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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六章 沒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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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爹,陳閣老有要事相商,問您現下可方便?”

一直到小杜子的聲音自外面傳來,韓征與施清如之間無聲卻溫情的氣氛才被打斷了,二人也終於都有些不好意思,卻心甜如蜜的各自收回了視線。

韓征便揚聲向外道:“說本督方便,隨後就去內閣值房,請陳閣老稍等片刻。”

雖說內閣眾位閣老都隱隱的、心照不宣的以他馬首是瞻,卻個個比他年長許多,他向來還是很尊敬他們,很給他們面子的。

小杜子便應了“是”,沒了聲音。

施清如這才起身與韓征道:“督主既要正事要忙,我就先回去了。”

韓征卻笑道:“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你還是坐下,我們再說一會兒話你再走吧……”聲音忽然壓低了,“我舍不得你走。”

施清如的心一下子軟得能滴出水來,也壓低了聲音,“我、我也舍不得督主,那督主想說什麽?”

真恨時間不能過得慢一些啊,要是能一直停留在此時此刻,當然就更好了!

韓征其實也沒什麽想說的,他就是舍不得他的小丫頭這麽快離開,只想著哪怕她能再留片刻,也是好的。

半晌才心不在焉的道:“你今兒在太醫院一切都還順利吧,你如今樹大招風,暗中忌恨你的人勢必少不了,記得凡事都要告訴我,千萬不許瞞著。身體呢,可還吃得消?”

施清如本來不想與他說她想離開太醫院了的,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大略說一說,讓他心裏有個底。

遂正色道:“督主還真沒料錯,今兒太醫院上上下下待我和師父都有些怪怪的,還好似有意無意在孤立我們,想是不服不忿我升得這麽快,不到一年的時間,便達到了他們幾十年兢兢業業也達不到的高度吧?所以師父和我都覺得,太醫院我們是不能待了。”

說著苦笑一聲,“就前幾日,我還與督主說,做不到不當太醫了,做不到離開太醫院,卻是沒想到這麽快,便已經在想離開的事了。”

韓征已是面沈如水,冷聲道:“太醫院眾人竟敢孤立你和常老頭兒,把忌恨做得如此明顯,江院判也不管嗎?還是江院判心裏也跟眾人一樣,都滿心的不服不忿?當真以為‘法不責眾’,本督便治不了他們了不成!”

施清如見他動氣了,反倒寬慰他:“都知道我和師父背靠督主這棵大樹,我這個縣主還是太後親封的,他們尚且敢如此,不就是吃定了法不責眾嗎?何況他們也不敢公然如何如何,也就只敢似是而非的膈應一下人而已,真要追究,也是無從追究起,難道憑我和師父的感覺,就能給那麽多人治罪不成?”

頓了頓,又道,“以他們的格局,也就只能看到太醫院那一畝三分地了,督主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沒的白降低了自己的格局。”

韓征冷笑道:“的確法不責眾,可殺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本督把院判副院判都給一氣換了,自然都老實了!”

施清如忙道:“督主可千萬別這樣,江院判幾個都是在太醫院幾十年的老人兒了,醫術都很不錯,資歷也足夠,真把他們換了,可上哪兒再找與他們一樣合適的人頂上?他們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卻無緣無故被換了,豈不是惹人非議,也要寒剩下太醫的心?且事情一旦傳開,便是皇上不說什麽,他們在宮裏京裏行醫這麽多年,多少總有幾個故舊,一旦替他們打抱起不平來,雖不至讓督主傷筋動骨,卻也是平添麻煩,又是何必?那也有違我現下告訴督主此事的初衷了。”

韓征沈默片刻,放緩了語氣,“那你現下告訴我此事的初衷是什麽?你已另有打算了?”

施清如拊掌笑道:“要不說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兒呢,我可不是另有打算了?不過得先說與督主聽聽,請督主替我斟酌一下才是。”

韓征“嗯”了一聲,“你說。”

施清如便道:“我想著太醫院我和師父既不能待了,總得另找出路才是,可我們又不能徹底脫離宮裏,有我們在,與督主好歹也能有個照應,便想著能不能設法兒覆設司藥局?曾經的司藥局之首我聽說也是五品,只不過司藥局只要女官,也不稱太醫,而是稱司藥、司藥等,鼎盛時期,與太醫院一內一外,地位和重要性其實都不相上下,若能覆設司藥局,我就能公開招考女官,重現當年司藥局的盛況了。”

大周太祖立朝之初,因多年戰亂,民不聊生,十室九空,當真是處處都缺人,尤其缺有真才實學的能幹人,這也是歷朝歷代立國興國之初的必經之路。

太祖遂“不拘一格降人才”,除了加開恩科,破格錄用各方有識有能之士,還破天荒開了女子恩科。

於全大周範圍內選募女官,一經考中錄用,不但其家族享男子考中一樣的優遇,女官本人還能享終生俸祿,葬入皇家陵寢,也就不必擔心若不嫁人,會老無所依,死後會淪為孤魂野鬼了。

如此幾經選募,大周女官鼎盛時期,足有三百餘人之多,不但把整個後宮、內務府、宮正司和藏書樓等處打理得井井有條,甚至國璽一度都由尚服局的司寶女官所掌,前朝要用璽時,得先由太監來後宮請司寶,司寶核對無誤後,才會拿印璽蓋章。

縱觀歷史,歷朝歷代的女官都從沒有過如此大的權力。

可惜好景不長,太祖才駕崩不到十年,大周已近乎完整的女官系統和制度便近乎土崩瓦解了。

這到底是男尊女卑的世道,權力理應都掌握在男人手裏,女人就該相夫教子,依附男人而活,哪能淩駕於男人之上?

朝廷和皇室也理當以正三綱——即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以作表率才是!

太祖是個不世出的明君,文韜武略,天賦異稟,又是馬背上得來的天下,當年各處征戰時,砍人如切瓜的“英姿”不知道多少朝臣都親眼見過。

自然至死都是他說什麽,便是什麽,朝臣們壓根兒不敢有半句二話,有半點違抗之意。

同樣的,太祖的容人之量,也不是這世間任何人都有的,因為他自信自己是強者,可以讓這世間任何有才之人為他所用,再有才的人到了他手裏,他都能因人而異,用得得心應手。

可像太祖這樣的男人這世間又有幾個呢?絕大多數,都是那些個口口聲聲罵著‘牝雞司晨’的庸人!

等到其時的太子太宗繼了位,雖威嚴手段都差了乃父一截,卻也是不可多得的明君英主,再加上太祖積威猶在,朝堂雖不至於仍跟太祖在時一樣乃一言堂,太宗絕大多數時候,也是一言九鼎。

不幸太宗只在位五年,便也一病駕崩了,留下才年方十四的小太子繼位,哪能是朝堂上一眾老油子們的對手?

再加上後宮爭權奪利亦是越發嚴重,太後自謂母儀天下,後宮大權就該獨握在手才是,哪能再忍受女官們的掣肘?

如此兩廂裏一夾擊,先頭女官們的年紀都越發的大,幾乎都已告老,新招的女官們水平又良莠不齊,還年輕未經事,讓太後一打壓,都辭官的辭官,縮脖子的縮脖子。

終於六局一司徹底名存實亡,大周也自此再無與男人們一樣品秩待遇的女官,漸漸六局之下的二十四司更是好多司都連名兒都不存在了。

司藥局便是那連名兒都不存在了的其中之一。

韓征一聽就知道施請如和常太醫‘不能徹底脫離宮裏’是為了他。

不然以常老頭兒那閑雲野鶴般的脾性,早當游醫,走遍大周所有的山山水水去了。

至於清如,她雖與常老頭兒脾性不同,但向往自由、無拘無束卻是人之天性,尤其皇宮還是天地間第一巨大的牢籠,若有可能,她大抵也是很願意到處去走一走,看一看的吧?

可他們為了他,楞是願意繼續留下……韓征吸了一口氣,斟酌道:“要覆設其他司不容易,司藥局卻不難,後宮那麽多妃嬪宮女,京城這麽多高門女眷,很多時候太醫們都不方便,這事兒應當我一提,皇上便會答應,只要皇上答應了,旁的都好說。只是萬事開頭難,覆設司藥局之初,你和常老頭兒都勢必會很辛苦,我實在有些舍不得。”

但讓他們不再進宮了,就在京城開醫館他卻更不放心,還是得把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安心。

施清如笑起來,“辛苦不辛苦的,也是因人而異,因事而異的,自己喜歡的事,再累也不覺得辛苦了。就是本來不想給督主添麻煩,至少也要盡可能少添麻煩的,到頭來卻偏偏事事都要給督主添麻煩了……噝……”

她本來想通過太後來辦此事的,雖有些難,只要籌謀得當,也不是不可能,如今人人都知道太後對她“恩寵有加”了,她又不是為了一己之私求太後,而是一心為公,太後豈能不允的?

然轉念一想,這事兒不是一日兩日就能辦成的,督主卻據他說來,讓福寧長公主好生喝一壺在即,屆時太後一怒之下,壞了她的大事,她再想覆設司藥局,可就難了,還是別冒險的好。

這才會到底還是告訴了韓征。

只是她話沒說完,額頭已被韓征曲指給弾了一下,還挺疼的,於是本能噝了一聲。

韓征見她撫著額頭撅起了嘴,這才收回手,道:“以後再說這般生分的話,我就不止是弾你,我還要咬你了啊!”

施清如看他的神色不像開玩笑,忙識時務的賠笑,“以後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韓征這才滿意的笑了起來,“這才乖。這事兒我回頭會找機會向皇上進言的,且等著我的好消息吧,只是就為了一個司藥局便開女子恩科,卻是不現實,多半只能在京城和京畿範圍內招募了;且一開始招募的人,只怕達不到你的要求,能招到幾十個識文斷字的,只怕已經不容易了。”

高門大戶的女眷,或是家裏日子過得去的,只怕不會來應考,但也只有她們才有機會學文識字,窮得日子都過不下去了的,誰還有那閑錢和閑心呢?

尤其女官制度廢除了這麽多年,如今再要起興,一開始是絕不可能給女官們當初那些真正女官們的終身待遇的,要招到足夠的符合條件的人,就更不容易了。

施清如倒是很樂觀,“一開始能招到十個人,我就滿足了,只要那十個人都識文斷字,教起醫術來便事半功倍。等她們都漸漸能獨當一面了,旁人也都看到她們每月準時領月俸,日子越過越好了,司藥局再要招人,勢必也要容易得多,範圍也能廣多了。我又沒想一蹴而就,一口就吃成胖子,所以督主就別替我操心了,你都把路給我鋪好了,我再走不好,那我得多蠢啊,那麽蠢一個女子,你確定你真會一直……喜歡下去,而不會嫌棄?”

韓征這回連眼角眉梢都有了笑意,“我自然會嫌棄,畢竟我這樣謫仙也似的一個人……”

話沒說完,已讓施清如隨手抓起桌上一個梨子塞進了嘴裏,堵得說不出話來了,模樣既滑稽又可笑,哪還有半分謫仙樣兒?

施清如不由哈哈大笑,笑過之後,方做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瞪著韓征,道:“哼,居然真敢說會嫌棄我,可惜嫌棄也已經遲了,貨物既已售出,概不退貨!”

韓征伸手把梨子自嘴裏取下,好氣又好笑的又想伸手談施清如,可惜被她一偏頭躲過了,笑道:“再談我,以後不來見你了啊。”

見韓征果然老實了,這才又正色道:“總歸這不是一件小事,得從長計議,我回去後也得與師父慢慢兒的商量。師父是個不藏私的人,巴不得這世上所有人無論貴賤貧富,都病有所醫,想來等招到了人後,會很願意教授那些人醫術。只除了師父和我兩個人,咱們的草臺班子便再無旁人了,實在有些捉襟見肘,就更得謀定而後動了,總歸後邊兒大家再慢慢商量吧,我就不耽誤督主了,陳閣老還等著你呢。”

韓征也知道實在不能再耽擱時間下去了,小杜子在外面只怕都快將腳下的地磚踩薄一層了,清如或許聽不到動靜,他習武之人,耳力過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只怕他再耽擱下去,小杜子就真要忍不住開口再催了。

只得道:“那我們一起出去吧,出了司禮監,我讓小杜子還送你回去。”

二人遂一道出了房門。

果然小杜子在外面已急得只差撞墻了,見二人終於出來了,簡直要喜極而泣,忙小跑迎了上前:“幹爹,是要兒子送姑娘回去嗎?”

頓了頓,才小聲補充了一句:“陳閣老已打發人又來催請過兩次了,想是真有十萬火急之事。”

韓征“嗯”了一聲,“走吧。”

帶著施清如走在前面,小杜子忙跟在了後面,待出了院子後,另有十來個小太監忙也跟在了小杜子之後。

韓征一面走,一面低聲與施清如道:“我今晚當是回不了府了,明晚應當能回,清如,我想明晚回府後,就能吃到你親手做的宵夜,好不好?”

讓她日日都下廚也太累了,他才舍不得,所以只偶爾縱容自己一次即可。

當然,這話也是委婉的想問她,還願不願意搬回都督府去,如果願意,又打算什麽時候搬回去?

當初她可是心灰意冷之下搬出去的,於彼此來說,都是一個不太美好的回憶,如今再要請她搬回去,自然有那麽些難以啟齒。

韓征倒也不是顧惜自己的面子什麽的,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面子能當飯吃麽?

他是怕他一提,便勾起了她不好的回憶,一氣之下,直接說再不回去了,那他豈不得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與她同住一個屋檐,同出一個門了?

必須得徐徐圖之,緩著點兒來才行。

施清如自然一聽就明白了韓征的意思,有時候她自己都覺得奇怪,她和督主之間真的有一種無形的默契,很多時候都是督主說上一句,她已猜到了下一句,當然,他也是一樣;後者彼此一個眼神,就已明白對方的意思,根本不必把話出來了。

大抵這便是他說過的‘心有靈犀’了?

可她都已在心裏決定過了,至少也要他求她三次,她才肯同意搬回去,他這才剛開口呢,還說得這般含含糊糊的,誰要理他啊?

遂只是裝傻道:“好啊,我明兒下值回家後,便親自下廚,做好了吃食打發人送去都督府,等著督主回府好立時就能吃。”

韓征見她眼裏分明有慧黠一閃而過,知道她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過是在與自己裝傻,可惜眼下他實在沒時間與她你來我往的耍花槍。

只得笑道:“那好吧,我明兒可等著了啊。”

兩人很快出了司禮監的門,韓征便叫了小杜子上前,“好生送了姑娘回去,回來後本督有事交代你去做。”

小杜子應了“是”,笑嘻嘻的看向施清如道:“姑娘,我們走吧。”

施清如看了一眼韓征,“那督主,我走了啊……”腳卻是怎麽也邁不出去,絞盡腦汁的想了半晌自己還有什麽話沒有與督主說的。

想來想去,竟然還真讓她給想到了,忙與小杜子道:“你稍等片刻,我忽然想起還有幾句話忘了與督主說。”

小杜子的面皮就幾不可見的抽搐了一下。

姑娘至於嗎,又不是與他幹爹要分開多久,不說明日了,就今日,都還可以再見面的,也要搞得這樣依依不舍,十八相送;關鍵他幹爹竟然眼睛一下子亮了,顯然姑娘所言,正中他下懷,合著方才在屋裏待了足足一個時辰,足足談了一個時辰的情說了一個時辰的愛,還不夠呢?

真是沒眼看啊,沒眼看!

小杜子也就只敢暗中腹誹而已,面上卻是什麽都不敢說的,假笑著又應了個“是”,識趣的乖乖將跟著的小太監們都屏得更遠了,他自己則站在稍近一點的地方,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韓征這才笑著低問施清如:“想起什麽話忘了與我說了?”

施清如與他對視一眼,忙兩頰發熱的移開了,小聲道:“我就是想起了那日與督主提起的那個汪執,督主可已遠遠的打發了?”

韓征笑道:“答應了你的事,我自然不會食言,第三日上我就讓沈留去把他遠遠的打發了,你放心吧。”

施清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其實、其實我那日事後一想,便覺得自己著相了,沒有了汪執,卻必然還會有李執張執王執,治標不治本哪有用?所以今兒就想再告訴督主,汪執既已打發走了便罷了,要緊的是,督主以後更得加倍小心,以免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才是。”

韓征能體會到她言語見的殷殷關切之意,又想揉她的頭發了,想到她還穿著太醫的官服,青天白日的,讓人看見了到底不雅相,這才忍住了。

笑道:“我知道,以後會加倍小心的,你就放心吧。”

那個汪執他次日便著人好生去查了一番,本以為多少會順藤摸瓜查出些問題來,不想卻是什麽問題都沒有。

但既然他的小丫頭說他有問題,他就必然是真有問題,趁早遠遠的打發了也就是了,多大點事兒,於是轉頭就讓沈留去辦了。

施清如見韓征應了,這下真的是該說的話都說盡了,再找不到理由逗留了。

只得一步三回頭由小杜子引著去了。

餘下韓征滿眼溫柔的看著她的背影直至不見了,才咳嗽一聲,又變回了那個高冷威嚴的督主,讓小太監們簇擁著,往內閣值房去了。

施清如晚間也與常太醫大略說了一下她的打算。

常太醫倒是不吝教授更多的人醫術,醫術跟錢財一樣,也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他教會了更多人,更多人便可以救治更多更多人了,他巴不得好嗎?

卻還是忍不住皺眉,“就怕一開始不容易。可若不能開個後頭,只怕要不了多久,這司藥局又得名存實亡,消失於無形了。”

頭一個太醫院那群人便會容不下他們師徒,他們成功了便罷,一旦失敗,勢必要落井下石的。

真是光想都夠令人憋屈了,一個個的就專心治病救人,救死扶傷不好麽?

卻又知道也不能全怨太醫院眾人,都有家有口,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誰又不想能好過一點呢,他卻是孤家寡人一個,還有韓征當靠山,自然不一樣。

施清如笑道:“萬事開頭難,一開始的確容易不了,可師父的好醫術就是我們最大的底氣,何況還有督主為我們大開方便之門,我就不信都這樣了,我們師徒還辦不好事,那我當初還談什麽志向理想呢?師父放心吧,我有那個信心,我們一定行的!”

常太醫本就是豁達之人,讓她這麽一說,也生出了幾分豪氣來,道:“對,我們師徒有實打實的醫術傍身,還有韓征為我們那樣鋪路,都還把事情辦砸了,那得多蠢?何況就算辦砸了又怎樣,大不了不要這個官職了,本來我當初當太醫也不是為的名利,回頭失去了,也沒什麽可心疼的;至於你,都撈著個破縣主當了,怎麽也比當個小小的太醫強十倍不止了,我們還有什麽後顧之憂?打明兒起,便開始好生籌劃吧。”

施清如喜之不盡,抱住了常太醫的手臂,“我就知道師父最好了,這世上再找不到比師父更好的師父了!”

要不,再趁此機會,與師父說說搬去都督府的事兒?

常太醫卻是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少拍馬屁,你心裏又打什麽主意呢?笑得這般奸詐,當你師父傻呢,才不會上你的當!”

施清如的笑就僵在了臉上,她明明是歡喜的笑,哪有‘笑得這般奸詐’了?

師父分明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嘛……不過,她真表現得那麽明顯嗎,明顯得師父一眼就看出來了嗎?

那算了,今兒還是別說了,省得師父覺著她‘女生外向’,還是回頭再找機會慢慢兒與師父說吧。

於是笑道:“我沒打什麽主意呢,師父是不是誤會了?時辰不早了,我讓桃子讓她們傳膳了,吃完了師父好早些歇下,明兒還要一早進宮當值呢。”說完便出去了。

常太醫待她出了門,才捋著自己幾根稀疏的胡須,哼笑起來,好歹師父我老人家吃過的鹽比你小丫頭吃過的米還多,還想跟我玩心眼兒?

哼,你還嫩了點兒,回頭我且擠兌韓征去,擠兌夠了,心情好了,我再來考慮要不要同意吧!

次日,施清如與常太醫在太醫院仍然處於無形中被孤立起來的狀態,各宮各府有傳請太醫的,江院判也不給師徒兩個派差了,反正也沒指名道謝要他們師徒去不是嗎?

師徒兩個因此一上午都很閑。

不過他們自有自己的事忙,才懶得去理會這些不值一提的小招數了。

到了中午,有禦史參奏福寧長公主‘賣官鬻爵,奢靡浪蕩,禦下不嚴,縱容乳母之子為霸占傷殘軍士之女,從而打死了傷殘軍士’等足足十幾項罪名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城大大小小的角落。

太醫院眾人自然漸漸也都聽說了。

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也不過就是看個熱鬧,悄悄咂舌一回‘長公主竟然做了那麽多……’,再悄悄議論一回‘是哪個禦史這般不要命,竟敢參奏長公主,不怕回頭長公主撕了他呢?’、‘太後那般疼愛長公主,勢必不會善罷甘休的’、‘哪消驚動太後,皇上先就會把事情替長公主平了,你忘了當年駙馬那啥啥……’

施清如卻是知道是韓征出手了,不得不說,她心裏真的很痛快。

這麽多項罪名下來,又是禦史彈劾,福寧長公主就算再囂張跋扈,也得立時到禦前請罪,再加上隆慶帝如今對她情分大不如前,想也知道,她這次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卻又禁不住有些擔心本來以為事情已經了了的福寧長公主和太後見韓征竟還如此不依不饒,會一怒之下狗急跳墻,弄得最後韓征雖替她出了氣,卻自己也沒討到好。

好在是韓征很快便打發小杜子過來傳了話兒給她:“幹爹讓姑娘只管放心,他心裏都有數,會讓局勢一直在他老人家的控制之內的。”

施清如這才心下稍安,卻仍懸著一半的心,時刻留心著外面的動靜。

到了下午,她就聽說了福寧長公主進宮,到禦前請罪的消息。

這也是所有被禦史言官彈劾之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朝臣們是當場便要出列請罪,請完了罪,才是為自己辯解,再由有司衙門去核實禦史所奏之事是否屬實。

擱公主郡主們身上,不能當朝請罪,便只能事後進宮請罪了。

要擱以往,福寧長公主被彈劾了,才不會進宮請罪,隆慶帝自會替她把事情平了,——不,擱以往,壓根兒就不會有禦史敢彈劾她,如今卻有了,還一奏本便羅列了她那麽多項罪名,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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