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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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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晴。

空氣裏彌漫著潮濕泥土和青草的香味, 陽光穿過橫生的樹杈落入地上水窪, 閃著碎盈盈的亮光。

夏夏下了早課走出學院樓,眼睛瞥見樓側大門的玻璃上貼了張紙。

她走近去看,只見上面白紙黑字:【關於謝淮、夏夏在宿舍私用電器的通報批評】

【經查,管理學院社會學系大一謝淮、夏夏二人於11月18日晚九點在男生宿舍用大功率電煮鍋煮食火鍋。

根據學院規定, 經院領導統一研究, 沒收違禁電器, 並對二人做出通報批評處分。】

夏夏讀完紙上的內容,嘆了口氣, 同時又有些慶幸。

學校到底還是顧及學生的面子, 僅僅通報了違禁電器,沒有通報她逗留男生宿舍。

那晚情況實在太亂了。

宿管老師接到李哲林的舉報, 帶著一群學生會值班的男生突擊檢查,一行人把宿舍門口和外面走廊堵得一絲空隙都沒有。

九點正是下晚課的時間,許多男生結伴回來見這麽大的陣仗, 紛紛張望。

宿管老師見床上探出夏夏的腦袋, 鍋都顧不上沒收了。

她看著謝淮:“你們年輕人血氣方剛我理解, 可你們……”

“……你們不能去酒店嗎, 非要在宿舍搞?”

“搞就算了, 鍋裏的水還在燒,萬一撲出來澆到電線引起火災怎麽辦?”

夏夏實在尷尬,在床上蠕動兩下又拉上簾子鉆回被子裏,假裝外面的事情與她無關。

謝淮沒處躲,迎面而來的目光或羨慕或佩服, 其間多多少少都帶著同一種情緒。

——淮哥真太他媽牛逼了。

這麽晚把妹子帶回宿舍不說,還把妹子哄上了床。

謝淮強裝淡定,把鍋端起來放到宿管手裏:“不是查違禁電器嗎?現在查到了,拿走吧。”

他把一幹人等推出宿舍,拉開床上的簾子:“人走了,你下來吧。”

夏夏再從被子裏鉆出來時面紅耳赤,謝淮也罕見地臉紅了。

兩個人相對無言臉紅半天,謝淮從櫃子裏掏出一頂帽子扣在她頭上:“剛才這裏男生太多了,你沒穿衣服說話不方便,老師那我一會去解釋,先送你回去。”

夏夏只是點頭。

據說那晚男生宿舍夜聊的話題出奇一致。

有人說看見宿管親自把夏夏從謝淮床上揪下來,大罵她不要臉。

有人說夏夏在謝淮的被窩裏一絲.不掛,眾人闖進去的時候謝淮正手忙腳亂穿褲子。

有人說淮哥沖冠一怒為紅顏,為了夏夏當場就把宿管趕出宿舍,晚上還跑到值班室和老師吵架。

更有人說,謝淮上輩子可能是吸塵器轉世,把夏夏吸出了一身的紅點子。

那人描述得繪聲繪色,像親眼看見了一樣:“夏夏你認識吧?社會學系特漂亮的那個,滿身都是吻痕,密密麻麻的,誰看誰硬,那叫一個誘惑,那叫一個我見猶憐。”

……

姜景州抱著一沓文件從樓上下來,見夏夏站在門邊,順手招呼她:“夏夏,我正好有事找你。”

他註意到她在看門上貼的通報批評,驚訝道:“通報這麽快就下來了?看來那天謝淮在宿管值班室磨到半夜還是有用處的,不然他們還準備通報你逾時逗留男生宿舍……”

夏夏大眼睛幽怨地看著他:“學長……”

姜景州這才想起來那天是他撩的簾子,他尷尬地假咳:“就算我不撩,李哲林肯定也會讓老師去檢查的,不如讓我來做,你們心裏還能痛快點,對吧?”

他笑瞇瞇的,一臉溫和與斯文。

夏夏:“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大半夜躺在謝淮床上了。”

“他們編的太過分了,說謝淮把老師趕出去是為了抓緊時間再打一炮……”

姜景州:“他們說他們的,你不在意,這些話就是耳邊的風,吹了就過了。你越在意,它才會時時刻刻折磨你。”

“我不在意別人說我。”夏夏說,“我是怕謝淮在意,開學以來我總是給他惹麻煩。”

“謝淮更不會在意了。”姜景州笑了笑,“他什麽難聽的話沒聽過?”

他把手裏的文件交給她:“這是下周籃球賽的場次安排,你幫我拿給趙珊琪,我就不跑一趟了。”

夏夏接過來,猶豫著問:“謝淮他……”

姜景州:“謝淮怎麽了?”

夏夏又搖搖頭:“沒什麽。”

傍晚。

夏夏下課後去食堂打了兩份飯,提著去籃球場。

臨近籃球賽,班委特意和老師打過招呼,給參加籃球賽的人批了假條,每天最後兩節課去小操場練球。

班裏籃球賽的負責人是趙珊琪,夏夏不知道她怎麽說動謝淮讓他去打球,只記得第二節 課下課謝淮從位子上走到她面前,他似乎揉她頭發揉成習慣了,按著她頭頂摸小狗一樣把她頭發弄得亂糟糟的。

晚上要在球場訓練到很晚,謝淮這幾天停了晚餐送外賣,讓夏夏去食堂幫他打飯送過去。

夏夏到的時候場上剛好休息,李哲林打車去步行街買回來四大包肯德基請大家吃。

趙珊琪拿著全家桶來找謝淮:“一起吃吧。”

謝淮沒和他們在一起,而是一個人坐在籃球架下面。

籃球場後是片銀杏林,金黃的葉子落了滿地,被溫暖的夕陽一照,燦燦耀眼。

謝淮今天穿了件深藍色T恤,在運動短褲裏面套了條黑色彈力褲,襯得腿又直又長。

他額頭用抹藍色頭帶卡著頭發,一個人無聊,就無所事事撿著地上被風吹來的零散的銀杏葉玩。

他說:“不吃。”

趙珊琪說:“吃嘛吃嘛。”

“不吃。”

“你一個人又沒東西吃,跟我們一起吃嘛。”

謝淮轉頭看她:“趙珊琪,你是覆讀機嗎?”

趙珊琪:“……”

夏夏拎著兩盒飯出現在操場邊,謝淮招手:“這裏。”

“不是。”趙珊琪不解,“食堂的飯到底有什麽好吃的?你要是不愛吃肯德基,我給你訂海底撈的外賣,以後就別在宿舍煮火鍋了,你再被通報一次肯定是要被記過的……”

“你也知道我在宿舍煮火鍋啊?”謝淮問,“那你知道我跟誰一起煮火鍋嗎?”

趙珊琪說:“不是跟夏夏嗎?”

“那你知道現在學院裏說我和夏夏什麽嗎?”

趙珊琪眨了眨眼睛。

“食堂的飯不好吃,送飯的人好吃行不行?”謝淮說,“回去啃你的雞翅,別耽誤我吃飯。”

趙珊琪:“……”

她才過來兩分鐘,就被謝淮氣走了。

夏夏把謝淮的飯盒遞給他,坐到他身邊和他一起吃晚飯。

“怎麽才來?”謝淮扁著嘴巴,“是不是想餓死我?對面的炸雞味這麽香,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夏夏把筷子拆開給他:“食堂人多,我擠了好久呢。”

謝淮吃飯時有點多動,時不時轉頭看兩眼夏夏,又撿地上的銀杏葉朝她頭上放。

夏夏也不生氣,任由他弄,等他玩得高興了再晃晃腦袋把頭上的葉子甩下來。

“你怎麽這麽乖呀。”謝淮先忍不住了,揪她耳邊的碎發,“你就一點脾氣都沒有嗎?”

夏夏在謝淮面前是出了名的柔弱乖巧,她搖頭晃腦哼哼唧唧不說話。

趙珊琪開開心心過來,滿臉氣憤回去。

李哲林問:“怎麽了?是不是謝淮說你了?”

趙珊琪不耐煩地說:“沒有。”

“肯定是謝淮,除了他誰敢欺負你?”李哲林把番茄醬擠到一個紙杯裏,起身朝謝淮走過去。

謝淮正和夏夏說話,面前的光被一個人影擋住。

他擡頭看著李哲林:“有事?”

李哲林最近在追趙珊琪,最見不得趙珊琪對謝淮事事上心的樣子,更見不得趙珊琪對謝淮上心,謝淮卻半點不理睬,兩相比較之下,就顯得他跟謝淮差了一大截。

李哲林語氣很沖地問:“你為什麽欺負珊琪?”

趙珊琪跑過來拉他:“你別搗亂,我都說了他沒有,你亂出什麽頭?”

謝淮眼神迷惑:“我欺負她?”

夏夏不巧這時朝他碗裏夾了塊辣子雞,謝淮的註意力立即被吸引了。

他盯著夏夏的碗:“你為什麽會有辣子雞?”

“你剛剛吃了紅燒肉,現在又吃辣子雞,也就是說你給自己打了兩葷一素,卻只給我打一葷兩素?”

謝淮說:“我需要一個解釋。”

夏夏:“……解釋什麽?是你自己說要一葷兩素的啊。”

謝淮飯也不吃了,跟她理論這個問題:“我是說過沒錯,但你不懂變通嗎?你什麽時候見過小弟吃肉大哥吃素的?在你打了兩個葷菜的時候就該想到,連你都要吃兩個菜,謝淮卻只吃一個,他肯定無法滿足。”

謝淮冷漠地說:“而你沒有,你根本不在乎我。”

夏夏:“……”

“那你吃我的吧。”她把飯碗遞給謝淮。

李哲林:“……”

這對貧窮男女當著他的面打情罵俏,顯然是不把他放在眼裏。

他火氣上來了,把手裏的番茄醬摔在謝淮鞋上:“謝淮,我他媽跟你說話呢!”

謝淮去拿夏夏飯盒的手停在半空,他垂下眼,看番茄醬在鞋面上散開。

夏夏也楞了。

謝淮身上剛剛和她鬧著玩幼稚又嬉皮笑臉的神情消失,他看李哲林的目光還算平靜:“道歉。”

李哲林敷衍地笑:“對不住啊,我手抖,不小心掉你鞋上了。”

謝淮手指向下:“我讓你和它道歉。”

李哲林:“你要我和一雙鞋說對不起?”

他笑容嘲諷:“謝淮,你這輩子是不是只穿過一雙好鞋啊?每天穿在腳上顯擺我就不說什麽了,還要我給它道歉?我說句不好聽的話,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謝淮把飯盒放球架上,站起身沖李哲林過去。

趙珊琪攔在兩人中間:“謝淮,先等等,我覺得你們倆之間有些誤會。”

謝淮:“讓開。”

趙珊琪對李哲林說:“謝淮真的沒欺負我,你快給他道歉。”

李哲林滿不在乎:“我已經道歉了,他不滿意,還要讓我跟他鞋子道歉,這算什麽?”

趙珊琪插在兩人中間,謝淮碰不到李哲林,神情冷了:“我再說一次,你讓開。”

她還是不讓,謝淮看著她:“你是覺得我不會打女人嗎?”

趙珊琪被他言語裏的狠意說得怔了怔,見他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委屈地挪開腳步。

謝淮剛要動,腳下卻被什麽東西絆住。

他低頭,看見夏夏蹲在他面前拿紙巾擦他鞋上的番茄醬。

她一聲不吭,用紙巾把稠稠的醬汁包起來,但鞋面不可避免留下一道清晰的印子。

夏夏:“番茄醬幹了不好洗,你脫下來,我先幫你弄幹凈,然後你再去打架。”

她乖巧又安靜,謝淮看著她澄澈的眸子和那張明艷漂亮的小臉,怒火一瞬間斂了大半。

他把夏夏拉起來,接過她手裏擦鞋的臟紙團,丟到旁邊的垃圾桶裏。

趙珊琪:“謝淮……”

謝淮沒理她,他看了李哲林一眼,拉著夏夏離開操場。

謝淮站在露天水槽邊,脫了鞋子放在水龍頭下面沖。

他拿刷子用力擦,刷子毛都刺起來了,鞋卻沒洗幹凈。

“你這樣是洗不幹凈的。”夏夏拿過鞋子看了看,“這種材質不能硬刷。”

她去旁邊超市買了瓶洗潔精和一把軟毛刷,把洗潔精抹在鞋面上,用刷子輕輕貼著有醬的地方蹭,痕跡淡了淡,她又拿軟布蘸著洗潔精清理邊縫裏的臟東西。

夏夏舉起鞋子,對著薄暮的天光照了照。

謝淮順著看過去,那道讓他看了就煩的汙漬不見,鞋子被她清理得幹幹凈凈。

她把鞋子舉得很高,軟白的手撐在鞋舌之下。

順著她的手臂朝上看,遠處是昏暗的天空和將要落山的太陽。

謝淮心裏動了動,伸手按著她的頭發一陣揉。

“你不要總揉我頭發。”夏夏紅著臉躲開,“你這樣容易把我頭發弄油,我回去要洗的。”

“我以前養了只狗,我不開心了就愛揉它腦袋。”謝淮笑了笑,“開心的時候也揉。”

夏夏嘟囔:“我又不是你的狗。”

“你是我小弟啊。”謝淮說。

遠處夕陽落山,晚霞將天光染得通紅。

“鞋是我爸送的。”謝淮忽然說。

“我根本不喜歡這款,他不懂鞋,看到全球限量就買下來了。”他神色淡淡,“他一直這樣,從來不問我喜歡什麽,討厭什麽,自以為給我的就是最好的。”

夏夏默默聽著,心想謝淮的煩惱真的很清奇。

換成是她,別管喜不喜歡,魏金海肯舍得給她雙兩百八的鞋子,她都能感動得痛哭流涕。

“高二那年我在學校惹了事,校長找他告狀,他那段時間生意出了問題心情不好,聽了那些話很生氣,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扇我耳光。”

“那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挨打。”謝淮笑了笑,“沒覺得疼,就是挺丟人的。”

夏夏也笑:“我從小被打到大,習慣就好了。”

謝淮:“我當時氣性大,一氣之下逃學去常市找齊達鬼混了兩個月。”

“學不上,家也不回,我爸給我打過好幾次電話,我把他拉進黑名單裏,不想跟他說話。”

“知道姜景州為什麽叫我少爺嗎?”他唇邊彎了彎,似在嘲諷過去的自己,“那時候所有人都叫我少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點委屈受不得,一點苦也吃不得,簡直就是個嬌貴的玻璃王子,別人碰一下我說不定都得碎掉。”

夏夏看著謝淮,心想假的吧。

她沒敢把這個想法說出來,只是下意識覺得謝淮不是那種人。

不過短短幾年,她沒法想象謝淮口中那個嬌氣的人是經歷了什麽才能脫胎換骨變成現在這樣。

遠處天光暗淡,夕陽落山。

謝淮把目光挪開,落到近處銀杏那浸染在暮色中的樹尖上。

“兩個月後,警察局給我打電話,我爸沒了。”他神色平靜,“自殺,跳進工廠的硫酸池裏,屍體和衣服都被燒沒了,如果不是廠裏有監控,我都不信他是自己跳進去。”

夏夏楞在原地。

她久久沒說話,謝淮也沒有說。

夏夏看向他腳上那雙鞋,猶豫著問:“這是他送你的道歉禮物嗎?”

“不知道,可能是吧。”謝淮說,“但我寧願他從來沒買過。”

“肯定是的,你跑出去兩個月不回家,你爸肯定擔心。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自殺,但他一定很愛你。”夏夏眼裏有一絲羨慕,“我爸別說給我買鞋子賠禮道歉,我就算死在外面,他估計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他愛我嗎?”謝淮反問,眉眼中帶著冷意。

“當然啊,他都要離開了還想著給你買鞋,而且除了鞋子,他肯定也給你留了很多別的東西吧?”

夏夏看著謝淮,覺得自己其實很羨慕他。

他身上那種眼界與天不怕地不怕無所畏懼的氣質,一看就是富養長大的孩子特有的東西。

她羨慕,又羨慕不來。

謝淮的父親哪怕千般不好萬般不是,但從小給他的自信、勇敢和底氣,是能讓他一生受益的東西,也是她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東西。

謝淮淡淡道:“他給我留了八百萬……”

“八百萬!”夏夏忍不住說,“你爸對你太好了吧!”

她安慰他:“別難過了淮哥,你要多朝好的地方想,八百萬是多少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對我這種人而言,別說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加起來我也賺不了八百萬。”

“叔叔雖然離開你了,但他留下這些錢,肯定也是希望你能過得好一些吧。”

謝淮覆雜地看著她。

夏夏疑惑地問:“我說得不對嗎?”

謝淮說:“你說得對,八百萬是多少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他神色平靜得不像話:“但他留給我的,是八百萬的高利貸。”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天天坐等更新的小透明、chang、大神們的粉絲、坎不裏巴巴的營養液。

感謝肥宅來一瓶肥宅快樂水、澤蘭的雷。

啾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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