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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滿城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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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在這個漸漸寒冷起來的冬天裏,太陽難得的完全冒出頭來,大方地把溫暖的光輝灑下人間。

如果在平時,這個時候,大街上一定滿是行人,大家盡興地享受著這難得的冬日陽光。家家戶戶,也都會把衣服、被子拿出來晾曬,絕不辜負這樣的好天氣。

但是,今天,整條大街都冷冷清清,幾乎可以想見,整個城池都是冷清的。

容若站在十天前,還繁華熱鬧至極,所有人都帶著笑容,每個人對未來都充滿憧憬,而今卻清冷淒涼若斯的大街上,心中一陣慘痛。

自從當日在明月居驚聞變故後,他親眼看到濟州城在這短短數日之間的可怕變化。

陸道靜宴請城中以謝遠之為首的富商,要求眾人平定物價,控制米糧鹽油,於國難之際,商人應盡全力相助朝廷。齊雲龍會見柳清揚、容若,以及其他地方勢力,要求大家盡力協助軍隊,以護衛國家。

以謝遠之為首的富商,相繼向官府捐贈巨金,以助平亂。蒼道盟弟子,紛紛與官兵合作,幫助守護城池,巡查市井。日月堂弟子,則極盡力量,探查各方信息。其他地方豪強,也紛紛派出家兵、下屬,全力協助官府。

所有的人都在努力著,無論文官武將、民間豪士、巨賈富商,都在盡力維持濟州的安定,試圖保衛這繁華的城市。為免引起恐慌,所有的一切都在暗中運作,戰亂的消息,被悄悄地壓了下來。

但是,城墻上忽然添人,城中官兵倍增,城門開放受禁,來往行人盤查嚴密,早已引起百姓諸般猜測,混亂的逆流,開始漸漸擴大。數日後,從戰亂地逃難而來的人流,帶來的種種流言,經過了一座座城池、一條條大道,終於傳到了濟州。

流言經過無數百姓的傳遞,已經誇大到極點,整個濟州陷入了可怕的驚惶之中,所有人都恐懼著傳說裏那擁兵百萬的少年太子,忽然間帶著他殺戮無盡的兵馬,席卷這繁華的濟州城。

濟州官府也不得不正式對百姓宣告了戰事,寬慰百姓的布告貼了滿城,但同時實施宵禁,城門每天只開一個時辰。濟州治下三府十四縣,所有民團直接接受齊雲龍派出的武官指揮。濟州治下百姓,凡有壯丁的人家,都接到官府的通知,每日接受訓練,在必要時,守城對敵。

幾日之後,又傳來叛軍終於放棄進攻京城,轉而攻擊南方武衛城的消息。濟州百姓陷入慌亂之中,開始準備逃難,爭搶生活必需品,即使官府投入極大的人力,也難以完全控制局面,這才有了濟州如今的清冷景象。

此刻容若站在濟州城店鋪林立的街市中心,可是放眼望去,大部分店鋪都關著門,沒有關的也是門前冷落。

百姓們也一家家關門閉戶,仿佛只要關緊大門,就可以把所有的災難,拒之門外。只有糧行、鹽號外面擠滿了人,為了應付也許會降臨的可怕災難,人們幾乎是拼了命地搶購米糧和鹽。

如果不是因為官府早有嚴令,只能按官方規定的價格銷售這些必需品,而任憑商人自己定價的話,只怕,引發的恐慌和動亂,可能更嚴重。

米和鹽沒有漲價,多多少少安定了一點百姓的心。但是,大部分百姓仍然做著逃亡的準備。

米鹽雖然被規定了價格,不能隨便漲,可是,包紮行李的繩子,卻比以前漲了十倍不止的價格。還有牛車、板車的售價和租價也在上漲,就連草鞋,都比過去矜貴了不少。

等官府註意到這方面的問題,派人加以控制時,飛漲上去的價格,已經沒有辦法再降下來了。

再加上,商人們雖然也出錢出力,承受了許多損失來支援官府,但暗中,轉移財產、商品,準備逃離的工作,卻做得比誰都積極。這些小動作,被普通百姓察覺,看到大人物們也準備逃走,百姓心中的惶恐更是倍增。

官府為了不讓百姓慌亂逃離,造成可怕的混亂,因而不戰自潰,派兵阻止想要拖兒帶女,攜全部財產離開的百姓,與百姓也時常產生沖突。

就算容若天性再怎麽樂觀開朗,目睹這一切,也不免心情沈重。

一個如此繁華的城市,要經營建設成這樣,需要當政者的多少清廉治理、多少努力建設,又需要百姓的多少心血投註,可是,要摧毀,卻只需要暴力的輕輕一擊。

為什麽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如此容易被毀壞,為什麽人類喜歡殺戮和破壞,永遠勝過建設呢?

沈重的心情,使他的臉色也一片沈郁。

跟隨在他身旁的肖鶯兒低聲喚:“主上。”

容若搖搖頭:“我沒事。”他略略振作了一下精神,邁步走向街旁的煙雨樓。

煙雨樓,濟州第一名樓,客來如雲,熱鬧非凡,樓上雅間出入的全是濟州的名流,樓下亦是賓客不絕,從來沒有過冷場的時候。

可是今天,偌大煙雨樓,樓上的夥計,懶洋洋沒精沒神,根本沒有貴客可侍候,樓下空蕩蕩的店堂,只有零落的兩三個客人,在角落裏,壓低了聲音,議論著什麽。

想起初入濟州城時,煙雨樓中的一派熱鬧,讓人倍覺悵然。

往日裏來了客人,忙都忙不過來的煙雨樓,今兒容若一進門,就有四五個閑得發慌的夥計圍過來,一疊連聲地叫:“容公子。”

容若卻只搖搖頭,信步上了樓,隨便挑了當日他初來濟州,第一次進煙雨樓,所選的雅間,漫步而入。

肖鶯兒在外頭塞了錠銀子給夥計:“不用服侍了,公子只想上來坐坐罷了。”

夥計們聽話地退出去,肖鶯兒輕輕關上房門,讓容若一個人,安安靜靜,憑欄而坐。

雅間東西兩面,各自開了窗。西面的窗對著月影湖,往日裏畫舫如雲,游人不絕,絲竹之聲,不絕於耳。今日卻冷冷清清,但見滿湖寂寂,殘荷照影,幾艘畫舫孤零零在湖上飄泊,卻看不到半個人影,一絲歡聲。

想起當日死於畫舫之上的司馬蕓娘,容若心中就是一痛,胸中憤郁難舒,耳旁又聽到喝罵之聲、哀叫之聲,不斷自外傳來。

容若微一皺眉,移步到東面窗前,探首下望。

大街上一隊官兵,正押著幾個人從煙雨樓下走過。

那幾個被捆綁的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居然還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穿著普通的布服,很明顯只是平常百姓。

容若心知,必又是想合家逃離的百姓,被官兵捉起來了,眉頭不覺深皺。

下面被綁著的一個婦人,因走得稍慢,被軍士一推,身不由己,往前跌去。

官兵毫不憐惜地一腳踢過去:“起來,他媽的,咱們隨時準備拚死拚活,你們就一心想逃。”

“官爺,饒了她吧!”在婦人身邊的丈夫連忙攔到妻子身邊,想要保護親人。

這樣的行為,明顯激怒了官兵,四五個官兵毫不猶豫用長槍的槍柄,對他們狠狠戳過去。

容若再也忍受不住,在窗前大喝一聲:“住手!”

幾個官兵聞聲擡頭,皆是一怔:“容公子。”

容若索性伸手在窗沿一按,借力自窗口一掠而出,飄然落到大街上,正擋住這一隊官兵的去路:“他們害怕戰亂,想要逃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必要這樣苛待他們。”

容若的身分雖未公開,但人人都知道他是位貴人,而今又掌握了日月堂,誰敢對他無禮。

一員小小的伍長,上前施禮:“公子,將軍有令,為防止百姓私逃成風,引發混亂,所有意圖合家私逃者,都要抓來游街示眾。”

容若怒道:“官兵是為了保家衛國、護衛百姓而存在,你們的工作不是壓迫畏懼戰亂的百姓。”

“容公子,你無官一身輕,自然大仁大義,你可知而今濟州處於危難之中,人心稍有浮動,則城池不保,到那時,你的仁義,又有什麽用。”冷漠的聲音,伴著清晰的馬蹄聲漸漸逼近,正是如今濟州城內,權力最大的守將齊雲龍。

他還是一身明盔亮甲,騎著高頭大馬,逆著陽光,居高臨下地俯視容若。

雖然陸道靜一再提醒過齊雲龍,容若身分不同尋常,雖然容若如今手握日月堂,要保濟州安寧,同樣需要容若的支持,但齊雲龍似是仍耿耿於當日煙雨樓結下的小小仇怨,看容若似有一萬二千個不順眼。

容若倒也不懼他這威風凜凜的樣子,擡頭望向高坐馬上的將軍:“民心的凝聚,靠的是守將的能力、地方官的施政,只要你們能給他們信心,只要你們能切實地鏟除叛軍,護國衛民,百姓只會全力支持你們,而絕不會逃離。可是你看看,你們現在都在幹什麽?叛軍在前方做亂,你們召諸郡之軍,徵民家壯丁,收富商之財,取民間鐵器,卻只專註於城墻要不要維修,護溝有沒有問題。為什麽不乘叛黨羽翼未豐時,諸路並進,一舉而殲。你們這樣鬧得全城上下整日惶惶,不能安撫百姓驚畏,卻要用刀劍欺淩無助百姓,真是枉負了你七尺之軀,堂堂丈夫。”

齊雲龍臉上怒色漸濃,右手不知不覺按向腰間佩劍。

“主上。”清柔的呼喚聲中,肖鶯兒亦自煙雨樓的二樓一躍而下,輕輕盈盈站在容若身旁。同一時間,四道人影,自煙雨樓大門一掠而出,亦護在容若四周。

雖然以肖鶯兒為首的五名日月堂弟子,神色都恭敬得很,仿佛只是像平時一樣隨侍在容若身邊,但所站的角度、行禮的姿勢,無不保持在遇到襲擊時,可以在第一時間,發動反擊的最佳姿態。

齊雲龍眼中異色一閃而逝,最終笑了一笑:“罷了,看在我們很快就是親戚的份上,就給容公子一個面子。”

他將手微微一揮:“放他們去吧!只是今後,不得再私自逃離。”

官兵們應聲解開幾個人的繩索。幾個可憐人,臉色灰敗,抖抖索索,一會兒對著齊雲龍磕頭,一會兒對著容若下跪,結結巴巴地說些感恩戴德的話。

容若心中難過,輕聲道:“你們別磕頭了,快快去吧!”

這時,幾個人才敢站起來,彼此扶持著,快快跑走。

容若這才回眸去看齊雲龍:“齊將軍,你說親戚之事,從何而來?”

齊雲龍笑道:“容公子,你不知道嗎?今天一大早,你三哥就親自去見我師父,向他正式提親。你的三哥若成了我師妹的丈夫,咱們自然也就沾親帶故了。”

自從當日蕭遠莫名其妙答應了柳非煙的婚事,明顯表現出極不樂意的態度,整日去吃喝玩樂,盡興去做些傷風敗行之事。奈何柳非煙仗著蒼道盟的勢力,竟壓得滿濟州操風月行當的人,沒有一個敢接待蕭遠,讓素來荒淫胡鬧的蕭遠受盡冷落。而柳非煙竟只是笑吟吟整日跟著蕭遠,看他一次次碰壁,弄得灰頭土臉。

以往柳非煙與蕭遠相爭,常常吃虧。但如今她受過打擊,對人生的看法與過去早就不同,也不再受禮法拘束。蕭遠罵她,她可以含笑而對,蕭遠要動手和她打,只要她不氣急敗壞,失去鎮定,也絕不會落在下風。

幾番交手下來,倒令得蕭遠吃盡苦頭。雖說他還一直咬著牙說誓死不會娶這個女人,但容若早料定了,這不過是負隅頑抗,撐不了多久,遲早要屈服的。不過,容若也沒想到,蕭遠竟這樣爽快,不聲不響,就真的跑去柳清揚那裏提親了。忽然聽到這消息,容若不免一怔。

齊雲龍卻是一聲長笑:“容公子,等著大喜的日子,我必在酒宴上敬你一杯。”說著重重一鞭打下去,胯下駿馬發出一聲長嘶,飛奔而去,馬蹄揚起的灰塵,理所當然落了容若一身。

肖鶯兒低低驚呼了一聲,忙快步過來,為容若撣衣拂塵:“真是無禮的家夥,主上不要生氣。”

容若竟是並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只是若有所思地皺著眉,等肖鶯兒叫了七八聲,這才回過神來,一擡頭,四下一張望,卻見長街寂寂,官兵早已不見,而百姓也是個個躲在家門裏,誰也不敢探一下頭。

容若心中嘆息一聲,低聲吩咐:“鶯兒,立刻傳訊出去,我要知道蕭遠去找柳清揚,到底都談了些什麽。”

“是。”

“蕭遙最近有什麽動靜嗎?”

“還是和以前一樣,動作頻頻,整天都閑不下來,和濟州城有勢力的人士,來往越發頻繁,謝瑤晶還是時時跟在他身邊,噓寒問暖,十分關懷。”

容若覺得手心有些冷,輕輕問:“殺司馬蕓娘的兇手還是沒有查到?”

肖鶯兒垂下頭:“是屬下們無能。”

容若輕輕閉上眼,聲音輕若微風:“在明月居連續行兇的兇手,刺死你故主的仇人,還有當日對我行刺的內幕,你們仍然查不出來,對嗎?”

肖鶯兒一屈膝跪了下去:“主上,本門已經傾全力探查,只是如今戰亂將至,各種消息過於紛亂,各方勢力忙於活動,而日月堂的主力又已調去查探最新的戰報,所以……”

容若擺擺手,止住她的話頭,伸手將她扶起來,眼神深深凝視她:“我是可以相信你的,對不對?”

肖鶯兒心中一凜,不知為什麽,望著容若深刻卻仍清澈的眼神,怔了一怔,才輕輕答:“是的。”

容若笑笑,放手:“那就不用再多說了,你只管全力派人查探,我等你的消息就是。”

他揮揮手,像是要揮開所有的煩惱疑慮,只淡淡道:“現在,我們先回去吧!也該去看看性德了,這些天他好多了,估計過不多久,就可以覆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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