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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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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突然間又涉足人世,由他匆忙的行色以及他隨身所攜帶的那口長劍上看來,很可能他是在從事一件仇殺工作。

什麽人是他的仇人?什麽人又是他的敵手?每一想起,寇英傑總會興起無數的疑團,內心也就不自禁的更為著這位摯友良師而深深懸念。空翼的離開,必然是在從事一項神秘而又恐怖的任務,這一點似乎可以認定。

這幾個月的艱苦歷練,已使他心境隨遇而安,不再為俗務所困擾,可是對於朱空翼這件事,他竟然是放心不下,他思忖著可能有一件什麽大事發生了。

子時來臨,他觀察了一遍歡騰的魚躍,參習著那卷金鯉行波圖,越覺得心領神會,大有收獲。自從他體會出這卷金鯉行波圖的奧秘之後,日來每有精進,原本是單一的一百種姿態,一旦被他融會貫通之後,竟為他開創出數百種詭異絕倫的姿態,無不巧妙曠世、生平未睹。他發覺到自己所以能如此精進,主要的是由於這七個月來艱苦歷練乾罡內功所致,再者師授的那十一字內功真訣亦有極大的幫助,三者之湊合,缺一不可,似有互相砥礪結構之功,更有相互呼應之妙。

人是不能永遠在寂寞中生存下去的。以寇英傑論,他所以遠離市俗,來到這人跡罕至處潛心艱苦練功,主要的目的,是為了達成他參透那卷金鯉行波圖的願望,如今這個願望他達到了,甚至於遠比他頂期的收獲更要多了許多。

今天,他的思維似乎特別多,除了擔心朱空翼的安危之外,他更想到了自己的切身問題,諸如先師郭白雲的死,鐵海棠所加諸的仇恨,在在都使他心緒不寧,難以排遣。

當然,他更忘不了郭彩綾,一想到她,他整個的情緒都亂了。

彩綾如今是否還在白馬山莊?近況如何?

對於自己退還晶瓶主動棄婚出走的措施,他感到說不出的悵恨,每一想起,都禁不住由衷的發出嘆息,那個姑娘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太深了。

總之,一想到師門中事,就不禁令他痛心,尤其是兩個師兄太令他失望了。未來的一切,充滿了重重的困難,如何振興師門,安內攘外,這副重擔,將要靠自己來努力完成了。

他全力壓制著起伏的思潮,尤其對於彩綾刻骨的相思,更是不易排遣,然而他勢必要克制,以彩綾那般任性作為,在下次見面機會裏,實在難以想象她將以何種態度來對付自己。

再者,由於走時匆忙,竟把自己那匹心愛的寶馬黑水仙留在了山莊,又不便再回去索取,想起來不勝遺憾。

天色漸明,陣陣的寒流襲過來,風勢由穴口吹進來,在附近這片山窪子裏不停的打著圈圈,氣溫相當低。寇英傑默默算計著時令已然入冬,這裏不久將要降雪,河水都要結冰,那時候,也是自己離開的時候了。也許是剛才一番思潮的騁離,這時他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落寞,心裏充滿了無比的惆悵。

時令雖已入冬,他身上仍然只穿著一襲薄薄的單衣,看上去確是不勝寒冷。

寇英傑盤膝在沙地上,調息了一陣內功,自從他深悉郭白雲所傳授的內功十一字真訣奧妙之後,已把握住真氣運行之道,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已收到了驅寒的效果。

他緩緩的由沙地裏站起來,步向水畔,找到了聚息的蝦群,生吃了一些,更覺得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泰。就在這時,他看見一條熟悉的人影由對面嶺巒之間拔起來,只要瞟上一眼,頓時就使他認出來人正是朱空翼。因為除了他以外,別人是不可能具有如此利落的身法。

一個人的輕功能夠練到如此地步,實在是不可思議,寇英傑如非對於他的動作深所了解,簡直就難以斷定那是一個人。

現在,當他仔細的註目看時,那條人影,已由百十丈高下的石峰頂巔縱身直下,看過去有如飛星天墜,直直的殞落山腳,俟到落足山腳一瞬間,卻又似彈丸般的就空彈起,直向當前那片浩渺的煙波上落去。

這番輕功施展得更令人瞠目結舌,眼看著那個人在水面上的壯大軀體,有如星丸跳躍般的倏起倏落,不過是瞬息之間,已臨近面前。

寇英傑在對方身子墜落山下的剎那,已能清晰的看清了他的一切,證實了來人正是朱空翼,隨即迅速的迎過去,他身子方自撲向岸邊,來人朱空翼偉岸的身子,在一片撲面的疾風裏,已臨近面前。

來人正是朱空翼。他穿著一襲紫紅色的緞質長袍,頭頂上破例的加戴了一頂同色的風帽,足下是一雙薄底京靴,襯以背上的那口長劍,端的是一副神偉氣象,截然有別於他的昔日原始裝束!只見他右手提著一個紅綢子的四方形包裹,包內也不知裝些什麽,看上去四四方方象是一個匣子樣的東西,也不知是什麽物件。

雙方四只眼睛對看著,眸子裏閃燦的精光,顯示著他們心裏的喜悅與渴望。

甚久之後,寇英傑才輕輕喚了一聲:“大哥!”忽地上前了一步,緊緊的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朱空翼古銅色的面頰上綻開了一片笑容,用力的在他肩上拍了幾下,隨即施展身法一徑的向住處奔去,寇英傑忙自跟上去。

二人施展開傑出輕功,踏行於崢嶸的亂石之間,有如康莊大道。朱空翼在前,寇英傑在後,活似兩只飛撲的大鳥,不過轉瞬之間,已翻越出十數裏之外。

朱空翼忽然站住身子,甫行回身,寇英傑已臨面前,二者相差的距離,不過丈許左右。

對於朱空翼來說,確是使他吃了一驚!他似乎是驚於寇英傑傑出的輕功進展,不禁大為激賞,頻頻的點著頭,再次的把身子拔起來,一徑的向叢嶺間翻越直上。

寇英傑心知他是存心試探自己功力如何,遂打點起精神,展出一身能耐,追循著他前進的身子,一路上撲縱直上,盡管如此,他仍然拉後了許多。

不過,有個驚人的發現,他忽然發覺到兩者之間的差距僅僅限於三丈與五丈之間,一任朱空翼身法疾猛如飛,卻不能再超越這個範圍之外。

終點到達,朱空翼霍然回身,不及交睫,寇英傑亦來到了眼前,朱空翼臉上閃出了極度的驚訝,緊接著是無比的喜悅,一雙目神裏傳遞出讚賞與歡奮,伸手在寇英傑肩上拍了一下,隨即轉身步入石室。

寇英傑急欲想知道他此行的任務,忙跟了進去。

朱空翼一聲不吭的先把手上那個紅綢子包住的匣子放在石桌上後,動手摘下風帽,解開衣襟,把一襲長衣脫下來,重新換上了他昔日慣著的一雙芒鞋與獸皮短衣。

除了方才他目睹寇英傑輕功時曾經有過一度的喜悅興奮之外,寇英傑留意到他臉上由始至終都籠罩著一層嚴肅,尤其是那雙眸子裏,一直凝聚著沈郁,似有某種不平凡的事情藏在他內心深處。

寇英傑心裏充滿了疑惑,不知道怎麽開口去問他,朱空翼卻也陷入沈思。

忽然,朱空翼嘆息一聲,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道:“我此行入京,幹了一樁震驚朝廷的大事,歸後心緒不寧,多年來我精於養性,想不到猶自幹出了糊塗事,心中甚是後悔!”

寫罷幾行字,禁不住頻頻搖頭嘆息不已。

寇英傑從來還不曾見過他這種表情,心裏大是詫異,忍不住道:“大哥,你做了些什麽事?”

朱空翼臉上木然不著表情,停了一下,遂以手中樹枝向著桌上的匣子指了一下。

寇英傑道:“這是什麽東西?”

朱空翼再指了一下。

寇英傑道:“你是要我去看?”

朱空翼的臉色忽然間變得淒然,點了一下頭。

寇英傑遲疑了一下,走到桌前,伸手摸在那個匣子上,手觸其上,證實包內果然是個木匣。

朱空翼示意他打開布包。寇英傑遂即動手把包在盒外的紅布解開,裏面是一個很講究的雕花紅木匣子,匣面上雕著二龍搶珠的圖飾,龍身塗以金色,通體上下精工雕刻,一看即知不是一般人家的用物,多半出自宮廷大內用物。匣封處配有鎖頭,搭有一個精巧的小小銅鎖,只是卻沒有真的鎖上,不過是虛安了在上面。

寇英傑心裏狐疑著,偏頭看了朱空翼一眼,發覺到他臉色更為沈重,那雙精光內蘊的眸子,似乎隱隱現出一種肅殺,卻有一些浮現的淚光,在目眶裏轉動著。

他那偉岸的身子,在這一瞬間,也起了一陣微微的顫抖。震怒還是畏懼?卻就令人難以猜測。

寇英傑不知怎地,心情也為之沈重。他雙手把木匣捧起來,覺得匣內物件十分沈重,忖思著這等精致的一個匣子,其內必然裝盛著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他忽然興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玉璽。

腦子裏想著,遂不再猶豫,匆匆拿下了鎖頭,正當他動手要去揭開那個匣蓋時,忽然朱空翼喉嚨裏發出了一聲低啞的嘶叫。

寇英傑怦然一驚,卻見朱空翼已臨近面前,伸出一只手,緊緊壓住匣蓋。

“朱大哥,你這是……”寇英傑定了一下,吶吶的接下去道:“莫非你不要我開這個匣子?”

朱空翼這時臉色猝變,他一向遇事沈著,還不曾見過他這等表情。

這一刻,他似乎作了一番內裏的心神交戰,那只按在匣蓋上的手掌,微微的顫抖著。

寇英傑料知他必有難言之隱,既然這樣,自己又何必強他所難,想著正待退身離開,忽見朱空翼移開了按在匣蓋上的手,黯然向後退回了一步。

寇英傑不自然的道:“朱大哥……你是不願意要我開這個匣子?”朱空翼黯然搖了一下頭,表情無限沮喪。

寇英傑不禁為他這番奇異的行止感到震驚。他急欲揭開眼前的謎結,遂不再遲疑,動手把面前的匣子揭開來。

一股血腥氣息上沖鼻梁,匣子裏盛放的,儼然竟是一顆人頭——一顆女人的人頭。

震驚是可想而知的,寇英傑嘴裏啊了一聲,手裏的匣蓋情不自禁的隨手墜落在地。

朱空翼木然停立在側,在他忽然目觸著匣內人頭時,整個的血脈與其臉部表情都似乎被冰雪封住了。

“大哥!”寇英傑勉強鎮定住道:“這個人……是誰?”

朱空翼緩緩走過來,他步履沈重,出息有聲,很顯然的內在情緒遭遇到極大的困擾。只見他一直走到案前,伸出雙手,自木匣內把那個血淋淋的人頭捧起來。

寇英傑的驚嚇程度,隨著他的這些動作,而升高到了極點。

那雙瞳子也就不由自主的向著面前人頭仔細看去,死者是個雍容華貴的婦人,疊螺的宮發上插著碧綠的一柄翠釵,耳垂上配著同色的一副翠環,雖然眼前的驚嚇,把那張粉酥可人的臉盤兒扭曲了,可是美就是美,死了也照樣的美。

在那圈血淋淋的斷頸上,那張死美人的臉,有著長長的一雙蛾眉,水冷冷的那雙剪水瞳子,可能是死前的一剎那猝然遇見了驚嚇,才會睜得這麽大,這麽圓,瑤鼻、櫻唇、漆發、玉膚……幾乎是無處不美。

但是那是一張美人遲暮的臉,看上去應該是三十歲,四十歲,甚至於還要大一些。

朱空翼在目睹著這顆頭顱的時候,顯然內心的激動情緒也達到了極點,那雙捧持著人頭的手,抖動得那麽厲害,他的臉也變得扭曲了,瞪得滾圓的眸子裏,忽然滾出了兩行淚水,張開嘴,他咿呀的低聲說著什麽,淚水攙和著涕涎,點點滴滴不已。

他必然是痛心到了極點,那顆凸出的喉結,隨著他咿呀的發聲,頻頻上下起動著。他是在重覆的呼喚著死者的名字,只是由於嘴裏少了那根舌頭,是以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寇英傑從來不曾見他哭過,更不曾想象到一個人能夠痛心到如此地步,一時不禁驚得呆住了。

朱空翼面對著那顆宮妝貴婦人的頭顱足足戰栗飲泣了有小半盞茶的時間,才漸漸止住了悲傷的情緒。少頃,他黯然的把這顆頭顱又放進到匣子裏。這時,似乎他才驀然驚覺,發覺到一旁寇英傑的存在,臉上現出了一些窘迫,遂向一旁走過去,悵悵的在一張石鼓上坐下來。

寇英傑走過去,雖然他知道這是一件難以啟齒,探人隱私的事情,但是事實的發展,已演變到他非問不可的程度,面對著如此扣人血脈,血淋淋的一顆人頭,他實在難以再保持緘默。

強自定了一下心情,他吶吶的道:“朱大哥……這個人可是你殺的?”

朱空翼木然仰首看了他一眼,黯然的點了一下頭。

寇英傑頓時心中一懍,他無論如何也難以想象,以對方的身分、武功、心性,竟然會向一個女人出手,而且是下此毒手,一時間,他幾乎怔住了。

良久,他才稍緩心中的激情,凜然道:“朱大哥,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朱空翼看了他一眼,面頰上掛出兩道淒慘的苦笑笑紋。

寇英傑追問一句道:“我想你這麽做,一定是有充分的理由,可是?”

朱空翼目眶裏忽然湧出了淚水,象是兩條晶瑩的小蛇奪眶而出。

寇英傑關心的道:“大哥,人命關天,你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你快告訴我,這是為了什麽?”

朱空翼緊緊咬著牙,點了一下頭。

寇英傑在他身邊坐下來,道:“這個女人是誰?”

朱空翼看了他一眼,用手指沾了一下杯子裏的水,在石桌上寫了幾個字。

寇英傑低頭一看,大吃一驚。

桌上字跡:“陸燕容——西宮娘娘。”

“西宮娘娘?”寇英傑瞠目道:“你是說……這顆人頭是西宮娘娘的人頭?”

朱空翼肯定的點了一下頭。

寇英傑少停一刻,讓心情略為平靜,才道:“大哥,這位陸娘娘與你是什麽關系,你為什麽要對她下此毒手?”

朱空翼不勝唏噓的站起來,卻又坐下,心情極不安寧的樣子。

寇英傑道:“朱大哥你定下心來,慢慢的告訴我,這件事可有外人知道?當然,這是瞞不住的,只怕朝廷早已震驚了!”

朱空翼臉色一片鐵青,冷笑一聲坐下來,在桌上寫道:“陸燕容是為我妻,後思遷於太子高熾——太子愛其美色,竟罔顧手足之情,設毒計陷害於我……”寫到這裏,他無限痛心的搖了一下頭,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隨即又寫道:“那一年,先帝親率我兄弟遠征韃靼,太子買通一位敵將,誣指我與韃帥私通有年,意在謀取我父帝位……”點點珠淚灑落前胸。這件事盡管事隔有年,及今思之,猶不禁令他痛心疾首,臉上現出無比的忿恨,他繼續寫下去:“我父信以為真,不容我分說,竟然割下我舌頭,將我放逐東海,聽令我自生自滅——愛妻燕容就這樣落在了太子之手。”

寇英傑打了一個寒噤,黯然垂首道:“原來大哥身負冤屈,你的遭遇也太淒慘了!”

朱空翼緊緊的咬著一口利齒,眸子裏閃爍著淚光。

他繼續追憶著這件刻骨銘心的往事,以手指蘸著杯水,在桌面上寫下道:“自此以後,我才淪落來此。天不負我,留我不死之身並成蓋世奇技,這多年以來,我記取前仇,發誓覆仇,曾經二度深入禁官,意欲面謁父皇,不意竟受阻於那批深通技擊的東廠衛士,兩次皆未能實現願望!事為太子所悉,大為驚惶,暗下買通了神武營的統領,平江一叟海大空,曾經七度搜殺我,均未如願!”

一口氣寫到這裏,他陰霾的臉上現出了一片淒慘,將塗寫在桌面上的字跡擦幹凈,繼續寫下去:“前年我得悉父皇駕崩訊息,再次入宮,想不到再次中伏。幾乎喪生在海大空三陰絕戶掌下,是我轉回之後,勤習水濤、風柱二功,自信已是可敵過海大空的三陰絕戶掌,才有這一次的深入禁宮舉動。”

寇英傑忍不住道:“大哥可曾見著了海大空?”

朱空翼冷笑一聲,寫道:“見著了,他已不是我的敵手,只可惜仍為他全身而退。”

寇英傑吶吶道:“那麽大哥你可見著了當今聖上?”

當今聖上,也就是朱空翼所謂的昔日太子。

一提起他來,朱空翼臉上興起了難以掩飾的讎仇,他仰首當空,極其恨惡又似遺憾的嘆息一聲,落指寫下道:“我原思要他血濺宮廷,以了宿仇,不意見到他時,發覺他病危臥榻,已是奄奄一息,思及兄弟之情,終不忍再下殺手,病榻相見,昏君語多悲切,自言愧對於我,泣不成聲。我別他之後,深入內宮,總算見著了負我至深的結發人陸燕容。”

寇英傑嘆息一聲,內心浮現出一層悲哀。

朱空翼苦笑了一下,手指繼續在桌上寫道:“她見我之後,千種柔情,百般懺悔,竟使我改動初衷,一時竟然下不了手……”

他頻頻苦笑著,嘆息一聲,繼續寫道:“婦人,婦人……哪裏知道,她心裏卻是如此惡毒!如非我見機得早,差一點飲下了她為我調配的鶴頂紅毒酒,至此,我才忍無可忍,才……”寫到這裏,他手指微微顫抖著,忽然站起身來步向門前。

寇英傑被他這番話驚得目瞪口呆,一時心神交戰,卻不知說些什麽才好,更不知如何去安慰他,事實上朱空翼此刻心情,必是錯綜覆雜,任何人也休能解開他內心的扣結,還是讓他自己冷靜一下的好。這麽想著,寇英傑隨即站起來,悄悄向洞室外面步出。

一個月過去了。

象是沒有事一樣,寇英傑絕口不提這件事,朱空翼也絕口不談這件事,象以往一樣,他們只是彼此深入的探討著武功的真髓。

自從啟開了深奧的武功門徑之後,寇英傑精進的速度異常驚人。

十天以前,朱空翼開始要他練習風柱功,所謂風柱功,也就是朱空翼洞穴裏那個出風的氣口,每日醜、寅時刻,有一股高空氣流形成的罡風由東山山巔吹過,山巔上有一處天然的障隘,迎住風勢,形成了極大的阻力。

朱空翼當年妙想天開的就在山巔石障下開鑿了一個氣孔,一直下通到所居住的石室,是以每日時辰一到,即會有那股氣流所形成的罡風直貫而下,其力道足可粉金碎石,用以培練人身的內外功力,卻還是創舉,的確是匪夷所思,有令人難以想象的功效。

寇英傑只試了三天,已大感難以支持,只覺得全身上下百骸盡酸,仿佛每一根骨節都松脫了下來,每一塊肌肉更似失去了作用,這種痛楚現象,如非他以內功元罡調息運行,簡直難以覆原。

這時,才知道何以朱空翼早先不令自己練習的道理。

在練習這種風柱功五天以後,他全身上下起了類似風疹塊狀般的滿身紅斑,朱空翼特別煎熬了一些藥汁為他洗擦,隨之消失。

自此而後,這些天以來,每當寇英傑練習完這門功力以後,周身上下俱都會生出同樣的紅斑,每一次他用朱空翼所贈送的藥汁塗擦皆會消失。

奇怪的現象不止一件,寇英傑感覺更奇怪的是,他發覺到食量大增,自從練習這種風柱功之後,他一天最少吃四五餐,每一餐俱都食量驚人。黃精、首烏、魚蝦蟹蚌,無所不吃,無不奇香。也許是大量收聚營養精力的結果,他身軀變得前所未見的魁梧,耳聰目明,各樣官能都極其敏銳。

這種感覺每一天他都能體會出來,進步之神速,使得他暗自吃驚,幾乎疑為幻覺。

今夜,當他練習風柱功轉回之後,破例的發現身上已經不覆再見那些類似風疹的紅斑,同時他感覺到身上也沒有以前練功後的那些痛苦感覺。這一突然的感覺,不禁使得他精神大振。

盤膝在洞室內,目光註視向洞外的夜色,只覺得遍體上下舒暢無比,各樣的官能都顯得十分敏銳,雖然是身坐洞內,他的耳朵卻可以清楚的聽見河邊的蛙鳴聲,河水的沖擊聲,哪怕是輕輕泛起的一片浪花,他都能清楚的聽在耳朵裏。十數丈內,他可以聽見一片落葉,一聲魚躍,甚至於一聲輕微的嘆息。

由於他內外功力的進展,已使得他日漸邁向登峰造極的境界。

一個人武功如果達到了某一境界時,他本身的心性修養也必將跟著同時邁進,這就是為什麽武功越高的人越是老成持重。

寇英傑在武功忽然達到了極境時,心性方面的修養也同時有了另一番境界,因此,以今日之是,審昔日之非,愈覺得過去的無知與歲月虛擲。

回憶常常是甜蜜的,然而他的回憶裏卻絲毫也沒有快樂的成分在裏面。他自幼失怙,天涯浪跡,受盡了人間冷漠,所幸尚知自愛,困苦的歲月裏,一直都不曾忘記充實學識與砥勵為人。他實在想不出在那些漫長的歲月裏,還有些什麽事可供他回憶的,直到去年這個年頭,才在他平淡的生命裏著上了彩筆。

去年對於他來說,稱得上是劃生命的一年。在這一年裏,他所接觸過的人,事,真比他過去二十年的總合還要多。事情由結識郭白雲這個曠世的奇人開始,一路急轉直下,所見的每一個人,所聽的每一句話,都充滿了奇異。老實說,也是從此開始,才使得他看清了多采多姿的人生,了解到人生的美,也認識到人性的醜。

在那些充滿奇情駭異,爭強鬥勝的現實裏,他意興闌珊的敗下陣來,卻留下了一份酸甜苦辣,百感交集的激情以供回憶。

為了不甘為師門中的叛徒,武林中的逃兵,才會有此番的發奮圖強。其實,他何曾一天忘記了重返師門?重返武林?

事實上,也只有每當他記取著師門的仇恨與切身的羞辱之下,才使得他更加的奮發,努力。如今,皇天不負苦心人,在他的苦心孤詣下,總算得到了所求的碩果,甚至於比他所想要的更要豐富,更要強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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