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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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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還在下,只是風不如之前凜冽,空氣裏像漂浮著細密的冰珠子,吹在人臉上,硌得有些疼。

下午五點半,嚴瑕整理完小靜的案卷,還剩一些收尾工作,就抱起文件回了家,準備今晚在家加班,再仔細研讀一下顧明深大佬的側寫報告。

她剛走到家門口,像小貓一樣抖掉頭上的雪花,拍拍凍得紅撲撲的臉,就收到了組長大人的消息。

【晚飯】

嚴瑕:……

真不客氣。

昨天看到顧明深的臉色,嚴瑕回家前,悄咪咪地跑去超市買了魚頭,給顧明深補了一份鮮甜的魚湯。今天早上又是一鍋魚凍,總算滿足了全組的心願。

所以顧明深今早的臉色不知道多平靜。

嚴瑕進家門,慣例先摸摸小白,把今早買的魚頭從冰箱裏扒拉出來,想了想,又取出一份白切雞,一起帶上了樓。

只吃魚感覺很單調,不知道顧明深吃不吃白切雞。

抱著忐忑的心情,嚴瑕拉開了顧明深家的門。

以往嚴瑕做晚飯時,顧明深坐在沙發上不是看案卷,就是看各地新聞。然而今晚不太一樣,顧明深抱著案卷,卻沒看,目光停留在電視屏幕上。

嚴瑕跟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是S市新聞類節目人氣王《時刻速遞》。

“雖然本案已經真相大白,但真兇能否接受法律制裁,依然是個未解之謎。據悉,本市司法精神鑒定機構已經介入調查……”

汪醫生涉嫌包庇窩藏,已經進入了司法程序。但小靜不一樣,她有精神分裂,而且這個判斷據說和顧明深有關,所以現在輿論已經吵成一鍋粥,裏面不乏將矛頭指向顧明深的,說他多此一舉,讓死者無法安息等等。

《時刻速遞》喜歡搞事的人設不崩,請專家做客節目,現場討論類似的案子應該如何辦理。而節目方也似乎要將顧明深拿出來說事,特意提到了“個別專家意見”,嘉賓不方便回答,卻又不得不回答,只得在鏡頭前虛與委蛇。

明知道是說自己,顧明深卻無動於衷,捧著案卷靜靜地看電視屏幕。

“那個,今晚吃魚湯,加個白切雞,要不要?”

顧明深的目光平移到她身上。

嚴瑕有些心虛:“嘗試新菜而已,要相信我的廚藝嘛……”

其實她是想轉移顧明深的註意力。

這種節目有什麽好看的嘛,看了不爽何必強求自己看下去,真是個笨蛋。

嚴瑕腹誹。

“閑著沒事,就去做晚飯。”顧組長無情地下了命令,“不要當著我的面在心裏鄙視我。”

嚴瑕:……

臥槽,她忘了顧明深的特長了。

嚴瑕又乖又慫地提著食材進廚房,鍋碗瓢盆碰撞之後,熟悉的魚湯味又飄了起來。

熟悉的香味讓人平靜。顧明深收回目光,按掉節目,低頭看案卷。

“你好像特別喜歡看這本?”

顧明深一怔,意識到自己居然走神了,又不想讓她發覺,“你是想聊天?”

“呃,可以這麽理解吧。”嚴瑕不好意思地笑笑,“做飯嘛,有人聊聊天就不枯燥了,小白特別愛圍觀我做飯。這本案卷你好像看過很多次了,上面還有很多筆記——不好意思我上次幫你拿的時候偷看了一下,別罵我啊!為什麽看這麽多遍?是你之前說過的舊案子?”

“嗯。”顧明深淡淡地回答,“很久以前的。”

“都這麽多次了,在病院的時候還要看?但你其實也沒看呀,為什麽要我回來拿呢?”嚴瑕很好奇。

滿打滿算,他們也就在精神病院待了一天半,嚴瑕卻有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而且,在調查的時候,嚴瑕覺得顧明深對短期破案很有把握,為什麽特意要她回來取東西?

顧明深翻了一頁,聲音清清冷冷的,聽不出感情色彩:“你不回來一趟,你的鸚鵡不會餓死嗎?”

嚴瑕握著菜刀的手一頓,詫異地看著他。

顧明深是在關心她的生活?

顧明深沒什麽反應,察覺到她還在看自己,擡頭,“不是嗎?”

“呃但是……”

“沒什麽好但是的。”顧明深低頭,錯開她的視線,“魚湯要滿出來了。”

“啊!”

手忙腳亂後,鮮香的魚湯端上了桌,嚴瑕轉頭收拾白切雞,發現濕漉漉的保鮮袋下還放著東西。

“撲街……”

顧明深剛擺好餐具,“什麽事?”

嚴瑕心虛搖頭,仿佛無事發生,往旁挪了挪,擋在料理臺前。

“嚴瑕。”顧明深面無表情地叫她。

她最怕他這副表情,被叫到名字,頓時一個激靈,

顧明深挑眉。

嚴瑕只得悶著臉說:“你別罵我……”

她慢慢地挪開了,露出保鮮袋下完全浸濕的側寫報告。

解凍的水珠,雞肉的油漬,把報告浸得東一塊西一塊的,非常好看。

那是兩天沒合眼的顧組長昨晚23點睡覺前趕完的,她本來想帶回來做個參考,沒想到死在了她的白切雞下。

雖然是打印稿,但這樣子真的很不尊重組長的勞動成果。

嚴瑕低著頭不敢動:“組長對不起,我明天幫你重打一份……”

她怎麽就忘記放家裏!一定是開冰箱的時候昏了頭!

都怪白切雞!

顧明深坐在餐桌前,抱著手肘,“明天?”

嚴瑕連忙點頭。

她態度良好,認錯積極。看在做飯的份上,希望組長放她一馬。

顧明深十分淡定:“你總得讓我看到誠意。”

“?”

“今晚抄一份,明早給我。”

“!”

嚴瑕可以現場給顧明深表演一個花式落淚。

這是罰抄?她有多少年沒被罰抄過了?!

顧明深能寫兩個小時的東西,起碼得有幾千字吧!

嚴瑕艱難地開口:“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說。”

“今晚我可以不洗碗嗎?”

“可以。”顧明深瞥著滴滴答答往下滴水滴油的報告,“那抄完了再走。”

嚴瑕悲憤地點頭。

她發誓,半年都不吃白切雞了!

顧明深很有行動力,自己剛剛喝完魚湯,就把紙筆放在嚴瑕面前,又坐回去,夾起一塊白切雞。

他其實對新菜品很有興趣。

嚴瑕坐在對面,一邊舀著魚湯往嘴裏送,一邊奮筆疾書。雖然字寫得很急,但規規整整的,筆鋒結構一樣不落,成品非常漂亮。

以後都讓她手寫側寫報告?

顧明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寫到字跡被洇濕看不清的地方,嚴瑕仔細端詳,想到一個問題。

“組長,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小靜精神分裂?”

“你的問題不夠準確,我再厲害,也不可能隔空診斷。你應該問,我是否一開始就知道小靜是兇手。”顧明深放下筷子,“那麽,我的答案是,後來才知道。”

“要多後來?”

“林隊說死者的臉被砸爛的時候。醫院工作人員和清潔工不會有什麽過節,砸爛臉更像是無組織能力的兇手所為,這類兇手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容易因為情緒激動行兇,所以我判斷是小靜。”

“可你明明說過,小靜沒有獨立殺人的動機和能力?”

顧明深:“催眠之前,她只表現為強迫癥。經過催眠,我發現她有幻覺,所以我推翻了之前的結論。”

嚴瑕驚奇:“怎麽看出來她有幻覺?”

她明明圍觀了整個催眠過程,但完全沒有發覺。

顧明深:“她能跟隨我的催眠指令,說明她能正確理解外界信息。‘街道’‘葉片’‘風’等事物,她理解完全正確。但我當暗示她斜上方的事物時,她的思維能力就開始混亂,無法判斷男女,語言也隨之崩潰。所以我判斷她有幻覺,而且就出現在她視線斜上方的位置。”

他這麽解釋,嚴瑕就明白了,嘆了口氣,“原來真是你說的‘鬼’啊。”

他原來一開始就看到了這麽多。

顧明深:“是。但當時不知道‘鬼’原身是誰。是她自己,那還好。如果是醫護人員,就涉及到操控病人精神的問題,事情就更覆雜。所以決定留下來觀察。”

嚴瑕:“你怕出現一個國外那種的‘天使殺手’?”

顧明深點頭:“他們本身是消防員或醫護人員,為了滿足自己施救的欲望,他們會刻意放火,或刻意將病人置於危險中,再給予救援,將自己塑造成英雄。我最擔心這種情況,幸好,不是。”

“嗯……”嚴瑕跟著嘆氣,“幸好不是。”

她拿起筆,要繼續寫,顧明深卻還在說,聲音很輕。

“他們行走在深淵邊緣,本身就比普通人更容易墜落。常年面對生死是殘酷的,很能讓人麻木,失去自我。”

嚴瑕怔住了。

她很少看到顧明深露出這麽私人化的一面。

冷淡的顧明深,銳利的顧明深,心事重重的顧明深,仿佛都是假的。只有眼前這個,才是真的,有血有肉的他。

脫去犯罪心理學專家的身份,他也是個人。

他獨自蹲守,獨自分析側寫,獨自背負案件和整個調查組,他也會累。

所以,他剛才在說自己?

他常年面對極端的罪惡,是怕自己有朝一日也變得麻木、扭曲,走向極端?

嚴瑕有些不安。

雖然平常她勸說是一把好手,但現在這一刻,卻詞窮了。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裏,酸酸澀澀的,好不容易湧到嘴邊,都變成忐忑善意的笑。她放下筆,纖長的手指按在桌上,戳著剛才的字跡慢慢打圈。

“其實……組長你很好,真的。有問題可以拿出來,大家一起解決。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有坎坷的時候。”嚴瑕歪著腦袋想了想,像小白。她覺得,這時候華麗的辭藻都不管用,樸實直白最有效,“我們調查組是個團隊,不就是共患難的夥伴嘛……呃,組長你什麽表情?”

顧明深剛剛拿起筷子又放下了,臉色古怪,“你在想什麽?”

嚴瑕呆住。

他難道不是隱晦地自我感慨?她猜錯了?

“!組長你當我沒說!”

好尷尬!

顧明深不輕不重地笑了笑:“多看專業書,少看小說。把側寫報告抄完,明早給我。時間不早,你先回去吧。”

嚴瑕懵了,“不是讓我抄完再走?”抄那麽快手好酸。

“我是你組長,不是暴君。我很講道理的。”

講道理?騙鬼呢!

出爾反爾逗她玩的大騙子!

嚴瑕唰地起身,抱著紙筆,丟下一句“你自己洗碗”,氣呼呼地走了。

顧明深倒是很淡定,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完了白切雞。

嚴瑕做菜用油不多,碗盤容易清洗。顧明深擦了手,坐到沙發邊,習慣性拿起案卷,怔了怔,又放下了。

工作以外,適當留一些空間。這大概是她想說的。

他深呼吸,仰頭倒在沙發上,將案卷推得遠遠的。

大腦習慣了高速運轉,突然休假,它很不適應。碎片化的信息在腦海中大量刷新,於眼前呼嘯閃過。他幹脆蒙著雙眼,享受著短暫的黑暗。

嚴瑕是個聰明的學生,他指點兩次,多多鍛煉,已經掌握了相當的心理學知識,所以能看穿他的弱點。

為數不多的弱點。

出於自我保護的需要,他下意識趕她下樓,維護自己的心理舒適區。

可嚴瑕還是對他的生活造成了影響。

顧明深眼睛掀開一條縫,目光短暫地在家裏掃了一圈。雖然她已經回去了,但還是能感覺到平常冷冷清清的家,忽然像個“家”了,有了跳躍的生命力。

他不缺錢,底下兩套房全按市價拿租金,也只夠他賬戶的零頭。

這麽多年來,他孜孜不倦地發布租房信息,不為別的,只為離普通人的生活近一點。

常年行走於刀鋒,他是普通人眼裏的英雄。殊不知他也怕跌落,也怕被割傷。

這是很久以前就埋在他心底的恐懼。

他怕恐懼的種子生根發芽,長成大樹,在他心裏投下不可撼動的陰影。所以他需要自我救贖的方法。離正常人的生活近一點,會讓他更有安全感。

然而嚴瑕來了。

嚴瑕雖然是組員,和他做著一樣的工作,卻有難以察覺的感染力,將他不自覺地吸引過去。她像個小太陽,將他恐懼的種子曝曬而死。

顧明深聽著自己的呼吸,均勻而平靜,像日光下慵懶的貓兒,享受難得的靜謐時光。

“……笨蛋。”

他低聲喃語,不知說給誰聽。

——第二卷 ·結案——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這個案子應該要周四見了(遠目)整理下一個副本~

爭取這兩天寫一點小番外啥的~今天突然腦補了一個幼年期組長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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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9稍微小修了一下,只是潤色,劇情沒有改動。

第三個案子31日0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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