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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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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也算是成全朋友之義。這麽想著,他越發覺得應該立刻付之以行動。

他匆匆把身子收拾了一下,拉開風門,步出室外。迎面就見一個小二端著一壺茶,剛要向自己房內走來。寇英傑道:“快去把我的馬牽出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小二答應一聲,回頭就走。

“慢著!”寇英傑喚著他道:“你知道七裏橋怎麽一個走法?”

店小二翻著眼皮驚異的道:“客官,你老這麽晚了,還要去七裏橋?”

“不錯。”

“往南裏走!”一面說那個店小二跳上一個臺階就著眼前懸著的一盞燈籠趾腳往外面指著,“順著這條石板道一直走,出了南城向右拐,直走就對了。”

寇英傑點點頭道:“有多遠的路程?”

“啊,遠了!”他說,“就算爺的馬快,恐怕來回也得六七個時辰!”

“我知道了!快備馬去吧!”

店小二答應著回去備馬,寇英傑匆匆來到了店門口。他身子方自踱出門外,只聽得蹄聲得得,遂見大群馬隊舉著火把由眼前奔馳而過,沿街兩側湧出很多閑人爭看熱鬧,緊跟著一輛雙轅二馬金漆座車,遠遠的疾馳而來。四個輪子咕嚕嚕輾著石板道,加以馬蹄聲,真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寇英傑頓時吃了一驚,因為這輛金漆馬車,正是前夜所見的那一輛,至於前次所見的那個鐵姓黑道魁首,是否仍在車內,因礙於那襲深垂的車簾,卻是不得而知。

一行人馬車輛,行經鬧市也不減速,剎那間已自門前呼嘯而過,直向江邊而去。

等到這輛車子去了甚久之後,才又聞蹄聲得得,卻見兩騎白馬風馳電掣的來到了近前。

騎在馬上的一雙少年男女,對於寇英傑來說尤其不覺得陌生,只須一眼,馬上就斷定,正是鐵氏兄妹。那個男的身披重裘,濃眉大目,氣宇軒昂,正是以彈指飛針殺人百步之外的鐵孟能。那個女的,似乎有點惜容的樣子,在她那張賽月欺花的漂亮臉上,多加了一襲紗帕。雖然如此,寇英傑仍然一眼就認出了她,“鐵小薇”,他心裏輕輕的喚叫了一聲。

對方鐵氏兄妹似乎緊躡前行的金漆座車返回,馬行如飛,給人的感覺簡直是不及交睫,就在各人乍聞蹄聲,擡頭驚見的一剎那,兄妹二人已自眼前奔弛而過。由於寇英傑前次與鐵小薇的一番邂逅,多少留了些好感,他也就難免對她多看了幾眼。

眼睛是靈魂之窗,是給人最敏感和直覺的地方!不知道是一種什麽因素,也許是心電的感應吧,總之,就在對方馬匹由店門前馳過的那一剎那,馬上的鐵小薇忽然妙目一瞟,四只眼睛已經接觸到了一塊。

鐵小薇的馬原已馳出了甚遠,她竟然陡地猛勒韁繩,胯下白馬長嘯唏嚦嚦一聲,人立前蹄打了個圈子。借著這個機會,鐵小薇已把遙遙停立在店門前的寇英傑看了個清楚。

寇英傑心中方自一怔,卻見鐵小薇已然繼續策馬綴上其兄快奔而去。

盡管是那麽匆匆快速的一瞬——驚鴻一瞥,而寇英傑卻獨獨的體會出她掩遮在紗帕之內的美麗笑靨,“此時無聲勝有聲”,象是在說:“咦,你也來了!”或者是:“姓寇的,我看見你了!”寇英傑臉上不知怎麽回事的紅了一下,下意識的感覺到有些恐慌,趕快的把身子轉了過去,等到他耳朵裏已完全聽不見蹄聲,才又轉過身子來,前面的人馬已完全消逝無蹤。現在他已完全可以斷定,江邊上那艘金漆座船與剛才的金漆座車是一路的,事實上金漆座車內的鐵姓黑道魁首,也必然就是那艘金漆大船的主人無疑。

這批人馬原般班師轉還,又是什麽意思?是否代表了完成任務的意思?

他們的任務又是什麽?他忽然想起了晚飯時聽到那四個漢子所說的一切,不禁心裏猝然一驚。這一剎那,他忽然覺得如其盲目的撲向七裏橋,倒不如先向金漆大船上打探消息的好,因為前者純系捕風捉影,而後者卻比較實際些,可以立刻知道郭老人的遭遇與下落。

是時店小二已把他的那匹愛馬黑水仙牽到了近前。冠英傑向他擺了擺手道:“不用了,你再牽回去吧!”店小二看著他傻了臉,直翻著白眼兒。

就見先前在飯店裏高談闊論的四個漢子,匆匆趕出來,慌不疊的翻身上馬,亦循著前行人馬去處趕去。

店小二嘴裏嘟嘟囔囔的埋怨著把馬又牽了回去,寇英傑卻獨自個仍然停立在門前,他還在等著要看一個人——鷹九爺!這個名字,他還是由方才那四個人嘴裏聽來的,而且猜想著就是大船上下來的那個矮瘦長臂,如同猿猴模樣的老人。這個人的身分他目前還不知道,但猜想必然是一個極有分量的人物,這一點只須回想他下船時那副神氣活現的模樣就可知道。

就寇英傑所想,這位鷹九爺的離開,必然是負有非常的任務,可能與馬車內的鐵姓人物有關,也可能與生死不知的郭老人有關。

現在所有的人都回來了,惟獨這個鷹九爺還不曾回來,那麽又意味些什麽?在門口站立了很久,他又想了很多事,直到深夜了,他才悄悄的轉回客房。

他的心再也難以安寧了,反覆的思索著這件事,內心是愁雲密布。

房間裏的那盞孤燈,緩緩的搖曳著,他癡癡的看著搖動的燈芯,心裏對於這一趟沙漠之行,頗是後悔。如果一開始根本就沒接觸到這件事,也還罷了,妙在自己與這件事以及雙方的人都無所牽聯,但是卻造成了必欲插手其間的情勢。

當然,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對於那郭姓的老人太過關心的緣故。

他決心要冒險到那艘金色大船去一趟,查一下金馬車內那個鐵姓的怪人,到底是什麽路數,以及郭老人的生死謎結。這個問題一時不解開,他一時也得不到安寧。

遠遠傳來了梆子聲——三更三點。

寇英傑把自己拾掇得十分利落,把燈光撥暗了,然後悄悄步出客房,只覺得迎面吹來一陣風,砭人骨髓。這陣風使得他頭腦清醒了不少,隨即展開輕功提縱之術,倏起倏落的翻出棧外。

這一帶民房建築得甚為低矮,墻沿也遠較中原一般建築為寬,以寇英傑輕功而論,自是游刃有餘,很輕松的已經翻縱出數裏許以外。由於白天他早已勘察好了地勢,此行是輕車熟路,四郎城本來就不大,用不了半盞茶的時間,他已來到了渡口河邊。

夜色裏,打量著這條上都河的河水,就象是一疋白緞子那麽的柔和皎潔,迤邐的拉出去,一瀉千裏。寇英傑站定了身子,仔細地打量著河面上,霍然看到了那艘氣勢磅礴的金漆大船。

這個時候,萬籟俱靜,尤其是附近民風淳厚,一般百姓慣於早睡,是以目光四顧,一片黑黝黝的,不見一點點燈光,惟獨那艘金漆大船例外。

大船上亮著燈光,遠遠看去,極似一座龐大的水面排樓,金色的漆與擦磨得刺目的銅器鐵器,交織成一片奇光燦爛的玄光,由是映襯在水面的倒影,也就更是多彩多姿。

寇英傑自忖著輕功不弱,如果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未嘗不能登上大船,可是他覺得還是穩重一點的好。這條大船是泊在河中心的,除了大船本身拋入的一雙大錨以外。最主要的還有幾根纜繩和渡口岸邊相連結。寇英傑幾經盤算下,覺得正好借此渡身。

當下他就試圖著以雙手垂吊著纜繩,極為迅速的把身子向大船欺近過去。

他所以選擇這種進身的方法,是因為這是大船上燈光較暗的一面,船的斜度,遮住了月光的光線,正好構成了一面陰影。

寇英傑兩手交替著接換前進,卻把雙腳夾著繩索,活象是一條蛇般的輕巧,很快的已來到了大船邊。他定下身子來,傾耳細聽了聽,隨即雙手一拉一彈,陡然把身子彈起來,活似一只夜鳥般的,己騰上了大船船身。他身子方自向艙面一綴,還來不及喘上一口氣的當兒,猛可裏背後勁風襲項——這是很明顯的有人攻擊的現象。

寇英傑猝然一驚,身子倏地一個倒翦,方自看見一個黃衣漢子,施展著一口回族人慣用的月牙彎刀,向自己撲到。那口刀其時早已夾著一股淩厲的劈空之聲,劈向他的面門。

刀鋒入臉,其間的距離不及一寸,寇英傑即使想抽出身上的緬刀已是不及,急切之間他雙手迎著刀的兩側,霍地向當中一擊,“啪”的一聲,已把對方這把月牙刀夾在雙掌之間。

那人神色一楞,就在這剎那間,寇英傑已飛起右足,配合著他身軀旋風般的一個疾轉,這一腳不偏不倚的踢中在這人左面太陽穴上。

這一腳力量不小!直把那漢子踢得向側面倒了下去。這麽大的一個人,連帶著他手裏的那口刀,如果一下倒在船板上,必將發出很大的聲響。寇英傑當然想到了這一點,是以就在那漢子身子方一倒下的一剎那,他身子陡地向前一欺,同時右掌突出,猛地抓向這人背後。

說是“抓”,其實也附帶著“擊”,只聽見“砰”的一聲,正好擊中這漢子背後的“志堂穴”上,這人鼻子裏吭了一聲,頓時閉過氣去。寇英傑另一只手,迅速的把這人手上的刀接過來,另一只手緊抓這人的背後,就象提行李一樣的,把他提到了一旁黑暗角落裏。

雖然動作夠快,卻也禁不住心裏通通直跳。須知道這條船上的高手如雲,莫說那馬車中的鐵姓黑道魁首,就是那一雙少年兄妹,只怕自己也遠非其敵,至於是否還有別的高人,可就難以忖測了。

他站在暗角裏稍微的定了定心,就便打量一下大船的形勢。還算好,這面右舷,除了被自己制服的這個人以外,還不見其他守衛的人。但是,在大船左舷,以及艙前後舵等地方,似乎可以看見人影的走動。

他計算著這三面必然有人守衛,自然不必無故招惹,這條船外觀已經夠大,在裏面看起來更是龐然大物,寇英傑活了這麽大,還是生平僅見。

船高數丈,共分三層閣樓。那種建築得十分精致的飛檐碧瓦,雕欄畫角,在四周內外的燈光烘托之下,益發顯得氣象萬千,景致如畫!河面上夜風習習,吹得畫角上的幾串風鈴滴溜溜的轉動著,發出十分悅耳的和諧聲音。

寇英傑註意到第一第三兩層閣樓上燈光大都熄滅,只有第二層閣樓上燈光輝煌。

燈光是由正中的大艙間裏外洩出來的,大艙間的四周有一道迂回的圓圈畫廊,畫廊四周,垂散著如煙如霧般的大幅紗幔,和一溜十來盞六角形的琉璃吊燈。

所幸在畫廊與大艙之間有重重的帷幄隔離,否則寇英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猝然攀登。

江面上冷風颼颼,那些紗幔被吹得浪花似的飛卷,飛鈴叮叮,檣櫓吱吱。夜月,晶燈,紗幔,江水……匯成一氣,給人一種冷森森的淒涼感覺。

寇英傑借著這些掩護,已經來到了畫廊。他身子方一站定,頓時就聽見了那間大艙內有人正在說話,說話的聲音不算低,只是如非細心的去聽,卻也不容易聽得清楚。

寇英傑第一步工作是把身子伏下來,蛇形前進。等到他身子欺近到當中大艙間邊上,才借著一根紅漆大柱的掩飾,徐徐的站起身子。

大艙間內顯然燈光很亮,但是這些強光,卻是由正面敞開著的兩扇空花格門內洩出的,至於其他三面,雖有落地的空花格扇,卻礙於艙內垂掛著的大幅厚緞的幔簾子,而無法得窺究竟。

這時候寇英傑已可清楚的聽見裏面的談話聲音,似乎有男有女。寇英傑再次的把身子伏下來,緊緊的把臉貼在艙面上,這麽一來,透過幔簾的下擺空隙,可就使得他窺清了大艙內的一切。

那真是驚奇的一瞬。船艙內的一切陳設擺置,非但華麗,而且雅致,稱得上是琳瑯滿目。目光所及舉凡一書一畫,一瓶一架,無不名貴華麗,而又精致文雅,擺設的地方,更是恰到好處。

當然,這些並非是使寇英傑驚奇的原因,真正使得寇英傑驚奇的卻是這間華麗的大艙內的幾個人。包括他所見過的鐵氏兄妹在內,這間大艙內一共是四個人。前此,在馬車內為寇英傑所見的那中年文士也赫然在目。除了這個中年文士以外,另外還有一個年在四旬左右,身著素裝,冷面如霜的女人。

鐵氏兄妹在寇英傑來說,已見過數面,倒是那個文士裝束的鐵先生與這個冷面如霜的女人,是他所要觀察的對象。前此在馬車上,得見這個黑道魁首時,不過是驚鴻一瞥,只大約的看了一個輪廓,未得細看,這時才算看了一個仔細。只見這個人年歲約在四十與五十之間,穿著一襲藍色緞子的長衣,白面,長眉,大耳,細目,下巴上留著一絡黑色短須,看上去確實相當的儒雅。

這人頭戴著一頂十分舒適,外表亦極其隨便,式樣卻甚美觀的便帽,在帽子前面正中,鑲著一塊閃爍著藍光的寶石結。這塊藍色寶石結子,和他戴在右手無名指上的一個戒指色澤如一,對稱得很調和,這些映襯在他蒼白的皮膚上,益增富貴與華麗。記得前次寇英傑看見他在馬車上的一瞬,給他的印象是神情並茂,風度翩翩,然而這時看上去,他似乎已失去了內蘊的那種風采。

說得幹脆一點,現在的他,看上去很脆弱,很疲倦,白皙的面頰上絲毫不著笑容,倒是有三分的病容。只見他整個身子,松弛的斜向椅背上,如非背後墊著一個繡枕,這種松弛的神態將更為顯著。

這時只見他探著右手一只袖子,露出一只白皙的手腕擱在椅子上,正在接受那個素裝婦人一種特殊手法的推拿按摩。

至於那個素裝婦人,當然也在寇英傑註意之列。那婦人梳著高雅的疊螺發型,寬寬的額頭,柳眉,微呈三角菱形的一雙眸子,挺直的鼻梁,下面是薄薄的兩片嘴唇。也許她也同於那個鐵姓黑道魁首一樣,她的實際年齡絕對不止這個歲數,只是看上去她只有三十七八,頂多四十的年歲。

這個年歲的婦人,雖已屬中年,卻仍有一種遠非少女所及的成熟風韻。

舉凡一顰一笑,或是深情的一瞥,都能給予人一種很深刻的領受。如果再具有相當姿色的話,還是相當有魅力的。眼前這個婦人,老實說,是具有這般姿色的。只可惜,她那張素臉上,卻顯不出絲毫笑容,好象是陳列在蠟人館的一尊蠟像,雖美麗,卻陷於死板,但是,卻並非做作,那是她天生具有的一種神態,也是別人所想不透而無法模效的。

總之,當你看見了她之後,再去看那個鐵姓奇人,你會覺得他們兩個人很相配,豈止是相配,簡直是天生一對,地生一雙。至於他們兩個人是否真具有夫妻的關系,寇英傑卻難以忖測。

寇英傑似乎一眼已可斷定,那個藍衫鐵姓奇人正是那雙少年男女的父親,這是由他們外貌上看出相似之處,但是同樣的再以之來審視那個疊螺發式的女人,寇英傑卻難以窺出他們之間有任何相同之處。

大艙間裏懸吊著三盞光度極強的六角晶燈,另外在鐵姓奇人身側,左右各豎立著一盞高架的站燈,飽浸松脂的燈芯,燃耀著青碧的火焰,光度原已甚強,再襯著那個雕刻著空花的水晶罩子,遠看過去,極為酷似一雙光芒四射的明珠。

那個婦人左手捉住藍衫人右手的衣袖,分出一雙纖纖手指,上下來回的在藍衫人腕上經脈處移動著。寇英傑忽然發覺到一種很奇怪的現象,他看見每當那婦人雙指由上向下移動的時候,就在那藍衫人的右手腕脈處,現出來兩道黑色的經脈,而在婦人二指移開之後,又恢覆如常。隨著那婦人的手指,那兩道黑色的經脈時隱時現,確實顯得很怪異!

至此,那姓鐵的藍衫人鼻子裏才開始發出了低沈的呻吟之聲。他象是忍受著一種極度的痛苦,這些可由他緊緊蹙著而不開展的一雙眉頭上看出。如此數十下之後,藍衫人收回了右手,又換上左手。那婦人一如前狀的照樣擺制著。寇英傑註意到這婦人處理這種工作極為輕松。

漸漸的在她臉頰額面上,隱隱的已沁出了汗珠。

鐵氏兄妹也都相繼離座,站立在藍衫人身邊,面現關懷的註視著。

藍衫人忽然“哼”了一聲,點頭道:“好了,你先歇一會兒吧!”女人微微頷了一下頭,退後幾步,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一面擡起手,用袖子輕抹著面上汗珠。

鐵小薇道:“爸,我來試試看!”說著就想動手,可是藍衫人卻搖頭阻止住她的動作。

鐵小薇道:“這種手法我也會,讓我試試看吧!”

藍衫人冷冷一笑道:“你以為這是好玩的麽!我知道你的內功已有些成就,只是這種‘霹靂指’功如果運施不當,非但對我無功,反過來卻對你本人有害!”

鐵小薇撅了一下嘴,眼睛向著那淡裝婦人看了一眼,不大樂意的道:“她沈亮君都可以,我難道就不行?”

藍衫人怒道:“無理!你怎麽比得你沈娘姨?不知深淺的丫頭!”

鐵小薇吃父親罵了一句,就不再吭聲了。只是由她臉上表情看起來,顯得很不服氣的樣子。

寇英傑這才知道那個中年婦人姓沈,聽藍衫人口氣似乎對她十分推重,武功可能不弱,而且她的身分,也多少透露出來了一些,既被稱為“娘姨”,很可能是藍衫人身邊的一個偏房。

姓沈的婦人聽他們父女一番對白,臉上絲毫不著表情,好象根本與她無關的一副模樣。

藍衫人看著兒子鐵孟能道:“鷹先生回來沒有?”

鐵孟能道:“還沒有,他回來一定會來見您老人家的。”

藍衫人微微點了點頭,輕籲一聲道:“郭白雲莫非真的還沒有死?不,這是不可能的!”

寇英傑心中頓時一動,暗忖著他說郭白雲,可能就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姓郭的老人,不禁更為聚精會神的往下聆聽。

藍衫人細細的思索著道:“他被我的‘乾元問心掌’打中左肋,臨去時又為我的‘彈指飛針’傷中後腦,這兩者只中其一,按說已絕無活命之理,何況一齊命中。”冷笑了一聲,他十分自信的笑了一下:“所以,我判斷他在半個時辰之內,一定會命喪黃泉,這應該是毫無疑問!”

“我看不一定!”說話的人,是那個姓沈的娘姨。正因為她一直都不曾開口說話,是以她的話也就格外顯得有分量。

室內鐵氏父子女三人的目光,一齊都看向她。

藍衫人略似奇怪的道:“為什麽?”

沈娘姨道:“總壇主所說固然不錯,但是那只是對付一般人適用,對於那個姓郭的老駱駝卻不盡然!”

藍衫人沒有說話,可是眼神裏卻有詢問的意思。

姓沈的婦人說話口音,頗似吳儂軟語,卻又混雜著北方的官話在裏面,很有點蘇式京音,聽起來別具音韻之感。這時只見她淡淡的道:“總壇主請想,這個人既然能以‘無極音波功’震傷總座你的六神中樞,他本人必然已練成了護體罡氣。”

藍衫人先是一怔,隨即表示同意的點了一下頭。

沈娘姨又道:“妾身雖然未曾親眼看見總壇主與他對手的現場情景,但是據總壇主事後所說的情形看來,這個人竟然在總座一雙‘鐵琵琶’手打中左肋時,身子並沒有倒下去,甚至於當場並沒有吐血!”

藍衫人道:“不錯,是這個樣子!”

沈娘姨道:“因此,妾身猜測這個姓郭的,他身上必然練有‘紅蟒’或是‘金魚’這一類的極上內功!”

藍衫人緩緩點了一下頭,含有讚許的眼光視向她,微微點頭道:“亮君,難得你這麽細心,我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你說這兩種內功,武林已經失傳很久了,一般人絕不可能練成,只是郭白雲這個老兒,卻應該是例外……很有可能!”

這時一旁的少年鐵孟能卻懷疑的道:“郭白雲如果真有這種功力,那麽你老人家的‘乾元問心掌’豈能傷他?”

藍衫人道:“你說的也不錯,不過為父打他這一掌時,掌力之內已預先聚積了五行真氣,郭老兒可能事先沒有防到有此一著,才會吃了暗虧!”說到這裏,他苦笑了一下。“你們都不是外人!”藍衫人面色黯然的道,“郭白雲實在是我平生第一大敵,我之所以能取勝他,實在也帶有幾分僥幸,要是各憑功夫,真打實鬥,我是否還能夠勝得過他,可就難以測知了!”

寇英傑聽到這裏,內心起了一陣說不出的傷感,深深的為著那個不幸的老人感覺到委屈。緬懷著那個騎在駝峰上的老人,禁不住憂情萬狀。他到底是生還是死?這是寇英傑急於想知道的一件事,偏偏對方卻不甚了了,實在使得他很氣餒。

這時那個叫鐵孟能的少年,問他父親道:“既然姓郭的有這身功夫,你老人家又何以能斷定他必死無疑?”

藍衫人微微一笑,看了兒子一眼:“我剛才不是說過麽!那是因為我掌力之內聚有五行真氣,就算郭白雲練有你沈娘姨所說的‘紅蟒’功,也阻攔不住我的太虛混元之氣,以此斷定,姓郭的必死無疑!”頓了一下,他又道:“更何況他腦後尚且中了我的彈指飛針,郭白雲雖擅閉氣之功卻無能閉血,神針逆血而行,一入心臟,焉能會有活命之理?”說到這裏,他把身子向後靠一下,兩只手交插著擱在胸前,肯定而安心的一種神態:“所以,我敢肯定的說,他是死定了。”

鐵小薇岔口道:“爸爸,既然這樣,我們又何必非要找到他的屍體不可?”

藍衫人微微一笑,欲言又止的道:“當然是有原因的。”

“是什麽原因?爸爸。”

“是……”藍衫人含著笑搖搖頭,不予說明。

鐵小薇奇怪的道:“是關於郭白雲的金礦的事——?”

鐵盂能道:“怎麽會。郭白雲兩個礦場的產權證明已親手交給爸爸!”

說到這裏,轉向藍衫人道:“是不是?”

藍衫人點點頭道:“這是我們在交手之前,事先約好的,我如敗在他的手下,就交出西北所有礦業權力,如果他敗了,也應該將西河二廠的全部采金權力,雙手奉上。後來,他失敗了!”

鐵小薇道:“那麽他是不是真的把西河二廠的產權證明交給了你老人家?”

“當然交出來了,郭白雲久負盛名,是當代第一奇俠,豈能言而無信?”說到這裏,仰天狂笑一聲,眸子裏豪氣四溢。他又道:“從今以後,整個西北,兼及熱察地面都是我們‘宇內十二令’的勢力範圍了!有了郭老頭這兩處盛產黃金的礦區,更不愁我們龐大用度支出。不出三年,我們將可問鼎中原,獨霸天下!”這番話說得當真是豪情萬丈,也使得那個叫鐵孟能的少年眉飛色舞,滿臉飛金!

鐵小薇似乎並不象她哥哥那般興奮,女孩子家心地也較仁慈,也許是她早已素仰那個蓋世奇俠郭白雲的一切,是以總覺得父親這樣做過於不義,起碼對於象郭白雲這個人,應該多少留些情面。但她知道父親的個性,有些話是難以聽進的,其實就連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失之於任性,她一直都在強力支持著父親的霸業,所不同的只是比父親多了幾分真知和仁慈罷了。使她不了解的是郭白雲既為父親所認定必死之身,又何必非找尋到他的屍體不可?這裏面莫非還有什麽隱秘?

窗外的寇英傑與她抱持著同樣的懷疑。正當他還要繼續聽下去的時候,眼前的環境已不許可。面對著的鐵氏夫妻子女四人,須知武功皆是天下極流人物,寇英傑之所以遲遲未能被他們發覺的原因,是因為風聲與風鈴聲的混淆。然而,即使這樣,卻仍然為那個座上的藍衫人所發覺,只見他神色微微一變,緊接著那個叫沈亮君的婦人立刻也發覺了。這一切無非是因為寇英傑移換了一下伏在地下的姿態,發出了些微聲音所使然。

藍衫人倏地偏過頭來,冷峻的目光,方自向幔外一看,沈亮君又發出了一聲清叱。

沈亮君原來是坐在藍衫人右側,面向幃幔,這個婦人好敏銳的聽覺能力,就在她隨著藍衫人的眸子驚看的一瞬,已查覺得那幅深絳色的幔子微微顫動了一下,是以隨之發出了一聲清叱,同時她的一只右手,已隔空向著幔簾擊了出去。緊接著坐在椅子上的身子,電閃星馳般的向著簾外投出。隨著沈亮君隔空劈擊而出的手勢,只聽見“哧”的一聲脆響,那襲絳色的幃幔就象被刀劍所劈中一般,猝然由當中分為兩片。也就在這一剎那,那婦人的身軀,已閃向艙外。

寇英傑總算得機於先,就在藍衫人目光方一註視的當兒,他已警覺到了不妥,根本就沒有等到沈亮君身子撲出來,就先已倒縱而出。

這種情形之下,當然再也顧不了身形的敗露,是以他身子方一落向大船艙面,首先已為站在船首的一名黃衣漢子所發現。

這名黃衣漢子一聲不哼,足下一點,已把身子撲上來,掌中刀閃出了一片寒光,直向寇英傑頭頂上劈來。寇英傑當然不會把一名站更人看在眼中,苦的是他此刻急欲逃身的當兒,偏偏對方卻來惹厭,情急之下,再也顧不得心存忠厚。那人刀勢甫下,寇英傑身形一晃,找著刀勢的偏鋒滴溜溜打了個轉兒。同時間,寇英傑已劈出一掌。雙方距離太近,那個黃衣人再想閃避已是不及,只聽見“碰”的一聲,已為寇英傑掌力擊中前胸,他身軀遠遠摔出去丈許以外,然後沈重的撞在了大船桅桿之上,當場昏死了過去。

寇英傑一掌得手,剛剛想騰身躍上左舷,意圖脫逃,卻只見面前人影一閃,象是一陣風,一片雲,沈亮君已來到了他身前。寇英傑身軀向前一欺,兩只手用“雙撞掌”的手法,霍地向外推出。他滿打算在自己淩厲的掌力之下,對方這個婦人一時必難當受,只要她身子閃開一些,自己也就可以乘機脫逃,哪裏想得到這個婦人根本就沒有閃躲的意思,只見她一雙素手微微作勢向外一迎,寇英傑頓時就覺出一股絕大的勁風迎面擊了過來,自己所發出的掌力根本就難攖其鋒。兩股掌力甫一交接之下,寇英傑只覺得自己掌力象是擊在了一面有彈力的墻面上一般,整個身子霍地向外彈了出去。

寇英傑乍然一驚,總算他上來就不敢輕視對方,再者他本人武功到底也是不弱,這時借著沈亮君的掌力,他身軀霍地在地面上一個倒折,已經竄了起來。

大船上此剎那間,似乎起了一陣騷動。

就在寇英傑身子方自躍起的當兒,一條人影由船樓回廊間猛襲了過來。

寇英傑方自看出來人頗似鐵小薇,後者已帶著一聲嬌叱聲,撲到了他的背後,玉掌陡然遞出,直向寇英傑肩頭上搭下來。名家身手畢竟不凡,她的手掌還沒有挨著他的肩上,先有一股透體生寒的力道直向著寇英傑肩上逼來。寇英傑驚惶中已見那個叫沈亮君的婦人正向自己正面撲來,而鐵小薇在背後的打法,也是絕不留情。與他迎戰的雖是兩個女人,可是卻是他平生所僅見的女中魁首,使得他絲毫也不敢寬心大意。情急之中,他施了一招“風中黃葉”的身法,在一個疾轉的快速勢子裏,把身子轉了過來。可是鐵小薇的這一手法,卻是出奇的迥異奧妙,只見她那只遞出的纖纖玉手一沈乍揚,美妙得象是一只打波的燕子一般,寇英傑只覺得肩上一陣子痛,已被對方扣了個結實。她尖尖的五指,似乎在一經觸及對方肩上的同時,已穿破了寇英傑肩上衣服直刺肌膚。隨著她的一聲嬌叱道:“去!”玉手一翻,寇英傑偌大的身軀,竟然又被摔了出去。

二樓船艙內那個藍衫人,仍然是氣勢從容的坐在椅子上,鐵孟能扶欄旁觀,很有點不屑出手的感覺。

沈亮君原是打算獨自擒下來人的,只是因為鐵小薇的猝然插手,為了保持她的風度,也很有點退守旁觀的意思,是以出手並不激烈。

寇英傑這一跤被摔得很重,以使他體會出這個鐵小薇的功力驚人,內心真個又驚又愧,生恐再次受辱,當下足尖配合著十指,用力的在艙面上一點,“哧”的一聲平竄而起,直向船尾射身而出。

身邊聽到鐵小薇銀鈴般的一串笑聲,寇英傑身子尚未落下,只覺得當空頭上“呼”的一股勁風掠過,等到他足方站定,鐵小薇顯然又較他先了一步。雙方臉對臉的打了個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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