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以後, 兩邊都沒說話，瞬間冷場。

嚴瑕暗暗嘆氣。

這些個小朋友啊……

推理社的學生們已經傻掉了, 剛才懵裏懵懂的勇氣煙消雲散。

他們以為顧明深雖然看上去冷冷的, 對晚輩應該還不錯，所以抱著面見偶像的心態湧過來，希望得到回應。然而顧明深客套以後, 就抱著手肘站在那裏, 冷著一張臉，等他們說話。

顧明深不說話, 調查組其他人更不會主動。尤其是喻浩嘆，他做鹹魚的夢想破滅，用他的話說, 還是“陪小孩子玩游戲”, 讓他因為這個加班, 不暗戳戳記仇就不錯了。

最後，還是社長李立硬著頭皮上：“那個，顧老師, 很抱歉今天占用了您的時間，真的很抱歉。我們很仰慕您，和您的心理調查組。上次您公開發布的連環殺手側寫，我們來回看了好多遍, 都能背下來了……”

他七拐八繞地扯了好久, 主題思想就是一個, 表明他們很歡迎顧明深, 非常榮幸。

李立最後詞窮了，實在說不出來，只好笑著。

顧明深還是沒說話。

嚴瑕趕緊接過話題：“現在幾點了，講座是不是要開始了？結束以後，可以帶我們參觀一下嗎？我對社團文化節很有興趣。”

天降救星，李立連連點頭：“沒問題，請您放心！”

這幾個男女生，應該以李立為核心。他說話時，其他人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嚴瑕笑著點頭示意，目光掃過他們，心裏大概有了主意。

“李同學，你們的宣傳單是誰設計的？”

嚴瑕很好奇，請顧明深來，到底是誰的主意。

李立指指旁邊瘦瘦小小的女生，“是郁玉的作品，她還是美術社的大佬呢。這次文化節特意來幫我們，美術社還跟我吵了一架。”

女生害羞地點點頭，“老師您好。”

嚴瑕對她第一印象不錯，“你的設計很棒，宣傳語也是你寫的嗎？我們組長都被你誇得不好意思了，怕讓你們失望，準備了很多內容呢。”

女生害羞得不敢擡頭：“……您過獎了，太麻煩顧老師了。我……其實不是我寫的，是……”

“是我寫的。”

她身後站著個竹竿似的男生，身高和社長李立差不多。往前一步，兩人的體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嚴瑕註意到他典型的中二期表情——她在很多中二少年的臉上見過類似的。

面前都是真正的大佬，竹竿再橫，也不敢在這裏放飛自我。

“那都是我寫的。我覺得很配顧老師。我們就缺像顧老師這樣的專業人士的指導。這場講座一定對我們很有幫助。”

竹竿說完往後一站，頭一揚，自我感覺良好。

嚴瑕皺眉。

聽了竹竿自我中心的發言，她很不舒服。

因為缺顧明深的指導，所以就要先斬後奏，請顧明深過來。

他要是沒請到就算了，口出狂言自打臉，就能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可他偏偏請到了，所以竹竿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請我們來也是你的想法嗎？”

“當然。”

嚴瑕更尷尬了。

這個中二少年真是夠中二的。

之前，程世賢性格沈穩溫和，勸住了老頭子，從老頭子那裏挖到了消息。

原來老頭子只是聽說了這回事，覺得心理調查組可以走出去做活動，把名號發揚出去，還能消解一些外界對調查組的誤解。而且仁華高中還是顧明深的母校，校友回去做活動名正言順，所以替顧明深拍板了。

他完全沒想到顧明深這麽抵觸。兩人大吵一架，把他也氣得不輕。

要是換個學校，顧明深可能錯愕一下就過去了。

誰讓發來邀請的是仁華高中呢。

嚴瑕意有所指：“你運氣不錯。”

竹竿不愧是竹竿，順桿子就爬：“那當然，運氣是實力的一部分。”

嚴瑕覺得跟中二少年對話太難了，比家屬溝通還要難上幾倍。

他還要說什麽，顧明深提包起身，右手插在口袋裏，“時間差不多，走了。”

“哎來了。”嚴瑕趕緊跟上。

李立比較靈活，連忙跟上去問顧明深：“顧老師，我們推理社準備了幾個活動環節，等會兒麻煩您配合我們，很簡單的……”

顧明深不說話，繼續往前走。喻浩嘆笑著擋在他倆中間：“既然是講座，顧老師的內容才是最關鍵的。講座兩個多小時，11點多才能結束，要是為了給活動留出時間，縮減了講座，你們不是得不償失嗎？顧老師從來沒給別的學校做過講座哦，不珍惜機會嗎？”

他笑瞇瞇地問到了點子上，李立猶豫了，“那我跟社員商量一下，就怕來不及改……”

“哎沒必要改，時間不夠就直接抽獎散了吧。”

喻浩嘆出了主意就溜，留李立和其他社員在糾結。

韓璃無語：“你又欺負小朋友了。”

“欺負的就是他們。”

“……幼稚。”

離開場還有五分鐘，觀眾席上人頭攢動。嚴瑕透過幕布的縫隙看過去，不由開始緊張。

韓璃拍拍她肩膀，“不用怕，你就當坐在動物園的籠子裏，被人圍觀兩個多小時而已。”

“說是這麽說啦，但我才是最先開場的那個呀……”

她要負責向大家介紹心理調查組的成員，所以最先登場。

嚴瑕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

音響裏傳出電流聲，嚴瑕重重地吸了一口氣，集中精神。主持人和社長李立走上舞臺中央，PPT亮起來，馬上開場。

“老師們同學們，上午好！”

兩人笑容滿面，底下掌聲熱烈。

一個不錯的開場。

兩人自我介紹後，對講座做了個簡介，接下來就請出嚴瑕，介紹心理調查組。

時間很寶貴，一分一秒都不容浪費。

嚴瑕出場時，底下有了小小的驚嘆聲。

這很正常，嚴瑕看上去非常年輕，連近距離接觸的中介大姐都以為她是大學生。放眼看去，甚至底下有些高中生的臉都比她更成熟。

這麽年輕的姑娘，居然是精英薈萃的心理調查組成員？！

登場後，嚴瑕迅速進入角色，微笑示意觀眾安靜。

她用普通話和Z市話各問好一次，得來了熱烈的掌聲。

“小嚴妹妹幹得漂亮！”韓璃握拳，問顧明深，“組長，你和她說過Z市話沒有？咦？”

韓璃一楞。

她看錯了嗎，顧明深居然轉過頭不看她？

臥槽，害羞了？

這招用來拉近心理距離，可謂百試不爽。

等掌聲停歇，嚴瑕才微笑著說：“我們心理調查組建立時間不長，卻有一群默契的工作夥伴。我姓嚴，是組內的語言側寫師。”

觀眾再次報以掌聲。

“韓老師，痕量分析、法醫學專家。”

“喻老師，考古民俗專家。”

“程老師，精神科醫生。”

組員一個個出來，底下的掌聲一次比一次熱烈，聲浪快把報告廳掀翻了。

不看不知道，心理調查組的成員一個比一個年輕，完全不是想象中的全組老頭子。

簡直是心理調查夢之隊啊。

“最後。”嚴瑕微笑著，“顧老師，犯罪心理學研究者，行為側寫專家。”

顧明深剛剛露臉，底下先是一靜，然後就是震耳欲聾的掌聲和歡呼聲，還有小姑娘尖叫著喊顧明深的名字。

上次發布連環殺手心理側寫，他的顏值已經在網上掀起了一波熱潮。然而顧明深素來不喜歡露臉，也沒有微博，連公開的工作郵箱都沒有，公眾只知道他在S市刑偵工作。顏粉膽子再大，也不可能沖到刑偵隊去追星。所以後續熱度降得很快，只有他的傳說還留在網絡上。

今天，顧明深居然出現在仁華高中？他真的是仁華高中的校友？

放眼望去，觀眾的手機都對著顧明深，閃光燈像銀河傾瀉。誰都不肯錯過這個黃金機會，還有人直接開了直播。

學生們還很佩服推理社，真的請到了大佬。

推理社長李立被底下的目光聚焦，有點飄飄然。

喻浩嘆的耳朵都快被震聾了，又不好做出捂著耳朵的動作，只能跟著笑。

老顧這麽受歡迎？

韓璃捏著話筒，悄咪咪問他：“酸了？”

“嗯！”理直氣壯。

“……”

掌聲很久才停，嚴瑕簡單兩句，把話筒交給韓璃和程世賢。兩人各從自己的專業說起，深入淺出，把原生家庭對罪犯的影響大概解釋了一些。

這是嚴瑕的主意。她覺得學生們還沒走上社會，接觸最多的就是家庭，雖然快成年了，性格習慣還有一點可塑性，所以從家庭說起，最能獲得學生們的共鳴，能給他們一些引導。

20分鐘說過就過，等到韓璃放下話筒，請顧明深出場時，聽眾們還意猶未盡。

這個講座是講壇式的，調查組五個人都坐在舞臺上，輪到誰發言，誰就站到話筒前。

顧明深一站上去，底下很多舉累的手機再次舉高。

“各位好，我是顧明深。”

他一開口，清淡低沈的嗓音立刻讓很多女生泛起星星眼。

這個聲音一聽就酥！顧老師神仙下凡嗎！

顧明深環視一周，停頓片刻。

“剛才我的兩位組員簡單介紹了一些知識點，不知在座各位，現在還能記得多少。因為他們說的內容，和我接下來的講座，密切相關。”

他這麽說，就有學生拿著小本子揮了揮，表示自己在認真做筆記。

“當我還在仁華讀書時，我的老師常常因為我的父母而誇獎我。在他看來，我是大學教授的孩子，所以我的學習必須優秀，這是天經地義的。”

他從自身經歷切入，學生們有小聲的議論。

仁華是私立高中，教職員跳槽很頻繁，看這情況，顧明深的老師應該已經跳走了，否則今天一定會在場。

也幸好他不在場。

“雖然我在仁華遭遇了一些挫折，但總體而言，他沒說錯，”他唇角一彎，算是笑了，“我的確優秀。”

這個發言很有仁華學生的風格，底下會意一笑，現場氣氛放松了很多。

“父母優秀，所以孩子出色，這是我們對原生家庭最粗淺的認知。父母的教養方式，對人的一生有至關重要的作用。不管是守法公民還是罪犯，身上都有父母的影子。優秀的父母，培養優秀子女的可能性更大；但不優秀，乃至惡劣的父母，也可以養育出令人刮目相看的孩子。”

在座的仁華學生，九成以上都無法捕捉他的意思，聽見也get不到重點。

嚴瑕註意到了。

仁華學生都是未來的精英，他們的成長環境很單純，就算告訴他們，社會環境非常覆雜，合格的父母、幸福的家庭只是一小部分，他們也只能把這話當知識點記下來，無法感同身受。

所以，主題是犯罪思想和家庭影響的探討，顧明深為什麽要在仁華提到“刮目相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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