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 千千——”

嚴瑕不停地呼喊，一邊往裏走去。李傑見狀連忙要攔, 被顧明深抓住手腕。

顧明深說：“胖胖的幹媽來找他玩, 給他送生日禮物，不要緊張。”

李傑猶豫不定，老周一瞪, 他就不敢動彈了。

“千千！千千！李千千！”

嚴瑕喊了好久, 忍著惡臭到處找。

這間應該是主臥，比她預想的還要恐怖。床上堆著半邊衣服, 只有一人躺下的空間。地板上的方便面湯汁都發黑發臭了，還有幾件破衣服浸在湯裏，生出難以言喻的味道。

嚴瑕實在受不了, 想去開窗, 剛剛拉開窗簾, 就被漫天的灰塵嗆得連連咳嗽。

李傑多少年沒開窗了？

開了窗換了氣，她又去找衣櫃裏，只看到幾件沒有丟掉的成年女性衣物, 其他的都是男性的。再仔細看，上面居然都是汙漬。

嚴瑕不禁想起了那個“正面穿完穿反面”的段子，沒想到段子今天成了真，頓時有嘔吐的沖動, 連忙關上櫃子。

主臥衣櫃床底都找了, 她連最高處的頂櫃都找了, 沒聽到任何回應或者敲擊聲, 就換了另一間。

李傑不耐煩：“你要找到什麽時候？我說了我這裏沒什麽千千……”

嚴瑕不理他，一推開虛掩的門，就看到了地上堆放的玩具。

她指著玩具厲聲問：“這是什麽？！”

李傑看上去很心虛，支支吾吾不敢回答。嚴瑕向其他人解釋：“今天胖胖過生日，這些都是小朋友送他的生日禮物，我今天剛剛見過的。這個，和這個——”她指著其中兩個簡單的玩偶，“都是小朋友親手做的。胖胖不在幼兒園，也不在家，但是玩具在，他在哪？！”

花花幼兒園進出有規定，她進去都得戴臨時通行證，小朋友們進出時也要作記錄，園長就是沒看到胖胖和千千出園的記錄，也找不到人，才報了警。

李傑不說話，嚴瑕走過去質問他：“你不是在家嗎，不是會接送嗎，胖胖不在，你居然要等警方上門才知道？人呢？！”

外面有鄰居在圍觀，聽到這裏，輕聲罵了一句“不要臉”。

虎毒不食子。他連野獸都不如。

李傑低下頭，微微顫抖著，咬緊牙關不說話。顧明深瞥他一眼，將他交給老周他們，和嚴瑕一起進了胖胖的房間。

這個房間比李傑的幹凈多了，胖胖雖然小，但能自己動手的事情，就會自己做。他已經盡可能地照顧好自己了。

房裏放著一張小床，看樣子還是胖胖很小的時候買的，要是再長大一點，就睡不下了。門邊床頭櫃上放著玩具，靠窗邊的地上放著幾床被子，應該是天氣暖和以後替換下來的，但是以胖胖一個人，實在是沒法把被子放進櫃子裏，只能這樣將就著。

顧明深在房裏轉了兩圈，很快註意到旁邊五鬥櫃上的相框。過去一看，是一個陌生女人。

“可能是胖胖的媽媽。”

他們看照片的時候，李傑在外面兇狠地罵：“那個賤女人……”

老周聽不下去了，罵他：“人家跟你好端端過日子，不嫌棄你沒工作，你還打人家，你自己算算打了多少年？還罵人家賤，有良心嗎你？”

李傑瞪著眼：“她不就是貪我的錢？”

老周氣得無話可說。

李傑喋喋不休：“我自己輸光，也不會給她一分錢！女人都貪財，都勢利眼！”

老周不想理他。

胖胖的媽媽長得很清秀，但是偏瘦，和胖胖的體型完全不同。

老周解釋說：“小孩媽媽從外地過來的，不太了解他。人很有良心，就是沒看準人，可惜了。”

李傑被他擠兌，完全不敢說話。老周是片警，在這兒做了很多年，對這一帶很熟，從他剛和家裏鬧翻就知道他了，所以他完全不敢在老周面前造次。

顧明深依次打開五鬥櫃的抽屜，看到裏面有很多玩具。

他挑眉，拎出一個很舊的小狗玩偶，狗腦袋上有個蝴蝶結。

這個玩偶和其他小兵人變形金剛那些畫風不一樣，是誰給的？

李傑蔫蔫地說：“是我老婆懷孕的時候買的，以為是女孩子。我兒子喜歡這個……”

顧明深卻不覺得這只是個重要的紀念品。

它放在最底下的抽屜裏，而且是最外面，稍稍一拉開抽屜就能拿出來。傳統五鬥櫃的抽屜很重，對一個五歲孩子來說，經常拉開太吃力了。胖胖這樣放，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嚴瑕附在他耳邊，告訴他今天在幼兒園看到的事情。

顧明深了然。

這應該是胖胖想送給千千的禮物。敢把媽媽留下的東西送出去，胖胖很有誠意。然而小狗玩偶太舊了，他可能不太好意思。

他把玩偶給嚴瑕，順手拉開了旁邊的小立櫃，一個人砰地摔出來，嚴瑕眼疾手快，連忙撲上去抱住了。

“千千？！”

小姑娘被床單綁住了手腳，還堵住了嘴，眼淚鼻涕流得一塌糊塗。跟著倒出來的還有兩套被芯。

難怪她剛才叫了那麽久，都沒聽到回應。這樣根本沒有聲音。

顧明深向幾個警員確認記錄儀是開著的，這才讓嚴瑕解開床單。

千千爬到嚴瑕懷裏，嚇得直發抖，哭都沒聲了。嚴瑕顧不得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直接抱在懷裏，對李傑怒目而視：“你還要解釋什麽？！”

李傑抖得厲害，冷不防像頭發怒的公牛，拱開了一個警員就往外竄。

“站住！”

老周他們一擁而上，外面圍觀的鄰居嚇得趕緊躲開，底下鬧哄哄的。嚴瑕追過去看，卻看到李傑被押上來了。

嚴瑕驚喜：“你們來了！”

逮住李傑的正是程世賢。他們正好上樓，看見李傑瘋跑下來，程世賢上去一套動作，就把李傑押住了。

老周年紀大，腿腳不太利索，驚奇地看著程世賢：“小夥子功夫可以的。”

他把人押到千千面前，千千一看到李傑的臉就發抖，直往嚴瑕懷裏縮。

“是這個叔叔帶你過來的嗎？”

“嗯……”

嚴瑕打電話通知園長，說千千已經找到了，讓父母趕緊過來。

沒想到千千第二句話讓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

她說：“上次也是這個叔叔想帶我走。”

嚴瑕電話都顧不上講，抓著她問：“是和爸爸媽媽逛街的時候嗎？”

千千點頭，小聲說：“就是他，他說認識我，知道我叫千千……”

嚴瑕瞬間了然李傑的手段。

他一定是從胖胖這裏知道了千千，才能獲取千千的信任。

老周氣得戳他腦門：“你他媽利用自己兒子，你是畜生啊？”

李傑蔫著不說話。

他們在樓下等了一會兒，嚴瑕緊緊抱著千千。父母一出現，千千就哇地哭了，撲到媽媽懷裏哭得滿臉都是鼻涕。

嚴瑕越看越揪心，轉頭揪著李傑的衣領，“你兒子呢，胖胖呢？你把他丟哪了？！”

超兇。

事已至此，李傑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他哆嗦著說：“放在……在小馮那邊……”

老周早已帶著那幾個警員去了小馮那裏，他們隨後趕到。

小馮這個麻將館比老周形容的還可怕，從客廳到臥室，滿滿當當的全是牌桌。他們剛剛走進去時，室內空氣汙濁不堪，似乎剛剛才遣散了打牌的人。

老周他們站在客廳裏，小馮坐在角落裏抽煙，低著頭不說話。

程世賢把李傑提過來，“你兒子在哪裏？”

“你們得問他……”

所有人都看向小馮，小馮仍舊低著頭，仿佛沒聽見。老周幾番催促，都快不耐煩了，小馮才悶悶地說：“不在這兒，送走了。”

老周拽著他問了好久，小馮才說：“這個點早就送走了，你們來晚了。”

老周就差一巴掌呼上去。

尋找失蹤者的最佳時機是24小時內，此後每晚一個小時，找回或生還概率就會迅速降低，尋找的範圍和難度也會隨之增加。

老周指著小馮的鼻子罵：“你也是有孩子的人，怎麽一個兩個都沒點良心？！你兒子呢？”

顧明深輕聲說：“那不是他的孩子。”

老周悚然。

顧明深已經在整個房子裏轉了一圈，看到小馮灰敗的臉色，更加確信自己的結論。

“小馮是什麽時候來的？”

老周想了想，“大概兩三年前。”

那時候小馮剛到小區不久，就開了個麻將館。這是個打擦邊球的生意，所以麻將館剛開，老周就聽到風聲，特意上門查看過，那時候就知道他有個兒子了。

“他的‘兒子’和胖胖年齡相近，兩三年前，就是兩歲左右，不怎麽會說話，所以你只能相信小馮。而且孩子很小，很難從相貌上看出問題。現在離婚率高，一個男人帶一個孩子，只要表現得親近一點，不會有人懷疑。”

小馮看了李傑一眼，臉色更難看了。

“讓我上去！”

樓道裏有叫罵推搡，程世賢轉頭一看，只見千千爸爸急著上來，底下的警員怕他做什麽過火的事，不敢讓他上來。

雙方在一樓樓梯轉角處僵持著，千千爸爸一擡眼，就能看到蹲在門內墻邊的李傑，便指著李傑大罵：“去你媽的你不是人！老子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顧明深給程世賢一個眼神，程世賢轉頭下去，把千千爸帶到別的地方安撫情緒。嚴瑕怕他不善言辭，一個人應付不來，也跟上去了。

外面安靜了，顧明深轉頭，繼續對付小馮。

“這裏沒有任何撫養過小孩的痕跡。一個兩歲的孩子，在這住了兩三年，這麽長時間，多少會在墻壁低矮處留下磕碰塗抹的痕跡，但這裏沒有。加上之前你花了近一個小時，才把兩個孩子帶到李傑家，所以你的‘孩子’住在別的地方。胖胖之前很久沒去幼兒園，應該也住在那裏。”

小馮完全不敢直視他。

顧明深說：“你一定知道胖胖在哪，事情這麽倉促，你來不及轉手孩子。因為你知道我們今晚會來。”

小馮悄悄地擡眼看他，見他註視自己，又迅速低頭。

“買男孩的人家大多重男輕女，需要一個男孩傳宗接代，所以像胖胖這樣，在不太記事的年齡的孩子，比較好出手。女孩不一樣，她們懂事早，拐賣女孩的目的在於生育，要養到生育年齡，需要十多年，代價太大，所以像你這樣的人販子，不會對千千出手。”

人口販賣也是犯罪，也有特定的犯罪特征。甚至每個團夥的犯罪手法都不一樣。

兩個孩子一起失蹤，但他們不屬於同一類型的受害人，所以顧明深判斷，這是兩起不同的案子，分別來自不同的嫌疑人。

小馮的目標在於胖胖。而千千，是李傑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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