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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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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目的琉璃吊燈,光色銀白,更有串串貝質風鈴,間歇地散發出清脆悅耳音響,一切看上去是那麽的美。

寇英傑與郭彩綾卻不如是觀,事實上這地方既是魔窟中心所在,必然處處都隱伏著殺機,一個大意,必然悔之莫及。

“怎麽樣?”彩綾催促道:“我們由上面看下去,居高臨下,一定可以把大廳裏看得一清二楚!”

寇英傑點點頭道:“這個法子很好,只是我卻擔心這附近可能設有埋伏,那麽一來,在我們還沒接近大廳以前,就將暴露了身形。”

彩綾愕了一下,吶吶道:“會這樣麽……看這附近一片安寧不會有什麽埋伏呀!”

寇英傑冷冷地道:“鐵海棠這個老東西,為人極是陰險,我想他不會疏忽的。師妹你可註意到這裏靜得出奇,除了剛才端送果品的兩個婢女以外,簡直就沒有看見另外一個雜人,這好像有點奇怪。”

彩綾笑了笑道:“這也不見得,鐵海棠在這裏接待賓客,哪一個膽敢來這裏擾亂!我看你未免過慮了。”

寇英傑微微笑道:“我們何妨一試。”

“怎麽個試法?”

“很簡單。”寇英傑道:“你不妨先走一步,我跟在後面,彼此也可有個接應。”

彩綾四下看了一眼,道:“好,那我就走在前面。”

身形輕晃,已縱出丈許以外,循著前面一道窄細的花徑,直向正中的聚義廳的接近過去。

寇英傑容她前走約有五丈左右時,隨即縱身後隨。

二人前進方式大有區別,彩綾是在明處,寇英傑卻在暗處,二人身法都稱得上十分快捷,轉瞬間已前進了十丈左右。

郭彩綾看看四下無人,正待撲向廳側一棵大雪松,借著那棵松樹即可輕易的登上廳閣。

就在她正待騰身躍起的一剎那,驀地,暗影裏忽然快速的閃出了一雙紅影——敢情是兩個身著紅色長衣的魁梧少年。

二人顯然是由不同方向躍身而出,但是落足的情形竟是一致,每人手中一口精光耀眼的長劍,一經現身,雙劍交叉著直向彩綾身前轉去。

須知彩綾身手,實在已稱得上武林罕見,然而眼前,在這一雙紅衣長身少年的劍勢之下,竟然被逼得一連向後倒退了兩步,才得拿樁站穩。

兩個紅衣少年掌中劍,旨在阻止郭彩綾的前進之勢,上來並無傷人之意,就在郭彩綾身子方自後退的一刻,雙雙收回了劍身。

其中一人濃眉乍拋道:“大膽女子!這是什麽地方,豈是你胡亂闖得的麽!”

這個少年原是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及至話聲出口,發覺到對方竟是生平所僅見的嬌艷姿色,情不自禁地呆了一呆,那後一半話顯然已是大大的失其嚴厲,只管睜大了一雙眼睛,頻頻在對方身上打量不已。

另一個紅衣少年,雖不似前者那般驚艷,只是面對佳人,又當血氣方剛之時,仍不免為之動容,只見他那張黑亮亮的臉膛上,先是發了一陣子紅,隨即現出了笑臉。

“姑娘,”一面說,他手抱長劍,執禮頗恭的道:“請問是哪一堂來的?在下竟不曾見過……”

郭彩綾猝然為對方二人雙劍逼退,心中老大的不是滋味,原思怒劍相加,想不到對方以禮相待,一時反倒不好發作。

她當下心眼轉了一轉,已思想出對付方法,微微一笑抱拳道:“不敢,小妹姓餘,乃是夫人一門遠親,新近才投效本堡。二位師兄是……”

這一著果然大是生效,兩個紅衣少年,頓時面現傾慕。

“原來如此!”先時發話的那個濃眉少年,趕忙抱拳道:“失敬,失敬,在下不知,方才口出不遜,餘姑娘千萬不要見責。”

彩綾一見道:“不知者不罪,哪一個又會怪你!”

說話之時,偶見身側三丈外,似有人影微微一閃,直至轉目看時,那人似一股輕煙般拔上了大廳樓欄,這等身法,幾為她生平僅見,心中一驚,卻立刻想到了是誰,當下心中自忖道:“好呀,你倒是好,利用我來作餌,你卻抽冷子上房了!”

話雖如此,心裏卻是踏實多了。

那兩個紅衣少年,一名丁堂,一名丁浩,武功得自鐵海棠親授,為其最心愛之手下十二名少年弟子之二,一向留待身邊,為其近衛。此十二名弟子,由於自幼相隨,武功得自鐵氏親傳,是以年紀雖然都不甚高,可是武技已是可獨當一面,稱得上一流高手。

丁堂、丁浩是同胞兄弟,丁堂居長,丁浩為幼,其實兄弟二人不過相差一歲,平素由於鐵氏的垂愛,在這風雷堡內也稱得上兩個特殊分子,二十好幾的年歲了,還沒有成家,當然見了漂亮女孩子難免臉紅,難得對方假以詞色,自是如蜂見蜜,不肯輕易放過。

濃眉少年微微笑道:“姑娘怎麽沒有同夫人一齊去?”

黑臉的丁浩搶著道:“那你一定也認識戰丕芝戰姑娘了,這一次,是她同著夫人一塊去的。”

彩綾道:“我知道,夫人是特意留我下來,要我熟悉一下堡裏的環境,二位是誰?請恕我眼生得很呢!”

丁堂一笑道:“姑娘居然連我們兄弟都不認識,還能在堡裏混麽!”

丁浩嘻嘻一笑:“我叫丁浩,他是我哥哥丁堂。行了,這個堡裏面,你只要認識我們兄弟兩個也就夠了,回頭下了班交了差,我們哥倆帶你四下裏逛逛去,到處給打個招呼,包保用不了兩天,你什麽都熟了!”

彩綾裝成一副眉色舞喜不自勝的樣子,當下向著二人福了一福道:“那敢情好,小妹這裏先謝過兩位丁大哥了!”

丁堂丁浩一時喜得眉開眼笑,丁浩轉向丁堂道:“大哥,我看現在也沒有什麽事,你就偏勞一下,我先帶餘姑娘四下溜溜去。”說著就要走,卻被丁堂一把抓住:“哼……天下哪有這麽好的事!啊,我站崗,你陪著餘姑娘去溜空兒?”

丁堂大不樂意道:“那你留下來好啦,我陪著餘姑娘去。”

丁浩挑著一雙濃眉,就想要跟他哥哥紅臉,兩個兄弟居然你一言我一語頂了起來。

彩綾心裏好笑,卻也不敢十分大意,因為到底她玉觀音的名聲太響,而且在來風雷堡前,前此也曾鬧過事情,看過她的人畢竟不少,如若被人家認了出來,可就不妙。所幸這附近沒有外人,夜色又黑,一時倒可無慮。

眼前哥兒兩個仍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埋怨,彩綾生怕他們真的吵起來驚動了外人,當下擺擺手道:“你們不要爭了,這是幹什麽,算了,我走了。”

說著就轉過身去。

丁堂忙叫住她道:“餘姑娘慢著!”

彩綾回頭笑道:“你們還爭不爭了?”

丁堂笑道:“沒的話,我們是拌嘴慣了,你別見笑。”

彩綾睜大了眸子道:“真的!今兒個是怎麽回事?我看堡裏面怪緊張的,都說是來了貴客了,到底來了些什麽客人?”

丁浩搖搖頭道:“這個除了總令主和四家堂主以外,到目前還是個秘密!”

彩綾笑笑道:“真的呀!聽說總令主和四位堂主都在裏面宴客,我倒想開開眼,去瞧瞧來的都是些什麽貴客行麽?”

丁堂一笑道:“那有什麽好瞧的,兩個糟老頭和一個土裏土氣的丫頭。”說到這裏由不住嗤的一笑,打量著彩綾道:“說到那個女的卻是連姑娘你一半也比不上呀,有什麽看頭!”

彩綾冷笑一聲道:“哼,我就知道你們不肯通融,那我就自己進去瞧瞧。”一邊說她真個大大方方的向大廳裏走過去。

丁氏兄弟不禁吃了一驚,慌不疊上前攔阻,丁堂一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胳膊。

彩綾當然不會為他抓著,一個旋身,丁堂抓了一個空,丁堂不禁愕了一下。他睜大了眼睛道:“倒還真看不出來,姑娘你還有一身好功夫!”

“那當然,”彩綾道:“能在夫人跟前的人,誰沒有兩手兒?”

丁堂訕訕一笑道:“我的姑娘,你真是膽子不小,總令主現在在裏面招待貴客,特別關照過,任什麽人都不得擅入,乖乖,你有幾個膽子,竟然大搖大擺的就往裏面闖?總令主一個怪罪下來,你這條小命就算有夫人給撐著,我們哥倆這雙吃飯的家夥只怕就保不住了。我們是真心誠意的對你好,姑娘你可千萬不能害我們呀!”

彩綾道:“那可怎麽好呢?你們總得給我想個辦法叫我瞧瞧熱鬧呀!”

丁浩道:“這麽吧,等一會巧姐兒再來送點心過來的時候,你就換上她的衣服,代她去就行了。”

彩綾搖搖頭:“要我扮丫頭我可不幹!”

丁堂也反對道:“這怎麽行?換了衣裳換不了臉,要是被總令主或是被四位堂主看了出來,那還得了!”

丁浩嘆了一聲道:“這一點我倒是沒有想到,那可就沒辦法了!”

彩綾微微一笑道:“我倒有個主意,只不知你們肯不肯幫忙?”

丁浩笑道:“姑娘的事還有什麽話說,只要我們兄弟辦得到的一概從命。”

彩綾微笑著點點頭,伸出一根手指,向著聚義廳樓上指了一下道:“我想上去偷瞧瞧行麽?”

丁氏兄弟呆了一下。

丁堂點點頭道:“這倒也是個法子。不過,姑娘,這可是冒險的事情。”

“怎麽呢?”

“姑娘請想,”丁堂一本正經的道:“那上面沒有燈,黑不溜丟的,你藏在上面一個不小心發出了一點聲音,老天爺,你可不想想看,大廳裏的這些主兒,都是什麽樣的角色?他們不把你當刺客辦才怪!黑暗裏又看不清楚,誤傷了你,豈不是冤枉?再說,這件事鬧穿了,總令主不把你當奸細辦才怪!”

彩綾一笑道:“你們放一千個心——我仔細一點不結了嗎!”

丁浩無奈地道:“好吧。我們就幫你這個忙,誰叫我們第一次見面就這樣投契呢!”

丁堂到底是哥哥,行事較為穩重,當下皺著眉嘆息一聲道:“姑娘一定要看這個熱鬧,我們攔也攔不著,這件事我總以為冒險太大,犯不著,何必呢!”

彩綾一笑道:“放心吧,絕對不會出岔子,就是真出了事我也一個人頂著,絕不會把你們也給拖下水!”

丁堂沒說什麽,丁浩討好心切的道:“好吧,那你跟我來——從這邊走。”說著身形一轉,前頭帶路,丁堂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只得退到暗處去。

這邊,丁浩帶著郭彩綾左五右六的繞了個老大的圈子,才向廳側接近。

彩綾心中陡然一驚,這才知道圍繞著聚義廳四周,敢情設有陣勢,以自己方才之冒失,如果一步誤踏進入,勢將大生波折,雖然未必就能困住自己,可是這麽一來,自是驚動大敵,後果將是不堪設想!這麽一想,不禁大大的嚇了一跳。

所幸那個丁浩甚是仔細在前頭帶路,彩綾冰雪聰明,跟在他身後實實記下了他的步法,進進退退,不一會的工夫已來到了大廳一角。

站定後,彩綾一笑道:“幹嘛還這麽費事呀,直接走當中的大路不幹脆嗎?”

“我的姑娘!”丁浩道:“你的膽子可真不小,難道你不知道那路裏頭是鬼臉小徐當差嗎?”

“鬼臉小徐?”

“怎麽?”丁浩好奇的道:“你難道連鬼臉小徐也不認識?”

彩綾搖搖頭,表示不知,卻也不想多問。

丁浩一笑說:“也難怪,你剛來,以後慢慢你就知道了,這家夥是堡裏最兇的一個,我看他眼裏就只有一個總令主,就連四堂堂主也未必在他眼睛裏,可是有一樣,人家手底下是真不含糊,而且,這小子還他媽的是個楞頭青,我看他小子真是軟硬不吃,姑娘要是遇見了他,可就沒有我們兄弟這麽好說話了。”一面說他左右註視了一眼,匆匆上前一步,推開了一扇暗門,向裏面瞧了瞧,閃身步入,一面向彩綾擡手相招。

彩綾跟進去,丁浩指著壁邊的一道迂回樓梯,小聲道:“從這邊上去,上面是四面廊子的轉樓,那裏就能看清大廳裏的一切,千萬小心……我走了,回頭再見。”說罷匆匆轉身離開。

郭彩綾此一番無須與敵人動手,不過略費唇舌即順利過關,反倒更獲得敵方幫助接引,心裏好不開心!當下容得丁浩走後,她隨即施展輕功絕技,一路虛點樓梯,輕若猿猴般已經把身子揉升上去。她身子方自登上樓廊,還不曾站定,即覺身後一股疾風襲過,肩頭上已吃對方輕拍了一掌。郭彩綾猝然一驚,回過身來,才發覺到竟是寇英傑站在面前。

“噓!”寇英傑手指櫻唇,傳聲道:“不要出聲,這裏有人……”一面說,伸手向外指了兩下,順其手指處,彩綾赫然發覺到,兩名黑衣佩刀漢子,就站在面前不遠,透著大幅紗幔,兩個人反手握刀,各自停立樓廊一角,向著遙遠的夜空眺望著。

彩綾心裏一驚,暗忖著好險,如果二人這一所站立的方向略異,自己與丁氏兄弟一場交易,就難免不被他們所發現了。想不到敵人即使在本堡之內,居然也防守得如此嚴謹,鐵海棠本人武功又是高不可測,竟然在其身邊尚自收留著如此之多的貼身近衛,此人之居心實在深不可測。

彩綾會意地點了一下頭,當下隨著寇英傑輕身提氣,繞到另一個方向。

寇英傑想是早已把這裏摸熟了,身子轉了幾轉,推開了一扇門,進到了一個樓間,彩綾跟進去,寇英傑回身關門,再回過身來心中由不住暗吃一驚:一蓬燈光,由下方直沖而起,耳邊上所聽見的是陣陣吹打管弦之聲——敢情大廳裏盛筵已終,客人們正在享受飯後的餘興節目。

眼前是一間布置得甚為雅致的靜室,卻有一面長窗開向內面,長紗曳地,那蓬柔和燈光,正是由這扇窗戶透進來的。

原來環向大廳四周樓上,全然是一式樣的這類靜室,主人特辟的迎賓閣,以供留宿本堡的一般客人居住,至於被視為特別尊貴的上賓,卻另外有更為精致華麗之處。

當時寇英傑已倚身窗側站好,點手相招,彩綾悄悄跟過去,憑窗下看,大廳一切全然在眼。

在六盞極為壯觀華麗的明亮的吊燈下,大廳裏的那一張大紅氈毯極為醒目,由是,坐在紅毯上的幾個人,也就是格外惹人註目。

酒筵已經散了,主客正在享受飯後餘興。五名女子樂師在弄著絲竹樂具,池墀裏幾個花不溜丟的大姑娘正在扭著纖腰,倒不似一般單純歌舞,而是參合了柔軟武功的一種特殊舞藝。

寇英傑與郭彩綾都還是第一次見過,不免很是新鮮,當然,這些並非是他們所要註意的對象,他們所要註意是觀賞節目的那幾個人。

主人這方面的是六個人——鐵海棠與天、地、乾、坤四堂堂主,還有一個是新領總提調職位的龍虎雙拐呼延雷。

客人方面顯然也是六人。這六個人,才是寇英傑與郭彩綾註意的目標。

在一張白玉方幾的前後,分別坐著男女三個怪樣裝束之人,中間那人,白卡卡的一張長臉,掃帚眉,三角眼,身上穿著一襲黑色的長袍子,雖是臉上皺紋滿布,可是一頭長發卻黑同墨染,梳了一個道髻,瞧年歲,當在七旬之上。

這個老人兩只手放在寬大的袖子裏,坐在椅子上雙目松弛地下垂,幾幾乎瞇成了一道線,只是卻由那兩線細微的眼縫裏,閃爍著灼灼神光。

寇英傑看到這裏,由不住私下裏倒抽了一口冷氣,他雖然不識得這黑衣怪老何人,只是僅僅由其這番特殊氣質與高傲神態判來,這個人必是自己的強力勁敵無異。

坐在左側方的那個人,看來年歲不及五旬,隆眉凹眼,雙觀高聳,也同前者一樣,生就一張白卡卡長臉。這人身著一襲玄色外衣,長僅及膝,下面是一條月白色的長褲,黑襪,雲子履,背插長劍,一副怪打扮。

寇英傑一經入目,只覺得這人那張怪樣的僵屍長臉好似在哪裏見過,只是卻一時想他不起。

這人手托著一具細瓷蓋碗香茗,另一只手揭開蓋子撇著水面上的茶葉沫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呷著,那張臉白中透青,好像是帶著一副病容似的。

寇英傑越來越覺得眼熟,簡直己是呼之欲出,偏偏就是叫不出來。

他目光再轉,打量向同座右側的另外一人——一個高梳螺髻,一身黃衣的婦人。

刀子眉三角眼,再配上一張三角臉,看上去這個女人可真是夠狠的,那張本來已經夠醜的臉,偏偏是不著一絲笑容,身上那一襲黃衣說它是鬥篷不像,更不像一般時下婦人的長襖敞掛,簡直怪極了!

還有更怪,那就是在那婦人右面肩上,還落著一只碩大的烏鴉。

人怪鳥也怪,那只烏鴉看起來較諸一般常鴉要大得多,而且頭上還多了一撮子角毛,不時地引頸刷翎,扇動著一雙翅膀,發出呱呱的怪叫聲。

那婦人也同座上老者一樣,瞇著一雙三角眼,端的是好涵養,目睹著堂上的表演,一副不屑形樣,似乎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距離這個座位不遠,另外還設有一個客座,坐著一老二少三個人。

老的居中而坐,兩個年輕的,分別坐在老者身邊左右,形狀十分拘謹。

那老的一個,雖是坐著,看上去也比一般人要高出甚多,黃蠟蠟的一張鳩面,顯現著幾分不自在,疏松的臉皮上暴露著幾根青筋,稀落的一頭白發,挽有一個發結盤在頭上,在他枯瘦的一雙手腕上,戴著一雙金光閃閃的鐲子,那雙細長的眸子,也同前座老人一般隱隱閃爍著過人的精光。

陪侍著此老人身後的兩個人,卻是一雙少年弟子,形象機智伶俐,像是一對孿生兄弟,一個背插骷髏錘,另一個插著一口長刀,每人穿著一襲綠色長衣,乍然一眼,簡直難分彼此,只是細一留意,卻可看出,兩個少年都有一個顯著的分別,原來二人每人都像是生來就少了一只耳朵,一失左耳,一失右耳,細一留意,極易辨認。

對於這雙兄弟,寇英傑卻是記憶清楚,絕不陌生,敢情正是前此怒闖白馬山莊,於山道途中所邂逅遭遇的怒江雙童江天左、江天右兄弟二人。

想不到他們二人在被自己迫離白馬山莊之後,竟然又來到了風雷堡。

由他二人的出身來歷,以及眼前情形,立時使他聯想到這個老人必然就是那個威震苗疆,聲望極尊的武林怪傑青毛獸厲鐵衫。

方自動念,郭彩綾已欺身而近,悄聲道:“你認識這些人麽?”

寇英傑冷冷一笑,輕聲道:“你可認得這個手戴金鐲的老怪物麽?”

彩綾點點頭,附耳小聲道:“他就是那個姓厲的。這個老家夥一身功夫厲害極了,我只當他在朱空翼手下受了重傷,看起來好像沒什麽。”

寇英傑搖搖頭道:“那不一定,受沒受傷從表面上不易看出。”

彩綾道:“那兩個年輕的又是誰?”

寇英傑低聲的告訴了她,只是對另一個座頭上的男女三人卻是諱莫如深。

再看看主人方面,鐵海棠居中而坐,四位堂主與總提調呼延雷各占一席。

鐵氏身著銀色大氅,面容雖略嫌憔悴,但興致甚高,一雙湛湛目神註視著現場表演的幾個麗人,不時地笑上一笑,神態雍容高華,意不旁騖,果不愧為黑道魁首,一世梟雄風範。

現場除了主客一共十二人之外,另有兩雙少年男女,每人手捧銀盤,內盛各式美點幹鮮,不時趨向客座,聽任客人自行品嘗。

那一出別開生面的表演節目終於結束,首座上那個長臉黑袍老人,忽然睜開了瞇縫著的一雙三角眼,直到表演者的四名佳人趨前行禮,才似想到了是怎麽一回事,隨即伸出一雙鳥爪般的怪手拍了兩下,點點頭道:“很好,很好。”

肩上落著烏鴉的那個醜陋婦人,要死不活的點點頭道:“老爺子,光誇好不行,難道沒有賞麽?”

黑袍老者嘿嘿笑了兩聲,乜視著婦人道:“這還要你來說麽?”一面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白綢子包兒,嘻嘻一笑,他先向另一座上的厲鐵衫看了一眼,才緩緩打開綢包,頓時,一蓬寶光,迫人眉睫。

寇英傑與郭彩綾居高臨下,尤其看得清楚,只見那白綢子包裏,滿是明珠美玉,五色互映,頓呈奇光,觀其形樣,任取其一也是大有可觀!

黑袍老人像是十分闊綽,隨手抓了一把,目光註向四名麗人桀桀怪笑一聲道:“老夫此刻來得匆忙,沒有帶多少值錢東西,這幾顆海島明珠美玉,卻也價值不低,第一次見面,承主人佳興娛賓,這點小意思,你們姐兒幾個收下來,就算我老頭子送的見面禮吧!”一面說卻笑嘻嘻的伸出一只手,遞向為首一名綠衣佳人面前,觀其掌心,足有七八顆明珠美玉,粒粒大如龍眼,光彩奪目,果然價值不菲。

四名歌姬,名為美雪、艷雪、白雪、春雪,乃是鐵海棠夫人最寵愛的四名麗人,幼小入堡,除聘名師傳授歌舞絲竹之外,覆由鐵夫人沈傲霜親自傳授各人內外武功,故此名為歌妓,藝姬,實則對武學亦大有可觀。

黑袍老人攤開手掌,意在厚賞,四姬卻不敢率爾接受,因堡內規矩嚴格,略有違犯,一經降罪,可是吃受不起。

是以,為首那名翠衣佳人——美雪,先自向著座上黑袍老人深深一福,只見她輕綻朱唇道:“謝謝老爺子厚賜,只是您老人家賞賜得太重了,婢子四人卻是受之有愧呢!”

黑袍老人哈哈笑了幾聲:“人家都說鐵老頭不但武功蓋世,而且享盡人世榮華富貴,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就是手下幾個唱歌的女娃子,也是這麽能說善道,答對得體,真正羨煞吾也!”

肩落烏鴉的那個醜婦人,聆聽之下,那張三角臉上頓時罩起了一片陰影:“哼哼……老不死的,人家的什麽都是好的,以我看來,比起我們的烏氏四妹也不見得強到哪裏,怎麽,你的眼紅了麽!”

這婦人竟然當著鐵海棠面前如此說話無狀,實在是言出驚人。

非但如此,一面說時,她竟然轉向中座的鐵海棠道:“鐵老總,你看見沒有,我們這個老不死的又犯了老毛病了,八成他是瞧上了你們這四個丫頭了!”

鐵海棠一聲朗笑,毫不為忤的道:“是麽?大嫂你真會說笑話,哈哈……”

大家夥打了一陣哈哈,可就把眼前這股子尷尬給岔了過去。

黑袍老人由鼻子裏出氣,發出一陣子怪笑,卻向身邊醜婦人道:“聽見沒有,你這不是白碰釘子麽,君子不奪人所愛,就是主人有此豪情,我老頭子也不能要呀!”一面說,那對精光畢現的眸子,在四妹身上一轉,哂道:“怎麽,莫非嫌老人家送的東西太輕了,不屑一受麽!”

四妹聆聽之下,四對妙目,一齊向著鐵海棠看去,似乎非要得到他的示意才敢往取的意思。

錢海棠微微一哂道:“邊大爺的厚賜,你們豈敢不受!不過……”說到這裏,他淺淺一笑,目光微掃黑袍老人道:“不過,只怕這些明珠美玉價值過重,你們當受不起吧!”

黑袍老人嘻嘻一笑,道:“鐵老頭好眼力價兒,老夫可沒別的意思,只是逗個趣兒,玩耍玩耍罷了!”一面說,他遂向著四妹道:“我手裏共有四塊翠玉,四顆明珠,你們每人正好各取其一,嗯。”他目註為首的翠衣佳人美雪又道:“你先來吧!”

美雪既承鐵氏應允,也就不再謙讓,當下道了聲謝,輕移蓮足走上前來,輕輕伸出兩根纖纖玉指,就向黑袍老人手掌之中一顆明珠上拈去。

任何人都不會感覺到有什麽蹊蹺,原是手到拈來的東西,偏偏就是有些意外。眼看著美雪那兩根纖若春蔥的玉指,一經拿住了珠面,那晶瑩明珠,只是在對方掌心裏滴滴溜溜打著轉兒,居然是費了老半天的勁兒,也不曾拿它起來。

這麽一來,美雪顯然是著了慌!一張粉臉,頓時飛上了兩朵紅雲,偏偏是越急越是拿它不起。

眾目睽睽之下,美雪這個娃兒可真有點臉上掛不住,鳳目流盼,那副樣子簡直至為尷尬,像是要哭了起來。

一旁的鐵海棠微微一笑道:“邊大爺是有意試探你們姐兒幾個武功。美雪,你當真不明白麽!”

經此一提,那翠衣佳人美雪才似忽有所悟,當下二指著力,試將鐵夫人傳授的“纖指破橙”柔功施展出來,試向那顆明珠上一拈,果然拈了起來,只是拿是拿起來了,那小小一顆明珠上所附帶的力道卻是大得驚人!

美雪試著再以此功拿起了另一塊美玉,也是一般的吃力。

總算她還沒有出醜,等到珠玉取到手裏,她後退一步,深深向著座上三人福了一福,後退讓開。

黑袍老人嘿嘿一笑,連連點著頭,目光看向第二人——艷雪,點頭示意。

有了前車之鑒,其他的三個姑娘自然不會再出醜現眼,一一取珠玉到手,等到最後的春雪取時,顯然又發生了相當的困難。

眼看著那一珠一玉在他手掌心裏,就像是嵌鑄在掌心一般,一任她施出了多大力道,仍然是摳它不出。

一旁的黃衣醜婦嘻嘻一笑道:“老不死的,何必難為人家一個姑娘,給她吧!”一邊說,這個醜婦人陡地伸出一只巴掌來隔著座頭在黑袍老人的坐椅手把上拍了一掌。休看這小小一拍之力,卻產生了微妙的力道,黑袍老人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手心裏的一珠一玉已霍地跳起,落在了春雪手上。

黑袍老人呵呵一笑,轉向隔座的鐵海棠抱了一下拳,讚道:“鐵老總,你可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無怪乎天下英雄,悉數歸順,中興大業,你是指日可待了。佩服,佩服!”

鐵海棠微微一笑,抱了一下拳道:“哪裏哪裏,這可全要仰仗賢夫婦與厲老哥的成全了!”

黑袍老人鼻子裏冷冷哼了一聲,道:“什麽話,我們不過是適逢其會,難得貴座厚待,奉為上賓,愚夫婦以及厲老怪既然碰上了,總不能袖手旁觀!”談到了厲老怪,他的眼睛可就瞟向另外那個座頭上的厲鐵衫,打趣的笑道:“怎麽樣,老怪物,看完了主人的表演,坐著不動,是手懶呢,還是阮囊羞澀?不要緊,要是用錢盡管招呼一聲,多了沒有,萬兒八千的,邊某人還借的起。”

厲鐵衫聆聽之下,那張青筋暴現的鳩面,忽然掀起了一片怒容:“邊老兒,你少在我面前裝瘋賣傻!”一面說他抖了一下身上那襲發了皺的袍子:“誰不知道你在海南島當了幾十年的海盜頭子,弄了些家當,可也不要門縫裏看人,把人給瞧扁了。哼!”一邊說,他那張滿布病容的老臉上,現出了一番盛怒,細長的一雙眼睛時張又合,閃爍著炯炯神光,足足證明此老盡管前此在朱空翼手上吃了大虧負過傷,仍然是餘勇可賈,大大的不可輕視。

偏偏那個來自海南姓邊的怪客,似乎有意要激他一激,借以取樂,聆聽之下,這個怪老人仰天狂笑一聲道:“厲老怪,常言說得好,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我這些見不得人的事,你提他作甚!其實咱們老哥兒兩個,老大不說老二黑,真要說起來,實在也是半斤八兩,都差不多!”

厲鐵衫冷笑道:“這話怎麽說?”

“嘻嘻,”插嘴的是姓邊的那個兄弟:“厲老怪,你就少裝蒜吧,你的那點子鬼名堂瞞得過別個可是卻瞞不過我們邊氏兄弟。”說到這裏,屋頂窺伺的寇英傑忽然大悟。他已由說話的這個人語音、動作、容貌等等,想起了他的真身分——黑鷹鬼見愁邊威。一念觸及,再經留意到他的隆眉凹目,雙觀如峰,以及白卡卡的一張長臉,正是那夜在白馬山莊與自己曾經有過一度交戰的人。當時如非玉手金花成玉霜適時制止,為圖息事寧人,對方這個人,很可能已經喪生在自己手裏,想不到不旋踵間,他竟然成了鐵海棠的座上客。

由於對他的認識,使得寇英傑忽然連帶的也就想到了另外那個黑袍老人,不用說這個黑袍老人必然就是威鎮南海,聲望幾與鐵海棠相仿佛的黑衫客邊震了。

此老久居海南島雙燕峰,早已不入中原,正如厲鐵衫所說,許多人都在忖測著他當了海盜頭子,南面而王坐地分贓,許多年下來,自是家財大大的可觀。

至於那個肩落烏鴉的五旬醜婦,雖不知她的真實姓名,可是看起來頗像是黑衫客邊震的妻室。此老稱雄一世,坐擁巨資,無論如何也難想象,竟然會討了這樣一個醜惡不堪的老婆,望之令人作嘔。只是話雖如此,觀諸此婦那一身武功,也必屬十分驚人。

心裏這麽想著,寇英傑即似傳音入密的功力,將邊氏兄弟來歷,悄悄地告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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