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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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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作此想,似乎存心要置寇英傑於死地。

寇英傑在沈重的兩次跌摔之後,尚能站起,已是不易,卻未曾料到身子方自站起的同時,鄔大野長笑聲中,再次的逼了過來。

寇英傑陡然憶及此人身手,有幾分與死去的恩師相似,正待出聲呼止,鄔大野已再次的撲身而近。呼!一股疾風,鄔大野的腿,直向寇英傑雙膝上掃來。

寇英傑身子往上一拔,卻正好迎著鄔大野揮下的手掌,這一掌鄔大野決心要取他性命。

只聽得碰的一聲,擊中在寇英傑背心之上。

隨著鄔大野遞出的掌勢,寇英傑身子足足騰起來七尺高下,帶著後者的一聲長嘯,直向懸崖邊滾落下去。

鄔大野冷笑一聲,自忖著他無活命之理,這才回首向山道間的那匹黑水仙,由不住點頭讚許道:“好馬!”心中一動,隨即吩咐手下道:“給我擒下來!”四個轎夫齊應一聲,猛的撲過去欲擒捉時,那匹黑水仙早已長嘶一聲,向著亂山間狂奔而去,瞬息無蹤。

妙手昆侖鄔大野待追時已是不及,心中好不遺憾!他冷冷的道:“這件事,你等切記不可對任何人提起,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四名轎夫唯唯稱是,哪裏敢不答應。

鄔大野重新返回轎內,揮揮手,四名轎夫重新擡起轎子,那名青衣少年原沒有什麽大傷,上藥之後己無大礙,當下仍象來時模樣,率先前導。

一行人轎,繼續向前行進。

仿佛置身於虛無飄渺的雲霧裏,又象是隨著劇烈的浪潮,一次又一次的在海水裏沖擊著,寇英傑悠悠的自昏迷中醒了過來。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窗外的那株老梅樹、一只歪斜的八仙桌及一襲杏黃色的袈裟,袈裟是穿在和尚身上的——風火僧向元。

寇英傑仿佛記起了什麽,那個叫妙手昆侖鄔大野的人,施展重手法,把他打落崖下。

一次!兩次!三次……似乎中途一連經過了三次重跌,一次比一次劇烈,直到了第四次,他才開始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耳邊似乎聽到了一聲馬叫——黑水仙的悲鳴聲音,再以後,他真的什麽也不知道了。

他能躺在這裏,誠乃異數,天意!

他不禁為著自己尚能茍活人間感覺慶幸,由不住發出了冗長的一聲呻吟。

“阿彌陀佛!”風火僧放下了手上的經卷,打著稽首道:“寇施主,你總算醒過來了!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和尚眸子裏交織著慈輝,道:“施主,你可知道,你已整整昏迷了一個對時,可嚇煞人了!”說到這裏,眉頭一皺又道:“不好!”趕忙上前一步,雙手托著他往上一起。只聽見“哇!”一聲,已自寇英傑嘴裏噴出了一口鮮血。

風火僧向元喧了聲“無量佛!”緩緩把他身子平放下來:“寇施主,千萬不能出聲說話。”他臉色十分沈重的說道:“方丈交待,你要靜息三日,才可以出聲,不得妄動身軀和飲水,否則,性命不保!”寇英傑微微頷首,表示他聽清楚了。

向元用一方紗巾,輕輕把他唇邊血漬擦拭了一下,慨然嘆道:“看來,施主你象是不慎自懸崖摔下,如非是施主你那匹坐騎通靈,將施主自行馱回,只怕施主你一命休矣!”寇英傑微微點了一下頭,眸子裏現出了一些淚痕,他周身無比痛楚,仿佛身上的每一塊骨節都碎了,每一塊肉都在淌流著鮮血,試著運行一下真氣,卻連一絲力道也提不起來,當真是氣若游絲。

風火僧向元道:“敝寺方丈已用接骨術,為施主把兩腕錯開的骨節接好,全身上下,為施主貼了十七塊鎮肌和氣血的特制藥膏!好重的傷!異數,異數!施主你這條命但能保住,稱得上我佛慈悲,無——量——佛——南無阿彌陀佛!”

寇英傑枕上頷首,再次表達他內心由衷的謝意。

和尚道:“方丈交待,如果在子時之前,施主倘能醒轉,這條命尚還有救,否則就要老衲給施主準備後事,施主此時醒轉,似乎較諸方丈預期的子時,還要早上兩個時辰,看來這條命是保住了。可喜,可賀。”說到這裏,他雙掌合十,又朗誦起阿彌陀佛來了。

一旁的小火爐,正自蒸煮著什麽,和尚站起來道:“你己一日夜不進飲食,方丈交待如你醒轉,要老衲餵你吃些東西,廟裏沒有什麽好吃的,老衲為你煮了幾個山芋,施主你可覺得饑餓?”寇英傑搖了一下頭。

向元和尚道:“要吃些才好!”說著,徑自取了個熱山芋,剝了皮,用竹筷叉開,挾了一塊,送到他嘴裏。

寇英傑只吃了一塊,即作出嘔吐之意。

風火僧向元嚇了一跳,趕忙放下筷子,把一只手輕按向他小腹上。

寇英傑只覺出由他掌內傳出一股溫和之氣,似如此上下攪動了半天,才勉強使他平息下來。

向元和尚似乎功力不濟,額頭上已現出了汗珠,他長籲了口氣道:“施主你感覺如何?”

寇英傑勉強點了一下頭。

和尚道:“我們這廟裏,只有方丈懂些醫術,他已為施主服下敝寺自制的續命保濟丸,只是,看來藥效並不十分顯著。”

說到這裏嘆了一聲,十分懊喪的道:“早上,玉小姐來寺的時候,方丈竟然忘記向她討取一粒紫金丹,否則施主就不礙事了!”

寇英傑雙目迷朦,原已興出了濃重的睡意,只是當他乍然聽見玉小姐三個字時,禁不住全身一震,陡然睜開了雙目。

和尚並沒有發覺他這種反常的突然舉動,只是雙手合十喧著佛號,又道:“施主你好生休息,老衲還有一課經,念完後再來看你!”說完雙手合十一拜,徑自離去。

寇英傑待其去後,那一顆心卻因為風火僧的那一句玉小姐而再也難以平靜下來。

他腦子裏反覆的思索著那個玉小姐的影子,心裏真有說不出的遺憾。

為什麽每一件事,都是那麽陰差陽錯,不湊巧?

在歷經千山萬水,受盡驚險磨難之後,眼看著來到了師門,即將得卸千斤重擔的當兒,卻又偏偏會發生了這件事。

如非愛馬通靈,以及這廟裏和尚搭救,自己此刻早已命喪黃泉。

他不禁又想到了那個狠心辣手的中年人,暗暗記著他的名字——鄔大野。

他反覆的念著這個名字,早晚有一天,要報覆這一掌之恨。

人在傷病之中,在他腦子千思萬想之後,最終仍然落在了那位玉觀音郭彩綾身上。他忘不了她的絕世芳容,忘不了她神乎其技的身手,更忘不了她的無情鞭梢……想到了馬場那一頓無情的鞭撻,以及她厲顏相向的嘴臉,寇英傑當真猶有餘悸,禁不住自腳心裏滋生出陣陣的寒意。

身上是那麽的痛苦,思慮更加的痛苦!想東想西,簡直沒有一件事稱心如願。

最可悲眼前落得古廟棲身,身罹重傷,生耶?死耶?尚是茫茫未知之數,怎不令人憂心?想到這裏,真恨不能放聲大哭一場。偏偏連哭的力量也是沒有!思念再轉,他不禁又想到了自己此番負傷,歸根究底,還是怪自己武功不濟,而沿途所邂逅遭遇之人,細想起來,簡直沒有一個不是武技高強。

拋開先師與鐵海棠不說,試想沈娘姨、鐵孟能、小薇兄妹、鷹九爺,以及後來所結識的卓小太歲、姓成的婦人……鄔大野……他腦子裏歷歷閃過這些人的影子,越覺得這些人,無不身手驚人,自己遠非其故,看來今後如果要想出人頭地,在武林中得占一席之地的話,是非得要痛下決心把武功練好不可!

由是,他想到了郭先師臨終前所贈送的那卷武林至寶——金鯉行波圖,以及所傳授的十一字真訣,不禁一時又興起了無比雄心壯志。他覺得目前已到了下工夫研究這些密奧武功的時機,似乎已刻不容緩。

想到了那卷金鯉行波圖,心中一驚,眼睛可就情不自禁的向著右膝上看去,還好,那卷圖畫,仍然好好的纏在腿上。

為了這卷圖畫的更安全萬無一失起見,寇英傑參閱那卷圖畫,另外配了一條,再包以黑綢,縫好,改成一雙外用的護膝綁腿,這麽一來,就成了武林男士一種普通的外用裝著,出示任何人,也不會引人疑竇了。

看見這卷圖畫,寇英傑內心滋生出一種安慰,他既然傷居在床,轉動不易,幹脆就把師授的十一字真訣記起來,反覆思索推敲。

他原本智力過人,自從服喪以來,哪裏有過一天安寧日子,即使能靜下來想一想的時間也是不多,這時運思細一推敲,果然覺得師授這十一字真訣含有極深的涵意在內,果真參習輔以內功調息,必具神效。無奈他經此重傷,內元真氣俱已大虧,即使是運用思籌,也是消耗不起,勉強的支持了半個時辰,即興起了濃重睡意,才一合眼,即沈沈入睡。

夜前,他一覺醒轉,適方丈會同風火僧來探,與他服了一些丸散。

方丈法號至明,為人甚是慈善,頗精醫理,當時講說了一些要他註意的事項,察看了一下他的舌苔,告誡他旬日之內不可移動,一切煩碎,皆用小沙彌操作,須再過三天,始知安危。

至明方丈交待完畢,始與風火僧向元步出禪房,當即打發了一個小沙彌入內侍奉寇英傑便溺。

經過了一番折騰之後,寇英傑再次昏昏入睡。

子時前後,寇英傑昏沈沈的由夢中醒轉,只覺得遍體燥熱,口渴難耐,他腦子裏方自興起了要飲水念頭,卻有一枚剝了皮的新鮮枇杷適時接觸在他唇邊!一種意外的喜悅,迫使他張開嘴,三口兩口的吃了下去。

第二枚又送到了嘴邊,他又吃了下去。

第三枚卻沒有了!

一雙纖纖的手指為他把吐出的果核拿起來,丟向痰盂裏,發出了叮的一聲。

寇英傑覺得口齒留芳,舒服極了。他自負傷以來,已兩日一夜不進滴水,乍嘗美味,自是味同嚼食仙果。閉著眼睛,在枕上微微頷首,算是答謝風火和尚賜食佳果的美意。

然而,站立在他床面前的可並不是那個風火僧向元。也不是奉命來侍候他的小沙彌。是個長身玉立,花姿玉貌的絕色佳人——玉觀音。她靜靜的站在床面前,黛眉輕顰杏目含憂。

她穿著一襲緊身的黑色夜行衣靠,外面罩著深絳色的一領披風,長發用黑絲絨緊緊紮成一根兒臂般粗細的辮子,甩向肩側,襯著隱約的燈光,看上去俊極了。

禪房內點著一盞孤燈,燈芯無聲的燃燒著,跳動的燈焰,似乎也同於她此刻內心那般的不寧靜,那麽的舉棋不定。那雙眸子更不知是嗔是怨,更似無可奈何的憐惜。總之,每當她打量看他時,都使得她心緒不寧,也不知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自從秦州賽馬歸來以後,這個人的影子,就時常出現在她思潮裏。“到底是怎麽回事?”她老是想靜下來,打心眼裏理出一條頭緒來,偏偏是越理越亂,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了。

倒是從來不曾這麽仔細的瞧過誰來,況且對方還是個男人家。把他的臉一遍一遍的瞧著,看在眼裏,想在心裏,拿來和那天賽馬時候的他互一比較,一個人,兩樣心思。

“唉……”她由不住露出了輕輕的一聲嘆息。

也就是這聲嘆息,使得寇英傑心中一驚,他原是閉著眼睛,忽然睜開來。

當他目光接觸到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竟然不是那個風火和尚向元,而是玉觀音郭彩綾時,著實的大吃了一驚。

他身子顯然的動了一下:“啊!是……你。”

玉小姐道:“不要說話!”

寇英傑頓時不再吭聲。他以無比驚詫的神色,打量著眼前的玉小姐,內心沖動極了,因為他急於要找她,有太多的話要告訴她,偏偏目前又不是見面說話的時候。

郭彩綾道:“你傷很重,你還不能說話,暫時忍耐一下!”說著她那一雙長長的秀眉皺了一下又道:“白天我來廟裏,為我爹爹還願,看見了你的馬,就猜想你住在這裏,果然沒猜錯,只是沒想到你竟然在這裏養傷,你怎麽會來臯蘭?又是怎麽受的傷?”

寇英傑張開嘴,只說了一聲“我……”下面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郭彩綾道:“我忘了你不能說話了。你不要開口,只聽我說就是了!”

寇英傑無可奈何的點了一下頭。

郭彩綾道:“剛才你在睡夢中時,我已察看了你的脈搏呼吸情形,看樣子你受了很重的內外傷,我雖然對你認識得並不清楚,卻可以斷定你不是一個壞人。”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床前有一張木凳,她緩緩坐下來。“你只要聽就是了,”她說:“我還有事,這個地方也不方便,我不能停留很久!”寇英傑點點頭,表示聽明白了她的話。

郭彩綾皺了一下眉,道:“那一天在秦州賽馬的事,我覺得我做得太過分了,我不該用皮鞭子抽你,事後我很後悔。”她似乎很為難的才說了這幾句話。

寇英傑一聲不出,直直的用眼睛看著她。

郭彩綾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神態很窘,咬了一下牙,她繼續道:“也許你心裏還在恨我,要是這樣,我也沒有辦法。”

寇英傑仍然一動也不動,他只是用眼睛看著她,似乎在分辨她的居心和誠意。他不再期望眼前說些什麽,因為他要講的話太多了,絕非三言兩語所能說得完的。

郭彩綾道:“你身著孝衣,聽說還帶著一口棺材,可是你親人中有什麽人故世了?”

寇英傑點了一下頭,臉上帶出難以刻劃的表情。

郭彩綾道:“你是在送喪?”

寇英傑又點了一下頭。

郭彩綾一怔道:“這麽說,你死去的親人是住在臯蘭?”

寇英傑忽然睜圓了眼睛,他身子抖動了一下,喉嚨裏發出了急劇的喘息聲音。

“你用不著激動,其實這些話你是用不著告訴我的,我只是覺得好奇才問你。”說著她默默點了一下頭,道:“這麽說起來,你的孝行可嘉!我倒是錯怪了你。不過……有些地方,我實在還不了解你!等你的傷勢好一點,能說話以後,再告訴我吧!現在,我必須要走了!”說完,她探手身側,拿出了一個小小玉瓶,道:“我現在給你服一粒紫金丹,這是當年我爹爹親手采集二十四種名貴藥材,調煉成的。能治百病,尤其能補氣血,大傷之後,服下更有神效,你先吃下一粒,必能使你元氣早日恢覆!”

藥色澄黃,大小僅如梧桐子,卻有濃重的異香撲鼻。

郭彩綾取出一粒,放置在他嘴裏,忽然一怔,道:“我走了。”

言罷身形微晃,一縷輕煙般的已越出窗外,外面,月色甚好,可以看見她掠出的清晰影子。不過是起落之間,已自失去了她的蹤影。

寇英傑忙把嘴裏紫金丹吞下,待出聲喚止時,已是不及,心裏正自不解她何以忽然離去,卻見旁門啟開,風火和尚向元正自由外而步入,顯然她是聽見了和尚腳步聲,才匆匆避開的。

風火僧看了一下他的臉色,又切探了一下他的脈搏,面現喜色的道:“恭喜施主,好多了,好多了!阿彌陀佛!”

寇英傑心緒如麻,只是對於這位風火和尚,他卻充滿了感激,在枕頭上頻頻點頭,表示感戴之意。

風火僧合十道:“寇施主不必客氣,你這次受傷太重,元氣大耗,能夠起死回生,真是佛祖的恩典。施主大概是餓了吧!”

這麽一提,寇英傑倒真覺得有些餓了。

風火僧口喧佛號,含笑步出,須臾取來一大碗稀粥,耐心的一匙匙的餵他吃了有大半碗,又與他談了些閑話,才滿意的去了。

寇英傑吃了些東西,再加上方才服下的紫金丹,已起了作用,只覺得一股熱氣,起自丹田,轉瞬間散布全身上下,即足心手尖,也能清晰的感覺出藥力行過。不過是瞬息之間,他已覺得能夠轉動了,暗忖著郭先師留下的紫金丹,果真有起死回生之妙,只是轉念又想到他老人家雖然手制了紫金丹人間仙藥,造福江湖生靈,卻並未能以此而拯救他自己活命,豈非一大恨事,上天似乎也太不公平了。

他試著運行了一下真氣,已不似先前那般怠滯不行,約盞茶之後,真氣已打通諸關節,可以暢通無阻,出了一身大汗,自此身上即大感輕快。

他自幼曾習過橫練的鐵布衫功夫,這也就是他何以未曾當場摔斃的原因。真正對他構成致命威脅的還是鄔大野的那一掌。

由於鄔大野那一掌力度過重,已將他全身真氣震散,現在他借助紫金丹奇特的藥力;以及至明方丈的回春妙手,再加上他新自十一字真訣中體會出的運氣訣竅,竟然使得那散開如絲的全身真氣,重新聚結起來,實在說得上是一種奇跡。寇英傑抓住了運氣活血的竅門,隨即一遍一遍的運行,周而覆始。

郭白雲當初傳授他的十一字氣血真功,乃是宇內不傳之秘,設想當初郭白雲如非為鐵海棠之彈指飛針傷中後腦,如果僅僅為其掌所傷,即可以借此真功,收起死回生之效,只惜那彈指飛針本身細若牛毛,逆血而行,加以傷在腦髓,才使得郭白雲束手失策,坐而待斃。

以寇英傑眼前情形而論,自不可同日而語。是以,在寇英傑專心運施,靈巧試行過這十一字真訣之後,即收到他出乎意料之外的神效。

天色微明以前,他已能自行坐起,出聲發話。

不久至明方丈和風火僧來探,見他盤坐榻上正在運功調息,不由大吃一驚。

二僧反覆觀察他的病情,對於他回覆得這般神速,無不嘖嘖稱奇,自是無比欣慰。

那至明方丈年在五旬左右,白皙的面皮,瘦臒、矮小,但神采栩栩,氣質不群,觀其外貌,聽其談吐,即知道他是一名傑出的高僧。

當下,至明方丈隨即施展佛門大推按法,破格為寇英傑上下推按了一回。

這一場功夫施展下來,足足耗了有大半個時辰,施功人與受功人,同感疲累不堪。

二僧退出之後,寇英傑即感腹痛如絞,即由小和尚侍候著他便溺一會,解出許多血塊濁物,由是全身上下更是大感輕快。

晚餐之後,他己能下床行走。緬懷著此番生死攸關,不禁有兩度為人之感。

小和尚燒了水,又服侍他洗了個澡,換了一襲幹凈的衣服,這才舒舒服服的睡了。

仍然是子時左右。

寇英傑忽然由夢中醒轉,一種強烈的心電感應,使得他陡然欠身坐起,這種舉動,使得靜坐一邊的郭彩綾吃了一驚。

四只眼睛交接之下,彼此都呆了一呆。

郭彩綾欣慰的道:“想不到你覆原得這麽快,真有點……令人難以相信。”

寇英傑翻身下床,抱拳一揖道:“多謝姑娘賜藥大恩,感激不盡!”

郭彩綾更為驚訝,她退後了一步,睜大了眸子道:“你已經能開口說話了?”

寇英傑道:“姑娘盛情關懷,在下自服藥調息之後,已經好多了,再過些時日,必能覆原如初!”

郭彩綾道:“這就好了。你快坐下來說話!”寇英傑依言落坐,他近看著郭彩綾這個人,想到了此行自己所負的使命,一時間心上象是壓了一塊鉛,更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郭彩綾落落大方的道:“我本想白天來看你,只是廟裏人雜,很多不便之處,想了想,還是夜裏來好……”說到這裏,話聲頓住,過了一會兒才道:“寇兄所投奔之人,目前就住在臯蘭麽?”

寇英傑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是的,是在臯蘭。”

郭彩綾道:“令親的靈柩,可是安置在廟裏?”

寇英傑苦笑一聲道:“先師靈柩,正在廟裏。”說罷,他目蘊熱淚,緩緩的垂下了頭,心情難受極了。

郭彩綾怔了一下,輕嘆道:“我是不該多此一問的。寇兄你身負重傷,想必很多不便之處……我是想如果有需我幫忙的地方……請你告訴我!”“姑娘……”寇英傑忽然擡起頭來,他面色蒼白,心情至為沈痛的接著又說道:“我有幾句話,要請問你。”

“有話要問我?”

“是的。”寇英傑點點頭,道:“很重要的話,請姑娘據實回答!我只想證實一下而已。”

郭彩綾微微驚訝的打量著他,點頭道:“請問吧!我如果知道,一定會告訴你!”

寇英傑勉強定住緊張的情緒,緩緩的道:“姑娘你的名字真的是郭彩綾?”

郭彩綾冷笑道:“這是你要問的話?”

“請姑娘據實回答!”

郭彩綾見他如此慎重,不由好笑,點點頭道:“不錯,郭彩綾就是我,郭子儀的郭,彩雲的彩,綾羅綢緞的綾!”

寇英傑把這三個字聽清楚了,道:“那麽令尊的大名是……”

“郭白雲!”郭彩綾微微一笑,道:“這些話很重要?”

寇英傑道:“太重要了!謝謝姑娘據實見告!我……我……”

一時間,他神色猝變,原本就憔悴病弱的臉上,更著了一層悲痛之色。

郭彩綾見狀禁不住皺了一下眉,道:“你怎麽了?”

寇英傑道:“沒什麽。姑娘……我要告訴你的是,姑娘你就是我千裏迢迢要找尋的人!”

郭彩綾呆了一下,偏過頭來詫聲問道:“我?”

寇英傑鎮定了一下,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郭彩綾道:“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

“是的。”寇英傑打量著她的臉,至為沈痛的語帶悲聲說道:“我有一些東西要交給你。”

郭彩綾一笑道:“寇先生,你真的沒有弄錯?”

“不會弄錯的!”他一面說著,轉身走向床邊,把那個時刻不敢離身的包袱拿起來,然後轉身慎重的放置在桌子上。

郭彩綾苦笑了一下,目註著桌上的包袱道:“裏面是些什麽?誰要你交給我的?”

“是……令尊,郭老先生。”說了這句話,他緩緩的低下頭來,幾乎不敢面對對方。

郭彩綾先是一怔,卻微微一笑,她仍然是不甚經心的樣子,信手把那個包袱拿到了面前。猶豫了一下,她才解開來:“爸要你轉交給我?”一面說著,包袱已被解了開來。

寇英傑的頭垂得更低了,他不忍心目睹著對方此一瞬間的猝變。

然而這一剎那終於是來臨了!

首先映入彩綾眼睛的是那本絹冊——那本寫著“越女劍術之深奧探討研習新篇”的厚厚絹冊。這些字跡,她是熟悉的,驀地,她把這本絹冊捧在了手上。

另一行小字隨即映入眼簾——“彩綾愛女二十一歲生日賀禮!”她的雙手抖了一下,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爸!”嘴裏驚訝的喚了一聲,很快的她把這本絹冊翻了一下,然後她合上了書,驚訝的看著寇英傑:“這是我爸爸的手筆,你……是從哪裏來的?”

寇英傑至為傷感的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

郭彩綾已迫不及待的翻看著其他的東西——一條鏤花的黑玉珠串,一方古硯,兩個功譜絹冊,還有一些老人生前的衣服鞋襪。把這些東西統統看過之後,她非但完全失去了笑容,那張原似春花綻放的臉上,竟然泛起了一片蒼白。“這……”她註視向寇英傑,道:“我爸爸……他老人家怎麽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口事?”

寇英傑強自抑制著內心的沈痛,苦笑道:“這些東西是令尊托交我轉交給姑娘的。”

郭彩綾一愕道:“他老人家現在哪裏?”

“令尊……他……”他實在說不出口。

然而郭彩綾是那麽殷切的期望著一聽下文,一雙秀澈的瞳子,睜得又大又圓。

在這種無形壓力之下,寇英傑不得再隱藏了,他終於硬下心來,據實道出:“令尊已經去世了。”

郭彩綾怔了一下,道:“你說什麽?”

寇英傑道:“姑娘,請你鎮定一下,令尊郭老先師,他已經去世了,他老人家臨死以前,留下了這些東西……”

郭彩綾似乎是大吃了一驚,可是她馬上又回覆了鎮定,忽然笑了一下,搖搖頭,說道:“你別胡說了,這是不可能的事。”

寇英傑道:“我說的是事實,他老人家的靈體,就在廟裏。”

郭彩綾似乎恍惚了一下,臉上又重新罩起了那層蒼白,猛的站起來道:“我不信!”

“他老人家靈體,就停在這院子佛堂裏!姑娘你……”

話聲未完,彩綾已猛地騰身而起,只見她單手輕力按了一下桌角,整個身子已如同燕子般的靈巧,嗖一聲,穿窗而出。

寇英傑稍為遲疑了一下,趕忙開門向室外步出。他大病新愈,足下還不甚穩,走起來有些蹣跚,目光掠處,那位玉小姐郭彩綾,已經箭矢也似的闖入佛堂,寇英傑快步跟上去。

佛堂裏燃點著幾支燭,尤其是陳列在棺木兩旁的那雙白燭,搖晃出一片淒慘的白光。

前行的郭彩綾陡然在棺木前停了下來,她身子抖顫了一下,霍地回過來看寇英傑,寇英傑淒慘的點了一下頭。

郭彩綾驀地撲身向前,可是當她雙手覆按在棺蓋的一剎那,似乎又出現了一番猶豫,寇英傑已經走到了面前,郭彩綾的眸子淩厲的註視著他:“你要是敢騙我,故弄什麽玄虛,可別怪我……手下無情!”說了這句話,她雙手倏地用力一按,只聽得喀喳一聲大響,棺蓋突地當場揭開來,卻被郭彩綾另一只手托住,輕輕的放在一邊。

現在她已清楚的看見棺材裏的那個人,忽然她就象一尊石像般的呆住了!她目光流離,呼吸沈重。

忽然她飛快的撲到了近前:“爸!”她的兩只手,驀地捧起了屍體的臉。

臉和臉,距離的那麽近,幾乎都貼在了一起。

曾經是朝夕相見,那麽親切,和藹,每言先笑的一張臉,現在卻似著了一層黃蠟,無情的冰封住了!

“爸……爸爸……爸爸……”她嘴裏一連串的低聲呼喚著,捧起他的手,仔細的瞧看著每一根手指,當她再次看向那張臉時,忍不住緊緊的把面頰貼了上去,緊緊的擁抱著棺材裏的這具屍身,她發出了夢囈般的泣聲。

這一時,似乎整個空間都膠住了。

佇立在一旁的寇英傑,只覺得全身上下象是罩了一層冰似的寒冷,他難以再停留下去,用出了最大的力,轉過身子來,踟躕的步回禪房。他是不願意把這樣的消息帶給任何人的,眼看著一個快樂的人忽然不快樂了,對於他內心簡直是一種無可比擬的痛苦。

他在這裏等著她。過了一些時候,她才回來。

似乎她已經失去了先前的活力,也不再那麽的盛氣淩人,她緩緩的走進來,寇英傑幾乎沒有聽見她腳步的聲音,直到她坐下來,他才聞聲警覺。

郭彩綾目光如劍的註視著他。這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冷靜之後的表情,寇英傑益覺驚心。

他慨然道:“姑娘可曾認過了?”

郭彩綾點了一下頭,道:“認過了,是我父親的屍體。我有些地方想不明白,所以要問問你。”

寇英傑想不到一瞬間她竟然冷靜如此,足見對方姑娘素日養性功深,心裏著實的欽佩!

他慨然一嘆,說道:“姑娘請問,在下正要奉告。”

彩綾冷冷的說道:“我父親是什麽時候死的?”

寇英傑道:“今年中秋節後七日。”

“在哪裏?”

“察哈爾北地沙漠。”

“是誰下的手?”

“宇內十二令的總令主,鐵海棠!”

“鐵海棠?”郭彩綾重覆的念了一遍,冷笑著搖了一下頭,“鐵海棠武功固然很高,只是他能勝過我父親麽?我不信。”

“姑娘所疑甚是。只是,確實是他下的毒手!”

“你怎麽知道?”

“在下蒙令尊不棄,中途結交,誼屬師徒之份。”

郭彩綾神色一驚,卻並未打斷他的話。

寇英傑嘆息一聲,繼續接下去道:“這件不幸事件發生前後,在下都幸能隨侍令尊左右,是以知悉甚詳!”

郭彩綾目光一直逼視著他,眼睛裏閃爍著晶晶之淚水,道:“你是說,我父親曾收你為徒?”

“是的!在他老人家去世之前,在下亦曾向他老人家跪行拜師大禮。”

郭彩綾一雙眸子,在他臉上轉了一下:“寇兄,這件事我必須要了解得很清楚,你能告訴我麽?”

寇英傑道:“理當如此。姑娘,事情的經過,原本就是充滿了離奇,在下亦不知令尊何以會對在下垂青。但是,在下所說,確是實情!”

郭彩綾道:“他老人家一生收徒最為謹慎,絕不會平白無故的收你為徒,再說,我又有兩個師兄,他老人家又何必……”

“令尊顯然對二位師兄有不滿之處,”寇英傑苦笑道:“詳情在下卻是不知,只是他老人家言不盡意,似乎對二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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