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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三章形勢逆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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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之上,什麽樣的人最可怕?

有的人會說是勇武無敵的人,如能憑借一己之力改變戰局的霸王。有的人會說是智謀無雙的人,如憑借胸中謀劃能夠算清敵軍每一步動向的諸葛亮、周瑜、郭嘉等人。有人會說是英明神武的統率,如數次把握住戰局,改變局勢的張揚、曹操、李世民等人。

但桑幹城這一戰,牽弘卻告訴所有人,能在亂局之中把握住戰機的人最為可怕。

在無盡的煎熬之中,牽弘耐心的等到了天亮,他沒去管城中的敵軍究竟有多少,同樣沒去管城中的同袍淒慘到了什麽地步,他只是靜靜等待著,然後在那一絲戰機出現之後,將其緊緊地攥在了手中。

當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的時候,王淩率領著麾下的最後一百多個士卒,保護著早已因為失血、力竭和寒涼天氣昏迷過去的韓德且戰且走,憑借著城中覆雜的地形和並不算太過整齊的建築進行隱蔽,艱難無比的來到了桑幹城的東門處。

不過此時此刻,這一百多將士已經是強弩之末,廝殺了整整半夜,不斷受到敵軍騎兵的沖擊和追逐,這些讓他們的身體已經疲憊到了一個極點。而由於一直處於擔驚受怕之中,他們的精神同樣緊繃到了極點,如今的他們看哪裏都像埋伏著敵軍,耳邊回蕩的全部都是不曾停頓的馬蹄聲。慘烈的拼殺,同袍的倒下,再加上身上的傷勢和呼嘯的寒風無時無刻不在摧殘著他們的意志,戰敗的陰影和對於死亡的恐懼已經將所有人籠罩。

而退到此處的他們已經退無可退。

誰都沒有想過打開城門逃出去,不說敵軍是不是蠢貨,忘記了在城門處留守兵馬,只談在這樣的天氣之中,敵軍又全部都是騎兵,哪怕能逃出城他們也絕對沒有一點活路。

一隊隊的騎兵從長街的各處策馬而出,漸漸聚集在一起,勸降的大喝聲一刻都沒有停止,不過唯一值得慶幸和欣慰的是,城中的喊殺聲雖然已經變得無比微弱,但卻始終沒有停止過。

王保保縱馬而出,狠狠一甩手中長刀上的鮮血,縱然身負血海深仇,但他的眼神中依舊充斥著一絲佩服。

“爾等是真正的勇士,不過你們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何不投降?”

漢話字正腔圓,甚至比一些漢軍將士還要標準,但令人尷尬的是,沒人搭理他,他就如同一團空氣一般被人冷冷的無視了。

王淩回身,艱難地舉起手中長刀,他心裏無比清楚,自己不能投降,為了身後那個家族,他絕對不能投降!

嘶吼了一夜的嗓子宛如破鑼一般難聽,但他依舊還是大吼道:“陷陣營只有戰死的好漢,沒有茍且的懦夫,陷陣之志!”

“有死無生!”

宛若狼嘯一般的怒吼再次回響在寒風之中,他麾下殘存的將士們下意識的挺起胸膛,仿佛從前無數次一般用盡全身的力氣隨著王淩齊聲嘶吼,就如同那無名渡口營帳中韓永率領的五百將士一般無兒。

這句代表著不屈的怒吼已經成為了所有晉軍的信念,當年張揚鑄造的軍魂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這一點,是他們的校尉王淩也沒有想到的。

他在曹操麾下時一直是文職,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見識過大戰,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沒有對麾下的將士抱有多少希望。捫心自問,若非為了晉陽那個家族的話,他一定會選擇投降,所以在他心中覺得,這些將士選擇投降無可厚非,人都是惜命的,這些將士又不像自己這般有著家族的拖累,投降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但事實卻打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他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清楚自己麾下這群將士在想為什麽,為什麽連一個投降的都沒有?

但這些將士的心中卻無比清楚,他們在成為晉軍的那一天起便被自己的教官強迫著無數著怒吼這句口號,同時張揚無數次率領大軍反敗為勝,及時出現在孤軍身邊的戰例也已經被講爛了。平常這些或許不會體現出什麽,但被戰場上的熱血一激,又有經歷過那些的小校以身作則,所有人胸中熱血已經徹底沸騰。

他們不願向任何敵人屈膝俯首,也不願再顯露出任何的怯懦,他們比這世上所有的大軍都有歸屬感,這絕不僅僅是一些軍餉和撫恤能夠辦到的。

“有進無退,有我無敵!”

悲壯的長嘯還沒有隨風散去,不遠處卻迎來了幾乎不可能存在的回應聲,仿佛幽深山谷之中的回音一般激蕩回旋,但傳來的口號卻與他們略有不同。

本來在勸降無果,準備發動最後一擊的高句麗將士紛紛色變,猛然拉住自己的戰馬,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朝陽映照之下的城墻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金邊,而奔騰在城墻上的將士卻宛如下凡的天神一般威武,他們的眼神中充斥著無盡的怒火,那是對敵軍的洶洶戰意和對自己同袍被屠殺的憤怒。

牽弘健步如飛,他始終沖鋒在最前面,平日裏萬年不變的冰塊臉此時無比的猙獰,一張長弓被他拉得宛如彎月,腳步不曾停下,但連珠箭卻如同暴風驟雨被他激射了出去。

緊隨在牽弘身後的將士們同樣沒有閑著,他們沒有牽弘那樣的箭法,但一支又一支的長箭卻被他們連續不斷的射出,在天宇中匯聚成一片並不嚴密的箭雨,向著高句麗大軍攢射而下。

王淩瞪著自己布滿血絲的雙眼向著城墻上望去,在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之後,他突然一屁股坐到在地,嘴角一咧,低聲喝罵道:“狗日的小崽子終於舍得出現了...”

片刻的功夫,城墻上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而城墻之下,重盾兵在最前方頓住自己的大盾,長槍手將一支支鋒利的長槍架在自己同袍的肩膀上,仿佛一只豎立起自己尖刺的刺猬一般。

王保保此時只想大罵,他娘的,侯君集這個孫子開戰之前牛皮吹得震天響,大戰開始之後也一直說牽弘部根本沒有一點動靜,那他娘的他面前出現的這是什麽,天兵天將?

桑幹城並不大,但牽弘這一出卻起到了如同高句麗人進城一般的突襲效果。

王保保看著眼前的情況猶豫了半晌,回頭看看自己麾下的將士,只見他們全部臉色青白,手腳哆嗦地仿佛連戰刀都握不住了。也是,一天兩夜的行軍,再加上無名渡口那場並不容易的廝殺,如果再算上這半夜的奮戰,哪怕換成一群鐵人也堅持不住,玄甲軍確實強悍,但他們也是人,如今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王保保心中清楚,如果此時他下令攻擊的話,這些將士定然不會有什麽二話,會一如既往地挺起自己的戰刀沖上去,將所有攔在他們面前的敵人撕得粉粹。因為這是一支除了陷陣營之外,他所見過最為強悍的騎兵,哪怕當年鐵木真的親兵也比不上。

可他不能下這樣的命令,如今李世民在高句麗的處境算不上好,而這支玄甲軍幾乎是李世民所有的資本,也是李世民麾下最牢固的一根支柱,如果在此處拼光了,那之後怎麽辦?

這場大戰固然能勝,但之後呢?

張揚麾下依舊有十萬之眾,損失五千兵馬來說對他不痛不癢,但玄甲軍損失慘重的李世民在這場大戰之中還能有什麽作為?

如果王保保是一個純粹的莽夫,那他定然不會如現在這般糾結,但可惜的是,他不是,所以他註定不敢輕易來下這個決定。

深吸一口氣,王保保頗為無奈道:“來人,前去稟報二王子,就說牽弘已經率部趕到了城東,輕易之間無法攻破,究竟該如何做,還請二王子示下。”

“遵命!”

身邊的親兵應諾一聲,調轉馬頭大步離去。

而王保保則率領著自己麾下的騎兵緩緩後退,在你來我往的對射大戰之中,逐漸脫離了晉軍弓箭的射程。

牽弘沒有命人追擊,他是一心想著立功,但卻沒有被這些想法沖昏頭腦,敵軍明顯精銳異常,雖說看著情況不算太好,但他可不敢大意,王淩倒還罷了,之前哪怕是在曹操麾下之時也沒聽過他的名字,但韓德可是一員連張揚都讚賞有佳的勇將,可看韓德現在的樣子,他若還敢以為敵軍是沒什麽戰鬥力的家夥話,他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蠢貨。

“前去將王淩校尉和韓德校尉接上來,再命醫護營給受傷的兄弟包紮,拿出幹糧來分給那些兄弟。”

隨著牽弘一聲令下,他麾下的將士重新動了起來,不過城墻上的弓箭手卻一直死死地註視著敵軍,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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