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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五章 南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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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慶帝又深思熟慮了一番,越發覺得讓丹陽郡主去和這個親再可行不過了,於是方有了下聖旨冊封公主那一出。

但調蕭瑯去涼州鎮守之事,他卻依照韓征的諫言和蕭瑯的請求,自己也留了個心眼兒,先沒下旨,也嚴令了禦前的人不得走漏了風聲,以免太後與福寧長公主知道後,會節外生枝。

既冊封了公主,丹陽公主的一應份例便都要按公主的規制來了,禮部、內務府與宗人府也開始為她準備禮服並一應嫁妝,陪嫁的官員和一眾服侍之人,也都開始緊鑼密鼓的挑選起來。

這些事隆慶帝自然不會操心,都交由了韓征一力做主。

韓征一是感激丹陽郡主與蕭瑯對他和施清如的一再回護,也感念他們的一片真心;二是施清如再三叮囑了她,一定要一應陪嫁的人和物都挑最好的給丹陽公主,這可既是大周的體面,更是以後丹陽公主傍身的根本,難道偌大一個朝廷,偌大一個國家,還讓堂堂一個公主風光大嫁都做不到了?

是以事事處處都加倍的上心,便是福寧長公主那般憎惡他的,只怕也挑不出任何的不足來。

但真如願讓女兒和成了這個親,如今人也看見就要離開了,福寧長公主卻又舍不得,甚至開始後悔了。

她可就這一個女兒,這麽多年都愛若珍寶的,將近二十年來,她與她分開的時間合起來,只怕也不超過一個月,如今卻不知道下次再見得是什麽時候,指不定,壓根兒就沒有再見的機會了……

當分別真已近在眼前了,福寧長公主方終於意識到,原來她壓根兒就沒做好要與女兒這麽長久分開的準備,原來她壓根兒就接受不了與女兒如此生離死別!

一時間哪還有什麽氣與怨,都變成了悔和痛,一度甚至還想去求隆慶帝收回成命了。

反倒是丹陽公主攔住了她,“聖旨已下,‘君無戲言’,母親又何必再去做無用功,白白惹皇上舅舅生氣?何況,這不正是母親想要的嗎,怎麽終於如願以償了,卻反倒不開心了呢,不該才是啊,母親就別那啥作態了,您吃的鹽比我的米還多,當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才是。”

說得福寧長公主心裏就跟生吞了一枚苦膽似的,說不出的苦,卻見女兒滿臉的淡漠,只能含淚離開了她的寢宮。

好在蕭瑯勸了她幾句:“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回不了頭了,母親便得盡量往前看、往好的方面看才是。至少妹妹過去便是太子妃,也還有咱們給她當靠山,便是皇上,也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受委屈的,那只要她去了那邊兒後好好過日子,我相信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定能越來越好的。”

又讓她給丹陽公主準備嫁妝,“就算公主出降自有規制,皇上和朝廷都不會委屈了妹妹,以免有辱大周體面,我們也不能什麽都不為妹妹準備才是,尤其母親只有妹妹這一個女兒,我也只有她這一個妹妹,就更不能委屈她了。這樣吧,母親把咱們家產業的一半都給妹妹做嫁妝,剩下的一半,您留著便是,至於我,好男不吃分家田,想要什麽,我自己去掙便是了,就不信十年二十年後,我還不能為自己也掙下一份家業來!”

福寧長公主本來還當兒子要怨自己,以後也只會與她越發的疏遠離心了。

卻不想兒子不但沒怨他,不但沒如她以為的與她鬧個天翻地覆,說什麽也要把事情給攪黃了,反倒還說出了這般貼心的話來勸她,心裏霎時好受了許多。

立時應了蕭瑯的話兒:“正是你這話兒,我們也不能委屈了你妹妹才是,那就把家業的一半給你妹妹做嫁妝,我的首飾衣料那些,也給她一半兒,另外一半兒,都待將來你媳婦兒進門後,給你媳婦兒吧。我回頭再去讓你們皇祖母也給你妹妹添一份厚厚的妝,她老人家的好東西可多得仁壽殿的庫房都要裝不下了,定然很願意多給你妹妹一些的。那你妹妹便能真正十裏紅妝了,管保震懾住那南梁太子和南梁皇室上下人等,讓他們以後斷不敢怠慢了你妹妹。”

心裏卻已在盤算著,只給女兒三成家產也就差不多了,倒並不是她舍不得,而是兒子用銀子的日子且在後頭,她總得多給兒子留一些才是。

好容易他開了竅,看起來心裏也終於都明白她的苦心了,那她當然要全力支持他,如此等將來兒子上了位,女兒的日子也能更好過,甚至接她回來,也不是不可能,不是嗎?

福寧長公主一時也顧不得傷感了,回頭就開始盤算起要給丹陽公主準備哪些嫁妝來,吩咐長公主府的長史和一應管事,府裏沒有的就現采買,不必在乎銀子多寡。

一時間不止宮裏各處都在為丹陽公主出降之事百般忙碌,連整個京城都因此事而動了起來。

南梁太子一行便是在這樣的忙碌中,順利抵達了京城的。

既是鄰國太子親臨,依禮大周這邊也該派出太子親迎的,可惜大周別說太子了,連個皇子都沒有。

派宇文瀾之流的宗室子弟去迎吧,隆慶帝心裏又不願意,於是最終還是派了韓征去迎,蕭瑯與宇文瀾同行,——到底不能連個姓宇文的人都沒有,隆慶帝掙紮再三,終究還是點了宇文瀾的兵。

於是是日一早,穿戴一新的韓征便帶著同樣穿戴一新的蕭瑯與宇文瀾,領著一群禮部和四夷館的官員,浩浩蕩蕩的出了城,等在了城外的十裏坡。

一行人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後,南梁太子一行約莫三百人,便車馬煊赫的出現在了韓征等人的視線以內。

韓征與宇文瀾還罷了,還能保持一臉的平靜淡定,蕭瑯卻是整個人都繃緊了。

也不知道南梁太子是個什麽品貌德行,讓妹妹遠嫁異國他鄉已經夠委屈了,南梁太子已姬妾兒女無數,也已夠糟心了,若再連一副好皮囊都沒有,性子亦毫無稱道之處,這門親事就真是一無是處了!

這也是蕭瑯一心要隨韓征來迎南梁太子的主要原因,他想先心裏有個底。

終於南梁太子一行的車隊越來越近,直至相繼都停了下來,隨即第一輛朱輪華蓋馬車的車簾被撩開,跳下了一名男子來,遠遠的對著韓征幾人便抱拳朗笑道:“尊駕可是貴國的韓廠臣?小王有禮了。”

能這般自稱的人,除了南梁太子拓跋珪,還能有誰?

韓征幾人便也笑著抱拳迎了上去:“太子殿下遠道而來,我等卻未能遠迎,還請千萬恕罪。”

趁機都不動聲色打量起南梁太子來。

見他身材高大,器宇軒昂,五官比之大周人都要來得深刻一些,深刻的眉眼,深刻的口鼻,深刻的輪廓,搭配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飛揚與不羈,縱兩國審美不同,幾人少不得也要讚一句:好一個見之忘俗的美男子!

蕭瑯更是暗中松了一口氣,南梁太子至少不是個大腹便便的醜陋之人,瞧著性子也還算謙遜有禮,應當能給妹妹一個好的第一印象吧?只要第一印象都不錯了,有了一個好的開始,想來後邊兒總能順利一些。

南梁太子也趁機打量了幾人一回。

因知道韓征才是北周如今真正的掌權人,雖有些不悅北周竟派個太監來迎他堂堂一國太子,簡直太不將他、不將大梁放在眼裏了,但他本來就是為結親而來,實在犯不著計較這些小節,也就將不悅都壓下了。

卻不想韓征竟如此清雋高華,瞧著也半點沒有太監的陰柔古怪,反而舉手投足間都說不出的風采翩然,舉重若輕,不怪能這般年輕,便成了北周實質的掌權人,顯然是真有本事丘壑之人。

心裏僅剩的不悅與輕視也煙消雲散了。

打量完韓征後,南梁太子又不動聲色打量起蕭瑯來,因為已知道此番將會與他聯姻的丹陽公主便是眼前這位蕭大人的胞妹,既是一母同胞,兄妹兩個定然生得極為相似,見了哥哥的樣子,也就差不多能確定妹妹的樣子了。

就見蕭瑯與韓征相比,又是另一種況味的俊美挺拔,整個人的氣質也更硬朗些,卻同樣奪人眼球,引人矚目。

南梁太子心裏一松,看來那位丹陽公主,也定是個難得的美人兒了,再比照他哥子的這番風采氣度,想必她的氣度一樣差不到哪裏去。

雖說此番聯這個姻,只是權宜之計,將來如何,彼此心裏其實都心知肚明。

但總是自己的原配嫡福晉,與旁的側福晉庶福晉都是不一樣的,南梁太子心裏自然多少還是有幾分期待,總算如今看來,他這一趟應當沒有白來,這門親事,也應當比他想象的更有可取之處。

至於宇文瀾,本就相貌普通,氣度平庸,又有韓征與蕭瑯兩人珠玉在前,南梁太子哪還註意得到他?

不過隨意打量了一回,知道對方是北周的安親王世子,笑著打了招呼,也就算事兒了。

當下雙方又寒暄了一陣,便重新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浩浩蕩蕩的進了城門,再行經早已清好道兒的幾條大街,一路煊赫的抵達了四夷館先行安頓。

等到了晚間,隆慶帝還會在乾元殿設宴為南梁太子接風洗塵。

這些事與後宮女眷們都沒有幹系,便是豫貴妃代掌六宮,晚間的大宴也是沒有出席資格的,更不必說其他妃嬪了。

福寧長公主倒是有心列席,好先替女兒相一相未來女婿的,但太後病著,至今也就勉強能坐起來,勉強能一個字一個字的蹦些簡單的字詞,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她沒有服侍太後赴宴的由頭,也只能作罷了,反正還有兒子定會替女兒好生把關的,且過些日子後,她也大可請母後以‘想見一見孫女婿’為由,將南梁太子召到仁壽殿一見,倒也不必急於這一時。

妃嬪女眷們沒有資格列席,施清如就更資格了,不過她也壓根兒不想列席,等晚間下了值,便徑自隨常太醫回了都督府,打算早些用了膳後,便早些歇下,才好明兒一早進宮問韓征南梁太子的情況去,回頭好告訴給丹陽公主知道。

雖然知道蕭瑯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她的,但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都不同,也許韓征能看到一些蕭瑯沒有看到的問題呢?

卻不想,晚間她才梳洗完,剛準備睡下,韓征便帶著一身的酒氣回來了。

施清如不由又驚又喜,“我還以為督主今晚上肯定不會回來了呢!”

忙忙下了床,要替他解披風,又忍不住皺眉,“好濃的酒味兒,你這是喝了多少酒啊?”

韓征眼神有些渙散,腳步也有些虛浮,好在意識還算清醒,道:“我沒喝多少,蕭瑯與宇文瀾才喝得多,不過都及不上南梁太子喝得多,他就跟個酒缸子似的,無論多少酒下去,都裝不滿,不怪都說南梁人善飲呢!”

施清如忙道:“那你先坐著,我讓桃子采桑給你準備醒酒湯和熱水去,不然你明兒起來,頭不定得多痛。”

說完去到前一進院子,如此這般吩咐了桃子采桑一番後,才覆折回房裏。

一時醒酒湯和熱水相繼送到,施清如瞧著韓征一滴不剩的都喝了,又耐不住他撒嬌,服侍了他洗了澡,換了衣裳,才一起躺到床上說起話兒來。

“……我本來真不想回來了的,今兒從早累到晚,只想好好睡一覺。可一想到我要是不回來,你肯定得抓心撓肺的想一晚上南梁太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我老婆想一晚上別的男人,叫我怎麽能忍?所以只能忙忙趕了回來,難道不值得獎勵麽?”韓征一邊說,一邊手在施清如身上不停游走著。

施清如按住他不老實的手,“既然累了,就好生歇著,還想旁的呢?再說我剛才都給你洗澡了,還不算獎勵呢?”

韓征的確累了,又胡亂摸了兩把,也就老實了,閉上眼睛道:“好吧,先把獎勵記下,等明兒我們再慢慢兒算。你有話就快問我,我困了,幾下說完了好睡。”

施清如正如他所說,早就抓心撓肺的想問南梁太子的情況了,這會兒終於能問了,忙道:“那我問了啊,南梁太子長什麽樣兒,是美是醜,是高是矮,單看外形氣度,配得上公主麽?談吐人品呢?可別是個草包,連給公主提鞋都不配,那就真是太辱沒委屈公主了。”

韓征輕笑一聲,“南梁皇帝加上年前才添的兩個兒子,現在一共有十一個兒子,聽說前面七位皇子歲數差得都不大,就算他拓跋珪是皇後嫡出,既嫡且長,可若沒有幾分真本事手段,只是個草包,能早早就立為太子,還能在太子之位上安坐至今嗎?”

施清如吐了吐舌頭,“好吧,是我問錯了,草包可當不了太子,不定得有多少心眼兒呢!那他長得怎麽樣,談吐氣度人品如何?”

韓征拉了她窩到自己懷裏,才在她頭頂道:“南梁立朝也一百多年了,就算一開始的皇帝都面目可憎,這麽一代一代的選美下來,子孫後代也早都變俊變美了……小傻子,你今兒怎麽凈問傻問題?”

施清如輕擰了他的耳朵一把,嘟噥道:“你才傻呢,那可是公主一輩子的大事兒,我這不是關心則亂麽?再說我不問這些問什麽,不過才見了一面而已,除了長相氣度談吐,還能看出什麽來?人品尤其看不出,多少人便是十年八年的,且沒有看出一個人真正的品性呢,路遙才能知馬力,日久才能見人心可不只是說說而已。”

韓征笑著撫摸她的頭發,“是是是,你不傻,我傻總成了吧,明明知道你肯定會明知故問,這些問題其實大家都猜得到,我卻怕你懸心,還是星夜趕了回來,不是我傻是什麽?好了,我不開玩笑了,正經與你說。南梁太子生得極好,官話也說得不錯,若是換上咱們大周的衣裝,一眼還真瞧不出是南梁人。氣度談吐也都上佳,很是謙遜有禮,蕭瑯一直敬他的酒,他也客客氣氣的,酒品很是不錯,所謂‘酒品如人品’,想來人品亦差不到哪裏去。”

施清如稍稍松了一口氣,“好吧,比我想象的要稍微好一些。不過人品哪能這麽快就瞧出來,近的如宇文皓,他還在時誰見了又能不讚呢,咱們卻知道他肚子裏滿是壞水兒,遠的如施老爺,當初誰又能想到他會是那樣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呢?終歸都只能交由時間來證明了。”

韓征道:“所以蕭瑯約了他過兩日打馬球和打獵,打算進一步了解他。我也暗中安排了人,去四夷館看能不能自他隨行的人員嘴裏,套出些什麽有用的東西來,他此番一共帶了三百多人來大周,我就不信三百多人個個兒都是他的心腹,沒有任何的可乘之機。”

施清如皺眉道:“這可是南梁皇室和朝廷的大事,那些人應當不至這點大局觀都沒有,輕易就被收買吧?”

既然南梁太子都已抵達大周京城了,可見這次兩國聯姻是只許成不許敗的,萬一當中出了什麽簍子,兩國這一仗指不定立時就要打起來了,南梁太子的性命更是立時危在旦夕,那麽顯然無論是南梁太子自己,還是南梁皇帝,都絕不會允許聯姻出任何岔子的。

韓征嗤笑一笑,“南梁皇帝不想開戰,那位才被奪了爵的左賢王,卻是一心主戰的,還舊部眾多,他可巴不得這個姻聯不成。還有南梁太子的弟弟們,聽說母家也個個兒都不弱,南梁更是從來沒有嫡長才能當皇帝的說法兒,自來都是能者居之,如今這位太子,才是南梁至今第二位嫡長太子呢,他前面那一位,當初也沒能當上皇帝,所以他能不能笑到最後,誰知道呢?”

自來天家無父子兄弟,大周皇室如此,南梁皇室自然也是一樣。

只不過如今的隆慶帝發愁的是沒有親生的兒子,不想過繼侄子們,南梁皇帝發愁的,卻是兒子太多,弟弟又已被自己縱容得兵強馬壯,翅膀硬了,不服管教了而已。

施清如驚道:“那公主去了南梁後,豈不是時時都如履薄冰,明裏暗裏不知道要遭遇多少危險了?”

韓征夷然道:“南梁太子若連護住自己妻子的本事都沒有,他也趁早別當這個太子的好!想來他心裏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出不了大的岔子的,我們等著看即可。”

他就當是先替南梁皇帝驗驗他的太子到底夠不夠格兒,將來又配不配做他的對手吧!

施清如卻仍是止不住的擔心,“出不了大的岔子,小的也夠嗆。這叫什麽事兒啊,公主回頭豈不得鬥了這個鬥那個,到最後好容易勝出了,卻又要鬥自己的枕邊人了?哎,她當初真的不該答應和親的,一開始就不該答應。”

哪怕不是她,仍會是別人,可別人與她到底沒有交情,更不是因為他們夫婦的緣故才不得不走到了這一步的,她至少不會這般的擔心與難以心安。

韓征道:“你再三勸過她了,終究她還是做了決定,那既是自己做的決定,到頭來便只能自己承擔結果了,無論是好是壞,我們這些旁觀者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將來她有需要又力所能及時,對她施以援手了。好了,別再想那麽多了,沒發生的事誰能說得準,興許那南梁太子就是她這輩子的良人了?且快些睡吧,明兒還要早起呢。”

施清如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到了這一步,是真的再回不了頭了。

只心裏仍無限悵惘,最後窩在韓征懷裏,什麽時候睡過去了的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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