瑜下意識回了這麽一句,接下來又還是搖搖頭,不再說一句話。

周熙心裏一緊,他察覺到了,許知瑜不止是不滿意,甚至很不喜歡紫芙,到底是哪裏不對?一慌亂之下,蘇華風的話,在耳畔又響了起來。

狂傲,緊盯著她,年歲大……

“如此,我們先回去吧。”許知瑜微微一笑,轉身待離開時,周熙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許知瑜大驚——這動作,讓她想起了蘇華風,就像是昨日的事又回到了腦中,她只覺得周熙用力抓著她的手後,把她一拉。

她幾乎是用盡全身的氣力一掙,甩開了周熙的手。

周熙手中又是空的,心也空落落起來,不管不顧,道:“知瑜,我常讓世子夫人帶我過來許府,實則,是因為我待你有意。”

這句話,許知瑜沒出現周熙想象中的驚喜,反而是只有驚——

許知瑜揚起眉頭,微微後退了一步,小聲說:“公子唐突了。”

不對。周熙後悔了,連連擺手,說:“方才的話……”

許知瑜心內好生失望,方才起的念頭,便如掉在地上的琉璃一樣被打得支離破碎。

周熙當真是個良人?看他如此行事,是她極其不喜歡的,換句話說,這樣與蘇華風的無禮又有何不同呢?

如此一來,自己也沒有心思再說什麽。許知瑜不再聽周熙的話,她正要越過周熙往後走,忽的周熙又抓住她的手。

事後,周熙想,還是自己年少無知了,若當時沒再抓一次許知瑜的手,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可是沒有了。

許知瑜腳下步伐本來就匆忙,被他又這麽一扯,差些摔倒了,他又擡手去攔,正好把手擱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

這一下,委實觸碰到她最是不喜歡的。

許知瑜猛地一把推開他,身後凈月和凈雲跑過來了,周熙倒是楞了起來,好似也一時沒法為自己失去理智的作為找借口。

許知瑜一句話再不想說,她轉身方想離開的時候,周熙又在後頭喊她,這聲音,叫她渾身毛骨悚然,而不遠處,蘇華風正背著手走過來。

她咬咬牙,朝蘇華風那邊走過去。

沒有辦法,再不願,此時她也不想呆在這裏。

不遠的距離,何況蘇華風步伐還快,很快兩人就遇到了。

她閃躲似的移開目光,只聽蘇華風問:“怎麽了?”

他在上下打量著她,眼中的關心,倒不是假的:“我方才看到周熙對你動手動腳,可是什麽事?”

說到動手動腳,又有誰比他厲害呢?

“……”許知瑜張了張口,一個字沒說,蘇華風越過了她,輕輕將她擋在身後。

許知瑜不是白眼狼。

過往,蘇華風這樣帶著保護似的、容易叫人忽視的動作,其實還有許多,許知瑜心裏小小一暖,卻又一酸。

為何他不能真把她當做表妹呢?她明明覺著他如長輩似的。

蘇華風對追上來的周熙道:“你還想做什麽?”他聲音漠然,目光也恍若含著冰錐,周熙楞住了。

趁著這檔口,許知瑜深深呼吸,收拾了亂七八糟的心緒,與凈月凈雲先離開了。

周熙到底不是真蠢,聯合先前與現在,腦中忽的靈光一閃。

“你,你算計我!”他恍然大悟,指著蘇華風說。

蘇華風倒是老神在在:“我算計你?我有叫你這麽做麽?”他眼神停在周熙的手上,笑了笑,道,“我自是最見不得別人碰她的。”

他的眼神,好似就要把周熙的手剁下來似的,周熙臉色變了又變,想起蘇華風往昔的作為,心下又有些害怕,第一個事,就是先把手伸了回去。

沒多久,不等趙雪晴,周熙已先行離去了。

趙雪晴說是奇怪,怎的平素最愛講禮的周公子如今也顧不得禮數,她瞧了瞧許知瑜,覺得臉色不大對。

等到兩人在許知瑜的閨房中說些私密話時,許知瑜第一句便是:“姨母,周公子實在無禮,我不喜歡。”

趙雪晴也是一楞,雖然心道不應該,只怕是哪裏出錯了,不過既然許知瑜都這麽說了,她摸了摸許知瑜的頭,說:“好,下次姨母替你物色人家,自然會更加註意的。”

許知瑜咬了咬下唇,說:“知瑜沒有怪姨母的意思,從開始到現在,有勞姨母了。”

趙雪晴看著她乖巧的面龐,說:“姨母怎麽不知道你的意思?下次,自然也要和你父親多加商量。”

許知瑜心事重重,勉強露出一笑。

說到許仲延,趙雪晴自然想到他的病情:“對了,既然你父親如今有起色,那麽我讓趙大夫再來一回。”

趙太醫?從宮中大宴那日起她心裏便有些疑惑,只是從沒和趙雪晴說起,既然她自己提及了,她向來不愛猜疑,有些話,直說便是:“其實,大宴的時候,我有遇著趙太醫。”

趙雪晴一直攥在手上的巾帕微微一緊。

“姨母,太醫將紫芙一事也都告知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六一快樂!

————

瑜被嚇到遼,所以接下來肯定是有一小段路要走,哭,為啥連作為親媽的我都覺得表哥……

☆、第三十三

趙雪晴認命似的嘆了口氣, 說:“你到底還是知道了, 紙包不住火。”

許知瑜微微一楞。

屋外,落了大半葉子的樹枝上停了兩只麻雀,叫聲嘰喳明快,它們的影子落在窗臺上,正在互相梳理毛發。

元戌十二年, 趙許二家府上往來頻繁, 許知瑜的母親常常帶著許知瑜去趙府, 實則,當時兩歲的李舒已然在趙家養了兩年了。

女孩兒體弱, 兩歲的孩子,大小還比不上才一歲的許知瑜。

因著憐愛之心, 許知瑜的母親也常常關照那個孩子,說來萬般都是巧。

“家中一個糊塗的醫師, 把本該一點點調著餵給縣主的藥, 放在了一旁,瑜姐兒那時候那麽小, 拿著就往嘴中吃了進去。”

許知瑜把眼神從麻雀影子上收回來,問:“於是, 便拿我來試藥, 是麽?”

趙雪晴神色哀戚,嘆氣道:“瑜姐兒吃了紫芙後,反應卻最不強烈,那醫師就起了心思, 托著我父親的關系,向皇帝進言。”

一個一歲的孩子,真能承受住紫芙的藥性?皇帝如是問。

醫師跪伏在地上,答,正是要讓這個孩子從小開始接洽紫芙,她本身體質就不同尋常,吃得習慣了,日後也不會發覺。

“陛下問,李舒的日子有盼頭了,那大皇子的病如何是好?”趙雪晴回想著父親與她說的話。這些,都是宮墻內的秘事。

只是既然開了個頭,她本意也不想再瞞著許知瑜,便全盤托出了:“醫師說,要麽就她一個孩子試兩個孩子,只是,這孩子必得早夭;要麽就看看許家,還有誰是這樣的體質——既然許家有這樣的體質,那麽翻遍族譜,他不信沒有第二個。”

這第二個,其實也不用費力找,就是許仲延。

許知瑜按了按額頭,心底裏還是又驚又氣——權貴的命,便是命,那她與父親呢?就活該被如此作踐麽?

上輩子,紫芙帶給許府的,是要命的痛,可是這種痛,成了養料,成全了李舒,成全了趙家,成全了皇帝。

趙雪晴說完這些,心裏也是悵然,長嘆口氣,便是要跪下,許知瑜心裏亂做一團,連忙起來扶著她:“姨母,您這又是……”

“瑜姐兒,是我們趙家害了許家。”趙雪晴眼眶通紅,道。

她這句話,其實正點中許知瑜的心思,趙家確實踩著許家上位了,如今醫者世家做得風生水起,可是許家呢?可是用命給他們搭橋啊!

許知瑜也有些委屈,她扶著趙雪晴坐下後,並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一旦說出口,則可能代表自己的母親、父親,原諒了趙家。

這實在,太輕易了。

趙雪晴垂淚,道:“這一切,是在我嫁入安國公府前,父親告訴我的。我從不知道,原來自己家也做了這麽一樁臟手的生意……”她擦了擦眼角的淚,道:“是我害了你們,若不是你母親與我交好,許家又怎麽會遭受這樣的事呢?”

有些事,或許是天命,趙家有罪,趙雪晴卻是無辜的。

許知瑜想起往昔母親為她擔憂的神情,她在她的記憶裏已然全模糊了,她卻還是記得一句柔柔的聲音:“瑜姐兒吃藥,不要怕苦啊,只要好了,就再也不用來了。”

母親是怎麽也沒料到,餵給她的藥,就是害得她病魔纏身的紫芙。

也幸好她永遠不知道了,否則,又該如何傷心。

許知瑜眼前微微模糊,咽了咽有些發澀的喉嚨,小聲說:“這種事,姨母本不知情,知瑜又怎麽會怪姨母呢?”

“好孩子。”趙雪晴輕輕抓著她的手,說,“所以我從京外回來,就想見你。直到知道許府的事,我想這是上天給我贖罪的機會……”

什麽贖罪的機會,不過是因果罷了。許知瑜明白了,趙雪晴是因著良心不安才幫扶許家的。

似乎是看到許知瑜眼底的神情,趙雪晴連忙說:“只是瑜姐兒是這麽好的姑娘,我與你相處久了,越是想起當年與你母親交好的時候,這一片心,是真真想為你好。”

許知瑜微微垂下眼睛,“嗯”了聲。還是那麽一句話,幫扶她的,她絕不會忘記人家的好,只是,她擡眼,睫毛輕輕一動。

面對趙府的作為,她又該如何是好?

卻聽趙雪晴說:“趙家做的孽,終究會回到自己身上。”

許知瑜帶著疑惑看向她,她翕動嘴唇,仿佛要說什麽似的,卻忽然把到嘴的話咽了下去,勉強勾了勾嘴角。

鎮平伯府結黨私營、私通敵國的證據,確實是趙雪晴拿到手的,她看著許知瑜妍麗的面龐,終究還是沒把接下來這句話說出口:

蘇華風早已知道這其中原委。

也是憑著這一點,他與趙雪晴做了個交易——她拿證據,他幫她銷毀當年留下來的字據,給趙家留了條活路。

趙雪晴有些想不通,既然蘇華風已然知道其中原委,又為何不先告訴許知瑜呢?一開始她以為他怕許知瑜太小,無能接受,但都過了這麽段時間了,他也沒有提及的意思……

想不通,她搖了搖頭,蘇華風是個極有主見的人,這些話,還是不說罷了,免得平白招惹了他。

“怎麽了?”許知瑜好奇地看著趙雪晴又笑又嘆又搖頭的,問。

“無事。”趙雪晴說著,欣慰地拍了拍許知瑜的手,說:“今日聽到你一句不怪我,我已經十分滿足了。”

許知瑜也笑,道:“今日知道當年許多事,知瑜還是要多謝姨母,替知瑜解惑。”

“你這孩子,還言謝呢。”

許知瑜這麽一笑,兩眼一彎,像是月牙兒,也像是一灣清溪,面上膚若凝脂,那鼻子嘴唇,像是久負盛名的畫師勾勒在宣紙上的一支杏花。

她生得如此好,面相妍麗卻毫不帶有過猶不及之相,直教人發自心底裏的疼愛。

是個十分乖的孩子。趙雪晴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心裏還是不忍,囑咐道:“華哥兒的性子,實在烈了點。”

許知瑜不知道她為何忽然提到蘇華風,微微一楞,神色有些不自在。

只聽趙雪晴又說:“所以,他的愛恨也總是過激的,這段日子你與他走得近,姨母知道,他待你的好,是真真切切的,只是,切記要和他保持著距離。”

許知瑜點點頭。

趙雪晴這話說得,還是已經晚了。

她也想和蘇華風再保持著距離,可是看蘇華風這樣子,肯麽?

“姨母。”許知瑜聲音軟軟的,道,“表哥若是不喜我出嫁,我該怎麽辦?”

趙雪晴先是一笑:“怎的會不喜你出嫁?就是生身兄長,也斷沒有攔著妹妹出嫁的道理……”她忽的覺得不對,眉頭一皺,問:“難不成,他已經和你表心意了?”

可比“表心意”來得更嚴重多了。許知瑜小小咬了下嘴唇,沒有應聲。

“果然麽!”趙雪晴心裏頭驚訝,沒忍住,說。

許知瑜一噎,問:“姨母早看出來了?”

趙雪晴寬慰她道:“一開始,我確實看出來了,但是後來,哥兒藏得也太好了……我都半信半疑了。”

許知瑜長嘆口氣,連趙雪晴也被蒙過了,蘇華風到底是想如何做?

趙雪晴小聲問:“瑜姐兒不喜歡?”她可沒忘了當時問過許知瑜不喜歡什麽樣的人,許知瑜把蘇華風能沾邊的,都說了。

果不其然,許知瑜點點頭。

那麻煩可大了,蘇華風看上的東西,能有哪樣從他手中溜走麽?

趙雪晴神色覆雜,隨即堅定地說:“既然你不喜歡,你父親也不會強迫你。你且安心做自己的事,其餘的,姨母與你父親再商議。”

那歇腳的麻雀,終於飛走了,一前一後,頗有種伉儷情深的意味。

這頭許知瑜盤算著如何躲蘇華風,趙雪晴盤算著如何給許知瑜找如意郎君,那頭,麻雀掠過的天色下,蘇華風擡起頭,微微瞇著眼睛,盯著日落的餘暉。

日光在他臉上,襯得他臉上陰影分明。

——

沒多久,許府內把蘇華風送來的東西,一一整理了出來。

許知瑜的手指在那些器物上輕輕滑過,陷入了回憶之中。

碧青器具。許知瑜看著那套茶具,想起蘇華風替她趕走那些求婚的人。

紙傘。她撐開紙傘,當時讓凈月供起來,還真是好好地收著,就差拿著香爐來拜。現在再看那畫,依然覺得喜歡,她心裏頭有些堵,趕緊把傘收了起來。

玉石白魚。她一直放在床頭的玉石,她摸著那溫潤的玉石,臉上也有些不舍。

凈月並不知道許知瑜為何會想把這些東西都還回去,便勸道:“瑜姐兒,既然喜歡,還是留著吧。”

“不。”一聽到“喜歡”二字,許知瑜連忙把手伸回來,她搖了搖頭,閉上眼睛,狠下心來,說:“快送走吧!”

尤嬤嬤命人推著一輛板車來,忙不疊地把東西往上頭堆,嘴裏念叨道:“這可太好了,這些東西總算送回去了!”

器物碰撞丁零當啷的,許知瑜忍不住道:“小心點,不要弄壞了。”

尤嬤嬤手上動作輕了,對一起搬東西的凈雲說:“看來姐兒心裏還是舍不得,我們動作要更快些。”

於是沒一刻,許知瑜眼前就再也見不到那些東西了。

一板車的東西,就這麽被拉到燕王府,連著還有小廝侍女——這些都是燕王府內出去的人。

蘇華風問:“怎麽,連你們也回來了?”

夏雨心裏委屈,道:“姐兒不聽勸,我們……”

“算了。”蘇華風擺擺手,沒有要懲戒他們的意思,讓下人們心裏都松了口氣。

他背著手,朝校場而去。校場外有一大片湖,本是先帝命人挖的來疏浚京中積水,後來,這湖中生了許多魚兒,又肥又大還靈活,燕王就喜歡來這裏釣魚。

“父親。”蘇華風遠遠行禮。

燕王“哼”了聲,沒答應。

蘇華風便站在那裏。日頭有些大,他就這麽曬著,直到過了許久,燕王終於忍不了了,說:“還楞在那幹嘛?”

蘇華風幾步走上前,問:“父親不氣了?”

這不提還好,一提燕王又來氣,都四五十的人了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你膽子肥得很呢,抗旨不尊也不怕,居然還絕食來抗議,就非得把婚姻大事的主宰權拿在自己手上。”

蘇華風一笑,受了他的訓話,隨後指著燕王手上的釣魚竿,問:“父親,我想向您討教一下釣魚的問題。”

說到釣魚,燕王好歹沒板著臉了,示意他繼續說。

“要是下了餌,卻不小心把魚嚇跑了,魚還不吃餌了,怎麽辦?”

“你怎麽把魚嚇跑了的?”燕王撩了下眼皮,看著蘇華風問。

他這個便宜兒子什麽都不好,就是皮相好,此時露出一笑,將眉眼間常年積累的那種肅殺之氣蕩開,倒頗有玉面公子的感覺,他擡起手,像是無意識地輕碰了嘴唇,道:

“不小心叫魚知道了我正釣她。”

“那這有何難?你先藏起來,讓魚沒什麽防備心了,再下一次餌。”燕王嗤笑一聲,道,“你可是堂堂皇子,這種問題都要來問我。”

蘇華風笑瞇瞇的,點點頭,道:“多謝父親提點。”

九月過後,一場秋雨一場寒,日子便過得十分快。

許仲延去向皇帝討職位,還真討到了一個,雖然只是閑職,但到底能抵著府內上下的用度。

一開始,許知瑜還常常擔心蘇華風會忽然進門來,甚至在夢中,還曾夢到那晚的場景——不,比那晚的場景更過分,居然是二人的洞房花燭夜,確實把她嚇得不輕。

只是時間一長,許久不見蘇華風,她心裏也慢慢安定下來。

或許,蘇華風就是臨時起意,見到她如此不願,自然不會再強迫她。這麽一想,許知瑜居然有些感激起蘇華風來——到底還是被他的脾性嚇狠了。

轉眼,臘月過了一大半,又是一年宮中大宴。

既然是一年一度的大宴,京中世家子弟都要出席,宮門前又是熙熙攘攘的一片。

許知瑜自轎子上下來,手上抱著一個手爐,轎子內十分暖和,烘得她臉上有些紅撲撲的,再加上那嘴唇嫣紅,像是冬日中獨有的一枝紅梅。

另一頭,蘇華風掀開簾布,也下了轎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從明天開始果然還是日3000吧qwq!我承認我是發癲姬qwq!(發出咕咕的聲音)

☆、第三十四

兩人的目光輕輕一撞, 許知瑜一楞, 不太自在地撇開。

蘇華風一身玄色,許是為了迎合年宴,衣裳的領子與袖口是紅色的祥雲繡線,暗紅色的腰帶圈著他的腰線,如青松般, 別著一塊暖黃色的玉, 他似乎是朝這邊微微一笑, 便轉過頭去,與另外一人談話。

那模樣, 淡然,灑脫。

哪像她一樣, 還老是怕他惦記著她。

他的聲音不大,只能讓許知瑜恰好聽到他低沈的聲線, 卻不能聽清楚他話裏的內容。

算起來, 他們是有一陣沒見了。許知瑜擡起手,食指與中指輕輕夾著柔軟的耳墜。凈月把披風搭在她肩頭, 小聲問:“怎麽了?”

許知瑜一笑,道:“沒事。”

她心頭輕輕一松, 像是放下了什麽東西。

天近黃昏, 宮中長道已經掛滿了橘黃色的燈籠,是一年到頭宮中難得的熱鬧時候,宮人們行色匆匆,其中一個小太監見到了許知瑜, 連忙停了下來,喚了聲許姑娘。

原來是許知瑜第一次來宮裏時見到的那位太監。

他長得討喜,許知瑜記得深,小太監行禮道:“這兒主兒這麽多,能再遇到姑娘,真的是三生有幸。”

凈月拿了一小塊碎銀放到他手上,小太監想起當時可是一錠銀子,不過臉上不顯,仍笑瞇瞇的,就帶著許知瑜往宮裏走。

畢竟,許姑娘給的碎銀雖然少,但是蘇大人給的可不少。

許知瑜跟在他後面,聽他嘴中嘮著宮中趣事,也被逗笑了,擡手掩唇,蔥指輕輕按在唇上,眉眼彎彎處,自是一番風情。

小太監心裏嘀咕,蘇大人命他這麽安排,估計是準備下什麽套,只是大人的心思他是猜不透的,拿了銀子辦事便好。

這一次年宴,是在正和殿辦的,帝後妃嬪,王爺侯爵皆在正殿,其餘世家子弟的席位被設置在偏殿,殿外長明湖裏搭了一個戲臺,臺上正在準備開戲,臺下人來人往。

小太監熟門熟路把許知瑜帶到了那個安排好的位置——這兒是邊上,朝遠處眺望能看到戲臺,若要出入,也比較方便。

許知瑜道了聲謝,放下手爐,理理衣裙,坐在了榻上。

有些認識的世家女與她搭話,她一一回了。貴女們在上首,正在聊著京中哪家的首飾打得好,家中官位低一點的,多在許知瑜一旁,說著哪家的公子又做了什麽事,算是和樂融融。

不知為何,有人說到了衛國公,一個姑娘笑著說:“以前聽說,衛國公七公子一直是與世無爭的性子,現在,更是與世無爭了!”

好奇之下,姑娘們爭相問為何,那姑娘說:“聽說他現在成日裏養花遛鳥,讀書什麽的一概不理了。”

許知瑜輕輕摸著手爐,沒有應話。若不是她們提起來,她其實都快忘了周熙這人,現在再提起來,心裏也沒什麽感覺。

“你這麽說,我想起了,宰大人家的公子,也成日裏不出門,聽說他一出門,就有人盯著他打,實在是好笑!”

“對呀,那打人的身手靈活,打完就跑,京兆府半個人影都抓不到,倒是搞得宰公子成日惶惶。”

說完,那女子還扮做害怕的樣子,引得周圍一圈的人兒都忍不住笑起來,許知瑜也笑,過了會兒,忽然覺得宰這個姓氏有些熟悉。

她們轉而又說,宰尚書的好日子到頭了,京中都在猜,陛下有意讓蘇華風上任吏部尚書——吏部侍郎卸任後,是蘇華風接過手,由刑部侍郎遷至吏部侍郎,雖然官階一樣,實權卻大不相同。

許知瑜想起方才蘇華風的模樣,端的是意氣風發。

她笑了笑,又仔細一想,原來這宰公子是宰尚書之子,當時欲向許家提親,被蘇華風趕跑了。

想起往事,她輕輕嘆了口氣。

太監尖銳的聲音自外面傳進來,唱著皇上駕到,皇帝直接去正殿,但在偏殿的世家子弟也要跪好行禮,等皇帝恩免。

免禮的唱聲還未起,偏殿內一片安靜。

許知瑜隱隱聽到了戲臺上傳來撥弦敲鼓的聲音,顯然是快開唱了。

“免禮——”太監的聲音,與戲臺上的唱聲合在一起。

許知瑜站起來,朝戲臺上看,臺上有一紅衣女子,還有兩個青衫下人。

柳詹士家的姑娘小聲說:“這出戲,是《苔痕綠》,哎呀這樣的日子裏,幹什麽唱這出戲呢?”

“苔痕綠?”許知瑜好奇,問到。她甚少聽戲,於戲曲上了解較少,不知道什麽時候京中開了這樣一出戲。

柳姑娘說:“你且聽聽,這出戲很好,只是戲裏的徐家女,一開始也太苦了些。”

許知瑜起了些興趣,她眺望著那處,分辨出紅衣女就是徐家女,戲一開始,就是下人在勸徐姑娘三思。

徐家書香門第之家,因家道中落,急需錢財,紅衣女道:“唐公子的禮做得足,不曾輕看我,我便嫁了吧!家中如此,再拖不得。”

前頭許知瑜還聽得津津有味,可在聽到“唐”的時候,她心裏微微一驚,這一聲,就像一小粒圍棋掉在了棋盤上,“嗒”的一聲。

許知瑜放下手中長箸,臺上那紅衣女掩面哭泣,第一幕戲,落。

正殿之中,帝後坐於上首,旁的席位坐著寥寥幾位妃嬪,其餘就是皇子皇女,只是席間,還有一人,玉面玄衣,正是蘇華風。

宴席剛開之時,他就被皇帝叫了去上首,此時正坐在五皇子旁邊,皇帝子嗣間多了個燕王府的義子,到底有些不倫不類,可看皇帝臉色歡喜,皇後也只能暫時掩下不滿。

五皇子不過十歲,母妃位份低,他養在皇後膝下,皇後明面上寵著慣著,實際上他到現在三字經裏的字都認不全。

而在一旁的四皇子二十餘歲,是皇後所出,品性良好,有良君之相,前陣子監軍之職做得好,皇帝頗為高興,因而,眾多臣子自然已經站好隊。

只是,皇帝卻遲遲沒有下旨意。一派燈火通明下,更顯他眼角皺紋壓下來的痕跡,當初那個殺伐果斷的元戌帝,終於還是老了。

蘇華風收回目光,坐在這很無聊,但是安靜,隱約的,戲臺上唱起了第二幕戲。

周嬪好奇地看了看戲臺,她話多,問了句:“這可是京中近來頗有名的《苔痕綠》?”

皇後皺眉,道:“這種時日,怎麽唱這樣的戲?晦氣!”

“娘娘誤會了,這出戲,徐家姑娘到最後終有善終,不是什麽悲情的,況且,這只是尋常百姓家的悲喜。”另一位玉貴人道。

“玉貴人這話在理。”皇帝笑著說,“不過前頭苦了些,百姓的日子就是這樣,不可以為只有從頭歡喜到尾的。”

這都牽到平民百姓了,皇後不再說什麽,只是應是。

不過,這日子苦也苦過頭了——

戲臺上,唐家男子寵妾滅妻,徐氏往往被逼得一忍再忍,此時,徐氏收到父親病逝的信,再忍不住大哭起來。

許知瑜的手指微微顫抖。

她看著那哭得梨花帶雨、音兒婉轉動聽的紅衣女,牙關也在輕輕抖著。

當時她收到父親病逝的信時,她沒有哭,她在房中枯坐了一夜,一滴眼淚也哭不出來。

這一下,好似那個紅衣女在替她哭泣,替她喊不公。

她終於發現了,戲裏頭徐家女與她上輩子,太相似了些,徐?許?還有唐,是一模一樣的。她心想,世間悲劇大抵如此,戲文就算是憑空捏造,也可能與她的經歷相同,所以,或許四自己多疑了。

許知瑜勉強收拾了一下表情,問柳姑娘:“這出戲,後來還怎麽演啊?”

只聽柳姑娘說:“你等著看下一幕,這出戲奇就奇在,這一幕,徐氏病逝後,下一幕,她又活了過來。”

“大抵與異聞有關,只是沒有牛鬼蛇神,徐氏重活了一世,扭轉了命。”聽到柳姑娘這麽說,許知瑜的臉色終於變了。

這一刻,她再沒聽到旁的說什麽,因為戲臺上,紅衣女換了身衣裳,是未出嫁前的裝飾,仔細看,那垂在耳畔的紅流蘇,不正是她往日裏喜愛的樣式麽?

真有這麽巧的事麽?許知瑜看著臺上女子發現自己重活一世的驚訝,她演得是惟妙惟肖,至少許知瑜認為,比她當時的神情生動多了。

她連喝了幾口茶,壓下心中驚訝,卻再沒別的心思聽戲,見她站起來,正看得入神的柳姑娘分神,問她:“你去哪兒?正精彩呢,等等於家的要來提親,唐家那公子也要出來了!”

許知瑜咬了咬嘴唇,對柳姑娘笑了笑,說:“我去透透氣。”

來宴者可以在正和殿內走動,因此長廊石橋上,到處也可以見得公子姑娘的身影。許知瑜走遠了,漸漸聽不到那戲曲的聲音,心裏也平靜下來。

這一下,她再度理了理心裏的疑慮——這麽巧的事,她心裏實在不安,甚至想到,難道是有人把她大半輩子經歷看在了眼?

如果真的有這個人,會是誰?他也重活了一世?

許知瑜忽然有種被監視著的感覺,她的所作所為,都有一雙眼睛盯著,而這個人,對她無比了解,他在暗,而她卻一點不知道他是誰。

對,這個人對她了若指掌。

許知瑜仔細數了數前世與現在,身邊一直呆著的人,每個都變得那麽多。若說近來,身邊的嬤嬤侍女也沒有一個異常,依照她們的性子,若她們重生了,不可能不告訴她。

但是,若把時辰往前推呢?

有一個人,確實是個完完全全的變數——蘇華風。

可是,她擡眼看著天際,實在想不通——蘇華風怎麽可能對她前世如此明白?何況,他又為何要做這樣的事?

另一頭,蘇華風看了眼戲臺上的紅衣女,心內一笑,這戲子演得過了些,半點沒有許知瑜的韻味,倒是造作得很。

一個宮人匆匆走過來,在他耳旁耳語片刻。

蘇華風淡淡說:“帶他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有看番的妹子嗎!我要安利《鬼滅之刃》qaq!

☆、第三十五

空氣中帶著一絲絲冰冷, 凍得許知瑜的鼻頭有些微紅, 她碰了碰鼻頭,呵了口氣,那氣就化成了白白的煙霧,輕輕地散開在了黑夜裏。

周圍傳來細細交談聲,有公子正對月做詩, 也有姑娘家嬌俏的笑聲, 忽然, 遠處“嘭”的一聲,綻開一朵圓形的煙花, 應是宮人在試煙花。

許知瑜擡頭看著煙花,心裏頭許多的思緒, 這個時候都漸漸蕩開了,她不由露出淺淺一笑。

正是此時, 她忽然聽到一個太監尖銳的聲音:“公子, 這兒就是長明湖了。”

緊接著,一個溫和的男人的聲音傳來:“有勞公公了。”

這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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