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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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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娘悠悠醒轉,周身酸痛不已。

桐兒樁兒等在帳外,大喊:“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一霎時,兵荒馬亂,十幾號人湧進來伺候梳洗。

幻娘任她們打理,開口道:“王爺呢?”

“王爺去他的小花園了,說等下與王妃一道用早膳。”一個嬤嬤回道。“用完早膳就入宮謝恩。”

“嗯。”幻娘偏頭,看著鏡子裏自己頭上碩大的鳳釵,說:“這釵子太大了,換個小巧精致的。”

梳頭的女人說:“王妃,按您的品級就該戴這樣大的,今兒是入宮第一次,要把門面做齊,免得宮裏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嚼舌根。”

“……好吧。”

王妃禮服是深紫底色,綴著華麗浮誇的金絲銀線,再配上頭上的金冠鳳釵,七八條寶石流蘇墜在發髻邊,大拇指大小的東珠連成朝珠戴在頸上,左手套著兩個金鐲子,三枚寶石戒指,右手戴著一個翡翠玉鐲,兩枚玉扳指。

配套的唇色是正紅,額上畫著張揚碩大的花鈿,幾乎占據了整個額頭。

妝娘在她眉心正中黏了一粒小小的寶石。

生生造出個秾艷貴氣的仕女。

幻娘看著鏡中那個金光閃閃的模樣,閉上眼睛,保持禮貌地微笑,說:“賞。”

她轉身步出門。

桐兒說道:“王妃有令,今日伺候的另賞白銀五兩。”

身後的人跪了一地,齊聲道:“謝王妃賞賜。”

李令琦正巧端了碗藥進飯廳,叫旁邊下人都退下。

說:“我熬了碗補藥,你喝吧。”

幻娘知道補藥是什麽意思,看著他的眼神有些不解。

李令琦說:“先前我說過的,我們先不要孩子,母親孕子年齡太小,傷身體。”

幻娘想起來了,她受了傳統的熏陶,還在期待自己能早早地懷孕生子,又想起藺夫人病重時的模樣,一仰頭把藥喝了。

藥很苦,很苦。

李令琦馬上往她嘴裏塞了個蜜餞,說:“這藥是我精心配制,你現在才十六,吃了藥可以不出意外,還可以再長高許多。”

幻娘滿臉問號,看他很認真又似在自誇的樣子,只得捧場道:“多謝濯玉了。”

早膳是熬的黏稠的山藥薏米粥,加四色小點心,幻娘略吃了些,就叫人進來給她補妝。

李令琦攔住那捧著蔻丹的婦人,又盛了碗粥:“再吃一碗吧,今日進宮相必會很耗體力。”

幻娘只得再吃一碗。

好脹哦。

成了婚,帥氣的夫君怎麽像親媽一樣了。

因為李令琦名義上是皇帝的弟弟,所以他們是去拜見太後。

老太後宮中無事,拉著他們說了許久的家常,還留著用午膳。

用膳時,皇帝又來了。

看著相貌登對的一對年輕人,皇帝覺得甚是欣慰,與他們同桌吃飯。

幻娘那世死後與皇帝鬼魂聊過天,聽他掏心窩子的訴苦,她現在看著皇帝,始終沒法把他當一個至高無上的帝王。

而皇帝又恰恰喜歡這種無人畏懼他的,溫馨的家庭氛圍。

他問幻娘:“你們在家吃飯時,也是一家人這般同桌吃飯麽?”

幻娘答:“也不都在一起,只是全家會一起吃早膳。我整天在家無事,其實都一個人吃飯,有時跟姨娘一起,父親結交眾多,常在外應酬,母親會去外面鋪子查賬,就直接在外面吃飯,哥哥在外讀書,只旬休時才回。”

皇帝撫須道:“朕原道,民間家庭會日日聚在一處,親密無間,沒想到也是各有各的忙。”

“皇帝,你也太不了解民情了,平王妃家雖是平民,也非一般小民,家大業大,需要人勞心操持。我早上還聽她說,在家時就自己開了幾個鋪子,管著一百多號夥計呢。”太後大笑。

幻娘忙說:“也是我年幼無知,離家了才懊悔,沒有將心思用到孝敬父母,反倒讓父母為我操心。”

皇帝說:“你有這心即好,你父母亦在京中,往後多去走動照拂。除了料理王府事務,也要多進宮陪伴太後。”

他還想說,多跟平王來孝敬朕,但是說不出口啊,這是弟弟不是兒子。

他膝下兩子,太子癡傻,另一個殘疾醜陋,早年就被皇後打發得遠遠的,如今除了一個公主,平日竟無人孝敬,即將五十的人了,也無孫兒承歡膝下。

他對這位年輕健康又得兒子歡心的平王妃,寄予厚望。

飯後龍心大悅,又賜了許多禮物,樣樣都越矩,是太子妃的標準。

但皇帝願意,高興,也沒人掃他興去勸阻。

他們在太後宮裏小憩片刻,又去拜見其他太妃及皇後。

幻娘忽然領悟道,李令琦早上要她多吃點的意思,若不是太後留她多說話,她上午就該去各宮走動,可不得需要多吃點保持體力。

衣服首飾達二十多斤,在宮中步行實在是太累。

但她身份尚不可在宮中乘步輦。

李令琦握著她的手,慢慢的配合她的步伐,小聲說:“下次進宮就不用穿戴這樣齊整了,弄些輕快的。” 又突然附耳說道:“五年之內,你進宮不必步行。”

幻娘見他如此大膽,在宮裏都敢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左右看看,見引路的宮人都目不斜視,只能恨恨地拍了下他手臂。

有了太後皇帝恩寵的加持,各宮走一圈也十分順利,皇後說了些勉勵的話,要孝敬太後,為皇室開枝散葉,又賜了些禮物。

一路上,李令琦指點幻娘,哪些宮中的管事該重賞。

她手上的戒指去了三個,鐲子去了兩個,腰墜去了一個,發簪去了一支。

還好都是禮部按制備的東西,並不是她本人愛物。

也難怪早上伺候的人都挑她不喜歡的往身上掛。

晚膳前,終於出了宮,幻娘疲憊地靠在李令琦身上,說:“沒想到今天竟什麽刁難都沒遇到,嫂嫂還跟我商量了很多應對皇後刁難的對策。“

李令琦笑:“她明面上刁難你又有何用,皇後不是蠢人。當年她可是皇帝晉位的第一謀士,如果不是太子拖累,她現在也不會有這樣多的弱點。”

幻娘說:“我不明白,她為什麽非要把太子推上皇位呢?”

“我也不明白,也不想去理解。”李令琦冷冷地說。“在宮裏,只有手握權勢才能被當人看。”

幻娘知道他想起了幼時的事,只能抱著他胳膊,給予一點自己的體溫。

兩個人像兩只貓兒似的互相依偎著。

……

李令琦只休了一天婚假,便又去為皇帝辦差。

皇帝給他些瑣事歷練,繁雜地很,薛派官員又十分不配合。

陸家父子正在全心準備殿試。

幻娘的三朝回門,只能算了。

京城的好事者都傳,平王妃不受寵愛,平親王嫌她出身低微。

十日後,殿試成績出了,滿城皆驚。

平王妃之兄陸宣義高中狀元,細數此前成績,竟是本朝第一位連中三元的才子。

而平王妃之父,竟也榜上有名,是二甲第八名。

父子齊中舉,又都相貌俊美,更添話題性。

原本籍籍無名的陸家四房,成為眾人眼中不可小覷的一股勢力。

華菱郡主聽見了下人回報,氣得一時沒說話,眼睛楞楞地直視前方。

陸宣雅忙去安撫她,剛觸到她肩膀,華菱郡主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軟軟倒下。

“祖母,祖母,你可萬萬要保重身體啊。”陸宣雅哭著說,又轉頭叫人去請大夫。

大夫來了,只說激怒攻心,因年事已高,治愈慢,只望吃藥期間萬不可再大怒大悲。

華菱郡主吃了藥,又針灸一番,略好些,她掙紮著起身,死死抓住陸宣雅的手,說:“宣雅,你一定要去搞死,陸家四房,他們……他們害了你二叔,害了宣春啊……”

陸宣雅在府中不得丈夫歡心,自身難保,看著祖母猙獰地模樣,只得應下,並囑咐下人們不要再說陸家四房的任何好消息。

待她一離開。

華菱郡主就叫人備筆墨,她親筆寫信給現在的吏部尚書,也是陸振軒當年的下屬。

她以師母的身份請求吏部尚書,萬萬不要給四房父子派好差事,說他們沽名釣譽,成績定然是作偽,派到要害位置是大大的禍事。

她寫了一封不夠,又給許多官員寫信,寫到半截,自己又生氣,又吐了半口血。

陸家四房滿門歡喜。

李令琦也非常高興,前世這次的狀元該是杜文彬,現在竟然是幻娘的哥哥,後面的依次順延,杜文彬是榜眼,黃書雄是探花。

一甲三人,都是李令琦的人。

幻娘回家,幫忙操持筵席,倒也沒有具體過手事務,她如今的身份,只要在那裏坐著便幫了許多忙。

陳氏將家裏的事都交給慧姐,自己就當養老了。

她是不願放權的,但入了京後,發現那些貴婦人與他家結交,下帖子請的都是袁總督的女兒,不是她一個商戶出身的主母,為了一家名聲,她只得交權,如今夫婿兒子高中,她又後悔了,覺得自己可以出來風光風光,但看著慧姐將筵席來往應酬打理的井井有條,她沒理由去收權,也因著袁家勢力不敢去收權。

她先前得罪了幻娘,女兒也是不會幫她的。

如今她表面風光有福氣,內裏的酸楚只自己知道。

幻娘坐在小廳裏喝茶,外面賓客多,她應酬累了,不想出去。

跟著的下人都出去找人嘮嗑,她也懶得管。

忽見一個穿著奇異的孩子在門外跑動。

她起身去看,見是個穿胡服的孩子,十一二歲,胡人長相,褐發碧眼,但又有幾分眼熟,似在哪裏見過。

那男孩也直直地盯著她看,開口說道:“你是王妃姐姐?”他語調怪異,也是典型的西域腔調。

幻娘笑,對他招手道:“我是王妃,但你不能叫我姐姐。”

“你是我姐姐,爹說叫王妃姐姐。”小孩固執地說。

幻娘問:“你爹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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