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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節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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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驚,使得寇英傑半天說不出話來。

姓朱的臉上似乎罩起了一片陰霾,可是那只是極為短暫的剎那,轉瞬間他臉上又恢覆了從容的神態,只見他略一遲頓,隨即振腕,運動樹枝,在地上寫下幾個字:“花如解語偏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臉上浮現著一種悠然出世的神態。他的腳,用力的把地上的字又塗抹幹凈。

舌頭是生在人口之內,怎麽會無故折斷?這麽一想下去,寇英傑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反觀那個姓朱的偉丈夫,並不曾現出一點不自在,似乎這個創痛,對他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許對於這件事,他早已淡忘了,也許他並沒有忘記,如果是屬於後者的話,可就顯現出這個人大異常人的胸襟與抱負了。

寇英傑臉上現出了深摯的同情,也有說不出的遺憾,因為這麽一來,他與他之間,無形中已劃出了一道鴻溝。語言的障礙,自然是人與人之間感情進展的最大隔閡。

姓朱的仍然瞠目盯視著他,寇英傑忽然想到了還沒有答覆他的問題。

“哦,”他說,“是的,我想在這裏住上一段時候。”

姓朱的又寫:“為什麽?”

“因為……”寇英傑冷吟了一下。

對方的眸子直直的盯著他,象是兩把鋒利的劍鋒,寇英傑忽然體會到此人直率得可愛,這原本是一項隱秘,不便對外人宣布的,可是他卻感覺到沒有隱瞞此人的必要。

頓了一下,他遂道:“我是來練功夫的!”

姓朱的點了一下頭,振動手中樹枝又寫:“與魚躍有關?”

寇英傑頓時一驚,不便說謊,於是點了點頭。

那人臉上立時帶出了一片笑容,象是很欣慰樣子。他手中的樹枝繼續在地上寫著:“我欣見武林中終於有人體會到自然野生物與上乘武功身法的不可化解,你必定會有傑出成就的!”他眸子裏流露出深深的欽佩與嘉許,忽然轉過身來,向寇英傑招了一下手。寇英傑站起來,跟過去。

姓朱的一直走到鐵釜跟前,揭開蓋子來,一股魚香上撲鼻梁,原來先時煮的魚熟了。除了魚以外,釜中還混著有一些野芋、首烏之類的野生植物。

寇英傑只聞到了味道,已禁不住饞涎欲滴。朱姓漢子為他滿滿盛了一瓦缽,自己也盛了一缽,抽出了一雙筷子遞到寇英傑手裏。

寇英傑接過來,才發覺到那雙筷子,敢情大非俗物,是一雙嵌金包銀的標準牙筷。由這雙筷子又想到了那件酒器,這兩樣東西,都顯然不是尋常之物,毫無疑問的,必系出自豪門巨戶。想到這裏,他情不自禁的扭過頭來,看了一眼高懸在石壁上的那件銀底縷金的戰袍。

“莫非這一切,與眼前這個人有著什麽關聯不成?”寇英傑心裏這麽想著,卻見姓朱的已把缽內的食物吃了個幹凈,寇英傑以為他還會再添一碗,他卻是不再吃了。倒是寇英傑饑腸轆轆,吃了一缽還嫌不夠,那人卻向他擺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再多吃。

寇英傑放下碗筷,姓朱的漢子接過來到門前去沖洗。乘著這個機會,寇英傑打量了一下這間石室,發覺到這間洞室渾然天成,洞室內側上方位置卻有一扇關閉著的小小木門,也不知通向何處,好象有一股隱隱的鼓鳴之聲擊迫著,似乎那扇木門隨時都象要被沖開來。寇英傑心中雖然好奇,到底自己來此是客,又與對方初次見面,自不便太過隨便。

姓朱的漢子又由外面轉回來,看見他仰視著那扇小木門,不禁微微一笑,露出潔白又整齊的一嘴牙齒。遂見他走向那扇門下,擡起手打開了橫插在石內的一根鐵門栓,頓時就有一股充沛無極的巨大力道,雷霆萬鈞似的向外沖出。

巨大的風力,直貫向地面,形成了一個螺絲旋般的風圈,站立在門下的那個姓朱的,正是首當其沖,在這股巨大的風力沖擊之下,只見他滿頭長發,倏地蓬散開來,全身上下頓時籠罩於疾勁的風力之內。

寇英傑站立之處,距離著那處風口,少說有兩丈以外,而且風穴側下方,尚有一方凸出的石壁正面擋著風力沖擊,饒是如此,寇英傑卻仍然體會出風力的驚人。象是萬根鋼針一齊刺紮向身體上的那般痛苦,空氣裏旋蕩起的氣流,更含著無比的巨大力道,迫使著寇英傑的身子一連向後退出了好幾步。

這又是他生平從來未曾體會過的經驗,在這種無形壓力的暴風圈內,寇英傑身子不停的打著轉兒,簡直不知何處可以落足。

在一陣激烈的轉動激蕩之後,忽然他發覺到右側方深入的一塊地方,也就是石室的正面,卻似風力未能波及之處,隨即縱身向那塊地方落去。

果然如此,這塊地方絲毫沒有風力的侵襲,他發覺到那襲縷金的戰袍,甚至於連衣角都不曾揚動一下,主人選擇此處懸衣,似乎正是這般用心。

寇英傑身子站定之後,耳聞目睹,兀自由不住有些心驚肉跳,漸漸的他才能定下心來,註意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他以無比驚嚇的心情目睹那個姓朱的奇人。

那人直直的站立在風口垂直下方,他所當受的風力,寇英傑不難想到。

只須註意他立腳附近,石屑紛起跳濺的情形,即可以想到風勢沖擊力何等驚人。

寇英傑雖不是身受之人,可是他卻可以斷定常人在這般疾勁的風力撞擊之下,是無論如何難以生存的。而眼前這個人……想到這裏,寇英傑內心禁不住起了一陣戰栗。姓朱的奇人,似乎正在從事一種風浴。

這種情形,在他來說,很可能已成為了一種日常慣行的習慣,是以在他臉上,幾乎看不出絲毫的痛苦表情。

整個石洞裏,充斥著一股雷鳴聲音,石洞裏到處濺飛著石屑。那個人的身上,在當受著這股風力沖擊之下,先是起了一片白色,由顴面、雙肩、上胸、下腹而至雙腳、足踝,整個的皮膚,都籠罩著一片奇白,看上去簡直就象是變了另一個人樣的。

然而,緊接著他身上的白色消褪了,又變成了赤紅,最後赤紅色又漸漸消褪,而變成了他身上原有的那種古銅色澤,這時,他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完成了整個風浴的過程。

只見他倏地翻起雙手,托住了那扇厚有半尺的檀木門,兩只手力運之下,象是一堵山那般的沈重,慢慢的才將那扇木門關好,插上鐵栓。

寇英傑看得觸目驚心,他雖非是身受之人,絕難體會身受時之諸般痛楚,然而他卻可以斷定,自己萬萬無此能耐,能夠當受得住那股淩厲猛銳的透體罡風。反之,能夠當受得住這股罡風加體之人,一定是無所不能了,最起碼也必然練成了武者的至高境界,即所謂的金剛不壞之軀。

對於寇英傑來說,這是一個嶄新的觀念,他以前沒有見過,沒有聽過,然而這一切都是那麽的真實,親目所睹,親耳所聞,不容他不信。

就在這時,他為自己內心許下了一層更高的願望,並且下定決心要達到這個境界。

姓朱的這個人,無疑激起了他的向上決心,所給他的啟發,在某一方面來說,甚至超過他的恩師郭白雲。事實上這個朱姓人那身超越凡俗的武功,猶駕臨郭恩師及那些他所認識的仕何人之上,這一點似乎毫無疑問。

他腦子裏充滿了對此人的離奇幻想,包括他的身世,從何處而來,往何處去,住在這裏又是為什麽。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關系著一件極大的隱秘,而這隱秘卻又不象是屬於傳統武林之間的事情。眼前的這個人,也不象是屬於武林中任何一個門派的。

寇英傑的心情,一下子沈重了許多。

姓朱的坐在石案邊,回過頭來向著寇英傑招了一下手,寇英傑走過來。

二人默默相對著,寇英傑忍不住問道:“朱兄,你來到這裏有多久了?”

姓朱的仰頭思索了一下,跟著伸出了兩根手指。

“兩年?”

那人搖搖頭。

寇英傑呆了一下道:“那麽是兩個月?”

那人又搖了一下頭。

寇英傑頓時一呆,不禁問道:“莫非是二十年了?”

那人才點了一下頭。

“啊!”寇英傑打量著他道:“這麽說,朱兄,你今年貴庚多少?”

那人臉上作了一副莫測高深的笑容,石桌上陳設著文房四寶,硯中墨汁未幹,拔出筆來,他在一張黃紙上寫下:“六十八”。

寇英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他簡直是難以置信,眼前這個黑發魁昂,看似三旬左右的漢子,居然已是六十八歲的人,太荒唐、太不理解了。

姓朱的微微一哂,似乎已看出了寇英傑心中所想,隨即振筆飛書,在黃紙上寫下了:“雅居不沾俗,故而貌不老!”

寇英傑肅立而起,恭敬的抱拳道:“這麽說,在下當以前輩視之了。朱前輩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那人拉住他搖了一下手,示意不可,寇英傑愕了一下坐下來。

姓朱的寫下道:“我最厭惡世俗客套,你我兄弟相稱,應無不可!”

寇英傑還想謙讓,卻發覺到對方眸子裏閃爍著一片真摯,又似別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不容你不照著他的意願行事,他情不自禁的點了一下頭。

那人頓時面飛遄興,寫下道:“此處地交兩山回脈,深入山谷,常人罕至,山中多猛獸,人不能近!”

寇英傑點了一下頭,表示知道。

那人又書寫道:“我名朱空翼,乃成祖第七子——世封寧王即是。”

寇英傑大吃一驚,倏地站起,朱空翼用力的把他按了下來,搖了一下手,紙上落筆寫道:“富貴功名如雲煙,眼前已是散淡人,覆以仇恨加身,忍辱負重至今,千萬切記不為外人道及!”

在“不為外人道及”字行邊,特意的加了一行圈點。

寇英傑點頭表示知道。

這位貴為皇親的奇人,繼續在紙上落筆書寫道:“幾十年來,我七遷居處,卻未曾離開積石山,自幼即習武,四十而後,始入門徑,得窺堂奧於自覺!”

寇英傑道:“在下欽佩之至,閣下身手曠古絕今,為當今第一奇人,可稱不愧!”

朱空翼微微一笑,落筆道:“習上乘武功,貴在自覺,許多招法皆可自創,不必拘泥於故人成見,然先人之經驗,不可不重視,觀你功力,正在第二階段,宜善自把握,否則雖入門而未必得窺堂奧,至老不過白忙一場!”

寇英傑禁不住心中吃了一驚,道:“前輩所說的第二階段是什麽意思?”

朱空翼點點頭,書寫道:“這是我個人對於習武境界的一個區分,整個過程可分為四個階段!”

寇英傑抱拳道:“在下願聞其詳,不知道前輩可願賜告,以開愚頑!”

朱空翼落筆道:“習武並非人人可為,一般人所習之武,雖謂之武,其實不武,真正習武之人,天質,根骨,以及後天之力行,缺一不可……”

寇英傑點了一下頭,見其振腕如飛,所書之蠅頭小字,雖是奇草無比,卻不難辨認,筆力蒼勁,儼然有大家之風範。

朱空翼筆下並未停止,繼續書寫著道:“如是,有了天質,根骨,得能入門,三年身體力行,尚須有名師指點,始能達成第一階段;”

寇英傑點頭會意,繼續看下去,見他寫道:“這第一階段,旨在築基,基成之後,可築宏廈,第二階段在於布圖,乃是看作發展的架式,稍有偏差,即入歧途,從前有楊叔子一人,根骨質稟無一不佳,後天之勞力亦無人可及,只可惜著眼偏差,走火入魔,後雖窮三十年功力,得圓其功,終致一腿殘廢,豈不遺憾終生!”他繼續書寫下去:“所以這第二階段至為重要,關系到你今後的成就,餘以為,寧遲以退而觀望,不可捷足以求速成,這一階段如能搭成正確發展圖架,未來發展不可限量,那第三個階段,即是第二階段的伸延,如達到即為天下一等強人。”

寇英傑道:“前輩說得極是,那第四階段,又是如何一種成就?”

朱空翼點了一下頭,書道:“這第四階段是武者最上乘,也是最難達到的境界,也就是餘今日勉強所能達到的境界。”寫到這裏,他面頰上交織出一種悲戚,仰起頭來,長長籲了一聲。

一絲笑容代替了原有的悲戚,只有身歷其境,在無數艱難困苦中,飽嘗失敗而最後獲得成功的人,才能有這等深入的表情。

寇英傑內心立時就領受出來對方那種只能意會的心情,由衷的分享了他此時內心所能領略的快感。

“此一境界茍能登臨,入世可為武術門一代宗師,出世亦不難為不死神仙,足可與天地共參造化,魚游於水,鳥翼於空,乃是人生之真正至高境地也。”

寇英傑站起抱拳,說道:“前輩之言,使在下頓開茅塞,亦使在下更增加了向上奮發的決心。”

朱空翼運筆如飛道:“你我相見是屬有緣,今後你每日此刻來這裏,我當傳授你心性之功,你休要小看了這門功力,對你今後武術之運用發展,有不可思議之裨益。”

寇英傑不勝驚喜,抱拳一拜道:“前輩如此嘉惠在下,真不知何以為報,前輩在上,請受在下一拜。”

朱空翼身軀未動,卻由其軀體內透出一股無形的淩人氣機。

這般氣息,竟然把寇英傑的身子足足逼退了尺許以外。遂見他在紙上落筆道:“你我相見誠屬緣分,我生平最惡俗套,我雖較你大上許多,卻不願以長者自居。你可以去了,記住明日此刻再來。”

寇英傑見他說得真誠,絕無半點虛假神色,心知這類奇人最忌諱客套,再要堅持執後輩之禮,只怕自討無趣,當下只得抱拳告辭。

朱空翼放下筆,略向他點了一下頭,即起身向室內蒲團走去。

寇英傑出得洞外,內心真有說不出的興奮。這番遇合實在是太離奇,離奇得不可思議。

循著來路,踏著月色,趕回到自己居處地方,天光已然接近子時。坐在沙地上,只覺得全身筋骨疼痛不堪,兩只腳心,更是說不出的麻軟,腳皮也磨破了。原來他來回踏足在石筍尖上跳躍行走,興頭上不覺疲累,此刻一空下來,才覺出疼痛,尤其是踏行在石尖上的那雙腳心,更是有如火炙,全身上下,也就因為雙足間興起的熱流,串連得遍體通熱。

月色下,前望著那一波浩渺的河水,波面迎以月色,泛射出點點星光。他不得不打點起精神來,囚為魚躍的時間,將要來臨了。

他不願意錯過了這一日僅得兩次觀察魚躍的機會,迎著即將透曙的天光,他把身上那卷魚龍百變圖小心展開。

當他著目於這卷圖畫上的一刻,內心禁不住大大的震動了一下,只見畫中的百條金鯉,襯托在浩瀚金波裏,一條條都具生態,看上去簡直躍然紙上,仿佛較之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具形象,更具生態,更要活潑得多。

最近這幾次,每當他註視這卷圖畫的時候,他都會有這種感覺,尤其是眼前的這一瞬,他感覺到這百條金鯉那種生動的姿態,幾乎要破卷而出,點點鱗光,近著星月,給人以觸目驚心的迫目之感。他生平從未曾見過如此動人的圖畫,畫此圖的金龍老人,非但在武功上超越卓絕,甚至在繪圖方面的造詣,也足可睥睨藝林,可開一代畫匠之宗。

寇英傑打量著畫上的百條金鯉,內心澎湃著一種莫名的沖動,這種沖動感覺,其實也不是第一次,只是這一次來得特別強烈。

他眼睛裏看的好象已經不再是一卷圖畫,倒象是縱目在浩瀚的河面上,那百條金鯉也不似僅僅限於畫面上所限止的那一式動作。

在他的感覺裏,魚、水百態,早已匯集一片,形成了一幅活躍真實的即景,魚的強烈感覺,已否定了固定的畫姿,而變成了活的景象。

寇英傑果是心存大智之人,這一瞬的靈性滋長,迫使他精神大振。他眼睛瞬也不瞬的打量著這張畫面,在活蹦亂跳的新鮮意識裏,逐一搜索著畫上的金鯉。一百條鯉魚,各盡姿態潑剌為能事,豈止是一百種姿態?一千種,一萬種……這股鮮麗生動的畫面,早已使他眼花繚亂,只是內心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感覺,仿佛他已經將要悟出了其中的菁髓。

驀地,他內心起了一種震動,腦子裏有如鳴雷般的響起了一聲暴響,一時間,精神恍惚,血脈怒張,就在他眸子不得不離開這卷圖畫的一瞬間,他發覺那卷圖畫上現出了一道閃爍的白色銀線,這道閃爍而出的銀線,由其中一條鯉魚開始,有系統的把這一百條金鯉串成了一條。

寇英傑只覺得心頭震動益烈,簡直無力把持得住,然而他內心激動興奮的情緒,卻是難以遏止。他感覺到,這百條金鯉的微妙訣竅,自己已將把握到了,那道顯明的銀線,正是貫串這百條金鯉的一個指示。那是意識裏,一種智慧結晶的湧現,只有在心靈交智的一剎那,才會滋生出來,稍縱即逝。寇英傑強力自持著心情的興奮與激動,正待順著那道畫面上所現出的銀線指示有系統的看下去,然而,那一陣內心的震動,實在是太過於厲害了。

耳鼓裏,再次響起了一聲雷鳴,他身子情不自禁的向側面歪倒了下去,圖畫上的那道銀色線條終於消失了,靈性略縱即逝,再也不覆現出。

寇英傑只覺得遍體癱瘓如綿,腦子裏由千頭萬緒一下變成了空白一片,什麽思維都沒有了。他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方才那一縱即逝的靈機,那神秘的智靈,原可以指示他窺透魚龍百變的訣竅,從而指示他下手研習的方略,然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他的內在功力不夠,竟然坐失良機。

睡在沙灘上,他身心異常的疲憊,只覺得有說不出的心灰意懶,一切的希望似乎都破滅了。慢慢的坐起來,他再向那卷圖畫上註視過去,已經不覆再象剛才那般的生動了。不知道又要過多久的時間,才會有方才那般的智靈,而智靈再湧現時,勢將遭遇到同樣的抗阻力量,自己又何能躲過?寇英傑沮喪的把這卷魚龍百變圖重新纏在腿上,他似乎萬念俱灰,懶洋洋的由沙地裏站起來。

就在這一剎那,天忽然亮了,東邊天際,忽然閃出了一道紅線,也就在這一瞬間,第一尾鯉魚,由水面上潑剌躍起,緊接著千百條鯉魚同時躍起,一時間群鯉躍波,水面上匯集成一片光燦,金紅銀白的鱗甲,映著天色,反射出一江的異彩,那番景象實在美得出奇!

寇英傑的目光,不禁又被緊緊的吸住,註視下去。

自從與朱空翼邂逅交談之後,他的觀念也有所轉變,從而認識到一切的武功真髓,俱都孕育在大自然裏,世間第一等的功力,也無不取之於大自然,認識了這一點,從而也就可以聯想出,那些所謂的武學大師,各派的開山鼻祖,他們所創設出來的武術招法,也都是對於大自然的某些動態心領神會的集結。

寇英傑心中不禁發出奇妙的一種想法——有一天如果他也能夠創設出幾種屬於他自己獨有的招式,那該多好?

水面上魚躍至歡,幾只水鳥蹁躚的翺翔在水面上,不時的平飛,俯沖,掠波,躍起……柔和的動作,卻暗含著強烈的沖激意識。

寇英傑在這些看似柔和其實激烈的動作裏,忽然體會出不平凡的意義,那是一種永恒的繼續,象征著生命的光熱和突破。

忽然他對自己的一切,又充滿了信心。

他心裏暗想道:“總有一天,我會參悟出這卷圖畫裏的奧秘,必然也會領略出一套屬於我自己的武功……”內心有了這番決定,他感覺到鎮定多了。

他返回到石穴,沈思細想了一刻,總覺得一顆心忐忑難安,這一切都由於朱空翼這個人來得太突然了。

這位貴為皇裔的親王,竟然會淪失在荒蕪的山野過著類似原始人一般的生活,的確是匪夷所思,非但難近情理,簡直是荒唐怪誕!

朱空翼不可能說謊。這些,寇英傑只須要由他所用的幾件器皿,以及那襲高懸在壁的戰袍就可證實。再者,他的那種高貴風華與氣質,即使不能說話者,也在在表露無遺。

寇英傑不但相信他貴為親王,而且還斷定他必然是一個傑出而有所作為的王爺。

至於這樣的一個人,又如何會淪落到如此境遇?那可就令人深思不解了!最使寇英傑為之謎結的是象朱空翼這樣的一個人,誰能由他嘴裏,把那根舌頭割走?這其中必然包藏著一件大的隱秘,而這件隱秘更可能關系著皇族的黑暗恩怨,細想起來,簡直是太可怕了!

朱空翼這個皇族貴裔,何以會退隱在此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地?他是否在逃避著什麽人?或是在忍受著什麽……總之,因為一切太微妙,太離奇,設非是其本人,外人,任何人也都難以猜透。

然而,象朱空翼此人那一身巧奪天地造化的傑出武功,在寇英傑想來,同樣的是不可思議的奇妙,同樣的是令人猜測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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