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和鑒證科把8樓辦公室擠得滿滿當當。顧明深坐在會議桌邊, 指著投影上的人：“確定是他嗎？”

投影上是監控畫面截圖, 屬於發現小葛的那個小區。

“就是他了。這是他的行進路線, 我們看一下。”

有三個人坐在會議桌邊，其中一個拿起遙控器, 切換了幾張畫面。

“這是他昨天的行動路線，從小區門口，到這棟樓附近, 大概半小時後出來, 原路返回。剩下的路線我們還在追查, 但是工作量太大了, 得給我們一點時間。”

林隊眼神詢問，“要人手？”

那人笑笑, “當然。小區外面就是和平路高架入口, 車流量和人流量都很大, 要找到這個人剩下的行蹤很有難度。你要是讓我手底下這麽點人幹活，真的不敢保證速度。和平路附近的街頭監控替換時間是15天, 你給我的人越多，速度越快。”

說話的是鑒證科的科長, 姓張，叫張夢成, 就比林隊大一歲。

S市中堅力量年輕化是有原因的：刑偵是腦力活，更是體力活，不是年輕人扛不起這麽重的任務。

他這段時間才回來，之前學習交流去了。一回來就遇到這麽大的案子, 他挺意外的。這次能這麽快揪出這個人的路線，少不了他的功勞。

“外面的監控暫時沒找。根據小區內的監控，這個人每天同一時刻準時出現在小區內，路線一致，連進樓拐彎的位置和動作都一樣。”張夢成笑了笑，“更有意思的是，他幾乎每天都穿外賣員的衣服。今天是這家平臺，明天是那家平臺。”

韓璃提問：“小葛沒有提到這一點。”

“當然不會，他肯定把這個當成了廣告服裝。”張夢成瞥了韓璃一眼，似笑非笑，“你們的當事人在鄉鎮生活，兩年前，那裏還沒有普及外賣。他在本市被關了兩年，也錯過了見證外賣發展的機會。你稍微多想想就知道了。”

嚴瑕直覺張夢成非常關註韓璃。然而兩人都不是初出社會的楞頭青，從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什麽。只有顧明深瞥了張夢成一眼，意味不明。

“他披著外賣員的皮，只能說明他不送外賣。”顧明深說，“外賣員不可能保證每天同一時間都有空。他只是避免引人註意。這個做法相當聰明。”

如果以前外賣沒有普及的時候，一個陌生男人在小區內活動，很容易引起居民的警惕。但是現在不同了，如果小區出現一個外賣員，尤其這個小區沒什麽居民的時候，他只需要一邊走，一邊低頭看手機，幾乎沒有人會懷疑他。

張夢成點頭，“是的，而且他很熟悉小區監控，我們查了他路線上所有監控，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顧明深放下了筆。

他希望張夢成今天能帶來驚喜。

“所以我用了點別的辦法。”他說。

林隊無語，“你說話能不能別大喘氣？”

“是你們常年跑外勤，性格太急了。”張夢成換出下一張圖，“我在這裏找到了另一個角度的照片。”

“這個角度是？”

他點頭，“如各位所見，是公交車的監控畫面。我們鑒證科之前查他的路線，發現他每天固定時刻出現在小區大門口，而每天差不多同一時刻，會有一輛公交車和他對向經過。在過去的15天內，他和公交車相遇了8次。雖然每次都是不同車輛，但是我們加班加點，把和他擦肩而過的車輛錄像都找出來了。”

顧明深：“所以，有他正臉的清晰圖片嗎？”

要是一張都沒有，就很被動了。

“有。但是借了網警兩個人，處理了好久，才得到這個效果。”

他調出另一張圖片，一個毫不起眼的人出現在大家面前。

雖然隔著車玻璃，人像有一點變形，但好歹是正臉圖片，這就是一大突破。

“網警那邊的人幫了忙，把玻璃折射的變形處理了一下，這是目前能得出的最好最完整的結果。”

顧明深先看向了喻浩嘆：“這是面包車司機嗎？”

“不是。那個司機比較壯，這個偏瘦，臉更長。”

那就是團夥中的另一個了。

林隊：“我馬上讓人去查他，各數據庫都給他來一遍。老張，你還有啥要說的不？”

有了正臉圖就好說了，林隊摩拳擦掌，準備幹活。

“和模擬畫像基本一致，畫得挺準的。”張夢成說，“對了，還有一件事，當事人的鑒證報告你們都看了嗎？”

小葛的報告人手一份。因為他是幸存的當事人，除了保證他的生命安全，鑒證科還得對他做采證工作。

“他手腕的傷痕，確認是塑料紮帶導致。我們還在他的牙齒上發現了磨損的痕跡。他被關押起來的這兩年，我們敢確認，他不止咬了一次塑料紮帶。所以就導致了這個結果。”

小葛的手腕上有類似鐵絲纏繞的痕跡，還有並發感染、發炎的癥狀。新舊傷疤交疊，顯得異常可怕。

“為了防止他逃跑，他被人用十多根紮帶綁住了手腕，發現他的那天，床上斷掉的只是其中一根。因為不涉及性/侵，無法從當事人身上提取到對方DNA痕跡。所以最後我們只在廢棄餐盒外部提取到了一些指紋，和房屋內的腳印。初步比對，沒在數據庫內找到結果。”

顧明深靜靜地等他下文。

“但是。”張夢成這人就是喜歡說話大喘氣，“和你們那份報告對上了。”

顧明深先是一頓，雙手輕輕一握。

“是嗎？”

“在我面前裝什麽淡定。我知道你很激動。”張夢成嗤笑，拿出了對比圖，“你們在錄像帶發現的051紙條上，不是有指紋嗎？和這個人對上了。”

這是一個重大突破。

嚴瑕眼神一亮，看向顧明深。

仿佛漫漫長夜終於露出了一絲光亮。舊案終於有了方向。

顧明深依然鎮定：“這就能對上了。對方是團夥作案，肯定有所分工。他的指紋在051上，經驗不夠老道，在團夥中地位不高，所以才會做這種伺候人質的雜活。”

“雖然地位不高，但鑒於你們說的團夥性質，他的作用不小。”張夢成拿出另一份報告，“這是現場測試。根據當事人的供述，我們在現場做了測試，發現不管站在哪個位置，如果以正常音量打電話，房間裏根本聽不到。這些房屋良好的隔音性能，也基本斷送了當事人呼救的可能……”

顧明深打斷他：“你的意思是，小葛要麽撒謊，要麽是對方故意讓他聽見的。”

難怪他們蹲了好多天，都沒蹲到日常送飯的嫌疑人。

如果嫌疑人真的不知道小葛跑了，他一定會在同一時間再次出現。林隊當時就派了人蹲守，但是好多天下來，一無所獲。

顧明深：“這是個不好的征兆：老葛很可能遇害了。所以他才會故意說給當事人聽。”

張夢成攤手聳肩：“這我不敢確定，反正剩下的偵查任務都是你們兩位的了。如果有需要，歡迎再來鑒證科找我討論，我已經回歸了……對了，人手的事……”

他要繼續查剩下的監控路線，光是林隊調人遠遠不夠。而且林隊手下都是外勤骨幹，不會輕易借給他查這些。拿兩個新手出來就不錯了。

“我這邊撥給你兩個。人不多，再多給不了。”顧明深看了看組員們，“浩嘆，韓璃，你們兩個跟張科過去。”

嚴瑕敏銳地發覺張夢成的臉色微微一變，不過他沒說什麽，帶著人就走了。

等人都走空了，嚴瑕才悄悄地問程世賢：“張科以前和韓姐姐什麽關系啊？”

這種八卦，她不敢問顧明深。

程世賢推推眼鏡，“以前韓璃在鑒證科的時候，他追過韓璃。”

嚴瑕恍然大悟，回頭一看，顧明深正在看著她。

“怕韓璃吃虧？”

“他們兩個人呢，吃虧不存在的。而且工作最重要，他們分得清輕重緩急。”嚴瑕打開協查通報的草稿，“就是覺得你太壞了，居然人造修羅場……”

“你想多了。”顧明深看她一眼，“喻浩嘆那個智商，這時候不發揮作用，對不起他的大腦。在情敵面前，他絕對不會摸魚。這種搭配，不會讓心理調查組丟人。”

“……”

不愧是組長，好有道理的樣子。

嚴瑕很快改好了協查通報，確定傳到了本市所有單位。

她有些擔心：“組長，他既然故意驚動小葛，讓他呼救，他會不會早就跑了？”

“對方是一整個團夥，把他派到這裏足足兩年，他已經半脫離了團夥。我個人認為，他就算想回去，團夥內部不一定會接納他，可能反而會對他下手，不想讓他暴露團夥秘密。”

“所以？”

“那邊監控還在查，先清掃市內範圍。如果監控顯示他已經去往外地，那就另說。”顧明深沈吟片刻，“我傾向於他還在市內。他現在無處可去，原地不動最保險。”

“他應該能預料到這個結果吧？那他為什麽還要驚動小葛呢？”嚴瑕不解。

“沒有在變/態環境中生活，他的思想觀念很可能會慢慢扭轉回正常的方向。”顧明深說，“但即便如此，他已經長久脫離了正常人的生活，除了團夥交給他的任務，他沒有別的可做了。所以我們接下來要面對的人，會很覆雜，而且容易走入極端。”

他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上午10點半。

“但願能盡快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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