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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八章 誰說喜歡就要有結果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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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清如一直壓在心底,從來不敢正視,不敢深想的那份既甜蜜又揪心的感覺,今時今日,她終於第一次明明白白說出了口。

是的,她就是喜歡督主,早在很早很早之前,她甚至還沒意識到那就是‘喜歡’時,就已經喜歡了。

且不是因為感激才自以為的喜歡,而就是女人對男人的那種喜歡。

所以才會為了給他煲湯,大夏天的熱得汗流浹背也甘之若飴;為了給他做鞋做襪子,被紮得滿手都是針眼兒,心裏也是甜的;見不得他有任何的不高興不舒服,他受傷流血了她甚至比自己受傷流血更痛,為了他,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只是她一直苦苦壓抑著而已。

也所以,才不能忍受他的冷淡與疏離,不能忍受他收下別的女人,無論再如何難過痛苦,都舍不得遠離他,更不能忍受他要將她推給別的男人!

可惜她終於敢直面這份喜歡了之時,也是她決定收回這份喜歡了之日。

如果她不喜歡督主,便不會去貪慕他的另眼相看,貪慕他的溫情,渴望他的關註與關心,祈求他心裏的在意與她一樣。

如果她不喜歡他了,便也不會想得太多,無所謂希望,自然也就不會再失望,不會再動不動就難過心痛,弄得自己也難過,督主也困擾,師父也為難了!

只不過這些,就不必告訴蕭瑯了,省得再橫生枝節。

蕭瑯聽施清如的意思,竟是打算就這樣喜歡韓征一輩子,守著韓征一輩子了,心下一急。

她無怨無悔的守著韓征一輩子,那他該怎麽辦?

他勢必是要娶妻生子,不能守著她一輩子的,她若一直不願意給他機會,他豈不只能不情不願的娶一個自己根本就不喜歡的女子為妻了!

蕭瑯忙道:“施太醫,施姑娘,清如……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清如,你說我說,你如今是年紀還小,才會覺得喜歡一個人可以不計回報,不計將來,可將來又的確是一個誰也無法回避,不是不去想它,它就不存在的東西了。你如今敢這般義無反顧,五年後,十年後呢?然屆時你再來後悔,已經遲了。當然,我這麽說並不只是為了我自己,哪怕今日只是以一個朋友,而不是仰慕者的身份,我也要勸你務必要三思而後行的,希望你能明白。”

見施清如不說話,又道:“且不說韓廠臣勢必不會接受你,回以你相同的心意,他是做大事的人,也是真正胸襟寬廣之人,定不想誤了你,不然他也不會知曉我的心意後,便有意成全我了。就算他肯接受你,可他終究、終究是個太監,給不了你……”

卻是話沒說完,已被施清如打斷了,“太監怎麽了?太監就不能被人喜歡,不能被人想要一輩子對他好,不能像尋常人一樣愛人和被愛了麽?我喜歡他,僅僅只是因為他是他而已,與他的身份地位,與他是太監還是尋常人,並沒有任何關系!要怎麽過我的大後半輩子,將來又會不會後悔,也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任何人都不相幹!多謝蕭大人的忠告了,我會銘記於心的,只不知蕭大人可還有其他話要說麽?若是沒有,下官太醫院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話都說完了,才意識到自己明明都決定不喜歡督主了,聽見別人說他,還是會忍不住立刻反駁對方,簡直都快成本能了。

不由暗自苦笑。

且慢慢兒來吧……不過就算她已經決定不喜歡督主了,督主對她有大恩卻也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那她維護自己的恩人,也算不得有錯兒了,不是嗎?

蕭瑯見施清如竟這般護著韓征,心下一陣苦澀,低聲道:“我沒有那個意思,清……施姑娘,我也不是在詆毀韓廠臣,我只是在闡述事實而已,希望你能明白。”

施清如抿了抿唇,“蕭大人,您生來高貴,長得又一表人才,還文武雙全,年紀輕輕便已身居高位了,是滿京城所有高門大戶都想把女兒嫁給您的乘龍快婿,您看中了我什麽呢?相貌?我相貌只是尋常,宮裏宮外隨便一劃拉,便能找出不知道多少比我好看的美人兒來;家世?我出身卑微而尷尬,您應該很清楚;不然就是個性?可我呆板無趣,實在毫無個性可言,琴棋書畫更是樣樣不通……”

“施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蕭瑯打斷了她,“你有多好,我心裏知道,就像一本好書,縱然開頭起得平平,但只要耐心看完了第一頁,便會忍不住想一頁又一頁的看下去,根本停不下來,因為每頁都有新發現、新驚喜,看完了還滿口餘香,回味無窮,誰能不喜歡?”

就像前夜的事,她除了醫術過人,有一顆最純粹的醫者仁心,又通透大氣,不卑不亢,與他所見過的千篇一律的閨秀們都不一樣以外,竟還聽得懂客家方言。

不就跟尋寶一樣,以為尋到的寶貝已經夠漂亮夠珍貴了,誰知道很快又能發現更漂亮更珍貴的一樣嗎?

那種驚喜與歡喜,真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他對自己這麽高的評價,施清如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苦笑,“蕭大人,您說的真的是我嗎?我怎麽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那麽好呢?您甚至根本就沒見過我幾次,與我說的話兒更是少之又少,您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我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怎麽就能如此……喜歡,甚至想要娶我為妻了呢?您就不怕將來會失望,會後悔麽?”

蕭瑯道:“就算會失望,也比遺憾一輩子強!再說了,你方才自己不都說了,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在乎他的身份地位,不會在乎一切其他附加條件,只是因為那個人是他嗎?你能對韓廠臣如此,我為什麽就不能對你如此?”

施清如搖搖頭,“可惜您註定只能遺憾一輩子了,我實在高攀不起您,也沒想過要高攀。只求您以後若督主還要與您達成什麽默契,或是交易之前,能記住我剛才的話,我的終生,只有我自己才能做主,除了我自己,誰說了都不算!當然,若您和督主執意要我聽從您二位的安排,我也只能聽從,只是屆時的我可能就不是一個活人了,您和督主都是幹大事的人,想來不至如此強人所難吧?下官先告辭了。”

說完欠身一禮,轉身大步去了。

剩下蕭瑯看著她的背影,片刻才頹然的一拳砸在了旁邊美人靠的柱子上。

施姑娘連一個機會都不肯給他,有韓征那麽強的對手,他已經只有一半的勝算了,他唯一比韓征強的地方,也就只他是個正常男人,韓征卻是個太監了。

偏偏施姑娘還壓根兒不在乎這個,連韓征是太監,也一樣喜歡他,從沒想過改變……他難道就這樣放棄嗎?

可已經放到了心上的人兒,哪能那麽容易說放棄就放棄啊?

不然他也不會百忙中,還要抽空趕來見她一面,想把話與她說清楚,以免她再繼續誤會他下去了。

丹陽郡主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蕭瑯的思緒,“大哥,你跟清如說什麽了,我看她臉色有些不好看,你臉色也是這麽難看,她、她對你沒那方面的意思嗎?我大哥這麽好,她不該才是啊!”

前晚施清如誤會了韓征和他之事,蕭瑯並沒有告訴自己的妹妹,今兒也只說想再當面對施清如表明一下自己的心意而已,所以丹陽郡主有此一問。

蕭瑯回過神來,仍直覺不想讓妹妹知道得太多,搖頭道:“她還是那日與你說的一樣的說辭,說這輩子沒打算要嫁人,只想好好行醫救人一輩子……總歸我慢慢來吧,總會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那一日的。”

丹陽郡主“嗯”了一聲,“那再等等吧,只是母親只怕很快要為大哥說定親事了,大哥得抓緊了。”

心裏卻已能確定施清如是因何一輩子不想嫁人了,喜歡過韓廠臣那樣的人,有韓廠臣那樣的人珠玉在前,誰又輕易能再喜歡上別的人呢?

清如還敢讓人知道自己的心意,還能說自己一輩子不嫁人,她卻連讓最親近的人知道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更別提一輩子不嫁人了……縱然她生來便是天之驕女,又有什麽意趣!

為情所困的兄妹兩個一時間都沈默了。

施清如一路回了太醫院,心情也沒比他兄妹兩個好到哪裏去。

如今這般煎熬痛苦,倒不如她前世一直到死,都渾渾噩噩,只拿督主當恩人,當長輩一般敬而遠之了。

可若她仍跟前世一樣渾渾噩噩,那些甜蜜與歡欣,那些竊喜與滿足,也都將不覆存在了……那她寧願煎熬痛苦。

這大抵便是愛情雖然傷人,卻又人人都向往,都趨之若鶩,無怨無悔的魅力所在吧?

施清如心不在焉的用了午膳,又坐在自己的長案前,閉目養神了一會兒,正打算要投入下午的忙碌了,——在其位謀其政,哪怕她已決意離開了,既還是太醫一日,便要盡夠自己的本分。

小杜子卻忽然來尋她,“姑娘,幹爹現在想見您一面,不知您可否方便?”

施清如聽得韓征要見她,心裏很是矛盾。

既覺得自己該去當面鄭重的與他把話說清楚,她對蕭瑯沒有任何那方面的意思,請他不要再亂點鴛鴦譜;她短時間內也真的不想嫁人不會嫁人,亦請他除了蕭瑯,不要再自以為是為她好的,再為她物色其他人選了。

又怕見了他後,她會忍不住又動搖了,繼續喜歡他,也再舍不得走了,她真的是好不容易才下定了決心……

但她和他總不能以後都不見了,指不定哪日,還是要再見面的,她難道還能一直躲著不見不成?

那反倒欲蓋彌彰了。

所以今日這一面,就當是她考驗自己的第一關吧,只要第一關過了,以後自然容易得多了。

施清如遂與小杜子道:“你稍等片刻,我去與師父和院判大人說一聲,就隨你去。”

然後去與常太醫和江院判打過招呼後,便隨小杜子出了太醫院。

待上了長街,小杜子方賠笑與施清如道:“姑娘,幹爹本來不打算請您去司禮監的,那裏人來人往,說話不方便,可幹爹這兩日實在太忙了,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除了去面過兩次聖以外,連司禮監的門兒都沒出過,只好勞煩姑娘去一趟司禮監了。”

施清如淡笑道:“督主日理萬機,本就該我去拜見,何來勞煩之說?”

小杜子見她一臉淡淡的,知道她多半還在慪他幹爹的氣,賠笑繼續道:“姑娘這話也太見外了,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虧得是姑娘那日警醒,識破了刺客的陰謀,不然幹爹這會兒豈止是忙,勢必得焦頭爛額了。姑娘此番可是為朝廷、為大周都立了大功了!”

施清如仍是淡淡的,“我不過只是機緣巧合,聽到了那麽一句半句話而已,後邊兒的事,都是督主與蕭大人在安排,算不得什麽大功,你千萬不要再這麽說了。”

小杜子忙道:“怎麽不是大功了,連皇上都誇了您呢,只此事不宜聲張,所以暫時不能賞姑娘而已,但幹爹說了,他會給您記下這一功的。姑娘您是不知道……”

壓低了聲音,“此番那些個刺客與細作可不是尋常刺客細作,都是南梁那邊兒派來的,您說這要是真讓他們得手了,聖駕有個什麽好歹,哪怕只是受了驚,龍體抱恙,咱們朝中就得亂起來,朝中一亂,南梁便能趁火打劫趁虛而入了。所以姑娘您就別謙虛了,總之我小杜子如今第一個佩服您佩服得五體投地。您說您怎麽就那麽厲害呢,學醫那麽快便罷了,還懂得那麽多,連客家方言都懂,您不過就比我年長了那麽一兩歲而已,相形之下,我簡直就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大蠢蛋兒了!”

施清如讓小杜子說得笑了起來,“你哪裏什麽都不會了,你什麽都不會,也不能有今日了,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只不過你擅長的與我擅長的,不一樣而已。”

小杜子見她終於笑了,自己也笑:“雖然知道姑娘是安慰我的,讓您這麽一說,我這心裏還是舒坦了不少呢。姑娘請——”

心裏卻是笑不出來。

姑娘聽得他說那些個刺客與細作是南梁派來的,竟然一點兒不吃驚,也沒問他一個字,照理誰乍然聽見了這樣的事,都該又吃驚又好奇才對。

除非她事先已經聽人說起過,早已經知道了……那個人除了蕭大人,還能有誰?

蕭大人也是可笑,他跟他家姑娘很熟嗎,就敢把這樣的機密告訴她,難道不知道“臣不密失其身”的道理?

連他一個奴才都知道,也就是因為與姑娘是自家人,遠比蕭大人親近得多,姑娘又是當事人,他才告訴她的好嗎,蕭大人也真是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虧得這次他幹爹想通了,一聽得蕭大人特意去見了姑娘,不用他嘀咕敲邊鼓,立時便打發了他來請姑娘去一見,——只要他幹爹可出手了,還能有蕭大人什麽事兒!

兩人說著話兒,不一時便到了司禮監。

司禮監果然上下都是一副忙碌緊張的樣子,但卻是忙而不亂,有條不紊。

瞧得小杜子帶了施清如回來,大家雖都不敢明著打量,也偷偷看了好幾眼,間或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施清如是第一次來大周權利的絕對中心之一,卻因心裏有事,也顧不得四下打量,一路跟著小杜子目不斜視的進了韓征的值房。

就見沈留柳愚還有幾個陌生的太監正在裏面與韓征議事,瞧得小杜子帶了她回來,沈留先就抱拳笑道:“督主,幾件事既都有章程了,屬下們便先告退了。”

韓征也不留他們,點頭道:“那你們就分頭忙各自的去,務必要順藤摸瓜,把京城剩下的細作,都給本督揪出來,一個不留!至於軍中的,且待忙過了這一階段,再全面清查。”

眾人忙都恭聲應了“是”,齊齊行禮後,魚貫退了出去。

小杜子這才上前道:“幹爹,施姑娘請到了。”

施清如也上前行禮,“下官參見督主。”

本來剛進來瞧得滿屋子的人,她還有些尷尬的,小杜子怎麽就直接帶著她闖了進來,他好歹也該先請示一聲啊?

隨後見了韓征一臉的不動如山,她忽然就冷靜了下來,連之前的矛盾都沒有了,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氣,這樣挺好的,都心平氣和,才能把話說得更清楚。

韓征叫了起,自長案前站起身來,繞到臺階下,看了一眼施清如後,方吩咐小杜子:“去沏茶來,——你隨本督來。”

後面一句,卻是對施清如說的,話音落下的同時,他人也已舉步進了旁邊的宴席處。

施清如只得隨他也進去了,再在韓征的招呼下,坐到了榻上他的對面。

小杜子很快沏了茶進來,見二人離得這麽近,還明顯要深談訴衷腸的架勢,心裏簡直樂開了花,把茶放下,便喜孜孜的退出去,守在了門口。

韓征這才看向正吃茶的施清如,低聲道:“還生氣嗎?”

她神色都是如常,但人卻好像瘦了一些似的,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歸都是他不好,以後再不會了!

施清如自他低沈的聲音裏竟聽出了一絲溫柔與繾綣來,心裏不由一凜,已經下定了決心,便萬萬不能再凡事都朝著好的、自己願意的方向想,自欺欺人了,不然又得再傷一次心!

因笑道:“督主言重了,下官哪敢生督主的氣?不知督主今日傳下官前來,有何吩咐,下官洗耳恭聽。”

韓征一聽這話,便知道小丫頭還在生他的氣了,苦笑了一下,方道:“可見是還在惱著本督……惱著我了。不過也怪不得你,一次一次傷你心,一次一次要將你拒之門外,甚至要將你推出去的人的的確確是我自己,你如今再惱我也是應當的,我都是自作自受。”

所以呢?

施清如仍是幹巴巴的一句:“督主言重了,下官愧不敢當。”

當初他從天津衛重傷回來,明明兩個人關系就更進了一步,無形中親密了好些,結果他才一好些,便立時疏遠了她;

之後她一直拼命的想對他好,把那忽然的改變再變回來,換來的卻是他的躲避三舍,越發疏遠她,甚至還收下了那麽幾個環肥燕瘦的美人兒;

然後,他酒醉後……親了她,她以為一切都能變回來,一切都能不一樣了,誰知道,他卻說傳的人根本不是她,他是認錯了人,親錯了人。

——那是她兩世以來第一次被人親吻,還是那般的猝不及防,親她的人還是他……她心裏當時有多緊張多羞澀多甜蜜,待他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後,就有多難堪多痛苦多煎熬。

以致那之後至今,她根本沒敢再回頭去想過那晚的事,根本連去回想當時難堪與痛苦的勇氣都沒有,甚至此刻之前,她都還強迫自己不去想自己那晚到底受到了怎樣的傷害,那些傷害又在她心裏留下了怎樣的印記。

如今她終於有勇氣去回想那晚的事,去直面那晚的難堪與傷害了。

再之後,她一連幾個月都沒再見過他,好不容易再次見到時,是他趕到鳳儀殿去救她,他日理萬機,刻不得閑,卻親自趕去鳳儀殿救她,可見心裏待她終究還是有那麽幾分不一樣的……可惜現實馬上又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把她扔給丹陽郡主,便先離開了,就像她是一顆燙手山芋,稍微扔得遲一絲半點,都會再也甩不掉了一般!

可他既然那般視她為累贅,她之後在鳳儀殿給太後治病時,他又何必要立時趕到,跟在鳳儀殿那次時一樣,見她受了委屈,立時便要十倍替她討回來,無論欺負她的人身份再高,他都絕不退讓呢?

他知不知道那樣會讓她反覆的誤會,反覆的掙紮,然後在誤會與掙紮後,越陷越深啊?

結果果然如此,她再次陷了進去,再次選擇了往好的、自己願意的方向去想,他卻更絕,直接要把她推給蕭大人,甚至與蕭大人已無形中達成了默契。

宛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叫她怎能敢再不清醒,再不凜然,再不艱難的將自己從那個大泥淖裏拔出來?

她是真的不敢再喜歡他,也喜歡不動了!

韓征見施清如滿臉的冷淡,抿了抿唇,方繼續道:“你不必與我這般恪守禮儀,這裏又沒有外人在,沒的白生分了。那日的事,都是我不好,不該自以為是對你好,便在沒征得你同意的情況下,替你做主了,就像你說的,蕭瑯再好,你不喜歡,那便也是不好了,我實在不該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到你身上去。但、但你的確誤會了,在常太醫回了我話,說你不願意後,我便沒再見過蕭瑯,那日也是因為聽他說,想私下去見你,因此還抱了你,我怕他是想投機取巧,一時氣急之下,才會想要敲打他幾句的,誰知道……”

施清如平靜的打斷了他:“就算如此,就能改變督主想將下官推給蕭大人的本質事實了嗎?改變不了,所以,督主不必再多說了,下官心裏早已都明白了,定不會再執迷不悟了。”

頓了頓,“不知督主可還有別的話?若沒有,下官有幾句話要講,還請督主撥冗一聽。督主把下官當小輩,操心下官的終身大事下官心裏很明白,但下官這幾年真不想考慮感情的事,嫁人更是壓根兒沒想過。下官也記得,下官剛進都督府,就曾與督主說過這番話,所以下官不是後來因為某個人、某個契機,才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來,而是一開始就有這個念頭的,所以,還請督主不要再為下官操不必要的心,或是有什麽不必要的心理負擔了,您那麽忙,把時間和精力都用在正事上,豈不是要輕松得多?”

“下官也知道,可能是因為下官的某些不當言行,讓督主誤會了,這才會對下官的終身大事這般上心,當然,也可能有亡母當年曾對督主有過一飯之恩的原因在。然一來亡母當年那點小恩惠於她可能只是舉手之勞,督主救下官出施家那個火坑,又讓下官跟著師父習得一技之長,還有了今日,已經百倍相報了,實在不必再放在心上。”

“二來,下官之前年少無知,所以才會時常言行不當,讓督主誤會乃至困擾,但如今下官已經幡然醒悟了,某些於自己來說覺得很重要很感動的情愫,於別人來說,卻極可能是莫大的煩惱。所以,以後定不會再帶給督主困擾,督主大可將下官與您其他的下屬一般看待,自然也就不會困擾煩心了。”

“當然,若您仍執意要下官嫁人,下官也只能聽從。只是就像下官今兒上午與蕭大人說的那樣,屆時的下官,只怕就未必是一個活人了,下官就當是用這條命,報答了督主的恩德了,督主確定這樣的結果,真是您想看到的嗎?下官要說的話說完了,還請督主指示。”

韓征的臉色早已是難看至極。

‘年少無知’、‘言行不當’、‘幡然醒悟’?

她的意思,竟是要把之前對他的那些情愫,全部都收回,全部都否定了嗎?他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沈默良久,才澀聲開了口:“蕭瑯上午都與你說什麽了?”

無論蕭瑯說了什麽,這次他都不會再退縮逃避,不會再傷人傷己了!

施清如恭聲道:“蕭大人沒說什麽,只是告訴下官,那日是下官誤會了他,也誤會了督主而已,下官現下也知道事情並沒下官想的那麽醜惡,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下官還是那句話,下官短時間內不打算嫁人,也一定會約束自己的言行,再不會執迷不悟,還請督主能成全。”

韓征讓她一口一個明顯滿是距離與疏離的‘下官’的,說得心口越發的悶痛了。

他艱難道:“你不必自稱下官了,這裏並沒有外人在……我也已經認識到自己錯得離譜了,你說你不會再執迷不悟,執迷不悟的人從來何止你一個?若我不是也有與你一樣的心思,與你一樣情難自禁,事情也不會到今日這一步。所以,我不會再畏首畏尾,也不會再苦苦的壓抑自己了,不知你可否願意……”

施清如打斷了他,“督主的話下官聽不懂,下官太醫院還有事,若督主沒有別的吩咐,下官就先告退了。”

說完站起身,行了個禮,就要往外走。

在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不再喜歡,遠遠離開後,他卻說‘執迷不悟的人從來不止她一個’,他一樣情難自禁,不會再畏首畏尾,照理她該高興,該有種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的狂喜與如釋重負才是。

可她卻一點高興不起來,心裏閃過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今日她若任自己飛上了雲端,明日會不會又重重的摔下來,就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摔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她實在是怕了,怕了他的反覆,也怕了他每次溫情與維護後的冷漠疏離、拒她於千裏之外了。

她喜歡他的感覺,就像是把手放在滾水裏一樣,疼得尚能忍受時,自然能繼續下去;但疼得已根本無法再忍受時,自然也只能放手了!

“等一下!”

韓征叫住了施清如,人已起身快步繞到了她前面,“我的話說得那麽明白,你那麽聰明,怎麽可能聽不懂?好,你既然聽不懂,我就越性再說得明白些。我也對你情難自禁,早就將你放在了心上,只我是個太監,怕給不了你一個女人應得的幸福,也顧慮重重,怕我有朝一日會連累了你;怕會因為我的敵人知道了我在意你,而給你帶來無法避免的災難;怕自己屆時會悔不當初,所以一直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我不知道別人真正在意一個人時,是什麽樣的,但我自己是寧願拼命壓抑,寧願從不擁有,也要我在意的人一直好好兒的。”

可感情就像咳嗽一樣,哪是他想壓抑,就壓抑得住的?

韓征從前夜到今日便一直忙碌不休,卻於百忙中,也沒忘了一心二用,想他和施清如從認識至今的點點滴滴,想她的笑,想她從一開始便對他毫無保留的好。

然而想得最多的,還是她的強顏歡笑,是她明明滿眼滿心的情意,卻還傻乎乎的自以為掩飾得極好,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卻不知她的眼神有多熱烈純粹。

亦是她的淚眼朦朧,是她明明已經委屈心痛到了極點,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了,還得強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韓征如何還能壓抑得住自己的感情?

如果壓抑得住,他當日也不會借酒裝醉吻了她,也不會一聽得她有難,便立時趕往相救,見不得她受任何的委屈,也就不會這般的痛苦和煎熬,自己不好過,讓她也不好過,次後更是因為眼看著她委屈痛苦,而更痛苦和煎熬了!

正是因為他把她看得太重,才輕易不敢踏出那一步。

然而現在,他不會再退縮猶豫,不會再逃避了,她的痛苦都源自他,他還談什麽默默的護她平安祥和呢?

又不是郎有情妾無意,亦不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分明就是兩情相悅,他卻因為自己鉆牛角尖,自以為是,讓彼此都痛苦煎熬了這麽久,也真是有夠可笑可恨的!

至於將來的路,他若連自己在意的人都護不住,又何談什麽江山大業?

大不了一起走到實在沒有路了之時,他先遠遠的送走她,不讓她跟著自己一起九死一生便是了。

他苦心經營這麽多年,後面勢力勢必還會壯大,難道將來連自己的愛人都護不住了?

那他也太沒用了!

屆時若他能拼出一條光明大道來,自此自然便是夫榮妻貴,他和她攜手共同站到最巔峰;反之,他也不枉此生,她也還能換一種活法兒,雖會遺憾,但至少不會後悔了。

他唯一會對不起她的,就是不知道多早晚才能給她一個孩子,讓她能體會做母親的幸福與滿足了……但也不是絕對無法可想了,總歸她現在年紀還小,將來再隨即應變也是一樣。

韓征想好了以後要和施清如一起走的路,瞬間豁然開朗,一通百通了。

他竟然會傻到想將她推給別的男人,還幾乎已經付諸於了實際行動,他當時腦子到底怎麽想的?

連常太醫一開始那麽反對他的,後來都開始支持他了,他卻還要執迷不悟,腦子真是讓驢給踢壞了嗎!

那蕭瑯有什麽好的,是比他長得好,有權勢,還是比得過他待那丫頭的心了?

蕭瑯還有個福寧長公主那樣跋扈驕橫的母親,不管是本家還是外家,也都親長眾多,人人都自謂高貴至極,慣會拿鼻孔看人,哪比得上他孤身一人,不會帶給她任何的束縛與不自在,不會有任何人敢看不起她,給她氣受?

明知道她嫁了蕭瑯,就算有他撐腰,日子也好過不了,他還要把她推給蕭瑯,以為蕭瑯能給她幸福,——漫說蕭瑯給不了她幸福,就算給得了,他自己放在心尖兒上的人的幸福,當然只能自己來給,讓別的男人去給算怎麽一回事!

他向來有個霸道專橫的名聲,在別的事上也從來不會瞻前顧後,哪怕在別人看來再專橫再霸道,只要能達到目的,其他都不重要。

怎麽偏在自己的事上,變得這般的謙遜無私,這般的通情達理了?

哪怕那小丫頭在他懷裏日日都哭,那也比在別的男人懷裏笑來得好,至少人始終是他的,何況他怎麽會讓她哭,怎麽舍得她哭?

這麽簡單的道理,他竟然一直到此番才明白!

所以縱然今日蕭瑯不去找施清如,韓征應當也會讓小杜子去請她,蕭瑯先一步找了他,不過是幫他進一步下定了決心而已。

可惜如今看來,小丫頭這次是真惱上他了啊,不過不急,她受了那麽多委屈,背地裏更是不知道流了多少淚,如今對他不假辭色,拒他於千裏之外也是他該受的,只要他把話都說明白了,讓她明白了他的真心,他相信她一定會原諒他、接受他的!

施清如卻始終一臉淡淡的,“那督主如今怎麽想通了?您這次想通了,又能維持幾日,或者幾個時辰會反覆,又變回那個冷漠疏離,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您?畢竟您高高在上,連皇上都敬著,豈是下官一個小小的太醫能置喙質問的?甚至您不願意見下官時,下官便連離您稍微近一點都難,您還是別為難自己了。”

雖說有點誇張,但她此刻的心情真有種督主今日的言行就像冬日的蒲扇,夏日的棉襖一樣,實在有些多餘的,讓人不知道是該覺得可笑,還是覺得可悲的覆雜感覺。

何況這番真情意切的溫情,又能持續多久呢?

誰能保證他明日不會再反覆,畢竟他可都是為了她好!

韓征讓她言語間應當是實在控制不住,不自覺帶了出來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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