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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九章 猜忌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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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征果然守了施清如一整晚。

因為安神湯和常太醫開的藥的作用,施清如這一夜睡得還算安穩,中途只滿臉痛苦的掙紮過一次,想是做了噩夢,讓韓征抱著輕輕拍了一回,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回,“清如別怕,有我在,誰也休想再傷害你……乖乖的安心睡吧,睡醒了便什麽都好了……”

也就很快平靜了下來,又陷入了昏睡中,表情也變得安詳了起來。

韓征卻仍心痛難當,一直握著她的手,目不轉睛的守著她,直到天亮以後,施清如悠悠醒了過來,他才驚覺自己渾身都麻了。

施清如睡了一夜起來後,氣色情緒倒是都好了不少,見韓征眼圈下有淡淡的青影,胡茬也冒出了頭,便知道他定然守了她一整夜,忙道:“我昨兒不是說了,我沒事兒,讓督主只管忙自己的,或是歇息去嗎,怎麽督主就不肯聽呢?”

韓征見她恢覆了不少,喜悅之下,哪還顧得上身體麻不麻的,笑道:“我沒什麽可忙的,也不累。倒是你,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吃點兒東西?”

猶豫了一下,又道,“舌頭和喉嚨呢,還痛嗎?”

她方才說話時聲音仍然沙啞、含混不清,就算老頭兒昨兒給開的藥是仙丹,才一劑藥下去,顯然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好的了。

施清如點了點頭,“舌頭和喉嚨都好多了,是師父昨兒給我開了藥吧?想來再吃幾劑,忌口幾日,也就能大好了,督主不必安心。倒是肚子還真有些餓了,督主讓桃子或是采桑給我弄些吃的來吧。”

韓征忙道:“那你等著,我馬上讓她們弄去啊。”

起身就要往外走,卻因腳麻,剛起身便是一個趔趄,好容易才穩住了。

就聽得身後施清如又道:“督主讓她們多弄一些吧,我知道你肯定也一直沒吃東西。”

韓征不由心下一喜,清如仍然一如既往的關心他,昨兒看來真是他多慮了……忙笑著應了“好”,往外去了。

施清如這才閉上眼睛,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她其實天還沒亮時,就已經醒了,可一想到昨日那糟糕至極的經歷,想到當時的惡心痛苦與絕望,她就一點也不想醒來,只想繼續睡下去。

那便什麽都可以不用想,也不用面對明顯一直守著她的韓征了。

但她又怎麽可能一直睡下去?

逃避從來便不能解決問題。

她也不忍韓征一直那般勞累,一直那般心痛自責愧疚,他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亟等著他們去做的事更是不知凡幾,能讓她和他難過悲憤的時間,只有過去的這一夜而已。

她還有司藥局那麽多事情要處理,哪怕她已經再不想踏進皇宮那個全天下最華麗、也最讓人窒息的地方一步,她卻依然不想放棄自己一手建立起來,好容易才有了如今規模,走上了正軌的司藥局,不想放棄了自己的理想。

督主肩上的擔子就更重了,甚至說他一個人肩負著大周萬千百姓的安居樂業都毫不誇張,何況他也有自己的志向與抱負,有自己的責任與規劃,她怎麽能讓他就這樣一直守著自己,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所以施清如最終還是“醒”了過來。

就當昨日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噩夢吧,等時間一長,她自然也就能忘得幹幹凈凈了!

韓征很快去而覆返了,遠遠的就見施清如閉著眼睛,一臉的痛苦之色,卻在聽到他的腳步聲後,立時睜開了眼睛,臉上的痛苦之色也消失不見了……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原來清如的看起來恢覆了不少,都是裝出來為了讓他寬心的。

也是,對於任何一個女孩兒來說,都是糟糕惡心透頂的經歷,她怎麽可能短短一夜,不過睡了一覺醒來後,便忘記了?她只是把痛苦都壓在了心底而已。

韓征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也有了笑容,上前與施清如道:“桃子一直給你煨著清粥的,馬上就可以送到,我要了一碗雞湯面,等陪著你吃完後,我便回去更衣梳洗,然後忙我自己的去了,這樣你總不會再覺著我不聽話了吧?”

一面說,一面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她的手。

施清如任他握了片刻,便假借咳嗽揉脖子的動作,把手自他手裏給抽了出去,然後很自然放進了被子裏,才笑道:“督主這樣就對了,本來我也沒事,打算今兒歇一日後,明兒便繼續進宮忙我的去了,司藥局可離不得我,司禮監和東廠,乃至整個朝廷,可就更離不得督主了。”

韓征眼神一黯。

原來真不是他多慮了,清如待他的確疏離了,甚至不願再與他有任何身體的接觸,看來昨兒的事給她留下的陰影,遠比他想象的更大……可眼下他卻是無計可施,只能寄希望於時間能慢慢的沖淡一切了。

很快桃子和采桑便送了清粥湯面來,二婢也都一臉的憔悴,但因施清如的醒來與好轉,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韓征很想餵施清如的,他這會兒真是巴不得能為她做一切自己能做的。

考慮到她如今只怕與任何一個男人有任何的身體接觸都受不了,終究只能作罷,待桃子開始餵她後,自己也低頭吃起面來。

食不知味的吃完了面,施清如催他了,“面也吃完了,督主忙你的去吧,有桃子和采桑陪著我就夠了。”

韓征無法,只得再次叮囑完她千萬好好休息,好好吃藥,不許胡思亂想後,又叮囑了桃子采桑一通,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小杜子正在外面焦急的轉圈圈,是既想進去催韓征走了,又不忍心進去,想讓他能再多陪施清如一會兒。

不想一擡頭,就見他大步出來了,忙迎上前道:“幹爹,姑娘沒事兒了吧?那幹爹現在能進宮了嗎,柳哥已打發人來催請過幾次了。”

韓征面無表情道:“姑娘已經醒了,先回府,等本督梳洗更衣過了,再進宮不遲。”

一面說,一面已大步往外走。

小杜子忙跟了上去。

一時回到都督府,韓征梳洗完,又換了一身幹凈的官服後,便帶著小杜子,坐車進了宮去。

卻是剛過了太和門,就見柳愚急匆匆迎了上來,顧不得行禮,柳愚先就附耳與韓征道:“督主,皇上已經醒了,剛回了乾元殿去,看起來就很不高興的樣子,讓屬下盡快傳您見駕,只怕……”

韓征微一挑眉,“不是說不到今兒中午醒不過來嗎,怎麽提前了?”

柳愚聲音更低了:“昨晚皇上只幸了那宮女兩次,便昏睡過去了,早上醒來後,因見那宮女嬌媚可人,本來還想梅開三度的,不想卻是……力不從心,一怒之下,便把那宮女踹下了床,擺駕回了乾元殿。”

“那他在春禧殿都是怎麽與那兩位婕妤新寵雙宿雙飛的?”韓征一面說,一面已舉步往乾元殿所在的方向走去,“吃那些……東西?”

柳愚忙跟上,“倒是沒聽說皇上吃那些東西,總得有人替他弄去吧?那便總會有蛛絲馬跡,可屬下一直沒聽說,多半是那兩位陳婕妤使了什麽手段,讓皇上無知無覺的將東西吃了下去也未可知,不然他一貫愛惜龍體,自己吃的可能性應當不大。昨兒皇後……鄧氏又是通過熏香的手段來算計的皇上,到底及不上直接將東西吃下去威力更強,效力更久,哪怕屬下後來又悄悄兒點了加倍劑量的熏香,也差得遠,所以才會……”

韓征“嗯”了一聲,“這也怪不得你,四十好幾的人了,難道還能指望跟二十出頭的人一樣不成?給鄧氏那賤婦辦事的人可都找到了?”

柳愚點頭:“都找到了,一共三個,請督主示下如何發落?”

韓征冷冷道:“都送到東廠去,不是新近發明的幾種刑具都還沒試過嗎,正好拿他們來試,但別輕易試死了,讓他們好歹也得再多活一個月。”

柳愚應了“是”,又聽韓征問:“從昨兒到如今,沒有走漏任何風聲吧?”

忙道:“消息一直被封鎖在鳳儀殿以內,禦前的人也已換過一批了,另一批等回頭再尋了由頭換掉,督主只管放心。”

韓征遂不再說話,加快了腳步。

二人被簇擁著,很快抵達了乾元殿。

讓禦前的人替自己通傳後,韓征便等在殿外,好在只等了片刻,隆慶帝便傳他進去了。

韓征遂整了整衣冠,從容進了乾元殿,見到了隆慶帝,“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隆慶帝眼圈發青,雙目渾濁,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並沒有如往常那般韓征一拜下,便叫了他起來。

而是死死盯了他半晌,才終於沈聲開了口:“韓征,朕這幾年萬事不管,竟致昨日才知道,原來如今大周除了朕這個皇帝、萬歲以外,竟然還有另一位‘立皇帝’、‘九千歲’,朕還真是有夠孤陋寡聞的。你自來消息靈通,知道那一位‘立皇帝’、‘九千歲’說的是誰嗎?”

韓征臉上卻並沒有如隆慶帝預料的那般,有絲毫的慌亂或是心虛,仍然一臉的從容冷靜,“稟皇上,臣知道那些人說的正是臣,畢竟臣深受皇恩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同樣,東廠打擊起那些個不臣不法之人來,自來毫不留情也是事實。他們都深恨於臣與東廠,卻因皇上信重臣,奈何不得臣,便只能給臣編排這些誅心的諢號,以期有朝一日能傳到皇上耳朵裏,自然也就能達到離間皇上與臣的目的,讓皇上降罪於臣。如此他們便既能報仇解恨,也因沒有了臣與東廠時刻代皇上監視震懾著他們,又能橫行無忌,為所欲為了,還請皇上明鑒。”

隆慶帝想到自韓征掌了東廠以來,的確整個朝廷都肅清了不少;

他能有這幾年的清凈日子過,也都是因為有韓征替他把該他做的事、該他批的折子都給他做了批了,他才能真有幾分當皇帝只管高臥著,隨心所欲的感覺。

不像之前,凡事他都得自己來,一忙起來,禦書房的燈亮到三更,到不了五更,又得接著亮起來也是常事,以致他都一度懷疑過自己當這個皇帝到底是為了什麽了,就是為了讓自己每日都勞心勞力的累個半死麽?

可有了韓征後,他便再不用那麽忙累,不用再日日勞心勞力了,而且韓征手裏的權柄都是他給他的,他既然能給他,自然也就能收回來,——這樣一個無家無後的太監他用起來都不放心了,滿朝文武他還能用誰?

所謂“下君者,用己之力;中君者,用人之能;上君者,用人之智”。

當‘下君’太累,當‘上君’他又自問沒那個本事能耐,便是秦皇漢武,尚且不敢就自誇是上君,生平的功過是非,且得留得後人評說,何況他乎?

能當一個‘中君’,用能人之力量,代自己管好大周,已經上對得起列祖列宗,下對得起黎民百姓,也對不起自己了,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呢?

隆慶帝這般一想,臉上的表情便不自覺緩和了幾分,卻仍沒叫韓征起來,只淡淡又道:“這麽說來,都是朕冤枉你了?”

韓征忙道:“皇上言重了,臣萬萬不敢如是想。臣深知能有今日的一切,都是承蒙皇恩浩蕩,因此從來都一心為君分憂,為國盡忠,斷不敢有任何的不臣不恭之心。”

隆慶帝冷哼道:“是嗎,你既對朕這般忠心,那昨日朕要臨幸恭定縣主,你為何要阻止朕,還對朕那般不恭不敬?你今日若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就休怪朕無情,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了!”

韓征衣袖下的拳頭一下子攥緊了,片刻才道:“稟皇上,臣並非是對皇上不恭不敬才阻止皇上的,恰是因為臣對皇上忠心耿耿,才會那般做的。說來慚愧,恭定縣主乃是臣的……對食,當初底下的人想著臣無家無口的,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便瞞著臣,把她留在了臣府邸裏,臣見了她後,才認出她是故人之女,便留下了她。之後一來二去的,彼此有了感情,便索性過到了一處。”

越說越小聲,一副羞於啟齒的樣子,“皇上知道,臣是個太監,是不能人道的,可、可太監也是人,看見漂亮的一樣會心動,又同住一個屋檐下,時間一長,其實和真夫妻也沒什麽區別了……這樣一來,恭定縣主便算是臣用過的了,如何好再給皇上用,汙了龍體?當時又情況緊急,且臣也恨皇後娘娘算計,她再恨臣都無妨,卻不能為了拉臣下水,就連聖躬也一並算計,皇上可不止是一國之君,亦是她的夫君,她卻公私都不顧了,叫臣怎能不氣昏頭?這才會對皇上稍有不恭的,還請皇上千萬恕罪。”

隆慶帝聞言,也想到了鄧皇後對自己的算計。

先顧不得旁的了,一掌便拍在了禦案上,恨聲道:“那個賤婦,枉朕特意去瞧她,看她病成那樣兒,還覺著虧欠了她,想要補償她,許她別說一個請求,十個請求都答應她,她卻算計聖躬,真是好大的膽子!”

韓征慚愧道:“皇上有所不知,皇後娘娘恨的是臣。臣當初在鳳儀殿當過一陣子的差皇上是知道的,就因為這個,皇後娘娘這些年也一直以臣的舊主自居,只當對臣有提攜之恩,臣便該對她言聽計從,一度甚至軟硬兼施的逼著臣設法兒讓皇上早日過繼了平親王世子,或是安親王世子立為太子,然後好將鄧玉嬌嫁與新太子,如此皇後之位便又是鄧家的,將來她自己也將是唯一的皇太後了。”

“臣自然不肯聽從,一再的說皇上春秋正盛,如今說這些實在為時過早,又說‘皇上才是臣唯一的主子,臣只遵皇上的旨意,只順皇上的心意,只為皇上分憂’,因此招了皇後娘娘的恨,一再的算計於臣與恭定縣主。臣無法,只得請皇上下旨把鄧玉嬌另許了他人,又讓皇後娘娘抱了病,只當自此後皇後娘娘就能消停,就能想明白,夫妻一體,她該任何時候都與皇上同心同德了,卻不想……她竟然病得都成那樣兒了,依然不肯放過臣,甚至連聖躬一並算計上了,就為了能讓臣見罪於皇上,報覆於臣,實在是……”

隆慶帝聽得鄧皇後竟然一直在謀算過繼立太子的事,他還活得好好兒的,她已經在想自己當了皇太後後的尊榮富貴了,那豈不是日日都盼著他死呢,越發怒不可遏,“賤婦豈敢?朕絕饒不了她!”

對韓征的猜忌與惡感卻是在此消彼長之下,又去了幾分。

他從不與王府宗親走得近隆慶帝是知道的,連自己的胞姐和太後,他亦從來都保持距離;他也從不結黨,雖然是因為一個太監,結了黨也沒用,難道將來他還能有後人繼承自己所掙來的一切不成,自然犯不著白白為別人賣命做嫁衣。

可光這種態度,已讓隆慶帝龍心甚悅了。

韓征這是壓根兒沒想過自己的將來,沒想過要提前給自己留後路啊,這一點,可連他的親娘胞姐都做不到,早早就在為自己謀後路,巴不得他早點兒死了。

何況韓征還一直支持自己修仙問道,一直堅信他能長生不老,他病了時,他比誰都著急,他不高興了時,他也會變著法兒的逗他開懷;他還把前朝後宮的所有事宜都替他處理得井井有條,讓他沒有任何的後顧之憂。

可見他說的‘皇上才是臣唯一的主子,臣只遵皇上的旨意,只順皇上的心意,只為皇上分憂’都是肺腑之言,他對他的確一片忠心。

這樣一個能臣純臣,叫他怎能不恩寵不信重?

也就不怪那些人要編排他了,還不都是因為忌恨他,“不招人妒是庸才”,偏又奈何不得他,可不只能背後編排他了。

不是他說,他若真聽信了那些流言,把韓征給撤了辦了,換了那些人上位,他們過分的地方勢必只有比韓征更過分的,可真正要辦事、要為他分憂時,卻又勢必連韓征的一半兒都及不上,——他才不會如了那些人的願,他要擡舉誰、辦誰,都只能由他自己做主,由他一個人說了算,任何人都沒有資格,也休想左右他!

韓征能感覺到隆慶帝雖正龍顏大怒,對自己卻又緩和了幾分,正待再說,柳愚蝦著腰進來了,“啟稟皇上,方才鳳儀殿的宮人來報,說、說皇後娘娘薨逝了……”

話沒說完,隆慶帝已怒道:“什麽皇後娘娘,那賤婦打昨日起,就不是大周的皇後了!傳朕旨意,皇後鄧氏,天命不佑,華而不實,無行無德,不仁不恭,竟敢謀害聖躬,焉能母儀天下?著遍為庶人,不得配享妃陵!寧平侯府奪爵抄家,全家……流放瓊州,五代內不可科舉,欽此!”

柳愚忙恭聲應了“遵旨”,卻沒有就此退出去,而是小心翼翼問道:“敢問皇上,皇……鄧庶人的後事,該以什麽規格料理?”

隆慶帝冷笑道:“這也要問朕?以後但有宮人死了,也都要來問朕怎麽料理後事不成?”

柳愚心裏便有底了,忙應了一聲:“皇上息怒,奴才明白了,奴才告退。”

就要卻行退下。

“等一下。”韓征卻叫住了他,看向隆慶帝道:“皇上,鄧庶人到底也當了這麽多年的皇後,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人已經沒了,人死如燈滅,皇上又何必還要與她一般見識呢?依臣之間,好歹讓她走得體面些吧,也好叫文武百官和後宮妃嬪們知道了,覺得皇上有情有義,寬和大度啊。”

見隆慶帝沒有說話,又問柳愚,“知道鄧庶人是什麽時候、怎麽沒了的嗎?”

柳愚恭聲道:“昨兒皇上和督主離開後,鄧庶人因奸計敗露,氣急敗壞之下,聽說當場就吐了血,一直嚷嚷著‘老天不公,為何要讓她功虧一簣’之類的話兒,之後又把殿內服侍的宮人都趕了出去,不叫不許任何人進去。宮人們不敢抗命,便只能守在外面,卻是一直沒有任何動靜,等到今兒早上壯著膽子進去一看,才發現人早已沒了,渾身也涼透了,想是半夜便沒了吧……”

隆慶帝恨聲道:“賤婦還敢氣急敗壞,可見至死都沒有悔改之心,叫朕如何能不與她一般見識?還能賞她一口薄皮棺材,讓她不至暴屍荒野,已經是朕最後的仁慈!還不快去辦!”

這下韓征也不敢再多說了,看著柳愚應了“是”,卻行退下後,方與隆慶帝道:“不知皇上現下覺著龍體如何?依臣之見,還是傳了太醫們來好生瞧一瞧吧,臣昨兒連夜該查的都查過,該審的也都審過了,鄧庶人將那見不得人的東西放在了香爐裏,劑量還翻了十倍,萬一聖躬因此有損……宜早不宜遲啊……”

隆慶帝這些日子最不愛見的就是太醫,總是說他這裏不對,那裏不對的,要他千萬註重保養,這是在提醒他他的身體到底有多差呢?

他自己的身體到底如何,自己還能不知道麽!

因擺手道:“不必,朕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回頭歇歇也就無礙了。倒是你,早前朕幾次賜你美貌宮女,你都不要,如今既開了戒,朕便再賜你幾個,替恭定縣主分憂吧,她時常要去仁壽殿給太後請脈,又要忙司藥局的一攤子事,怕是也沒多少時間分給你,對你知冷知熱了。”

韓征忙笑道:“多謝皇上垂愛,只臣是個有缺陷的,還是別耽誤了那些個好女孩兒。”

“那你怎麽不怕耽誤了恭定縣主?她難道不比那些宮女好?”隆慶帝道。

韓征忙道:“回皇上,正是因為恭定縣主太好,臣才不能辜負了她。因而早就在心裏認定,她是臣這輩子唯一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穴了,臣若再在彼此之間插進去幾個旁人,算怎麽一回事兒呢?那也太對不起她不嫌棄臣的缺陷,對臣的一片赤誠之心了。”

隆慶帝不置可否,“是嗎?”

不自覺就想起施清如來,當真是年輕鮮嫩得讓他現在想來,都還食指大動啊。

不過既已是韓征的人,韓征看起來也挺看重她,他總不能與自己的臣子搶人,沒的白寒了韓征的心,他要年輕鮮嫩,原封不動的美人兒哪裏沒有呢?

都不用特意選秀,光宮裏現有的,他都要不完了。

可話說回來,就算是韓征的人,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何況只是要他的女人?韓征要真如他所說的,對他一片忠心日月可鑒,昨兒就該把人給他雙手奉上,而不是……

當下隆慶帝又與韓征說了幾句話,便實在乏得不行了,也就命韓征告退了。

韓征這才行了禮,卻行退了出去。

柳愚一直等在殿內,見他出來了,忙趨步迎了上前,低聲道:“督主,皇上沒有因那賤婦的瘋言瘋語,就猜忌於您吧?”

韓征腳下不停,瞧著也仍是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眼下這一關算是過了,但後頭就說不好了。”

畢竟猜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生根發芽,再成長壯大,直至長成一棵參天大樹,不過都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尋常人尚且如此,當皇帝的自然只有更變本加厲的。

尤其他還那般護著清如,幾乎已是明白告訴隆慶帝,讓他不管有沒有那個心,都不許再打清如的主意,這一點方才勢必就已讓隆慶帝不舒服了,等回頭他再一細想,定然還會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覺得他對他,其實並沒有他說的、他想的那般忠心。

那猜忌與疏遠、甚至是架空,再到辦他,也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了。

柳愚聞言,立時蹙起了眉頭,低道:“那可如何是好,誰也不知道這個‘後頭’到底是什麽時候啊,是十年八年的還罷了,萬一只是三五個月後呢?督主,咱們可得早做打算了。”

頓了頓,“屬下連日瞧著,新昌郡王家那個小兒子就很不錯,新昌郡王也歷來老實懦弱出了名的,將來定不至得志便猖狂,督主,要不咱們……”

韓征打斷了他,“現在說這些都還為時過早,本督自有主張,你就別擔心了。”

他要的本來也只是能再多一點的時間而已,等他萬事俱備了,便隆慶帝不先發難,他也要先出手了,所以猜忌不猜忌的,只要把今日這一關過了,其實並沒有那麽可怕。

好在是今日這一關,在他九實一虛的應對下,終究還是過了,他對隆慶帝心思長久以來的揣測,也終究沒有白費。

柳愚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想到他自來不打沒準備的仗,最擅長的也是走一步看三步,運籌帷幄於千裏之外,料想他必定還有後著,也就不多問了,道:“那屬下就只管聽督主的吩咐辦事就是了。”

韓征“嗯”了一聲,“鄧庶人的後事,你交給豫貴妃去辦即可,人都死了,本督縱再恨她,也犯不著再與一具屍體一般見識。倒是寧平侯府抄家流放的事,你親自去辦,尤其要讓鄧家上下都知道,此番這天大的禍事,到底是因何而來,也好叫鄧庶人日夜為鄧家人所咒罵,死了都不得安生!”

柳愚忙呵腰應了“是”,待送了韓征回司禮監後,便依命忙活自己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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