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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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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分, 謝元嘉和傅景鴻以及季少炎坐在一張桌子旁用膳, 傅景鴻這邊小廚房的廚子做飯不必禦廚差, 是從他自己王府裏帶過來的,特別擅長做淮揚菜,很合傅景鴻的口味, 謝元嘉上次無意在這裏吃過一次後就惦記上了,總是沒找到機會來蹭飯, 這次正好被邀請,理直氣壯地留下來。

季少炎這是第一次正式的在皇宮和謝元嘉坐在一起吃飯, 之前出宮那次不算。平時豪氣萬丈的瀟灑大將軍這會兒卻出奇的很老實, 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旁目不斜視,一口菜一口飯一口湯,比謝元嘉都規矩。

謝元嘉吃了一會兒看著有些新奇,放下碗筷問道:“愛卿吃得可還好?”

季少炎從碗裏擡起頭, 放下筷子答道:“臣吃得很好,謝皇上關心。”

看出他心裏的疑惑, 傅景鴻在一邊替他解釋:“少炎家規甚嚴, 老將軍治下有方, 對家族的子弟也是嚴加管教, 是以小輩們都很得體, 食不言寢不語。”

怪不得了。謝元嘉了然的點點頭, 也是,季少炎雖然看著大大咧咧性格粗放,但其實各種儀態舉止都隱隱透著一股貴族的優雅, 畢竟是世家子弟出身,和普通的軍人不一樣。

傅景鴻瞥了一眼謝元嘉放下的碗筷,用公筷給他夾了一塊子獅子頭:“皇上嘗嘗這道菜,是我府上最好的廚子做出來的,味道和外頭不一樣。”

謝元嘉有了以前的經驗,不敢隨便說自己吃得差不多,低頭聽話的用筷子加了一小塊清燉獅子頭在口中,確實和外頭不一樣。

季少炎和傅景鴻兩個人都是自小習武,飯量那是一個賽一個能吃,兩個人不言不語,在一邊下箸如飛,沒一會兒周圍就全是空盤,米飯也是添了一碗又一碗。謝元嘉看得心驚膽戰,他不知道人類的極限到底在哪裏,為什麽這兩人吃到現在還不停,肚子真的能撐得下這麽多嗎?

最慘的是,他還不敢先說吃飽了,不然傅景鴻肯定又會像上次那樣,在他碗裏塞比臉寬的各種吃食,他只能小口小口放慢吃飯速度,假裝自己也吃了很多。

一頓飯吃了小半個時辰才算完,謝元嘉眼見著傅景鴻放下碗筷,立刻也跟著放下:“朕飽了。”

傅景鴻這次倒沒跟他計較吃多吃少,只招了招手讓外頭的藍蔻進來,對著謝元嘉說道:“皇上,該喝羊奶了。”

謝元嘉剛漱完口,轉頭就看到藍蔻了手中端著的托盤,裏頭放著的熟悉的大湯碗。皇上的用具一應都是很小巧精致的,但是唯獨這個盛羊奶的湯碗又大又寬,宮人說是攝政王的要求,可以讓皇上多喝些。

“多謝皇叔。”謝元嘉擠出一個笑來。

季少炎這會兒也吃得差不多了,一看是小皇上喝奶時間到了,歡快的說:“這可是好東西!皇上快喝快喝。”

反正也喝了這些天了,也不差這一次。謝元嘉端著湯碗一口氣喝到底,傅景鴻滿意極了,他比劃了一下身高笑著道:“皇上似乎是長高了些。”季少炎也跟著點頭,“是長高了些。”

謝元嘉不信,他才喝一個多月,就算是神丹妙藥也不能這麽快的,肯定是他倆的心理作用罷了。

外頭這會兒天色完全黑了,謝元嘉怕打擾傅景鴻休息,就提出要先回去,傅景鴻本想再留他一會兒,但考慮到現在的情形,也就讓藍蔻倩碧一起護送他。

“把本王那琉璃燈給帶著,都仔細腳下的路,萬不能摔了皇上。”傅景鴻叮囑宮人,又對謝元嘉說:“皇上回去後也早些歇息,明日還要上朝的。”

“皇叔也要好好養病。”謝元嘉回了一句。

在宮門口和季少炎傅景鴻一同道別,季少炎獨自往宮外走,而謝元嘉則坐著轎子回景盈宮。夏夜涼風習習,耳邊都是蟲鳴蟾叫,謝元嘉撩起簾子看著外頭,此時正走在一條狹長幽暗的小路上,周圍沒什麽宮人路過,他看著前頭幾個侍衛提著宮燈開道,望著那不見五指的漆黑深處,沒來由的心頭一跳。

除了蟾叫聲,是不是太安靜了?

“還有多久到?”他扭頭看著走在轎子左側的藍蔻小聲問道。

藍蔻測過身來剛要回答,忽然一支箭劃破靜謐的夜空直射過來,插|在了謝元嘉轎子的門楣上。藍蔻面色大變,一把將謝元嘉露出來的腦袋塞進轎子裏,整個人護在轎子門前,冷聲對前方侍衛說道:“護駕!”

這句話剛說完,從四面又接連著射出幾只冷箭,幾個小宮女嚇得尖叫,恐懼使她們本能的想要逃跑,但規矩讓她們只能抱著頭跪在地上,燈籠也滾落在地。

藍蔻抽出腰間軟件把射過來的幾支箭揮開,一轉頭就看到地上躺著的幾個中箭的太監們已經死了,暗道不妙,箭上果然有毒。就在這時,幾個黑衣人從高高的宮墻上一躍而下,拿著劍殺氣騰騰的就沖了過來。

藍蔻一步也不離開轎子門前,吩咐倩碧道:“你守好側方!”

兩個人一句話也不多說,和那些殺手鬥在了一起,在深沈的夜色下,只見刀光劍影,不見一絲溫情。

謝元嘉在轎子裏看不到外頭發生了什麽,但他也知道肯定是遇到傳說中的殺手刺客了,而且人數恐怕也不算少,聽起來似乎身邊也就藍蔻和倩碧能打些,他心頭有些害怕,原著中根本沒有寫過這段炮灰遇刺的劇情,難道這又是變數?

耳邊不停地傳來刀劍相撞的聲音,偶爾夾雜了一兩聲人的慘叫,以及鋒利的劍刃割開皮肉的聲響,鼻間還有濃郁的血腥味,這些對他而言,都很陌生。

身為一個生活在和平年代沒有見過殺戮鮮血的現代良民,謝元嘉這是第一次直面這種殺戮的場景,就在隔了一道簾子之外的地方,而且很明顯還是沖著他來的。

他不可能不害怕,渾身微微發抖,臉色慘白。他不住的想,若是被那幾個刺客沖進來,他怕是活不過今晚。

可是,藍蔻和倩碧還在外頭,他們在為了自己而浴血奮戰,而被保護的他就這樣懦弱的躲在轎子裏,是不是太卑鄙了?

嘉嘉,好孩子不可以給別人添麻煩。

謝元嘉耳邊似乎響起了幼時媽媽反覆告訴他的話,不可以給別人添麻煩已經刻入了他骨髓裏,就算長大成人也無法改變這個習性。

他鼓足了勇氣,抖著腿從轎子中的軟墊上站起,剛要掀開門簾,就聽藍蔻喊道:“不要出來!”

“不要出來!”

藍蔻的話就像一個炸彈在他耳邊炸開,謝元嘉的手頓在門邊。他才想起自己手無寸鐵,不像藍蔻那樣有高深的功夫傍身,就這麽跑出去不但幫不到她,還可能馬上就被切成泥,甚至給她拖後腿。

他看過很多,知道這時候寧可什麽都不做,也不能做那種腦殘拖後腿的人,一咬牙,他蹲在了轎子木板地上。

五個殺手人數並不多,但個個驍勇善戰,而且功夫路子看著也不大像中原武林,藍蔻以一敵二,一時間也討不了好,越戰越吃力,那兩人把她逼得步步後退,一直抵在轎子門邊。

“姑姑……”謝元嘉有些焦急,輕輕拍著被她死死堵住的轎門。

“奴婢沒事,皇上莫怕。”藍蔻額間密布汗水,她單手握住砍過來的刀刃,鮮血順著手掌往下流,滴在了地板上。

就在她馬上支撐不出的時候,救援到了。

牧戰從天而降一劍劈開攔在路中央的黑衣人,然後以一種雷霆萬鈞的氣勢沖向轎子門邊兩人,淩霜緊隨其後,兩個人的武力值在藍蔻倩碧之上,沒一會兒就把那幾個黑衣人全部制服,這才過來查看情況。

“姑姑如何?”牧戰沈聲問道。

藍蔻只是手上有傷,忙搖頭轉身要看轎子裏護著的謝元嘉,她掀開簾子一眼就看到頓在地上的人,“皇上沒事吧?”

謝元嘉擡起頭看到她,面上露出驚喜的神情,忙站起來問:“姑姑!姑姑你受傷了嗎?”

“奴婢沒事。”藍蔻答道,“您沒受驚嚇吧?”

謝元嘉急忙搖頭,轉頭找倩碧:“倩碧呢?”

“他剛才為了護住皇上,不小心中了一劍。”藍蔻安撫他,“不過劍上是沒有毒的,只要調養一陣子就好了。”

謝元嘉的心徹底放了下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雙手還在微微顫抖,劫後餘生只讓他渾身仿佛散了架一樣。

“皇上,臣等護送您回宮。”淩霜出聲道,“王爺剛得知您遇刺的消息大為震怒,特意吩咐我二人前來保護您。”

謝元嘉聽到傅景鴻的名字,不知為何突然安下心來,“朕知道,多謝皇叔。”

牧戰一揮手,身後跟上來數個皇宮侍衛,把那幾個已經昏死過去的黑衣人綁起來帶走,然後又讓謝元嘉上另一個轎子,這個轎子沾了血,不能坐了。

謝元嘉踏出轎門,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十來具屍體,都是他身邊曾經當值過的宮女太監,有幾個還很眼熟,剛才還跟著他好好地走路,突然一下子就成了屍體躺在這裏。

夏夜的風很涼爽,卻讓他遍體生寒。

也就是現在,他才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身處在古代,而不僅僅是一本爽文。

死亡是真實的,世界是真實的,他……也是真實的。

他眼中有些淚光,作為一個普通的有良知的人,他不可能不為此而背負上沈重的心理枷鎖。謝元嘉看著地上那些死去的年輕面容,努力壓抑著喉頭的哽咽道:“姑姑,幫朕把他們都好生安葬了吧。還有……若是宮外還有親人的,多給些銀子撫恤,若是銀子不夠,朕有。”

藍蔻知道他心裏難過,忙輕聲道:“是,奴婢明日就著手去辦。”

謝元嘉不敢去看那些人的臉,愧疚不安恐懼全在心頭盤亙,他鉆進了另一個轎子裏,隨著牧戰淩霜一起離開,心中千萬個愧疚。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無論如何,他都算是欠了很多條命。

就在此刻的棲凰宮——

傅景鴻暴怒之下砸了屋中許多的花瓶器具,滿地的狼藉,他的眼中溢滿了暴戾殺意,面上也帶著狂風暴雨,屋外守著的宮人們也都瑟瑟發抖不敢動彈。

是他過於自信,以為皇宮已經萬無一失不可能有什麽差池,萬萬沒想到真就有人狗膽包天當他死了,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

若是牧戰淩霜沒能及時到,恐怕元嘉早就死了。

果然過於仁慈不是什麽好事,他是很久沒有大開殺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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