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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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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本想告訴趙芳敬不能讓他冒這個險,誰知他自己竟又說出了這些話, 當時讓皇帝啞口無言。

“你……”寧宗緊皺眉頭, 因為畢竟是在病中, 加上猝不及防地聽趙芳敬如此說法, 驚急之下竟連連地咳嗽不止。

趙芳敬本是跪在地上的,見狀忙起身扶住寧宗:“皇兄你覺著如何?”又命叫傳太醫。

寧宗抓著他的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不要叫那些廢物過來氣朕,都是一幫沒用的蠢貨, 還嫌朕氣的不夠嗎?!”

趙芳敬聽出他的責備之意:“臣弟也是想為皇兄分憂。畢竟我原先也只是一心修道,要不是因為養真這件事, 我只想著安穩把她嫁了後,自己便去龍虎山投奔天師真人呢。既然養真還有這樣的一劫,我如何能夠坐視不理?”

“你還敢說?!”寧宗氣噎。

“不說了, 皇兄不要動怒,”趙芳敬忙打住, 又道:“但皇兄也該想想我的話才是。”

寧宗幾乎喘不過氣來,咳的渾身顫抖,給趙芳敬攙扶著到龍椅上落座。

趙芳敬見他的情形很不妙,便執意命人速傳了太醫前來。

這日, 因為寧宗的病, 趙芳敬並沒有離開皇宮,只在乾清宮內伺候。

很快的張皇後聽了消息,忙帶人前來探視,不多會兒, 王貴妃也來了。

貴妃先前目送趙芳敬進乾清宮,心中自然忐忑非常,便命人時刻盯著這裏,聽說寧宗的病更重了幾分,貴妃不明端地,又聽聞皇後已經去了,當下忙也借著探病前來查看虛實。

當夜,寧宗叫趙芳敬歇在了昔日容妃的鐘粹宮中。

直到次日中午,一名原本因病在家休養的太醫突然急匆匆地回宮,引發了太醫院內一陣騷動。

原來這太醫原先也是得了風寒的,因為這場風寒太過厲害,宮內一旦發現有得病跡象的人,立刻便要隔離或者送出宮去,這名太醫也在家裏養了四五日的病。

雖然自己便是大夫,但是遇到了這種癥候也是無濟於事。昨日正在家裏茍延殘喘,突然聽到外頭小廝叫嚷說街頭上有人布施藥物,許多人都去排隊領呢。

太醫聽了很是不屑,畢竟他自己的醫術也非浪得虛名,連整個太醫院都束手無策,這京城內又怎會有什麽華佗神醫?不過是有些閑著無聊的大戶人家、趁機做點好事積攢功德而已。

又聽聞去領藥的多半是些窮苦之人以及街頭流浪乞討的,太醫更加鄙薄了。

誰知將中午的時候,突然間小廝又跑了回來,竟說道:“聽說榮國公府的小公爺也排隊領了一碗藥,外頭的人見小公爺都去領,不知道怎麽樣,紛紛當作好東西似的去搶,現如今那藥都不夠發放的了。”

太醫聽說是程晉臣去領藥,心中不由一動,又聽聞人人都去爭搶,他便也吩咐小廝去排隊。

此刻太醫也並不信那真的是什麽靈丹妙藥,只不過他自負醫術,心想著倒要看看對方用的是什麽藥方子,若是一般,自己也可以恥笑一番。

那小廝去了半天才回來,卻是捧著一碗顏色有些淺的湯。

太醫嗅了嗅,有些怪味道,卻猜不出來是什麽東西,當下大為不悅:“就是這個玩意兒?”

小廝說道:“是這碗湯,據說原本還有別的風寒藥湯,只是去領的人太多了,已經沒了,那發藥的人見我是這般打扮,就問我是哪家府上,若不是窮苦人家買不起湯藥的,就先喝了這碗藥引子,再自己去抓一副尋常的風寒藥吃了就是。”

太醫聽這小廝說的有模有樣,不由詫異:“他說這一碗是藥引子?”

小廝點頭:“好些人排隊,小人好不容易搶了這個,現在都快涼了,大人要不要趁熱喝了試試?”

太醫有心不想喝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但是又看不出來這到底是用的什麽藥做的藥引子,他忖度半晌,把心一橫,本著神農嘗百草的精神一股腦把那碗藥引子喝了。

他家裏本就有現成兒熬的風寒藥,立刻又叫人端了一碗過來,也慢慢地喝了。

太醫本想若是身子有何不適的話,立刻叫人去踢翻那派藥的攤子,又或者無效的話,只當自己是一時發昏就算了。

誰知喝了這藥後,當天黃昏便覺著身上的癥狀略有些減輕了,這太醫心裏驚愕,思來想去又忙叫小廝去排隊再領了一碗藥引子,當夜又吃了一次湯藥,睡了一整晚後次日早上起來,便覺著神采奕奕,整個人如煥發了新生似的,那病癥早就消失不見了。

太醫大驚之下忙叫人去打聽,街頭還有在派藥的,只不過因為昨兒許多人喝了有效,今日排隊的更加長了,那小廝派了半天沒排上號。

太醫無奈之下只得先進宮來報信。

太醫院眾人聽聞此事,本是不肯相信的,可是偏偏活生生的同僚在跟前兒……大家面面相覷,有的說道:“你是不是自己調的方子起了效果?那些街頭上派的藥又能好到哪裏去?多是些便宜的東西。”

太醫賭咒發誓,說自己連日裏都吃的同一種風寒藥,卻總是病情纏綿,渾身無力,不曾轉好,偏昨兒喝了那藥引之後才好轉了,這豈能是巧合?且不光是他,今兒他進宮的路上就聽到路邊兒許多百姓叫嚷著那藥有效呢。

大家正在議論紛紛,不料那邊因為寧宗的病更加不好了,雖有趙芳敬在旁邊求情,卻仍是把太醫院的院首跟一名太醫拉出去痛打了二十板子。

太醫院眾人聽聞,不寒而栗。

半天才有個人低低道:“若是皇上的病還不見好,咱們大家只怕都要遭殃,既然王太醫吃了那野方子見效,那咱們何不也去尋一碗湯藥來,找個同樣患了風寒的試一試就知道了。”

又有人道:“主意雖好,但是試藥還要半天時間,倒不如叫人去問是哪一家派藥,藥引子到底是什麽,咱們自己豈不一目了然?”

大家都覺著後面這主意妥當,正這會兒翊坤宮裏皇後派了人來斥責太醫們,說他們辦事不力,督促他們快些想出對策,盡快為皇上減輕病痛,不然的話一概有罪等等。

眾太醫瑟瑟發抖,忙也將此事告訴那來傳口諭的太監,太監聽聞……素日裏哪裏把外頭的偏方放在眼裏,但現在眾人已經都束手無策,當下便回去稟告皇後,立刻派了兩名太監,陪著太醫院的人快馬加鞭出宮前去街頭上找人。

在街頭上負責派發湯藥的,自然是薛典安排的人手。

之前薛典從得了養真吩咐後,先做了兩件事,一是置買房產,二就是栽種蒜苗。

本來薛典不過是聽命行事而已,誰知先是西市整修,房產所值翻倍,令他大開眼界。

薛典暗中慶幸,幸而當初沒有攔阻養真做這些事。

畢竟那會兒養真所攢的銀子也不過百兩,西市房產雖便宜,卻也買不了太多,薛典本是想見好就收的,誰知養真聽說銀子不夠後,便瞞著齊嬤嬤,把趙芳敬給她帶著的兩樣首飾偷偷給了薛典,讓他去典當了先應急。

趙芳敬給的自然不是凡品,那些典當鋪子卻也識貨,幾樣首飾很快典當了千餘兩,這才讓薛典可以“肆意揮霍”,只是現在回想起來薛典還有些心有餘悸呢,生恐自己成了個“敗家子”。

但是如今,之前房產翻倍,早已經先把養真的那幾樣首飾又贖回來了。

至於那匯豐樓,卻是另有一番機遇。這不是養真吩咐薛典買的,是他自己動了心。

本來匯豐樓開價太高,無人問津,誰知此中又生出了一件事,原來那匯豐樓的少東有個遠親叔叔,之前在外地,後來搬到京城,曾多受過老東家照拂,不料在老東家去後,這族叔見子侄如此不成器,就打起了這匯豐樓的主意。

雖然這匯豐樓要價高,但當時也是有些看中之人來問價的,卻多多少少都是給此人從中攪黃了。

那少東起初還不知情,後來得知,跟此人大吵一架,沖動之下還把人打傷了。

不料他這族叔本就居心不良,趁機便將少東告上了順天府,說他“忤逆”,且有傷在身可以作證,一邊告狀,一邊暗中疏通銀兩,其實是想著裏應外合買通官府,最好把這少東制死在牢房之中,自己自然就可以坐享匯豐樓了。

誰知此事給薛典知道,薛典費了點事,終於將那少公子從牢中救了出來。

這少公子本就是酒色掏空了身體的,在牢獄中又受了委屈,竟病倒了,他又知道是自己的族叔陷害,所做一切不過是覬覦匯豐樓而已,這少公子雖濫賭,倒也有一口氣,當下竟只以二百兩銀子的價錢,把匯豐樓賤賣給了薛典。

白紙黑字,又有四鄰八舍作證,他那居心不良的族叔氣的倒仰,卻也無濟於事。

後來這少公子很快病故了,卻還有個寡婦在家裏,薛典跟養真商議過,便又給了一百兩作為安置。

之前薛典跟養真提過,樓裏有人好吃懶做且鬧事,其實這中間也有人故意挑唆的緣故,暫時不必多言。

至於那蒜苗……在養真說要收割的時候,薛典還只以為養真是不懂農務,誰知道竟是另有深意呢。

****

宮內的人來至街頭找到派藥的,夥計們見狀,便命人去請薛典。

薛典想不到竟會驚動宮中的人,他見宮中之人來勢兇猛,也不知禍福,當下便只字不提養真,只隨著他們進宮。

眾人帶了薛典來至太醫院,即刻給太醫們圍住,便詢問他那藥引子是用的何物。

又有皇後派了人來催問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當著眾人的面,薛典道:“那藥引子其實是很簡單的東西,只是把一根青蒜棵切成數段,熬成水就是了。”

眾人聽了,呆若木雞,半晌一名太醫說道:“我只聽說過用食鹽做藥引能夠清水解毒,大棗也可以益氣補中調和藥性,至於治療風寒,經常用的自然是生姜發汗解表,溫中止咳,甚至蔥白也能散寒通陽,解毒散結……怎麽這種青蒜棵也能如此神效?”

薛典對這些醫理自然一竅不通,便不做聲。

旁邊一名太醫琢磨說道:“若說風寒,也有許多癥候種類,曾經有人流傳說此風寒或許跟南邊的疫情大同小異,若是如此,據《名醫別錄》裏說,大蒜可以散癰腫魘瘡,除風邪殺毒氣,再配合風寒藥,卻仿佛的確對癥,有些道理的!”

兩人說罷又看薛典:“那不知你是從何聽來的這偏方?”

薛典便只含糊道:“我是聽一個人說起來,說是有人病了後無意中喝了這水又吃了藥病就好了,所以我才試試看。”

大家忙聚頭一通商議,幸而這藥引子不是別的奇奇怪怪的東西,倒是可以給皇上入口。索性試一試。

當下先叫人去回了皇後,皇後亦是別無他法,就準了。

只不過因為是冬日,宮內並沒有這種新鮮青蒜,還是薛典從袖子裏拿了一棵出來,有太醫笑道:“你倒是小氣,居然只帶一棵在身上?”

薛典笑而不語。

於是太醫院裏熬了湯水,立刻送去乾清宮,張皇後親自嘗了口,幸喜沒有什麽大的怪味,於是親自服侍著寧宗喝了。

太醫又進風寒藥,寧宗一並喝了,便躺著歇息。

張皇後才出到外間,又詳細問過太醫院的人,便哼道:“這種低賤的東西也送進宮給皇上服用,若不是你們無能,怎會如此?本宮告訴你們,若皇上喝了這個還不管用,就是那個人招搖撞騙,立刻處他欺君之罪,你們一個個也都該打。”

太醫們噤若寒蟬。

趙芳敬也伺候在旁邊,聽到這裏便問太醫:“你們說的那人叫什麽?”

其中一名太醫道:“他說是姓薛、叫……”

趙芳敬已經知道了,不等他們說完便笑道:“行了,你們不用擔心,皇上自然是福壽雙全,龍體康泰,很快就會藥到病除的。”

太醫們聽他這般說,才略都定心。

於是,眾人戰戰兢兢地等了兩個時辰,寧宗緩緩醒來,解了一次手後,竟道:“朕覺著頭目仿佛清明了許多。先前給朕喝的是什麽藥?”

太醫們聞言大喜,忙又再次給皇帝呈藥。

如此到了晚上,寧宗只覺之前如泰山壓頂般的病魔似乎終於離自己遠去,一時龍顏大悅,忙又問起所用何藥等等。

聽聞是從宮外找來的人,才要細問,趙芳敬笑道:“皇兄不必問他們了,此事我卻知道。”

寧宗詫異:“你知道?”

趙芳敬道:“先前臣弟進宮的時候,曾看見過一些人在街頭上布施湯藥,臣弟認出那些人是跟隨養真身邊薛管事手底下的。”

寧宗大為驚訝:“你、你是說……這次救了朕,是喬丫頭所為?”

趙芳敬笑道:“皇兄不信派人去問那薛典就是了,橫豎他如今還給扣押在太醫院。”

“扣押?”皇帝疑惑。

“先前不知道這藥管不管用,所以將他扣住了,若有不妥,自然先要他的腦袋。”趙芳敬看了一眼旁邊的張皇後。

張皇後忙道:“臣妾那時候滿心擔憂皇上的病,自然是怕有個……幸而皇上是真龍天子,這藥又的確有奇效。”

旁邊王貴妃道:“王爺既然有這種好藥,為何不早些告訴皇上呢?”

趙芳敬笑道:“我連日來閉門不出,更是沒有跟養真照面過,又怎知那丫頭古靈精怪的從哪裏弄來的這些偏方呢?莫說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敢等閑就送到皇上嘴邊的。”

王貴妃讚道:“養真這孩子,別看年紀小,真真是個福星,先前去了倕州,倕州的疫病很快便散了,如今又有這般能耐造福百姓,連皇上也沾了她的光了。”

寧宗身體輕快,心情也更加愉悅:“朕就知道那孩子是國之福庇。”

趙芳敬咳嗽了聲,皺眉道:“皇上,這不過是她誤打誤撞,何必捧殺她似的。回頭我出宮了定也要好好問問她,從哪裏弄來的這些古怪法子。”

寧宗笑道:“你問歸問,可是不許為難了她。不然朕不饒你。”

趙芳敬正色道:“我只是怕她不知天高地厚的闖禍而已,這次幸而是皇上的福氣,才讓這藥方子管用,若是有一點差池,又豈能是她擔得起的?”

寧宗道:“不管怎麽樣,她小小的年紀就能讓人布施湯藥,這種仁慈之心已經是很難得的了,改日朕還要重賞她呢。”

王貴妃笑道:“這豈不是應當的?連臣妾也恨不得多賞賜那孩子些好東西。”

張皇後見她巧言令色的,幾乎擠的自己都插不下嘴,不由白了她一眼,貴妃只顧討皇帝的好兒,自然也不理她。

不多時,皇帝派去太醫院的人來回報,——薛典因為知道那藥奏效,所以也放心地把養真“供”了出來,皇帝聽了自然更加高興。

皇帝病愈後,這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了出去。

本來京城中就有三分之二的人口病懨懨的,聽了這話,哪裏有不心動,沒病的也要預防起來。

尤其是那些高門大戶,自然不屑於去街頭排隊,只急忙叫下人去購買大蒜青苗。

偏偏因為這種東西太便宜,種植的很少,就算有種的,先前經過大雪,也凍壞了,多半沒了藥效,要找起來十分之困難。

一時之間這蒜苗珍貴起來,最初是幾個銅錢,很快變成幾十,又跳到數百,最後是幾錢銀子……因為越來越沒處買。

最後有公府高門裏願意出重金求購,一棵蒜苗簡直比一棵人參還貴,幾十上百的銀子還常常找不到呢。

畢竟銀子雖好,但是性命更要緊。而且那些高門大戶的最不缺的就是銀兩,知道了這偏方是經過皇上親身效驗過有用的,自然多少銀子也願意出。

就是在這種情形下,養真叫薛典在錢家莊外種的那些青蒜棵,在京內一露頭就很快地給搶購一空,供不應求。

銀子如同淌水似的轉到了薛典手中,幾乎把本來已經算作是見多識廣經驗豐富的薛典都給弄的懵呆無措了。

但因養真早有叮囑,雖然有一多半的情苗賣了錢,可是還存留了不少,仍舊每日熬湯用做布施。

畢竟能出高價購買的都是有錢或者權貴之家,那些貧寒之家的病人自然是搶不起,這也是養真的本意,一則賺錢,一則不忘本心,度世救人。

此刻先不論這些。

只說寧宗又進了些清淡的飲食,精神愈發的好多了。

他定了定神,因又跟趙芳敬說起先前的事來。

寧宗嘆道:“本來朕已經給你想好了,想把定國公家裏的一個女孩子許給你,偏偏你居然……”

他頓了頓,聲音低啞了幾分:“雖然有你說的那些話,但是,難道朕舍不得兒子,就能舍得手足兄弟嗎?”

趙芳敬也有幾分動容:“皇兄……我自然感念皇兄手足情深。”

寧宗道:“既然知道,又何必要把自己置於那種境地?一則對外頭來說聽著不好看,二則,朕也不想你冒險。”

趙芳敬道:“我早把自己當做世外之人,生死亦置之度外,何況若能夠守護養真,自然也是臣弟所願。這本是兩全齊美的,並不是皇兄舍棄臣弟,是臣弟心之所向而已。”

寧宗啞然,看了他半晌,終於道:“罷了。橫豎如你所說此事不著急,你、回頭再想想。朕也再想想就是了。”

趙芳敬才道:“皇兄身子才好,也不要太過費神,還要保重龍體為上。”

寧宗笑道:“知道了,朕也已經大好了。你放心就是。”

等趙芳敬退下後,寧宗先讓張皇後自回翊坤宮,貴妃見狀本也要告退,寧宗卻讓她留了下來。

皇後見寧宗留貴妃,只以為親近之意,心中更有點不舒服,卻也不敢做聲,只不情不願的先退了。

剩下王貴妃侍立旁邊,不知皇帝留自己是何用意。

寧宗看她一眼,問道:“昨兒芳敬進宮的時候,你是不是跟他說了什麽?”

貴妃一哆嗦:“臣妾、臣妾並沒有說別的。”

寧宗喝道:“你以為朕不知道?以你的性子,必然是跟他求了什麽……是不是舍不得尚奕,讓芳敬給你開脫呢?”

王貴妃見皇帝居然猜到,忙跪地道:“臣妾是一時昏了頭,見了十三王爺不由就說了心裏的話。”

寧宗一拍桌子,道:“朕就知道!不然芳敬又怎會想到那麽荒唐的法子!”說了這句又擰眉瞪著貴妃,狐疑地問道:“總不至於……那法子也是你出的吧?”

貴妃莫名,惶恐道:“皇上說什麽法子?臣妾、臣妾不知道呀?”

寧宗按捺心神,低低喝道:“芳敬說要娶養真!這不是你出的餿主意?”

王貴妃聽了這話,先是不寒而栗,但是心中很快閃過一道光!

是啊,自己當初為什麽沒有想到這一層……

可是現在不是竊喜的時候,貴妃滿面委屈,忙道:“皇上息怒,臣妾可以對天發誓,這是才聽您說起呀!”

寧宗倒也看出她不是說謊,皇帝思忖了會兒,嘆息道:“朕知道這些日子你恨朕,覺著朕對你跟尚奕無情,但是……朕也是無奈之舉呀。如今芳敬突然提起這個,如何使得?他跟養真的輩分不對,傳出去成何體統,而且若真是他娶了養真,將來養真如何再嫁……說出去更不好聽。”

趙芳敬畢竟是趙曦知等人的叔叔,不管怎麽樣都是差了一層輩分的。

寧宗正無計可施,深以為愁悶。

誰知王貴妃心中急速轉動,突然道:“臣妾倒是有一個主意。”

寧宗皺眉:“你有什麽主意?”

貴妃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上知道,臣妾的家裏族人眾多,京城裏的不少,京城外天底下的也不少,並不是每個人都認識,甚至有多半都不認得的。”

寧宗不懂她要說什麽:“你這是何意?”

王貴妃道:“臣妾的意思是,若皇上有所顧慮,那不如就用個‘偷龍轉鳳’的法子……”她靠近寧宗耳畔,這般如此如此這般地說了一場,又道:“皇上看這樣做如何?橫豎如今喬丫頭都不在侯府裏住了,若安排起來也方便。如此的話,一則解決了名頭上不好聽的問題;二來天底下的人都蒙在鼓裏紋絲不知的,就算咱們將來要如何安置喬丫頭,也是不費一點事呢。”

寧宗大為詫異,看了她半晌,又皺眉:“這雖然是個可以瞞天過海的法子,但是芳敬呢?你一點也沒有替他打算是不是?”

貴妃的臉上露出窘然之色,卻很快又道:“臣妾是這樣想的,王爺是一心修道之人,他仙風道骨的,自然跟天底下尋常之人的命格不同,別人禁不起養真丫頭的‘鳳命’,但王爺既是鳳子龍孫又算世外之人,雙重的矜貴,他未必禁不起呀?何況王爺跟養真之間的因緣又跟別的人不一樣……也許兩個人對上正好能夠化解了那個所謂‘孤鸞’命格呢?”

王貴妃原先因為寧宗鐵了心腸,她又關心情切,才未免失了分寸。如今知道了趙芳敬果然“出手相助”,又想起趙芳敬先前跟自己說過的話,不由地發揮了畢生十萬分的機靈。

寧宗本來悶悶無解,可聽她如此說,心中倒也不由一動,竟喃喃道:“好像……有些道理。”

****

且說趙芳敬離開了宮中,這次卻命直接去櫻桃巷。

在櫻桃巷的宅子裏,養真因聽聞薛典給帶進宮,雖然料想不至於有什麽不妥,可畢竟進宮之事非同小可,她唯恐有什麽意外,正琢磨要不要進宮探望。

幸而皇帝病情好轉,薛典也很快給放了出來,薛典先來櫻桃巷回覆了養真,然後又帶了仲春,飛奔出去操持別的事情了。

養真總算放了心,便又自在地跟麗月杏兒等,一塊兒逗引小雪玩耍。

眼見天色黃昏,薛典派人回來報信,說是因為購買青蒜的人太多,今夜會留在錢家莊看護清點青蒜苗,不得回來,叫他們早點上了門閂休息。

養真正要叫人關門,得善便飛奔進來,報說王爺到了。

麗月正跟齊嬤嬤杏兒等張羅晚飯,見狀便忙多添了一雙碗筷。

迎了趙芳敬進內,齊嬤嬤等人行了禮,便先行退下。原先養真都是跟麗月一塊兒吃飯的,可此刻麗月也隨著退了出去,竟只留她跟趙芳敬兩人。

趙芳敬卻不等她開口便先在桌邊落座,笑道:“這些飯菜不是特為我做的吧?”

養真見他突然來了,心中自然驚喜,可想到連日不見他的影子,便哼道:“我又不能未蔔先知,怎會知道十三叔會來?”

趙芳敬笑道:“雖不知我來,但是這些飯菜也過的去了。”

養真看著他滿面含笑,方才的嗔怪卻很快消散不見:“十三叔不嫌棄就是了。你想吃什麽?我再叫他們做兩個菜來。”

“這些就很好。”趙芳敬一笑。

養真想了想,關切地問:“那要不要喝酒?”說了這句,突然間有點後悔。

趙芳敬頓了頓,笑道:“小酌兩杯也成。”

養真騎虎難下,要改口已經晚了,只好又叫杏兒進來燙酒。

等酒燙好了,養真親自給趙芳敬斟滿,又叮囑說道:“說好了只喝兩杯,可不許喝多了。”

趙芳敬笑道:“怎麽管起十三叔來了?怕我喝醉了嗎?”

養真道:“怕你喝醉了不肯好好吃東西。”

趙芳敬道:“今日十三叔心情好,酒也能喝,飯菜也能吃。”

養真見他笑意晏晏,眉眼生輝,雖不知他為何而歡喜,心裏卻也跟著歡喜,便抿嘴笑道:“那你快快多吃些,怎麽這些日子沒見,還是跟之前似的……難道王府裏沒有用心幫十三叔調補嗎?”

她打量著趙芳敬,卻見他面上雖沒了昔日在倕州的憔悴之色,但仍是昔日那種清減之態,雖看著越發的仙風道骨,卻未免叫人心疼。

“他們自然是用心,只是我想要的不是他們的用心。”趙芳敬看養真一眼,垂眸喝了一口酒,入喉卻是略有些清甜的,他一怔之下問道:“這是梅子酒?”

養真本要問他為何那麽多,聽他問酒,便莞爾道:“先前我在喬家的時候釀的,還剩下這一壇子,今日給十三叔嘗嘗。”

趙芳敬道:“這樣的好酒還只肯讓我吃兩盅?你這丫頭太小氣了。”

養真知道這梅子酒酒力有限,又見他興致頗高,便道:“你只要別喝醉了,就喝一壇子也無妨。”

趙芳敬大笑:“那今日我定要把這一壇子都喝了。”

養真見他如此,倒是有些慌:“你要是喝醉了,以後就再也不許你喝酒了。”

趙芳敬聽了這話,不知為何心中甚是柔軟:“嗯……十三叔答應你,至少這回……不會醉。”

他的口吻十分溫柔,養真聽在耳中,心裏竟有些微微地亂。

當下忙假裝吃東西的,連吃了兩口冬筍,才問道:“十三叔先前在宮內?”

趙芳敬“嗯”了聲:“你也知道薛典給傳進宮去了?說來你是怎麽想到讓薛典去種那些蒜苗呢?”

養真心頭一跳,忙看趙芳敬的臉色,卻見他仍舊笑微微地,並沒有別的異樣。

“原本是因為,”養真說道:“我之前在莊子上住的時候,聽他們說起來,原來這大蒜有許多的好處,而且京城裏的大人貴人們都不喜歡,但是鄉下裏人卻是最喜歡的……那時候薛叔叔又沒有別的事做,我一時心血來潮,就讓他去做這個了,誰知道誤打誤撞了。”

養真說完後便眼巴巴地看著趙芳敬,也不知他能不能相信自己的這些說辭。

趙芳敬笑道:“你這丫頭真真是有些福氣的,你這一‘心血來潮’,非但賺了銀子不說,還解除了這京城之中大多數人的疾病,連皇上都受了益,你可知皇上先前還說要賞賜你呢。”

養真松了口氣,笑道:“我可不敢再要賞賜了,皇上賞賜賞了我金花還有布匹,還有一串手串,因為太名貴,我怕戴著弄壞了,所以叫嬤嬤幫我收起來了。”

“那種東西就算壞了又能怎麽樣?你要喜歡,十三叔給你弄些來玩。”趙芳敬端起酒中,滿口清甜,當下一飲而盡。

養真笑道:“我可不敢要。”

趙芳敬擡眸:“我給的,又怎麽不敢要?”

養真一楞,心頭又有點異樣,當下又吃了兩塊口蘑,原先嫩脆的香菇如今卻食不知味。

趙芳敬卻也沒有做聲,養真頓了頓,輕聲問道:“十三叔是不是不喜歡……我做的這些事?”

“什麽事?”

“讓、薛叔叔在外頭置買產業,還有……搬出了喬家。”

趙芳敬看著那有些胭脂般的梅子酒色,一笑:“你要喜歡,去做什麽都可以,先前我離京的時候便是怕你在喬府無聊,所以才叫仲春跟麗月去陪你,你自己若能找出些有趣喜歡的事來做,又有何不可?”

養真心頭歡喜,雙眸彎彎的:“多謝十三叔。”

趙芳敬卻又嘆了聲:“只是……還是不要太過能幹了,一來怕你操心,二來怕你太招人的眼。小小年紀便坐擁了萬貫家財,可知十三叔看著都眼熱呢?”

養真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說笑,便莞爾道:“我分一半給十三叔,你要不要?”

“我要的可不是那些。”趙芳敬笑瞥了她一眼。

兩人說話的時候,小雪從門外跑進來,奔到養真裙邊上,不停地蹭她的裙擺。

養真便俯身把小雪抱在懷中,取了一塊酥火腿餵給它吃,又問趙芳敬:“那十三叔要什麽?你自然是什麽都不缺的。”

趙芳敬道:“我缺一樣。”

養真笑道:“什麽?十三叔說出來,我看能不能幫你找到。”

趙芳敬笑道:“不用找……”他把將脫口而出的話強壓回去,掃了一眼在養真懷中的小雪,那小狗崽子吃了火腿不說,居然意猶未盡地在舔養真的手指。

趙芳敬咳嗽了聲,妒恨地看著那小狗:“現在時候不到,時候一到,她自然也就到我懷中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三叔:皇兄,犧牲我一個,成全天下人~

寧宗:我信你個鬼~~

這波狗糧我先猛吃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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