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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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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就在趙芳敬趙曦知等人於西疆的時候, 京城內也接連發生了兩件大案。

其中一件, 是大理寺終於將先前一度引發坊間恐慌的劫殺少女案的兇犯緝拿歸案了。

這件案子本來沒什麽可提的,畢竟案犯罪行確鑿,該當淩遲處死是不必說的。

奇就奇在這賊徒給關押進大理寺詔獄後, 在審訊起他所犯案子的時候,他突然間主動招認,說是自己知道之前當街欲刺殺養真的幕後主使。

雖然不知真假, 但畢竟涉及宮中,大理寺不敢怠慢, 忙通知宮內。

慎刑司的人緊急提審,那囚犯自知必死,竟供認不諱地笑道:“我也聽說那個喬家的女孩子好大的來歷跟名頭,本來想沾沾手的, 誰知道她深居簡出的,身邊還有好手跟著, 我自然不敢。不過因為格外留心的緣故,倒是讓我知道了些隱秘之事。”

慎刑司的人也知道面前的是個死人了, 便不動聲色地問道:“你知道動手的人是誰?”

囚犯道:“我聽說那件事發生後,鬼市給翻了個底朝天, 動手的人不是都給你們捉住了嗎?我當然不能知道,我只是恰巧知道出錢叫他們做這件事的人是誰罷了。”

“快說!”

囚犯才道:“之前我盯著喬家丫頭的時候, 那一年他們一行人去玄武湖乘船,跟她同船的少年看著來頭不小,你們可知道是誰?”

慎刑司的人消息靈通, 聽囚犯說起此事,微微震動:“你提這個做什麽?”

囚犯說道:“出錢買殺手的就是此人。”

“胡說!”慎刑司的人變了臉色。

囚犯笑道:“我就算沒看見他的樣子,卻也記得他腰間的佩玉,我自然是識貨的,當初盯著喬家丫頭的時候,就看到那佩玉是名貴東西,本想偷偷拿到手的,只是因為他們人多,我怕壞事才不曾靠前。後來在鬼市廝混的時候,就看見過此人,頭戴照笠……若說我胡說,除非是世間有兩塊相同的龍形玉佩。”

這囚犯說了此話,眾人無語。

囚犯想了想,又道:“我索性都說了吧,那天晚上那艘船之所以會沈了,是有人故意動了手腳。嘻嘻,看樣子那喬家丫頭招了不少人恨呢。美人兒就是美人兒,總是會惹是非。”

沈船的事情,只有養真趙曦知趙崇等當事人知道,並沒有往外傳揚。

囚犯居然知道此事,可見他並沒有說謊。

慎刑司得到這消息,不敢做主,無奈只得先回頭稟告了皇帝。

皇帝聞聽後驚怒,立刻就命把六皇子趙崇拿了審問。

慎刑司的人還算客氣,也並不敢先為難趙崇,只是詢問他是否知道養真遇刺之事等等。

趙崇先是愕然,立刻義正詞嚴矢口否認。

慎刑司眾人無可奈何。

然而過了兩天後,毫無預兆的趙崇竟改了口,他承認了此事,且說是自己一時沖動,所以才犯下大錯。

慎刑司的人震驚,雖然覺著趙崇的態度前後轉變的太快,可既然他已經供認不諱,又有玉佩為證,當下便向著皇帝陳明了此事。

皇帝聽說趙崇竟承認了是他所為,意外之餘龍顏大怒,立刻叫把趙崇帶到乾清宮。

當著皇帝的面兒,趙崇依舊坦誠如故,他態度誠懇,只恭恭敬敬地承認是自己想不開才做了錯事,又伏底身子,懇求皇帝寬恕。

皇帝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見趙崇這般,雖然恨鐵不成鋼,但畢竟是自己兒子,何況不幸中的大幸是養真沒有在那件事中受傷或者別的……

皇帝自然是個威嚴的人,心裏雖不想為難,面上卻還疾言厲色地將趙崇狗血淋頭地罵了一番。

趙崇始終乖乖地認罪,聲淚俱下,可見真心悔改。

皇帝見他這樣,正欲外嚴內寬地處置了了事,誰知趙崇的母妃嚴妃忽地到了。

原來嚴妃因為聽說兒子給慎刑司的人拿了去,審訊了兩日,早就惴惴不安,竟也隨著來至乾清宮。

恰好在殿外聽見了皇帝痛斥趙崇。皇帝的語氣自然不好,外人聽來,就仿佛要將趙崇推出去砍了似的。

嚴妃關心情切,難辨真假,只嚇得魂不附體。

當下竟忙沖了進來,跪地求情,又道:“那件事跟崇兒並無關系,是臣妾迷了心智,唆使人去做的。”

皇帝呆在原地,匪夷所思:“你說什麽?”本以為是趙崇所為,誰知竟又是一重內情。

趙崇那邊著急要攔著嚴妃,已經晚了。

原來六皇子趙崇是個游手好閑的性子,不愛參與朝政,卻最喜歡錢,他也有這種頭腦,暗中在京城各處也有些賺錢的買賣。

可是在嚴妃看來,自己的兒子自然是最出色的,先前皇後跟貴妃因為養真而頻頻起爭執,嚴妃知道這是神仙打架,自己又沒有家世,也沒有依仗,自然不便參與其中。

但是心裏卻畢竟是不服氣的,後來因為有傳言說皇帝看中了趙尚奕……又加上趙芳敬要娶王家的人,嚴妃便認定了事實的確如此,皇帝將選趙尚奕為東宮了。

本來若是皇帝選了趙曦知,嚴妃還是服氣的,畢竟是皇後嫡出,沒有人可以爭鋒。

可居然是給了貴妃之子,而絲毫不考慮自己的兒子,加上貴妃又跟嚴妃向來不睦,嚴妃面上不敢如何,心中卻十分不忿。

一念之差,嚴妃便命近身的太監去鬼市上買通殺手,意欲暗殺養真,這也是自己得不到誰也別想得的心思。

那近身內侍身上佩戴的玉佩,的確是龍紋,只是跟趙崇所佩戴的有些差別,但卻都是嚴妃宮中之物。

所以先前趙崇給慎刑司的人詢問是否是幕後主使,他沒做過,自然否認。

可是很快趙崇便想通了,既然有目擊者認定了那塊玉佩,那玉佩又不是別處可有的,那麽此事……必然是自己母妃所為。

趙崇心驚之餘,於是毅然決然地挺身承認了,不過是想為嚴妃頂罪而已。

嚴妃含淚承認後,皇帝半天沒言語。

終於過了會兒,皇帝看向趙崇:“此事你可知情?”

趙崇還未回答,嚴妃含淚道:“此事是臣妾自己所為,臣妾對天起誓,六皇子一絲也不知情。”

皇帝仍是看著趙崇。

趙崇無奈磕頭:“父皇聖明,兒臣的確並不知此事。”

“既然不知,你為何承認?”

“因為……”趙崇卻也知道自己的父皇雖然年邁,但精明異常,貿然說謊恐怕會弄巧成拙,於是道:“父皇恕罪,兒臣因為想到此事可能跟母妃有關,所以大膽認下罪名,因為兒臣知道父皇雖然嚴厲,但實則還是疼愛兒子們的,只要兒臣誠懇認罪求情,父皇不至於會對兒臣如何,必然會給兒子悔改的機會,但是母妃……”

趙崇欲言又止,只是眼紅紅地看了眼嚴妃:對皇帝而言,皇子是一回事,但是妃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宮內的情形本就是母憑子貴,所以趙崇先前才不惜冒著給皇帝厭惡的風險,攬下罪名。

此時皇帝聽了六皇子的話,冷笑道:“怪不得你十三叔常常誇你機靈,你果然不錯。”

趙崇含淚磕頭:“求父皇網開一面,不要怪罪母妃!一切罪罰兒臣願意替母妃領受!”

皇帝雖然討厭他先前意圖瞞天過海的行徑,可是從另一方面想——趙崇卻也還是至孝之心。

千不念萬不念,也念在這一點上吧。

此事,皇帝仍是選擇了隱秘處置,並沒有昭告天下。

只是將嚴妃貶為貴人,自此冷落。

而趙崇,因為畢竟受了牽連,就給皇帝遠遠地發封到了西疆,此事不必多說

至於另一件案子,自然是丹霞公主被害一案。

原來丹霞公主性情有些跋扈豪放,雖然有了駙馬,但私底下行事卻不如何檢點。

有一日公主出城,借口拜佛,便在城外過夜。

直到次日,跟隨的人見公主久久不起,入內伺候,才發現公主居然死在了屋內。

據仵作查驗,公主是給人掐斷了脖頸而死。

本來跟隨公主的那些隨從都不敢胡言亂語,直到皇帝下旨命嚴查,查不出的話便叫他們一同陪葬,那些貼身之人才紛紛供認。

——那日的確有人陪著公主,而那男子不是別人,赫然正是王駙馬的“至交好友”,也是桑岺長姐的夫婿陳姑爺。

起先接手此事的是大理寺,查到這裏後,當即先將陳姑爺捉拿歸案,去拿人的時候,陳姑爺正抱著個丫鬟肆意調笑,似乎不知道大禍臨頭。

在接下來的審訊之中,陳姑爺被問到如何暗害了公主,先是驚直雙眼不能相信,醒過神來後卻始終不肯承認是自己所為。

他倒是認了當日的確跟公主約定了偷/情……這種事他們之前也做過幾次,但是次日一早天不亮他便離開了,因為怕走的遲了給人發現。

據陳姑爺所說,他離開的時候公主還是好端端的。

線索雖然在此斷了,但是皇帝因為得知此情,知道皇族居然有這種醜聞,龍顏震怒,便命將陳姑爺囚禁於大理寺詔獄,只等到案情水落石出後即刻處置。

***

趙芳敬回京之後,又過了十數日,便聽說連王駙馬都給大理寺帶去問了話。

原來五城兵馬司又查到,當日公主被殺的前夜,王駙馬在城門關前曾出過城,卻在次日天明之後才回城,還在陳姑爺之後。

如此連駙馬也有了嫌疑。

案情懸而未決的時候,宮內皇帝卻病倒了。

原來皇帝年紀漸大,加上年輕時候過於操勞,此時不免體弱多病,每到了秋冬季節,癥候便更重一些。

又因先前趙崇母妃作亂之事,心中難免有些郁結,不料這邊還未消解,突然間又生出丹霞公主之事,卻比嚴妃之事更加的曲折離奇。

皇帝心中氣滯,這一場病來的更加厲害些。

連日來,皇帝無法理政,便暫時把朝政種種都轉給內閣輔臣們料理,且特意吩咐,若有難以料理的事情便同趙芳敬商議。

這天在內閣之中,朝臣們為戶部撥款修建道觀之事爭執的不可開交,工部跟戶部反對此事,因為這筆銀子是用作應付來年南邊桃花汛的,吏部尚書卻道:“如今皇上有恙,自然是龍體安康才是當務之急,難道兩位大人覺著,百姓的命比皇上還要矜貴嗎?還是你們不想為皇上祈福?”

這話雖是歪理,可是卻讓工部戶部兩位簡直無言以對,畢竟皇帝的確病著,此刻倘若一個言差語錯,給扣上心懷不軌的帽子,誰受得了。

大家無法處置,便都看向在上位坐著的趙芳敬,請他決斷。

趙芳敬笑道:“各位說的都有道理,雖然修建道觀為皇上祈福的確是當務之急,但是預備著明年的桃花汛也是重中之重,本王私心想,皇上自然是心懷天下的,而且若是能趕在桃花汛前把那些堤壩橋梁修繕妥當,豈不是造福萬千百姓?能夠拯救萬千百姓於水火,才是真正的為皇上祈福。”

眾人一聽,心服口服。吏部尚書雖還想多說兩句,可畢竟發話的是趙芳敬,王爺既然態度如此,自己自然不能唱反調。

說了此事後,禮部尚書道:“另外還有一件事,皇上龍體欠佳,近來黔州的寧王殿下上表想要進宮探視,不知各位覺著如何?”

本朝律例,親王沒有封地就罷了,可以隨意在京中安置,但一旦分封出京,沒有皇帝的詔書便不能擅自回京。

大家聽了這話,面面相覷,最後看向趙芳敬:“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趙芳敬想了想,道:“這是寧王的孝心,自然不能不答應。但是在此之前也還要問過皇上的意思,等今日本王向皇上稟明,看皇上示下就罷了。”

當日,趙芳敬果然把此事告知了皇帝。

皇帝連日養病,十分孱弱,思忖了半晌卻道:“如今多事之秋,何況朕最近覺著已經有所起色了,倒是不用讓他再回來了。”

趙芳敬道:“可畢竟是寧王一片孝心……”

皇帝道:“若真有孝心,就該知道朕的心意。”

趙芳敬聽如此,只得遵命。當下內閣擬旨回絕了寧王的上京之事,派人緊急送到黔州。

此事過後,又數日,大理寺裏有了丹霞公主之死的最新進展。

王駙馬終於供認,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公主跟陳姑爺的奸/情,只是怕公主性情彪悍,所以不敢張揚。

那日王駙馬多吃了幾杯酒,聽說公主出城,知道又是去私會了,一時借著酒興也隨著出了城。

到了城郊草堂之外,因為夜風吹拂,又顛簸了一路,駙馬的酒卻醒了,也沒有了再去找公主理論的勇氣。

於是竟隨意找了個地方縮了一夜,次日天不亮醒來,本想趕早回城,不料無意中看見晨曦之中,陳姑爺趾高氣揚春風得意地騎馬而出。

駙馬消停了一夜的怒火頓時又翻騰起來,本想將他叫住痛打一頓,誰知陳姑爺的馬兒太快,不多時就已經消失於面前。

駙馬氣怒之下闖入草堂,入了內間,卻見她披衣睡在榻上。

駙馬趁興罵了兩句,公主一動不動,也不言語。駙馬以為她蔑視自己,忍無可忍上前拉了她一把,不料人卻從床上歪倒下來,雙目圓睜,竟是已經死了!

王駙馬嚇得魂不附體,差點叫出聲來,可又很快意識到如果現在張揚出來,自己勢必會被當做兇手。

於是拼命地捂著嘴,偷偷地退了出來,幸而是絕早,公主又沒有叫人伺候身邊,所以一時無人察覺,只有一個小宮女起早,瞥了一眼,看見男人的身影還以為是陳姑爺,自然不敢叫嚷。只當做沒看見的。

王駙馬供認了這些後,賭咒發誓說自己並沒有殺害丹霞公主,並且指認一定是陳姑爺臨走所為。

大理寺眾人無法分辨,於是原原本本地仍舊寫成密奏遞了上來。

趙芳敬看過後,跟首輔道:“這種事情,還是暫時不要讓皇上知道了。”

眾臣聽了,也都覺著不該在這時候用這些事惹皇帝煩心,於是盡數同意按下此事。

大家又猜測這案子到底是誰所做,有人說是陳姑爺跟公主事情不諧,臨時起意,還有說是王駙馬不堪頭頂發綠,沖動殺人。

趙芳敬把折子又細看了一遍,往旁邊放下,道:“這兩人都堅稱自己沒有動手,那為什麽……不可能有第三個人呢?”

內閣之中鴉雀無聲。

趙芳敬笑道:“本王也只是揣測而已,畢竟……這王駙馬雖是男子,但他貪酒愛色,身體早就給酒色掏空了,只怕沒有這份力氣,至於姓陳的,他也不至於有這般膽量,且假如是他,他又怎會毫無遮掩大搖大擺地回京?且跟隨公主的人都知道是他陪伴公主……若他殺人,如此豈不是引火燒身?”

“那以王爺之見,這第三人會是誰?難道是公主隨身的那些人有嫌疑?”

趙芳敬道:“公主的頸骨是給人一擊拗斷的,不管是誰,這人的武功一定很厲害,絕非等閑之輩。”說了這句,趙芳敬心底掠過一道詭秘的影子,這般手勁的人他恰好見過,那就是當初刺殺養真的那帶弓殺手。

就在趙芳敬於內閣議事的時候,趙曦知進宮探望皇帝的病,正好遇到七皇子趙能。

趙能跟六皇子趙崇最為親近,如今趙崇給攆出了京城,趙能跟失去伴兒似的,很是惆悵。

此刻見了趙曦知,便強打精神說了幾句話。

往乾清宮而來之時,遠遠地看到內閣方向有兩道身影走了出來。

趙能道:“是十三叔在跟內閣眾臣議事,是了三哥,為什麽父皇不讓你參與其中?按理說你跟四哥至少得有一人才對。”

趙曦知道:“大概父皇覺著我跟尚奕兩人還不能擔當此重任吧。再說既然有了十三叔,自然不用我們插手了。”

趙能嘀咕道:“話雖如此,但若要成為儲君,自然要先行歷練,入內閣是多好的機會。”

趙曦知忙道:“還不住口?”

“三哥去了一趟西疆,性子都謹慎起來了,”趙能陪笑說道。

趙曦知一怔,便輕輕地嘆了口氣,目光往前,描繪著那些亭臺殿閣,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喬養真還住在鐘粹宮?”

“當然。”趙能答了這句,笑道:“那丫頭雖看著沈靜,實在是個活泛的,這幾天住在宮中也不知悶的什麽樣子,不過……聽說四哥常常得閑便去探望呢。”

“尚奕?”趙曦知挑眉。

“對了,我差點忘了一件正經事,”趙能卻忙說道:“六哥離京的時候,跟我說了一件事,讓我轉告三哥。”

趙曦知微怔:“怎麽?”

趙能道:“三哥說,嚴妃娘娘的貼身太監供認,雖然買了殺手,那些鬼市上的殺手也悉數都落網了,但是那個躲在屋頂上射箭的,他卻並沒有見過,據他所知那人也未曾歸案。”

趙曦知驚愕:“這麽說,那殺手是趁機行事?如今還逍遙法外?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我先前忘了。”趙能有些不好意思。

趙曦知也不便多說什麽,想了半晌道:“罷了,橫豎如今喬養真住在宮中,就算那殺手武功再好,也不至於就能跑到宮內作案吧。”

他喃喃說了這句,心裏掠過那日在長安街上所見的弓箭手的身影,不知為何,心裏總覺著那影子似有些眼熟。

***

慢慢地入了冬,在太醫們的精心調養下,皇帝的病總算略有起色。

誰知就在這時候,外頭突然間又傳回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原來是人在黔州的寧王竟然起兵造反了!

起初得到這消息的時候,從上到下都沒有人敢輕易去信。

尤其是張皇後,氣的叫人快去查是誰傳的消息,到底是什麽居心,務必要嚴懲不貸。

又命嚴禁宮中之人亂傳此事,倘若有暗中嚼舌的,一概重罰。

眼見宮內的風頭才稍微地壓下了些許,誰知黔州方面的消息傳的越來越多,越來越急,連同黔州周圍的地方官等的急奏如同雪片一般的向著京城飛來,竟是眾口一詞,言之鑿鑿,眼見是再無差錯了。

張皇後呆呆楞楞的,仍是不信,索性便來至乾清宮,想要當面詢問皇帝並且替寧王分辯。

皇帝正吃了藥,四五個太醫圍在周圍,趙芳敬伺候在旁邊。

張皇後嗅到濃烈的藥氣,自己雖然沒有喝藥,可是聞到這種凝滯的氣息,就仿佛也喝了無形的藥湯一樣,喘不過氣。

原本心思急切,可想到皇帝病的這樣,卻也不敢過分了,忙把臉上的驚惱收了,小心翼翼放輕腳步靠前。

前日皇後也在乾清宮伺候了半天,那時候還覺著皇帝的情形還過得去,可不過一夜功夫,皇帝的臉色竟敗壞如此,好像一夜間蒼老了許多。

張皇後看的越發驚心,一時不敢做聲了。

皇帝才喝了藥,躺在榻上閉目養神,聽到耳畔聲響,微微睜開雙眼,卻見是皇後近在身畔。

他看了皇後幾眼,終於說道:“你這會兒來做什麽?”

張皇後因見皇帝是這樣,雖不想在這時候提起寧王的事,可來都來了,何況皇後仍覺著事情有誤,生恐皇帝先入為主聽了那些人的話,就對兒子不利起來。

於是皇後便道:“我是來看看皇上的情形好些了沒有,今日可比昨天強了?”

皇帝道:“你覺著呢。”

張皇後聽他口吻淡淡冷冷的,心裏就有些不好的預感:“皇上……”

皇帝咳嗽了兩聲,說道:“你這會兒來,應該也是為了寧王的事吧。”

張皇後見他主動提了起來,才順勢說道:“臣妾、覺著寧王的事戶不會是有什麽誤會?”

皇帝正是病中,又聽說了兒子起兵造反,心頭一口氣堵的厲害。

此刻知道皇後的來意,怒意勃發,便指著皇後說道:“如今還有什麽誤會,難道是黔州跟蜀地的官兒都聯合起來誣告他不成?還是說有人逼著他讓他造反?你還不信,你且看看這是什麽!”

皇帝說著,抓起旁邊的一樣東西,往皇後跟前扔了過來。

自己卻因為說了這許多話,又氣惱動作,一時更加咳嗽連聲。

張皇後不明所以,忙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低頭看時,大驚失色。

原來如今她手上拿著的,竟是一份檄文!

——寧王起兵造反公告天下的檄文。

張皇後只看了個開頭,手就開始發起抖來,她的目光漸漸地變得慌亂,眼前的字像是活了過來似的沖入她的眼中,幾乎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勉強地鎮定心神,瞧見中間有幾行字,寫得竟是:我中原之地向來子承父業,並無兄終弟及之說,楚王趁聖上病弱,把持朝政,意圖篡權奪位,其野心昭彰……

張皇後的心突突地跳了起來,用力把這份檄文扔在地上,仿佛這檄文燙手一般。

“這、這是……”皇後六神無主,目光從地上那份東西上移開,卻看見趙芳敬垂手立在旁側,靜靜默默的。

這會兒皇帝總算緩過一口氣,看見張皇後如此,便問:“你可看清楚了?”

皇後終於緩過神來,弱聲道:“這、這上頭都是胡話……皇上……”

“這是起兵檄文,是寫給天下人的!”皇帝眼中的怒意湧動,“如果是胡話,那就是你生了一個在全天下人面前任意胡鬧的兒子!”

張皇後急得眼睛發紅,忍不住有淚冒了出來:“皇上息怒,臣妾覺著、這件事一定有內情,寧王不是那種會忤逆作亂的……”

皇帝啞聲說道:“他興許不是,可他身邊的人未必沒有此心。”

本來在張天師給養真批命之前,皇帝的確曾經想過立寧王為太子,畢竟眾皇子中是寧王最大,而且也素來有賢名。

所以一度有許多朝野之人投奔寧王,圍繞在他身旁,或者逢迎阿諛,或者出謀獻策,只等他日入主東宮,大家一塊兒飛黃騰達。

豈料天不從人願,居然冒出了一個喬養真。

眼見寧王一日日地給冷落下來,自然有人無法按捺。原本熱熱鬧鬧的王府也開始門可羅雀。

至於寧王本人自然也很不能心服,他自忖有治國理政之才,沒想到這輩子竟輸在娶妻太早!

但寧王也不是沒有手段的,他在京城裏也有些心腹之人,比如在皇帝身旁便有他的耳目,在寧王的授意下,心腹之人便在適當時機挑起話題——比如讓寧王休妻再娶之類是否可行等話,想試探皇帝的心意。

可就如同張皇後先前跟趙曦知說起的一樣,皇帝很不喜歡這種朝秦暮楚的性子,雖然他私心覺著寧王不錯,可如果寧王真的休妻再娶喬養真……這種薄情寡義不擇手段的行徑,卻正是皇帝所厭惡的。

由此,寧王那邊自然也知道了,現如今除非自己的王妃自己突然死了,興許他才有另娶的權利,可是這條路顯然也太過兇險,就算他能狠心殺妻,可也不能保證過得了皇帝那一關,以皇帝的精明,未必不會不知真相。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皇帝又是個老謀深算的性子,當然知道自己兒子的意圖。

只不過皇帝仍是想不到,寧王居然會喪心病狂到發兵起事的地步!

反叛,這卻是皇帝畢生最不能容忍的行徑。

又加上自己病中,見皇後前來,又見皇後在這時候還替寧王說話,更加把皇後都嫌惡起來。

皇帝索性說道:“傳旨,命雲南,四川兩地守備將領,就地調度,不許寧王的反軍踏出黔州一步!再命吏部跟兵部各自派人,緊急前去黔州、對寧王勸降,若是、若是他冥頑不靈,那就不必遲疑,就地將叛軍誅殺無赦!”

張皇後聽到最後一句,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

正在此刻,趙芳敬道:“皇兄!前面兩件倒也罷了,嚴防死守,派欽差到後再決斷,但是臣弟也覺著此事多半是有人從中挑唆,以寧王的本性絕不像是反叛之人,倒不可傷到他的性命,若是能夠生擒,也好押解來京,好歹讓他在皇上面前有個辯駁之處。”

皇帝聽了這句,看一眼張皇後:“你聽聽芳敬的話,你那混賬兒子,不知道受了誰的挑唆,居然做出這種喪心病狂數典忘祖的事,朕生平最恨這種狼子野心之輩。”

皇後少不得跪在地上,哭著求道:“都是臣妾教養不力,求皇上息怒,就聽從十三弟所言,留那孩子一條命吧。”

皇帝閉眸不語,半晌才一點頭,對趙芳敬道:“你去、替朕傳旨。”

趙芳敬微怔:“皇兄,這個於理不合,不如臣弟去宣輔政大臣。”

“朕偏要用你,”皇帝沈聲道,“朕知道你顧忌什麽,有了那不孝子的這篇檄文,朝廷上下只怕都在議論紛紛,朕偏要給他們看看,朕信你!重用你!那些混賬話沒有人肯當真!”

皇帝挺著說了這幾句,咳嗽的喘不過氣來,趙芳敬忙上前安撫,太醫們也圍了過來。

皇帝臉色煞白,對著趙芳敬揮了揮手:“你不用伺候在這裏,快去吧!正經事要緊,朕不想這祖宗的基業在朕手裏鬧出大笑話!一定要攔著……”

皇帝說到這裏一口氣更是轉不過來,太醫忙給皇帝撫胸,過了半晌,皇帝才幽幽地說道:“如今給那畜生鬧出此事,就算朕去了地下,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了。”

趙芳敬領旨出了乾清宮,正遇到趙曦知跟趙尚奕等皇子前來。

見了趙芳敬,眾人忙行禮,趙尚奕便問皇帝如何。

趙芳敬道:“你們進去看看吧。”

眾人轉身入內,只有趙曦知留了下來:“十三叔……”

趙芳敬才要走,見狀止步:“怎麽?”

趙曦知道:“十三叔也知道了、知道了我哥哥那檄文了?”

“皇上先前給我看過了。”

趙曦知的臉上露出難過之色,旋即道:“十三叔,我是不信皇兄居然會起兵反叛,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你、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清者自清,何況皇上也並不信這些話,”趙芳敬淡淡說了這句,突然又道:“你若是進殿,記得不要跟皇上提這件事,更加不要為寧王求情,聽見了嗎?”

趙曦知本來正有此意,聞言詫異:“為、為什麽?”

趙芳敬道:“方才皇後在內,因寧王的事惹了皇上很不高興,如今皇上龍體微恙,若你也這時侯去提,豈不是雪上加霜?更加讓皇上不喜歡了。”

趙曦知自然很想替兄長說話,但聽了趙芳敬的勸說,卻又遲疑了,正要開口,就聽到殿內門口有人道:“你十三叔說的對,且聽他的吧。”

原來正是皇後,因為眾皇子到了,張皇後便先行退出,不料正在門口聽見了趙芳敬勸趙曦知的這一番話。

趙芳敬見張皇後退出,便向著她行了個禮,先去了。

剩下張皇後叫趙曦知隨著自己走開幾步,才跟趙曦知說道:“方才我來見你父皇,的確是因為你哥哥的事,誰知道你哥哥居然發了那樣的檄文,也不知道他在哪裏給人挑唆,竟做這種戳你父皇眼睛的事……”

趙曦知也黯然道:“我看著檄文所寫也嚇得不輕,怎麽哥哥好好地竟懷疑上了十三叔呢。”

張皇後道:“可恨他不在我跟前,若在,定然狠狠地打上幾個耳刮子讓他清醒清醒。如今你父皇要派欽差過去勸降,希望他不要一錯到底才好……”

趙曦知聽了這話,心頭一動:“母後!父皇要派誰去?”

“我也不知……”皇後沒說完便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趙曦知說道:“能不能讓我親自前去?縱然哥哥不聽別人的話,難道也不聽我的?”

皇後起初心動,可細細一想卻厲聲道:“不行,你不能去!就算是他死了,那也是他自尋死路,你絕對不能再離開京城!”

張皇後回翊坤宮後,趙曦知進乾清宮給皇帝請安。

果然見皇帝的臉色十分不好,趙曦知因得了叮囑,所以只字不提寧王之事。

皇帝因神疲力倦,只略說了兩句話,便叫他退出了。

趙曦知出乾清宮後,心裏惶惶然,漫無目的地往前而行,走了半晌,才發現自己居然是往後宮方向……可是心裏卻並不是想去翊坤宮的。

趙曦知愕然止步,看著前方寶儀門口,不知要不要往前一步。

正在猶豫之時,卻聽門後有人說道:“你說好笑不好笑,聽說那個陳大人還是桑指揮使的姐夫呢……不過兩個人並不和睦,之前桑指揮使還痛打過他一頓。此事不是鬧得沸沸揚揚的?”

另一個聲音接口說道:“其實也是那陳姑爺自己行事太過,要我是桑指揮使,看到自己長姐給虐待,我殺了他的心都有呢!”

“這下倒也歪打正著,如了桑指揮使的願了,雖然陳姑爺沒有死,可是公主的事又捅了出來,如今天冷,那大理寺的詔獄猶如冰窟一般,我看,那陳姑爺是過不了冬了,桑夫人雖然做了寡婦,卻也比活生生給打死的好!”

趙曦知在旁邊聽著這些話,本來心中十分不順,想要厲聲喝止這些人。

但不知為什麽,這些話如同針一樣的刺入心中,令他隱隱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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